数风流人物第3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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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一样,东番从国土名义上来说并非新拓之地,从汉魏以来,历朝历代皆属中国,只是因为地理和人口原因,时兴时衰,所以现在朝廷准备大力开发。”冯紫英面色平和,态度越发温和,“本官所说的比如南洋之土,是指未曾属于大周之地,若是哪一位能新辟航线,新拓田土,那么报经本官,在中书科立档存据,朝廷确立管治,那么其所拓田土便可或朝廷官府颁发地契田契,朝廷亦会允许通过合法渠道,甚至鼓励迁民拓垦,”
这个说法立即又在众人中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实际上闽浙两广的海商以及一部分亦商亦盗混迹于海上讨生活的人不少都在南洋有落足。
佛郎机人虽然占领了吕宋,但是仍然在和吕宋本地山林中的土著作战,并未取得压倒性胜利,而且吕宋之地也没有被佛郎机人全部控制,同样红毛番人虽然也开始涉足加里曼丹,但是却遭到了当地土著居民的反扑,至今并未取得多大进展。
可以说整个南洋地区除了在吕宋地区佛郎机人占据了上风,地位较为稳固外,其他都还是一片混乱。
包括当地土著建立的一些王朝小国都并未真正控制着整个区域,像后世被视为香料王国的马鲁古地区,苏门答腊的亚齐、占碑,加里曼丹的万丹,都还处于一种较为散乱的分治状态。
而从两广和闽地出洋的民众在南洋地区生活的亦是不少,只不过因为大周沿袭前明的政策,不允许民众离土出洋,否则便要治罪的政策,使得大家都不敢暴露这一情况。
而实际上官府也对着等情况心知肚明,只不过明面上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予承认或者装作不知道罢了,但今日,这一位修撰大人的言论无疑代表着朝廷政策的巨大转向。
如果要按照冯修撰的说法,那么在南洋不少地方实际上已经落足生根的土地,只要向朝廷投献,获得朝廷认可,成为大周之土,那么从迁民拓垦到田土地契的办理,到朝廷设立官员的管理,都可以顺理成章光明正大的进行了。
这种巨大的变化,让很多人都难以相信。
冯紫英这是在先斩后奏。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承诺会带来什么。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大周要想在对南洋的海贸和拓殖就很难与已经在吕宋站稳脚跟和在加里曼丹落足的红毛番荷兰人对抗。
而英国人也已经在苏门答腊开始建立商站,并获得了英国国王的特许,攻势一样如火如荼。
可以说虽然大周对南洋的垦殖与这些欧洲人相比占有地理上的优势,但是自明以来的闭关锁国和海禁政策使得大周在海上开拓的精气神都明显落后了。
如果不给与民间足够的刺激,就很难在和欧洲人的竞争中夺回先机来。
而香料这一在大周需求极大的产品不但难以满足大周需要,更无法成为对西夷出口的重要产品,而这恰恰是冯紫英力图想要做到的,这也是他日后赖以打动和说服永隆帝和内阁的一个重要因素。
也许朝廷现在是在巨大的财政压力之下不得不推行开海之略,而冯紫英的目的却很简单,就是要让开海成为一支延续下去的国策。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让朝廷意识到开海和对外拓垦能够源源不断的带来收益,而且收益会越来越大。
要让这份收益成为朝廷或者皇帝乃至于朝廷诸公身后的利益阶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战略国策持久不衰。
为此,冯紫英愿意赌一把。
所有人都在细细咀嚼冯紫英这番话背后蕴藏的深意,自两宋以来两广闽地便有下南洋的历史,而自明以后,这种情况更为突出,像吕宋就是典型,在吕宋的华人不下数万,同样在加里曼丹、苏门答腊等地,华人数量都是以万计,这种情况下,当大周的水师舰队力量恢复到一定程度时,未尝不能启动这一战略。
当然在此之前,大周还需要养精蓄锐,尽量避免与佛郎机和红毛番这些欧洲人冲突,现在大周的主要敌人还不是他们。
解决了女真人和鞑靼人的威胁,才能将主要精力放在还上来,海上现在承担的主要任务还是要为朝廷财政缓解压力。
不过先期的思路却要先给他们灌输,避免和西夷人冲突,并不意味就无所作为,南洋如此之大,华人无处不在,岂有没有机会之说?
===丁字卷
第一百四十一节
完美层度决定未来权力===
冯紫英知道自己这番言论给这帮人冲击很大,尤其是部分闽地海商实际上和南洋之地不少华人都有极其密切的联系,或者说本身就是他们的乡邻甚至旁支亲眷。
自己这个意见一出来,就意味着,这些原本背井离乡不被朝廷认可,甚至还被视为离土逃洋的罪民有可能获得一个迁民的说法,从非法变成合法,进而重新回归为大周子民。
这对于安土重迁的华人来说无疑是一大喜讯,而一旦他们迫于生计所迁居之地被纳入朝廷管辖,那简直就是无比幸福之事了,日后也可以随意的与祖籍地来往,甚至将分支宗祠建到现在的海外之地了。
“好了,诸位,本官知道刚才本官的一些言辞可能让大家有些吃惊意外,不过开海之事本来就是破天荒,原来大家想过么?”冯紫英悠然自若地道:“现在朝廷不会拘泥于旧例,而要力图改变往日不合理的许多做法,只要有利于朝廷即可。”
这话倒是实话,如此迅猛的开海之略,甚至还专门为此改革了中书科的职责范围,专门用于实施开海,足见朝廷的决心了。
这些人都是在朝中有些跟脚背景的,中书科一重开新的职权,他们便得到了消息,而官应震和眼前这一位的关系他们也大多清楚。
对方敢这般肆无忌惮的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拿来拍板,自然也是有底气的,想到这一点,很多人也就是释然了。
“这桩事儿如果还有哪一位不太清楚,或者觉得还有必要具体了解探讨,嗯,可以下来投贴,本官若是时间安排得过来,可以和大家探讨介绍一下具体的做法,但今日不是商谈此事的时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冯紫英把话题拉了回来,开始对海贸特许范围、各地名额、特许时间、金额以及日后增加名额的商榷方式进行了一个介绍。
这个时候便再无人插话,都是聚精会神的倾听,并仔细琢磨。
毕竟这牵扯到各家的具体利益,而且动辄就是以万两银子计算。
“,按照朝廷统计和三省直上报以及各家自报情况,中书科初步有一个预定,南直、浙、闽、两广确立的海贸特许商家以永隆七年为基准,户数比例会按照1:2:3:4来确定,而总户数初定为五十户,如果因为特殊原因需要增加的话,须报经中书科、户部商定,但原则上不会增加,而下一轮名额增长会在明年这个时候来商议,而增加比例原则上不超过本年度实有户数的一成,以此类推,每年一议,若是需要超过这个比例,须经中书科同意,并征得原有户数中一半以上商户同意,”
这个提法又在众人中引起了轰动。
这些人最担心的就是今年商定数量,明年朝廷突然为了多收取特许金,一口气又增加几十户,甚至特许金价格还可能下降,那么今年大家就成为冤大头了。
现在这位修撰大人居然提出了朝廷在增加超过规定的一成比例户数时,须经原有取得海贸特许权商户中一半以上的同意,否则便不能突破规定。
这可真的是一件新鲜事儿,什么时候朝廷确定规则还需要经过商贾们同意了?
“冯大人,草民有问题想问,”
“大人,草民也想问一问,这”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或者站起身来,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
“诸位,请坐下,你们的问题本官都猜到了,不就是最后一条,须经原有商户一半以上户数同意方可突破规定么?”
冯紫英不用想都能猜到这些人如此激动兴奋所为何事,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而他的目的也就是要培养这些商贾们敢于和官府约定并要求履约的习惯。
“没错,就是这样的,未来本官会就这一点写入规章中,若是未获得这一同意,海贸商户,嗯,本官建议日后海贸商户可以成立一个行会组织,作为内部商讨研究海贸相关事务的机构,如同会馆一般,同时以后官府需要和你们沟通磋商时,也能更好的代表整个群体,”冯紫英补充道:“未获得一半以上现有海商的同意,那么新增户数便不得突破原有规定,”
冯紫英字正腔圆的重申,让一干人都是兴奋莫名。
这意味着他们,也就是海商们,未来可以作为一个群体与官府在某些问题上进行对话和谈判,这是前所未有的创举。
权利和义务意识,契约意识,这些东西都需要慢慢培养,不可能一蹴而就,甚至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在这块土地上慢慢形成。
冯紫英力图尽早给这些先行者们脑子里灌输一些种子,让其可以在合适的条件下萌芽。
坐在一旁的贾琏和段喜贵也被冯紫英许多的观点给震住了。
之前他们也只是看到了簿册上的一些内容,但是许多具体的内容所代表或者涵盖的意思,他们并没有能够完全领会到,只有当冯紫英这么细细解释并直截了当回答对方的问题时,他们才真正明白这里边的含义。
但即便如此,无论是贾琏还是段喜贵,以及在座的一干海商们,他们都还是没能真正明白这一次会议的真正意义,以至于要等到许多年以后才能慢慢品出其中真味。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了未正两刻才算是结束。
实在是太过热情,面对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来自三地的商人们都想要把肚里所有的问题问个清楚,有些问题甚至立超出了冯紫英的想象。
躺在安乐椅上,冯紫英接过紫鹃递上的建莲红枣汤,喝了一大口,觉得还不过瘾,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才接过玉钏儿递过来热毛巾擦拭了一把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爷也还是需要注意身子,这般劳作,莫要累出病来了。”紫鹃关心地接过碗,又问了一句:“大爷还需要吃点儿什么?”
“都饿过了头了,没多少胃口了,紫鹃,去把你家姑娘那边的茶果子端两盘过来吧,待会儿琏二哥和表兄把客人送完,还得要过来,他们也都是滴米未沾,估计也饿坏了。”冯紫英沉吟了一下,“让瑞祥去把言请过来。”
早知道就把金钏儿、云裳和香菱带来了,冯紫英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在这边要办公起来的不方便,没有几个可心的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是倍感不便。
汪言到来的时候,贾琏和段喜贵也是刚把客人送走完回到二进院子的花厅里。
紫鹃早已经把茶果子并着茶水送了上来。
贾琏倒好一些,毕竟紫鹃是原来老太太身边的,他也是看着长大的,汪言和段喜贵却不敢怠慢,纷纷客气道谢。
这一位不但是林姑娘身边贴身丫鬟,而且未来大概率是要被冯紫英收房成为侍妾的。
“琏二哥,表哥,感觉怎么样?”冯紫英笑着问道。
身边无人,那就只能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了。
不过今日贾琏和段喜贵表现都还不错,火候分寸拿捏得都还行,既没有趾高气扬,也没有卑躬屈膝,总而言之维持了体面。
“还是有些吃不住劲儿,嗯,这份东西我们看过,大致意思都明白,但涉及到一些具体细节,就有些拿捏不准了,比如这既然是朝廷定规矩,为何还要征得他们的同意?”
贾琏不笨,多年的历练,或许在见识眼光上没有那么长远,但是这些明显不太符合常理的,他觉得肯定有缘故。
冯紫英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汪言。
汪言明白意思,点点头:“贾大人,此番是第一次收取特许金,大人临行前朝廷诸公给大人也有任务,但这些商人们也都不傻,自然想得到这特许金年限和未来户数数额问题,特许金数额和年限、以及新增户数自然是息息相关的,要让他们此次心甘情愿的拿出银子来,而且要确保一次到位,自然要有一个保证,”
贾琏似懂非懂,但大概明白,那就是务求这一次要把银子收足,这是要给朝廷有交代的,不能有闪失。
其实这背后的另外一层意思汪言也未必清楚。
“特许金必须要确保,三边军务和复沙州、哈密所需甚大,另外辽东和宣大也需要相当补给,这笔银子便是要填这个坑的。”冯紫英没有隐瞒几人,“而举债所得才是用与登莱和辽南海防打造水师舰队的,”
银子还没到手,便已经分派出去了,冯紫英也很无奈,但若非如此,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能操持起这样大一桩事务来,不就是觉得自己能替朝廷弄回银子么?
要想在未来获得更多更大的权力,那么这一次他就必须要完成得漂亮,让人无话可说,甚至超出他们的预料。
“表哥,初步估算下来,大概能收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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