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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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自己一人跟随而去,这边的事情又当如何?还有那罗教来的人该如何应付?
思考再三,王朝佐有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少年郎,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二郎,我顶多能以回家为名腾出半个时辰时间,那人在何处?”
“半个时辰够了,半刻时间便可到。”左良玉迟疑了一下,“只是王伯万不可将此事向他人言。”
“你这小子,这等事情还需要你来教你王伯么?”王朝佐冷笑道。
把手里的事情交代给魏相童,也是魏家胡同的老人,只说自己家里有点儿急事半个时辰就回来,对罗教来人则称是家里媳妇人不好得回家去看看,这也是实话,周围人都知道,罗教来人虽然也有些不情不愿,但是还是没说什么,只说要尽快回来。
王朝佐倒也不怕左良玉和自己耍什么花招,真要对自己不利,王培安不会这么坦然,这点儿底细王朝佐还是看得出来,他觉得应该真是有什么大人物在背后,只不过藏身在暗处,才会唆使这两个家伙来找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隐藏的人物究竟是哪个来路。
这临清州乃是东昌府下最重要的州县,沿袭明制,临清州属于散州,隶属于东昌府,但是地位高于其他县,加之临清兵备道、临清卫和临清钞关设立于此,再加上临清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临清州的地位直线上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临清州的知州已经不比省属直隶州差多少了,朝中也有过建议要将临清州升格为直隶州,但一直未能如愿。
如若论权力,毫无疑问应该是兵备道柳宪台的权力最大,但是柳宪台已经率军南下兖州了,不可能是他;其次就是章府台,但章府台素来懦弱,王朝佐估摸着对方怕是没有这份胆魄。
其实临清内城中还有一个大人物,那就是常税监,可以通天的人物,可以说一切原委都是因他而起,只是这等人物根本不屑于和下边人打交道,便是宪台、府台和学台和卫所指挥使几位大人都难得结交。
这厮眼里只认银子,若非这厮在这里胡作非为,弄得天怒人怨,又如何会引发今日这场风波?
半刻时间不到,王朝佐已经跟着左良玉和王培安二人到了碧霞宫外的南坛处。
“就在这里?”王朝佐有些疑惑,这里距离魏家胡同不远,照理说如果是内城出来的人,是不应该选择这种地方作为见面地点的,反倒是更远一些的琉璃井一带可能还要更隐秘一些。
左良玉找了一圈,没见着冯紫英,也有些急了,约定在这里,也没有超时,怎么会人没见了?难道就这一会儿还出事儿了?
===甲字卷
第二十八节
以势压人以情“感”人===
冯紫英其实就一直潜藏在灌木丛中观察着情况。
只有三人来的,后边也没有人,他甚至还等到这三人找了一大圈儿,差点儿争吵起来才走了出来。
火把下王朝佐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郎,虽然这个少年郎竭力想要表现出他的雍容闲适,但是王朝佐还是能看得出来对方有些紧张。
“就是他?二郎,四郎,你说的就是他找我能解决我们几百户人的生死?”王朝佐忍不住想要暴怒,但是却又忍耐下来,变成了厉声冷笑,“你们这是吃饱了撑的来打趣我么?”
“王朝佐,你好大胆!”真正走到这一步,冯紫英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沉声道:“你觉得我是在戏耍你?你都可以把魏家胡同这一坊的几百人性命拿来作儿戏而不自知,这个时候却又来计较起这些微末之事来了?”
王朝佐吓了一大跳,眼前这个少年郎虽然年幼,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但是面对自己时竟然有一股子昂扬凌厉之意扑面而来,似乎在面见章府台时也不过如此。
“少年郎,你是何人?”王朝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虽然心下有些发虚,但是表面上却没露声色。
“我是什么人我会告诉你,但我想问一问你,你是否真的打算让这魏家胡同左近数百户人都一起为你殉葬?”冯紫英没有理睬对方,径直问道:“你打算带着魏家胡同几百户人和哪些白莲教匪一起造反?”
先划线,让其与白莲教徒区分开来,避免其觉得没有出路,真的要和白莲教合流,那自己出城就无路了。
王朝佐深吸了一口气,“王某和兄弟们只想讨一口饭吃,为了一家人生计,绝无造反之意,那白莲教徒为何会进城来,意欲何为,王某也委实不知。”
“绝无造反之意?那你为何还与那些白莲教徒勾连往来?”觉察到王朝佐话语里的软弱,冯紫英立即追问道。
冯紫英知道对方此时应当是惶恐不安的,这个时候既要让对方觉得他不是和白莲教一伙的,并无造反之意,但是又要让其意识到他现在已经处于泥潭中难以洗脱自己的罪责了,要想脱罪,那就要找外援,就要想办法立功赎罪。
“我和他们并无勾连,……”话一出口王朝佐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示弱气虚了,迅即又道:“我们只想求个活路,这样下去,我们魏家胡同几百户人迟早要么离家逃荒,要么就得饿死!”
冯紫英心中也是暗叹,他自然知道这常税监在临清城已经搅得天怒人怨,但是这是当今圣上派来的,寻常人又如何能置喙?这等寻常百姓的生死又何曾放在这帮阉人心上?
只不过他现在还得要为自己的生存挣扎,还顾不上那么多了。
“求活路不是这种求法,你这是在寻抄家灭族!”冯紫英狠声道:“现在你和白莲教纠缠不清,若是没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说法,恐怕真的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你们的忌日了。”
“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想要我干什么?”王朝佐冷笑了一声,“我从来不信有什么善人来帮我们这些穷苦人。”
冯紫英不为所动,这个时候说其他的也没有意义,“我乃神武将军冯唐之子,京师国子监贡生,此番回老家来本是吊丧,未曾想到却遭遇这等事情,……”
王朝佐一凛。
临清三大家,周家,任家,冯家,冯家还要排在最后,但主要因为是冯家除了京师一支属于武家勋贵尚有些声势外,其余旁支都碌碌,而周家和任家都是士人出身,但这少年郎若是冯家在京师一支中那神武将军冯唐之子,而且还是那国子监贡生出身,那就不简单了。
“冯公子想要出城?”王朝佐委实想不出自己对对方有何价值,除了出城。
“出城对我来说不难,但是二郎和四郎都算是我的朋友,我亦不忍乡邻因此而受屠戮,所以我才会让二郎和四郎来寻你,我也久闻你在柳编匠户中颇有义名,所以也愿意为你等解此厄难,……”
王朝佐目光闪烁,脸色也阴晴不定,好半晌才悠悠的道:“解我等劫难?这世道还有如此善心之人么?冯公子你觉得我该相信你么?”
冯紫英摆摆手,“二郎,四郎,你们俩先到那边去,我和他单独谈谈。”
左良玉和王培安都是一愣,不知道该不该听,王朝佐似乎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二郎,四郎,你们先过去。”
见二人都是这个态度,左良玉和王培安只能离开,一直走到距离冯紫英和王朝佐二人二三十米开外的碧霞宫墙边上去了,王朝佐才冷冷的道:“还觉得不好当着他们俩说?这下可以了吧。”
冯紫英见状也知道恐怕王朝佐对外人成见很深,很难相信自己是帮他,这种情形下若是不能赢得对方相信,还真有些麻烦。
“我要保我家宅安宁,另外我也需要一些功绩。”既然如此,冯紫英反而态度越发强硬起来,“白莲教匪必须被剿灭,否则临清和东昌府便不得安宁,你,王朝佐,要想脱罪免责,就必须要立功赎罪,要协助官军拿下这帮乱匪,我可以保你一家老小性命,其他的我不敢保证!”
王朝佐的脸颊在碧霞宫大堂里摇曳的香火透出来的黯淡光下微微抽搐,似乎一下子就被这番话给压倒了,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我们没想造反,我们也是被逼的,而且……”
“这些话和我说没用,而且我也可以肯定你对谁说都没用,所以还不如烂在你肚子里。”冯紫英粗暴的打断对方:“王朝佐,你也活了几十岁了,不会连着点儿事情都堪不明白吧?”
王朝佐整个精神都萎靡了下来,几乎要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可是……”
“行了,你知我知就行了,没必要再让二郎四郎他们知道,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你要明白,你说出去,只会徒招祸端。”冯紫英牢牢的控制住局面,语气却变得越发冷淡,“我告诉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你一家性命无忧,至于其他……”
火光下王朝佐的面色不断变幻,最终还是坚定下来,“冯公子,我王朝佐惜命,也想保住一家人性命,但若是要让我丢开其他兄弟邻居们的性命来求自家安全,我做不到,此事本身就是我为头,若是要论罪,那也该我去,……”
冯紫英死死的盯住对方,王朝佐没有回避冯紫英有些凶狠的目光,显得格外坦然:“冯公子,我知道你是将门世家,你想要立功,没问题,我也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左右是个死,但我不想我的兄弟邻居们都一起死,如果你能答应我的要求,那么你说的一切我都可以做到,包括我的性命,但我的兄弟和邻居们,你要保住他们……”
虽说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但冯紫英内心还是有些微动。
讲义气很容易让自己身陷死地,但不得不说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可贵的品质,也是人格魅力的一部分,起码冯紫英是这样看待的,也难怪王朝佐在这柳编匠户里有如此声势和影响力。
冯紫英下意识的搓了搓下颌,这是前世带来的习惯,这看在王朝佐眼里却更衬托出对方神色的老练狠辣与年龄的不相符,显得格外诡异。
或许这就是将门世家子弟天生养成的狠厉和果决?
===甲字卷
第二十九节
扑朔迷离
各有所图===
冯紫英也没太大把握,这事儿太大,没谁能遮掩得住,王朝佐的确是无意造反,甚至就是有些人利用来造势的一支枪,但既然士枪,却没有当枪的觉悟,又遇上了野心勃勃欲待借势而起的白莲教,这就悲哀了。
“王朝佐,我没法给你这个承诺,如果我给了,那也就是在骗你,我只能说,如果你们的确没有加入白莲教,那么你们就可能只算是附从,如果你们再能立功赎罪,证明自己不是造反,那么也许有一定机会脱罪。”
冯紫英斟酌着言辞,既要让王朝佐意识到自己没有欺骗他,同时也要给对方留一线希望,同时也要给自己留一些余地。
“如果你们再能提供一些其他方面的助力,那么我可以想办法借此帮你们斡旋,……”
虽然不敢全信,但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要让好生对待的,而且这等情况下,他也自感走投无路,任何一个可能他都不愿意失去,自家一条性命也就罢了,魏家胡同周近数百人,还有自己的妻儿老小,这都是他难以轻言割舍的。
“冯公子,只是这等情形之下,我等还有生路么?”王朝佐语音也有些微微发颤,毕竟关系身家性命,饶是他早有一死了之的执念,但是还是免不了有求生的愿望。
“若是我说有,你是否会相信呢?”冯紫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然后才又道:“现在你没得选择,只能相信我,一切按照我刚才说得那样来作,这个世界没有谁无缘无故帮你,我也一样,但我这个人有个好习惯,讲规矩,守承诺,答应了的,就会尽力去做到,所以还是那句话我刚才说得,你要做到才有可能,……”
“冯公子,恐怕没那么简单,这些白莲教匪不单是我们临清的,他们很多来自兖州那边,……”王朝佐迟疑了一下,“而且这一次闹出这么大的声势,肯定还有其他一些缘故,这临清城里想要乱一乱出点儿事情的人很多,……”
冯紫英当即制止了对方再说下去,“住嘴!你们要想活命,就把这一切吞进肚子里烂掉,从未有过这些,知道么?否则,谁都帮不了你们!”
冯紫英想都能想到这里边肯定有猫腻,但这绝对不是翻这张牌的时候,那只会招祸上身,哪怕是自己。
现在他也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么多,解决自家的事情,当然也顺带为王朝佐他们找一条出路,才是他要做的。
“王伯,我叫你一声王伯吧,你若是信我,我可以帮你们一把,嗯,我爹在左军都督府和山东都司以及提刑按察使司这边还有些同僚和朋友,还能说得上话。”冯紫英知道肯定要给对方吃一颗定心丸才行,“但这个前提是你们需要有立功赎罪的表现,……”
王朝佐是真的不敢把眼前这个少年郎当做普通人来看待了,谋定而后动,肯定有所图谋,深知他也能猜测出一二,但是对自己来说,那又如何?
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愿意去博这一把,而对方的身份也让他增添了几分信心。
就在距离冯紫英和和王朝佐不到三里地之外的鼓楼东街一处临街宅院里,灯火通明。
厅堂里只剩下两个人,门岗也在院里大厅三丈开外,黑魆魆的暗夜里似乎隐藏着巨兽,欲待择人而噬。
“那王朝佐还在踯躅不决?”端坐在上方官帽椅的青衫儒生悠悠的道。
“首鼠两端,成不了大器。”站在下首的另外一名青年男子轻蔑的一撇嘴,“总掌经,这等人何须如此看重?”
“应臣,教尊此次专门从北直隶而来,自然有其道理,我等应当向其展示我们山东东大乘教的力量,……”青衫儒生淡淡一笑。
“那总掌经为何不选择在我们郓城、巨野那边?”青年男子大惑不解,“那情况肯定要比在这边好得多吧?临清这边李国用大言炎炎,喜好浮华,看看他带的这些弟子教众,如何成事?”
“应臣,我们弘法传道,为人行事,都要看长远,国用也很用心,不过不得其法而已,经此一役,他也许会汲取教训,嗯,教尊那边也自有安排,我等远来是客,就听国用他们安排就好,而且你也小看了国用,他也在东昌府这边花了不少心思,并非你我看到的那么简单。”青衫儒生折扇轻摇,目光却有些幽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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