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2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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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这丫头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能干的,但却始终在他心中有他一个位置。
半年多时间的苦熬总算是挺过来了,成天都是骑马来骑马去,这手掌早已经粗糙起了茧子,大腿之间的嫩肉早就磨成了硬皮,脱落之后骑马便再无问题,这怕是这一遭的最大收获,这马术上,他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个普通骑兵的水准。
云裳似乎也感受到了冯紫英内心的情绪,慢慢安静下来,就这么依偎在冯紫英怀中,好一阵后才回过味来,这才“呀”了一声,羞红了脸挣扎着爬起来。
冯紫英也不过就是一番手眼温存,并没有想要有什么其他过火的行为。
“这半年里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儿?”冯紫英从床上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听凭云裳替自己穿衣。
“没有,就是少爷走了,太太和姨太太一直记挂着,所以府里边气氛都没有往日那么好了,现在少爷回来就好了。”云裳喜滋滋地道:“前几日里榆林那边老爷的人送回来几匹骏马,还有一些其他物事,就说少爷可能很快就会回来了,太太和姨太太就哭了一回,……”
这事儿冯紫英也知道,几匹好马都是卜石兔从西海那边带回来的上等骏马,送给了自己老爹,老爹选了几匹,合着一些要送回来的物事一并从榆林那边送回来了。
要说这种接受鞑靼人礼物的事儿不该这么明目张胆,但是冯紫英却知道自己老爹在这方面是有分寸的。
这等事情都是有意让龙禁尉和御史那边都提前知晓了,算是一个报备。
这是关乎鞑靼人和大周朝廷的关系相处,除了官面上的,也需要一些私下的联络,以便于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有这份私谊显然更有利于日后处理应对。
“其他呢?”冯紫英穿好衣衫,这才出外洗漱,温热的汤水,柔软的面巾,这份悠闲惬意已经许久没有享受到了。
“荣国府那边几位姑娘都经常打发人来问情况,金钏儿和香菱姐姐她们也隔一段时间便要回那边一趟,……”
“哦,哪几位姑娘?”冯紫英扬了扬眉。
“来的最多的肯定是紫鹃了,莺儿和侍书也来了好多次,嗯,还有云姑娘和二姑娘身边的翠缕和司琪也都来问过,金钏儿说回贾府时,也曾遇到琏二爷和宝二爷顺便问过,珠大奶奶也问过,琏二爷也亲自派人来府上问过,还有环三爷也亲自登门来问过,……”
谁来问过,问的频率,都能说明一些东西。
冯紫英无声地点点头,他心里就有数了。
林丫头怕是最记挂自己的,至于宝钗呢,怕也很记挂,只不过她肯定要比林丫头更能稳得住,倒是探丫头也这般,不知道是不是那火狐裘帽的缘故?
“学生见过二位阁老。”冯紫英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这里是文渊阁的东堂,平常内阁便是在这里研讨事务,目前内阁也只有二位阁老,叶向高现在已经继任首辅,方从哲为次辅,但是其他群辅却是迟迟没有补齐。
这也是本朝的常态,内阁阁老按照惯例应为三至五人,除了首辅和次辅外,阁员也就是群辅一般为三人,但本朝自广元十年之后,内阁便从未真正补足五人过,即便是补足了五人,一般说来也是极短时间里就会有阁员出缺,常态下都是三到四人。
像现在这种两人内阁甚至一人独相的情况也经常出现。
“坐,紫英,你们这一趟辛苦了。”叶向高端在在官帽椅中,容色温润,气度闲雅,“看你的模样,这是晒黑了许多啊。”
“回阁老,甘宁二镇天气晴好,成日里在外,习惯就好了。”冯紫英笑了笑,“不过我们还是宁肯天气晴好,那样也有利于大军行进,若是遇上雨雪天气,那泥地里行军便要大受影响。”
“嗯,子舒和修龄以及令尊的信函我和中瀚都已经看过了,嗯,我们知晓平叛事宜果然辛苦,但是却也没有想到如此之难,……”叶向高沉吟着道:“那刘东旸部现在盘踞肃州和高台、镇彝所以及嘉峪关,按照令尊所言,若是要打下来,还需要增兵三到五万,甚至可能还要付出近万人的伤亡代价,子舒和修龄亦是此意,你实地了解过情况,觉得是否属实?”
“柴杨二位大人和家父为是否动兵收复肃州一事亦是争论过多次,最终还是觉得收复肯定可以,毕竟刘部只有一万多人,而且甚至我们不增兵,采取困守的方式,那刘部缺衣少食,估摸最多能坚持一年时间,便会自行瓦解,当然可能会有部分顽固不化者能与其一道窜入沙州,沦为流寇,……”
冯紫英也早有准备,实际上光是路上他就自行演练过多次,只要针对朝中诸公担心的事情一一给出对应答案,便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即便不增兵,其实叛军刘部也会自行瓦解,嗯,一年时间,……”方从哲沉声道。
“我们当时分析研究过认为只要封死其获得粮草路径,其部顶多能从西面哈密沙州这些地方获得少量补给,但那都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所以一年,最多一年半其便难以支撑了。”冯紫英给了一个很肯定的回答,实际上分析的结果是最多八到十个月,根本不可能超过一年,但在这两位这里就要留有余地了。
“不过,这期间恐怕甘州这边的兵马不能少,否则刘部难免会孤注一掷来拼个鱼死网破。”
方从哲有些失望。
他不是很赞同这种所谓驱虎吞狼之计,这固然可以不动刀兵就能收复肃州和高台以及镇彝所,还能拿回沙州,但是这后续的粮草补给以及军饷支应都会增加不少。
但是同样如果不采取此策,而要采取增兵强攻,那也是一个不可想象的大窟窿。
数万兵马从要行进数千里到肃州打仗,且不说周边西海蒙古和叶尔羌汗国的蒙兀儿人会不会趁势袭扰,光是数万人增兵打仗的花销,以及打完之后的奖励抚恤都一样是一个天文数字,朝廷根本支应不起。
眼下光是柴恪上报回来的奖励抚恤就已经让叶向高和他两人愁眉不展了,打了胜仗,顺利平叛,大涨气势,但内里苦楚却只有他们几人才知道。
“紫英,若是采取你们之策,将刘部哄出沙州,便断其粮草补给,是否可行?”方从哲犹豫了一下才有问道:“兵不厌诈,对这等叛贼,无需讲什么仁义,……”
“此策柴大人也考虑过关键是如果我们这般行事,且不说朝中便会知晓沙州刚收回又逼反了叛军,重新落入叛军手中,会极大损害朝廷威信,而且刘东旸部就有可能要成为蒙兀儿人和西海蒙古诸部侵犯甘州的急先锋了,所以最终我们还是否决了此议。”
柴杨二人也早就想到了朝中肯定有人会出此招数,只是这一招留下后遗症更多,而且最大的问题是皇帝绝不会同意,所以倒是不虞。
方从哲想了想也是,只怕这收复前朝失地的荣光突然又被谁泼了一盆狗血说眨眼又变成了叛军的地盘了,那些个御史们只怕就立即会欢腾起来,便是皇上和朝廷内部都不能答应。
===丙字卷
第八十五节
撬动===
从文渊阁出来,冯紫英有些失望。
看样子叶向高还是有些顾虑,胆魄上欠缺了一些,而方从哲则还是老一套,更倾向于从节流的角度来解决问题。
冯紫英不清楚柴恪和杨鹤二人给叶向高或者方从哲有没有去信,除了公函外,私人之间的信函往往更能代表真实意图,而皇上那边一环也是极为重要。
当下的朝廷几乎是跛脚朝廷,阁老不齐,六部尚书不是等待致仕的就是尸位素餐的,要不就是像方从哲这样兼着吏部尚书的次辅,可以说真的是处于一片风雨飘摇中,而真正想要干事办事的中坚力量却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
在冯紫英看来,哪怕是李三才都一样是有些能力的,或许他在观点上未必和诸如齐永泰、乔应甲这些人一致,但是起码也是能做事的,总比这种什么都采取拖和敷衍的情形好。
永隆帝也想做事,但是却受制于太上皇的态度而不敢过分表现,以免引来不必要的猜忌,被义忠亲王得利,但这样修修补补拖拖沓沓的惯性前行,只能让大周变得更加虚弱。
之前冯紫英也和老爹探讨过此事,老爹的意见也很简单,那就是拖,拖到太上皇龙驭宾天,永隆帝真正掌握大权之后,再来计议,在此之前都只能得过且过。
现在老爹躲到了榆林去了,心里也就踏实了,说话也就轻松了,反正不在京师城里,随便太上皇、皇上和义忠亲王他们几位怎么折腾,都牵扯不到他了,至于说朝政事务那是文臣们的事情,和他这个武将武官。
可老爹可以不管不问,但是冯紫英却不能坐视不管,尤其是柴恪也对自己给予厚望,希望自己能就此发挥作用。
但今日的公开问询汇报是显然没有多少效果,方从哲根本半句不提,或者就是柴恪根本没有给他写信,对开海和举债一事根本不知晓。
而叶向高很含蓄的提了一提朝廷的难处,却没有明确说如何解决。
当然也许人家觉得不合适和自己说这个,自己在人家心目中就是一个代表柴恪回来汇报的工具人而已。
马车缓慢的行进在街上,坐在马车里的冯紫英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感。
这年头就是这样,你就算是想要做一件事情,那也需要各种辗转曲折的去游说和打通关节,没有哪个官员愿意舍弃自己利益而奋不顾身的去做对朝廷有益的事情。
现在西征平叛大军还等着朝廷拿出解决方略来,但是看看这两位阁老的暧昧态度,再看看朝廷中对此事的反应,冯紫英都觉得心凉了半截。
这些人当叛乱爆发时一个个如热锅上蚂蚁,慌得一比,可形势一旦好转,就立即恢复了原状,不紧不慢,安步当车,反正前线还有人顶着,至于说会变成什么样子,嗯,那等到乱子出来的时候再说吧。
不过叶向高和方从哲对冯紫英的个人表现还是极为称赞的,估计是柴恪和杨鹤在信中也专门提到了自己的表现,比如出草原说服卜石兔,到甘州说动刘白川反正,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劳,而且带有相当风险,没人能抹杀。
朝廷会给出什么样的奖赏,估计还要再议,不过冯紫英相信不会差,起码观政三年自己可以节约两年了,起码能弄个翰林院编修,没准儿还能弄个修撰。
叶向高回到自己府中便接到了门房来报黄汝良来了。
“坐,明起。”没有多少客套,叶向高便径直把黄汝良让到自己书房中。
黄汝良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进卿兄,情况如何?”
“唔,子舒的信你也看了,子舒让此子回来,估计也是有意要让此子从中斡旋,齐永泰和乔应甲,一个是北直名臣,一个是山西士人翘楚,基本上就能代表着北方士人中相当大一部分声音,若是他能劝说齐、乔二人支持,那么开海就大有希望。”
叶向高和黄汝良早已经在开海这个问题上探讨过无数次了,江南士人对于开海的态度虽然大体上都是持支持态度的,但是这内里仍然很复杂,一些人并不希望朝廷彻底放开,而是倾向于选择一二特定地点作为市舶司驻地,而且在海商选择上也更为严格,并且希望继续免商税。
这些人都和现在那些个走私大海商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他们既反对全面放开海禁,但是又不愿意继续现在的海禁政策,毕竟现在的海禁政策始终主动权掌握在朝廷手中。
去年乔应甲和杨鹤联手在浙江的盐政风暴就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只要政策不改,朝廷随时都可以再任何时候采取动作。
这些把柄始终都掌握在朝廷手中,犹如杀猪一般,养肥了,而猪又不太听话,那么就随时可以动手,让你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毕竟海禁是国策,你违反国策,证据把柄被朝廷拿着,哪怕是再有厚实的人脉关系,都一样无济于事。
“西北战事走到这一步,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朝廷财力定然难以支撑了,连中涵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他还是一味寄希望于节流,可现在朝廷又有哪一块还能节流?”
叶向高长叹,目光中也有几分忧虑。
“我何尝不知道这要开海会引来多大风波,朝廷从此就会多事,不得安宁,但是与节流相比,我始终认为这开海之策只要能运用得好,便能很大程度缓解朝廷拮据状况,再不济,开海也要比皇上再不断的新增矿监税监强吧?起码闽浙沿海数以十万计无田无地的百姓能以此谋生,不至于飘落海外吧?”
“若是以此为契机,皇上那里倒是能够获得支持,但是太上皇那里呢?”黄汝良提及了另外一个担心。
叶向高沉默良久,“此事还要获得武勋们的支持,但这一点有些难度,子舒把冯铿叫回来,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因素,毕竟冯家也是武勋,若是能从中穿针引线一番,或许能有一些效果,……”
“哼,那些武勋素来和我们格格不入,而且多是些酒囊饭袋,看看宁夏镇石光珏,看看那甘肃镇的马夏,都是些误国之辈,……”说到这里黄汝良也是切齿痛恨,“若非此辈贪墨渎职,国事何至于此?”
“明起,也不能一概而论,像王子腾和冯唐也还是有些本事的。”叶向高说了一句公允话,“还有牛继宗和陈道先……”
“王子腾和冯唐算是将材,但牛继宗和陈道先却未必,那牛继宗不过是仗着家世渊源,徒有虚名,而陈道先以前毫无名气,至于说他如何博得了太上皇和皇上的欢心当了那个五军营大将,我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委,但是也脱不了那些个瓜葛,真要有本事,去辽东或者甘肃去干几年,那还差不多。”
黄汝良在叶向高面前也没有任何遮掩,语气刻薄犀利,叶向高也是笑而不语。
陈道先这个人是一匹黑马,陡然担任了关键职位五军营大将,这是太上皇和皇上都能接受的人选,光凭这一点,很多人都难以做到。
文臣们对于太上皇和皇上在京营三大营,勇士营和四卫军,以及旗手卫,这几只京中的军队和宿卫力量武将任命是不怎么过问的。
大家都很清楚,京营和宿卫力量关系天家安全,谁上谁下,都只能是让天家最放心的武勋们出任,至于说哪一个哪一派武勋占上风,文官们并不怎么关心,因为无论是谁当这个皇帝,他们都得要倚仗文臣。
至于说京师之外的武将任命那就必须要掌握在朝廷手中了,因为那关系到整个大周的安危,而非某一人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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