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第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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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好不好?”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哄着。
薄轻语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突然就崩盘了,她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抽噎的声音一下子一下子压抑着传了出来。
眼泪哗啦啦的往脸上掉。
她哭的很久,哭的很伤心。
那悲伤的声音让别人听了就觉得心疼,她哭得嗓子都沙哑了。
过往的行人看着这对奇怪的情侣,女人崩溃的哭出声,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伙子,你女朋友哭的这么伤心,好好哄一下啊,别惹她生气啊。”
过路的行人都看不下去了。
言珩脸上有些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谢谢阿姨,她还不是我女朋友。”
“那不是你女朋友,更加不能惹她生气了啊!小心她不要你哎!”
言珩“……”
“好的,谢谢阿姨。”言珩从此至终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好像脾气非常的好,那阿姨那挺喜他的,顿时又帮着他安慰起了薄轻语。
薄轻语微微抬头,有些把那个阿姨给吓的,她顿时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也突然知道这姑娘为什么会哭。
这小伙子人还挺好。
“姑娘,别伤心。”阿姨有些心疼。
那姑娘年纪轻轻的,脸上就多了这么多疤痕,哎,这小可怜的命呦。
薄轻语摇了摇头,哭完之后,她的情绪就稳定了很多。
“谢谢阿姨,我没事。”薄轻语从言珩的怀里起身,眼眶哭的像个小兔子眼睛一样。
她看着他胸口上那摊湿润的痕迹,顿时又要哭了“你衣服。”
“我衣服被你弄湿了,怎么办呢?”言珩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想揶揄的看向薄轻语。
“多少钱,我赔你吧?”薄轻语红着眼睛涩涩的开口。
她总是这样,给别人带来麻烦,她要是我要安锦那么厉害就好了,她谁都不怕了。
言珩低头思索了一下“恐怕是无价之宝了。”
薄轻语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赔不起超级贵的。”
她只配得上几百万的。
她知道言珩有钱,也不差钱,她不敢估值他身上这件衣服。
“也不是特别的贵。”
薄轻语淡淡的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言珩笑着说。
薄轻语顿时又想哭了,她怎么感觉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厉?
她怎么这么可怜。
“哎,你帮人家小伙子带回家洗洗,再还给他,不就好了?”那阿姨顿时犹如神之助手。
言珩感激的朝着那阿姨看了一眼,阿姨一眼,哎,哎,我都懂,这都是我家老头用过的套路了!
言珩笑看着薄轻语“我觉的,阿姨的话不错。”
薄轻语除了对代枭,她的情感都是有些迟钝的。
因为她觉的,她这辈子就只有代枭了,也只喜欢代枭,便从来不想把那个位置让给任何人。
在她的世界里,代枭就是她的全世界啊。
薄轻语点了点头,爽朗的开口答应了下来。
“好,我过两天洗完了再还给你。”薄轻语轻声说。
言珩笑了笑,带着她离开了。
“我家小侄女养了猫,她养了很多,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要不要去看看?”他看向她提议道。
薄轻语微点了点头,她也觉的自己因该找一些开心的事情去做。
而另外一边。
陈科一群人簇拥着代枭上了顶楼的总统套房,他意味不明的看了那女人一眼,随后笑着将代枭放在床上,带着众人就离开了。
男人们用一种赤裸裸的眼神看向那女人,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众人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人。
房间里,只能听见男人轻微的呼吸声,他脸色跎红,一张俊脸带着一些绯色,男人装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挺拔的身姿倒在床上,看着很诱人。
暧昧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俩个人的声音,女人身子明显燥热了起来,明明她没有吃药,看见床上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荷尔蒙,她整个人都开始有了别的心思。
她想跟着这个男人,就算是做个见不得人的情人,也心甘情愿!
女人跪在了床上,她跨在男人身上,心猛的跳动着,不规律的心跳声,让她手心出了一层汗水。
她脸色微红,看着面前这张俊美的脸,心越发心动了起来。
“代枭哥?你喝醉了嘛?”
“代枭哥?”
女人一声声的呼喊着,男人也没出声,她大胆的伸出手将他的衣服剥开了一层,突然看见那熟悉而冰冷的东西,她蓦然脸色煞白。
男人冰冷的睁开眼睛,手中黝黑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女人的脑门。
女人浑身发抖,她想出声开口求饶,男人一双大手直接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压在了身下。
那双冰冷可怕的眼神那里有半点醉意。
“叫床!”
男人低沉的命令道,枪口抵挡在了她的脑门。
“需要我教你?”男人压低声音,眼神微眯,一股子危险。
在门外听床角的陈科不一会就听见了女人呜咽的叫喊声和痛苦的叫床声,那丝丝媚叫,叫得他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他脸上嗤笑了一下,男人不都一个样,啧啧啧,这么快就下手了。
陈科转身揽着个女人就往另外一间总统套房走了进去。
里面的男人坐在床前,脸色冷漠的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服,而那女人埋在被子中还在叫着。
那声音很容易让人想多。
代枭手里拿着枪支逐渐的靠近门口,脸色冷漠。
他小心的贴在墙角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动静了,他才打开猫眼,透过猫眼去看,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一个人。
代枭拿着抢,往房间里面走,他抓起床上的女人,将手机往她面前递了过去。
“刚才下面那个女孩,是不是是她?”代枭的声音冰冷,阴鸷又可怕“给我想好了再回答!”
那女人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她皮肤白皙,精致又漂亮,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灵动可爱又漂亮。
她甜甜的笑着看向镜头,比了一个耶,笑容很甜美可爱。
。阅址
===117【逮到个野生尚书】(为盟主“妖刀万华”加更)===
人都走了,办公室内就剩下王耀祖和雷蒙。
雷蒙沏了一壶茶,看着王耀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滴亲娘舅喂,是什么让你每次都能把事情搞这么大的!”
王耀祖低头,抬手,用大拇指抹了一下鼻子,“也许,这就是天赋吧!”
雷蒙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夸你?!
“一个受贿,让你搞得全港皆知,真的是……”雷蒙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就很复杂。
“小意思,我什么场面没见过!”王耀祖毫不在意地说道“时间不多,行动起来吧,等他们把前期工作做好,你这里的宣传活动也要跟上。”
“行吧!”雷蒙无奈地点点头。
从警署离开,叶颖文、陈耀庆、波波三人便各自行动起来。
波波第一时间便把电话打给了罗森。
“哇,波波姐,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西装革履的罗森正要出门,电话铃声响起,便退回去接了起来。
“阿森,别跟我这里阴阳怪气的。”
“哈哈哈,波波姐就是硬气,找小森我有什么事。”
“有大事要办,一个超大型的局。”
“你不是跟了耀哥么,怎么还搞这个?”阿森一愣,皱眉问道。
“见面说,我开车去找你。”
“那你快点,今天螃蟹出狱,我要去接他。”
二十分钟之后,仿若巨无霸一样的兰博基尼001猛地停在在阿森面前,吓的阿森一跳,当车窗降下来露出波波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上车!”
“哇哦!”阿森夸张地大叫一声,立刻拉开车门爬了上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停地惊叫出声,“不一样啊不一样,波波姐现在果然非同一般,现在都开上这么霸道的车了。”
“还不是你说要去接螃蟹我才把耀哥的车开出来给你称门面,你当这车是我的么!”波波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牛逼,让我试试,一会肯定吓螃蟹那小子一跳!”阿森兴奋地只搓手。
女人,兴许更喜欢跑车一点,但作为男人,阿森对这种肌肉巨无霸明显更钟爱一些,抓住方向盘后兴奋的嗷嗷叫,油门轻轻一点,发动机就会发出剧烈的轰鸣声,路上车辆纷纷避让。
别车?根本不存在,这玩意后面没刹住车,那大轱辘怕不是要直接从脑瓜子上碾过去。
另一边,赤柱的大铁门上的小门打开,三七分的帅气鹰钩鼻男子背着个小包从里面走了出来,跟门口的警卫要了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两口,扭头看看关闭上的巨大铁门狠狠啐了一口。
保佑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来这种地方!
看了看空荡荡的马路,螃蟹咬了咬牙,“妈的,阿森这家伙怎么没来接自己,这家伙不会把我忘了吧?”
“还是说,这家伙……”脑中闪着乱七八糟的想法,螃蟹朝着路边的公交车站走去。
从监狱出来,还是有一点钱的,毕竟在里面每天都要做工,虽然工钱只有一丢丢,但至少保证从监狱出来的这一小段时间还能生活下去。
暴躁的发动机轰鸣声传来,靠在公交车站牌上的螃蟹扭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一台巨大的越野车朝着自己这边冲来,车速很快,还不等螃蟹有什么反应,巨大的兰博基尼001就从身边蹿了过去,溅起的泥水甩的螃蟹身上到处都是。
“卧槽!”螃蟹气的一边甩着身上溅射的泥水一边破口大骂,一抬头,忽然就看到那辆从未见过的巨无霸一个急刹车带原地掉头,顿时让螃蟹整个人生神经紧绷起来。
不是吧,被人听到了要来干自己!
顾不的管身上的泥水,螃蟹连忙在路边捡起一块石头,万一人家要打自己也好有个反击的武器,当然,人太多的话,那……也一定要保住脸和手。
“呲!”巨无霸刹停在螃蟹身边吓的他倒退几步,之间车上降了下来,阿森带着王耀祖的墨镜,一手搭在车窗上,笑着看向螃蟹。
这明显不是说话的时候,凹造型!
“阿,阿森!”螃蟹惊叫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泥水,在抬头看看凹造型的阿森,气的立刻张牙舞爪就冲上来。
“别别别!”阿森立刻就怂了,连忙摘掉墨镜伸手阻拦,“这可不是我的车,千万别碰了刮了,到时候咱俩怕不是连坐牢的机会都没有了。”
螃蟹缓缓放下手中的石头,气的指着阿森的鼻子吼道“扑街仔,看看你给我弄的!”
“脱掉脱掉,先带你去三温暖去去身上霉气,然后从里到外换一套,刚刚接了一个大活,超大个的那种。”
螃蟹比了个中指,然后便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外套、裤子、鞋子、背包,能扔的都扔了,就穿了一条内裤直接拉开车门,随即便整个人僵硬在那里。
“哈哈哈哈哈哈!”阿森笑的极其暴躁,果然,人生的快乐源泉就是看着自己的朋友出丑。
“没关系,上来吧。”带着粉红色墨镜的波波轻轻甩了一下头发,无所谓地说道,以前的话这种帅哥她还会多看一样,现在么,比之耀哥差太远了。
螃蟹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瞪了阿森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捂着裆部对着波波点点头,这才麻利地跳上后座。
“后座有一套新衣服,换上吧。”波波随意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森的师妹,叫我波波就好。”
“你好波波,我叫陈亚蟹,叫我螃蟹就好,以前是阿森的搭档。”螃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呐,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螃蟹,现在要叫波波姐了,早就不是我搭档了,这车就是波波男友的。”
波波撇了一眼阿森,忽然感觉,这家伙比以前顺眼多了,有进步,“别听他的,叫我波波就行。”
有波波在三温暖是不可能了,只给螃蟹一个洗澡的时间便找了个饭店一起吃饭,顺便,波波把事情说了说,没提最后获奖人会是谁,只把要求说了个清楚。
理论上,这玩意请专业的体育赛事公司团队运营最好,但,内核毕竟是行贿,不好给不受控制的人知道太多,再加之时间紧迫,所以……交给这帮‘传统手艺人’搞大型天仙局最为合适。
毕竟,阿森这些人再怎么样也逃不出王耀祖的手心。
从波波开讲,螃蟹就一直张着嘴,直到讲完他都没闭上,这特么才几年啊,之前还只是针对一些肥羊的阿森,现在已经玩的这么大了么?
“螃蟹,时代变了。”阿森的装逼之魂再次熊熊燃烧。
螃蟹拍了拍脑袋,“这买卖,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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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软弱的地主阶级】===
人都走了,办公室内就剩下王耀祖和雷蒙。
雷蒙沏了一壶茶,看着王耀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滴亲娘舅喂,是什么让你每次都能把事情搞这么大的!”
王耀祖低头,抬手,用大拇指抹了一下鼻子,“也许,这就是天赋吧!”
雷蒙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夸你?!
“一个受贿,让你搞得全港皆知,真的是……”雷蒙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就很复杂。
“小意思,我什么场面没见过!”王耀祖毫不在意地说道“时间不多,行动起来吧,等他们把前期工作做好,你这里的宣传活动也要跟上。”
“行吧!”雷蒙无奈地点点头。
从警署离开,叶颖文、陈耀庆、波波三人便各自行动起来。
波波第一时间便把电话打给了罗森。
“哇,波波姐,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西装革履的罗森正要出门,电话铃声响起,便退回去接了起来。
“阿森,别跟我这里阴阳怪气的。”
“哈哈哈,波波姐就是硬气,找小森我有什么事。”
“有大事要办,一个超大型的局。”
“你不是跟了耀哥么,怎么还搞这个?”阿森一愣,皱眉问道。
“见面说,我开车去找你。”
“那你快点,今天螃蟹出狱,我要去接他。”
二十分钟之后,仿若巨无霸一样的兰博基尼001猛地停在在阿森面前,吓的阿森一跳,当车窗降下来露出波波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上车!”
“哇哦!”阿森夸张地大叫一声,立刻拉开车门爬了上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停地惊叫出声,“不一样啊不一样,波波姐现在果然非同一般,现在都开上这么霸道的车了。”
“还不是你说要去接螃蟹我才把耀哥的车开出来给你称门面,你当这车是我的么!”波波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牛逼,让我试试,一会肯定吓螃蟹那小子一跳!”阿森兴奋地只搓手。
女人,兴许更喜欢跑车一点,但作为男人,阿森对这种肌肉巨无霸明显更钟爱一些,抓住方向盘后兴奋的嗷嗷叫,油门轻轻一点,发动机就会发出剧烈的轰鸣声,路上车辆纷纷避让。
别车?根本不存在,这玩意后面没刹住车,那大轱辘怕不是要直接从脑瓜子上碾过去。
另一边,赤柱的大铁门上的小门打开,三七分的帅气鹰钩鼻男子背着个小包从里面走了出来,跟门口的警卫要了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两口,扭头看看关闭上的巨大铁门狠狠啐了一口。
保佑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来这种地方!
看了看空荡荡的马路,螃蟹咬了咬牙,“妈的,阿森这家伙怎么没来接自己,这家伙不会把我忘了吧?”
“还是说,这家伙……”脑中闪着乱七八糟的想法,螃蟹朝着路边的公交车站走去。
从监狱出来,还是有一点钱的,毕竟在里面每天都要做工,虽然工钱只有一丢丢,但至少保证从监狱出来的这一小段时间还能生活下去。
暴躁的发动机轰鸣声传来,靠在公交车站牌上的螃蟹扭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一台巨大的越野车朝着自己这边冲来,车速很快,还不等螃蟹有什么反应,巨大的兰博基尼001就从身边蹿了过去,溅起的泥水甩的螃蟹身上到处都是。
“卧槽!”螃蟹气的一边甩着身上溅射的泥水一边破口大骂,一抬头,忽然就看到那辆从未见过的巨无霸一个急刹车带原地掉头,顿时让螃蟹整个人生神经紧绷起来。
不是吧,被人听到了要来干自己!
顾不的管身上的泥水,螃蟹连忙在路边捡起一块石头,万一人家要打自己也好有个反击的武器,当然,人太多的话,那……也一定要保住脸和手。
“呲!”巨无霸刹停在螃蟹身边吓的他倒退几步,之间车上降了下来,阿森带着王耀祖的墨镜,一手搭在车窗上,笑着看向螃蟹。
这明显不是说话的时候,凹造型!
“阿,阿森!”螃蟹惊叫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泥水,在抬头看看凹造型的阿森,气的立刻张牙舞爪就冲上来。
“别别别!”阿森立刻就怂了,连忙摘掉墨镜伸手阻拦,“这可不是我的车,千万别碰了刮了,到时候咱俩怕不是连坐牢的机会都没有了。”
螃蟹缓缓放下手中的石头,气的指着阿森的鼻子吼道“扑街仔,看看你给我弄的!”
“脱掉脱掉,先带你去三温暖去去身上霉气,然后从里到外换一套,刚刚接了一个大活,超大个的那种。”
螃蟹比了个中指,然后便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外套、裤子、鞋子、背包,能扔的都扔了,就穿了一条内裤直接拉开车门,随即便整个人僵硬在那里。
“哈哈哈哈哈哈!”阿森笑的极其暴躁,果然,人生的快乐源泉就是看着自己的朋友出丑。
“没关系,上来吧。”带着粉红色墨镜的波波轻轻甩了一下头发,无所谓地说道,以前的话这种帅哥她还会多看一样,现在么,比之耀哥差太远了。
螃蟹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瞪了阿森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捂着裆部对着波波点点头,这才麻利地跳上后座。
“后座有一套新衣服,换上吧。”波波随意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森的师妹,叫我波波就好。”
“你好波波,我叫陈亚蟹,叫我螃蟹就好,以前是阿森的搭档。”螃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
“呐,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螃蟹,现在要叫波波姐了,早就不是我搭档了,这车就是波波男友的。”
波波撇了一眼阿森,忽然感觉,这家伙比以前顺眼多了,有进步,“别听他的,叫我波波就行。”
有波波在三温暖是不可能了,只给螃蟹一个洗澡的时间便找了个饭店一起吃饭,顺便,波波把事情说了说,没提最后获奖人会是谁,只把要求说了个清楚。
理论上,这玩意请专业的体育赛事公司团队运营最好,但,内核毕竟是行贿,不好给不受控制的人知道太多,再加之时间紧迫,所以……交给这帮‘传统手艺人’搞大型天仙局最为合适。
毕竟,阿森这些人再怎么样也逃不出王耀祖的手心。
从波波开讲,螃蟹就一直张着嘴,直到讲完他都没闭上,这特么才几年啊,之前还只是针对一些肥羊的阿森,现在已经玩的这么大了么?
“螃蟹,时代变了。”阿森的装逼之魂再次熊熊燃烧。
螃蟹拍了拍脑袋,“这买卖,干了!”
。阅址
===119【朝堂】===
紫禁城,文华殿。
崇祯皇帝召集内阁、六部、六科大臣议事。
如今的大明朝廷,已进入温体仁时代,阁臣有一大堆:温体仁,钱士升(东林党),吴宗达(东林党),王应雄,文震孟,何吾驺,张志发(齐党),林釬。
本来还有个徐光启,一个月前不幸病逝。
这些阁臣当中,文震孟的曾祖父,大家想必很熟悉,即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
林釬也挺牛逼,三年前收受贿赂,写过一篇报捷奏章,内容大意为:义士郑芝龙收降郑一官有功。
郑一官当海盗,关我郑芝龙什么事?
郑芝龙瞬间被洗白!
眼前,被招来议事的,还有六部尚书。
吏部尚书李长庚,“被东林党”之人,为了反对首辅温体仁,已经跟东林党走得很近。
户部尚书侯恂,东林党,明末四公子侯方域的父亲。
礼部尚书李康先,正在结交东林党,联合抵制首辅温体仁。
兵部尚书张凤翼,阉党出身,因边臣身份没有被清算。
刑部尚书胡应台,楚党出身,曾运二十四门火炮进京。那是大明最早的红夷大炮,其中十一门运往辽东,宁远之战“似乎”命中努尔哈赤。
工部尚书周士朴,跟东林党走得很近,主要政敌是督理工部的太监。
左都御史张延登,能臣干吏,文武全才。
崇祯皇帝似乎有些疲惫,说道:“流贼已入四川、河南、湖广,该是如何剿法?”
无人应答,无人敢答!
崇祯皇帝已经登基好几年,大臣们也摸清了路数,如今个个都“明哲保身”。
首辅温体仁犹如菩萨,木愣愣的站在那里。
他虽然私下培植党羽,明面上却是孤臣,深得崇祯皇帝信任。
此人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过,无论能力还是手段,都可做力挽狂澜的社稷重臣。而且他还清廉,东林党虽然恨之入骨,却也不敢说温体仁贪污。
一个有能力、有手段的清廉之臣,在明末担任首辅数年……嗯,一件正事都没干过。
在崇祯手下,只要不干正事,就不会有任何纰漏。
如果说,崇祯是个甩锅皇帝,温体仁就是不粘锅首辅。
君明臣贤,相得益彰!
温体仁不粘锅到什么程度?
他只要随便帮着说几句好话,而且对自己并无影响,就能挽救一些真正做事的干臣。可他就是不表态,看着做事之臣下狱,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丝毫没有内阁首辅的担当。
眼见崇祯向自己看过来,温体仁立即看向张凤翼。
兵部尚书张凤翼,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当设五省总督,总揽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剿匪之事。”
“可有合适人选?”崇祯又问。
温体仁说道:“李尚书夹袋中人,该有能够胜任者。”
吏部尚书李长庚立即辩驳:“臣不党不私,哪有夹袋之人?”
“说说吧。”崇祯皇帝道。
李长庚说道:“延绥巡抚陈奇瑜,或可担此重任。”
崇祯立即就有了印象,他还曾经嘉奖过此人——陈奇瑜担任延绥巡抚期间,斩杀截山虎、柳盗跖、金翅鹏、薛仁贵、一条龙、金刚钻、翻山鹞等170多个贼首。
其实吧,都是接受朝廷招抚,返回老家耕田的贼首。
可实际问题没有解决,反贼虽然回乡耕田,却难以承担沉重赋役。这些做过贼的,自然不愿再被欺压,因此多行不法之事,甚至有些还重新揭竿造反。
陈奇瑜或剿或骗,砍了170多个贼首,又斩杀老贼千余人,普通贼众全部放回去种地。
崇祯皇帝对此非常满意,点头道:“给陈奇瑜升官,升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各路大军,务必听其节制,不可让反贼继续流窜!”
这个任命,差点把西北流贼一锅端,反贼们靠着贿赂和诈降,才险之又险的逃出生天。
包括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在内,全被陈奇瑜堵在车厢峡。只要陈奇瑜再冷血一些,再独断果决一些,明末历史就不一样了。
崇祯皇帝突然又问:“五省剿贼,粮饷可足用?”
户部尚书侯恂回答道:“陛下,恐不甚够用。”
“户部该当尽快筹措。”崇祯皇帝说。
侯恂作揖道:“臣竭尽全力。”
崇祯皇帝突然想起来:“南直、浙江的金花银,还欠着几十万两,快快让他们递解到京城!”
侯恂说道:“陛下,请留金花银剿贼。”
“不准!”崇祯断然拒绝。
金花银属于官田收入,直接送进皇帝的私库,怎么可以拿来打仗呢?
侯恂退后,不再言语,更不敢再劝谏。
户部和工部,几乎已经破罐子破摔。
特别是户部尚书,本就另有大臣督理仓场,崇祯又弄个太监过来管着。
侯恂执掌户部之后,啥事都懒得做,啥事都懒得管,也管不得那么许多。
而且,侯恂坚决反对加派,毕竟钱粮又不过他的手。加赋加税,侯恂得不到半毛钱好处,反而还要背上残害百姓的骂名,他可不愿意给皇帝背锅。
内阁六部,都不愿管事儿。
有皇帝和首辅做榜样,阁部重臣全变成甩锅侠、不粘锅。
场面突然变冷,因为没人说话了。
在崇祯皇帝的统治下,重臣甚至不敢直接攻击政敌。若有两三个大臣,同时攻击一人,就会被皇帝怀疑结党,政治前途基本可以宣布完蛋。
“咳咳!”
崇祯咳嗽两声,打破文华殿的尴尬气氛。
温体仁立即说道:“江西有一反贼赵言,据传为吉水秀才,前日里窃据吉安府城,吉安、庐陵官员数十人殉国。江西巡抚解学龙,在收复府城时阵亡。吉安分守太监张寅,率部强攻,身负重伤,夺回府城。此间赏罚任命,还需诸位同僚商议。”
崇祯面无表情说:“此事我已知悉,殉国忠臣,皆当旌表褒奖。”
礼部尚书李康先作揖道:“巡抚解学龙,知府徐复生,可追赠三级,各荫一子为国子监生。”
“准。”崇祯说道。
张凤翼又说:“江西萍乡、都昌,皆有贼讯。臣建议,可为江西巡抚配两千标兵,着令其快速平息民乱。”
“可,”崇祯居然真的答应,给江西巡抚配两千标兵,遂问道,“何人可为江西巡抚?”
首辅温体仁,闭嘴不说话。
左都御史张延登,突然说道:“按察使卢象升,可为江西巡抚。”
温体仁轻轻挪动脚步,似乎是保持姿势太久站累了。
礼科都给事中薛国观,立即反驳:“卢斗瞻在北直剿匪颇利,显然是知兵之人,可调任郧阳巡抚,助剿蹿入湖广之流寇!”
卢象升是东林党,温体仁不想让他接任江西巡抚。
崇祯对卢象升印象甚佳,顿时点头:“流贼之患堪忧,便让卢象升去郧阳剿贼。”
张延登只能重新推荐人选:“太仆寺少卿沈犹龙,可为江西巡抚。”
沈犹龙,也是个会剿匪的,历史上因为抗清而兵败殉国。
薛国观则说:“江西乃文盛之地,乱民亦可教化之。苏松督学李懋芳,德行兼备,洁己守正,可为江西巡抚。”
张延登怒不可遏,说道:“陛下,江西贼寇并未肃清,便是那赵贼也遁逃入山,非得有知兵之人剿抚不可!”
事实上,很多大臣都知道江西实情。
因为江西官员太多了,随便哪个家仆进京报信,都会很快传遍中央朝廷。
但此事牵扯到太监,不方便直接戳穿。
朝中局势,首辅温体仁是大BOSS,东林党正在结交太监搞事儿。
历史上他们成功了,东林党借刀杀人,让曹化淳和温体仁狗咬狗。一个秉笔太监,一个内阁首辅,居然两败俱伤,全部辞官归乡。
双方就江西巡抚的人选吵起来,吵得崇祯皇帝脑壳痛,只得说道:“莫要再吵,廷推决议!”
择日举行廷推,沈犹龙得票自然最多,李懋芳只有寥寥几票。
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崇祯选择……李懋芳。
左都御史张延登,怒而请辞。
他是个想做事的,但朝中的局势,不允许他做事,还不如辞官回乡养老。
皇帝不允,张延登无奈,继续做官受煎熬。
幸好这年夏天,南京东厂查出一封信件。一个官员请托另一个官员,希望对方帮忙,到张延登那里谋职升官。
信都没寄出去,张延登毫不知情,却因此被牵连其中。
三请三辞,张延登总算滚蛋。
但崇祯知道他有能力,只允许张延登回家调理,病好了再回朝廷效命——阁部大臣当中,敢于任事的官员,终于走得一个不剩。
崇祯七年春天,李懋芳从苏州出发,坐船前往江西担任巡抚。
怎么说呢?
温体仁看走眼了,李懋芳也是个不听话的。
李懋芳虽然弹劾过周延儒(温体仁的政敌),但纯粹是出于个人恩怨。李懋芳虽然不是东林党,但也跟温体仁尿不到一个壶里,而且在苏松督学期间已经靠近东林党。
这位老兄,同样有能力带兵剿匪!
只不过,相比起解学龙,李懋芳打仗稍弱,贪污受贿则更厉害。
(新开一卷,整理思路,今天只有两更。)
===120【从贼】===
赵瀚占据的四个乡,很快就被废除,反正“乡”只是地理概念。
所有地盘,改为八个镇。
每镇设一个中心村,四个自然村,赵瀚总共统治五十个村。
这些村也被重新划定,面积都有所扩大。一个大姓当中,掺和许多小姓,不让某姓在某村占绝对优势。
尽量打破宗族影响!
虽然大地主要么被杀,要么被强迫分家。但同姓长期主导村落,假以时日必定形成新的宗族势力,赵瀚无法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但可以努力延缓它的出现!
基层官员数量不足,既要忙着清丈分田,又要忙着搞行政区划,整个冬天都混乱得一逼。
萧氏提供的那个举人,本来就不愿意从贼,又苦于高强度工作,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他觉得自己大材小用,堂堂一个举人,整天跟泥腿子打交道,甚至还要跟女人打交道,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李邦华、欧阳蒸两人,每天在各村镇溜达,身边还跟着几个士卒。
“快快住手,有话好说!”
几个宣教员飞快奔跑,从李邦华、欧阳蒸身边掠过,因为前方的田野里正在打架。
在分田期间,隔三差五就要打一架。
有时是怀疑分田有问题,村民殴打公务人员。
有时是因为田界纠纷,村民之间互相动手。
欧阳蒸幸灾乐祸,讥笑道:“赵贼就是在乱来,好端端许多村镇,这些日子被搞得一团糟。”
李邦华一直只看不说,此刻终于忍不住:“宪文,你是神童出身,真觉得赵贼是在施行乱政?”
欧阳蒸黯然,埋头无言良久,叹息道:“唉,晚生只能这样想,难道还要拍手喝彩?”
二人继续前行,很快来到闹事的地方。
却是村民怀疑分田有问题,宣教员带着村民重新丈田,果然查出是丈田人员在乱搞。
这两个负责丈田的,一个来自萧氏,一个来自刘氏。两人伙同作弊,给各自族人多分,给其他村民少分,欺负村民们不识数。
“带走!”
宣教员直接抓人回去,移交给刑科官员处理。
“抓得好!”
“逮回去砍脑袋!”
村民们拍手称快,也不围观分田了,一起押着人回去审查。
宣教员根本拦不住,只走出几十步,就有村民动手打人。等回到镇公所时,两个分田作弊者,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李邦华走累了,盘腿坐下田埂上:“宪文,你会从贼吗?”
“宁死不从。”欧阳蒸说道。
李邦华苦笑:“观政多日,我都想从贼了。”
欧阳蒸惊道:“先生,你可不能做此想,怎能助纣为虐呢?”
李邦华望着无垠田野,语气有些幽怨:“此间事务,公正无私,轰轰烈烈,不由令人想投身其中。你若在朝廷当过官,你若为政处处被掣肘,就知道这种做事的感觉有多美妙。”
欧阳蒸突然眼含热泪:“这大明究竟怎的了,衮衮诸公,连个反贼都不如吗?”
“唉!”
李邦华叹息一声:“积重难返,大厦将倾。老房子要倒,住在房子里的人,没一个是无辜的。包括我在内,也一直在拆房子。”
“先生正直为国,甚至因此罢官,怎能如此自怨自艾?”欧阳蒸真的害怕李邦华从贼。
李邦华拔出田埂上一根枯草,捏在手里把玩道:“我考中进士之前,家里连年卖地,卖得只剩下六亩田。祖母过世,棺材都没有,用稻草裹着偷偷下葬。而今,我家良田上千亩,这些都是怎么得来的?我罢官归乡,主动上交田赋,吓得知县亲自把粮送回我家。”
欧阳蒸不由莞尔,又收起笑容:“先生就算罢官,也是一品大员,知县哪敢收先生家的粮赋。”
“这几日,我打听过了,”李邦华说道,“那赵贼把上万亩田地,都捐给武兴镇公所,偏偏留下一百亩。他是舍不得那一百亩地吗?非也。他要留着一百亩地,给镇公所按时缴纳田赋,别的贼官就不敢避逃赋税。”
欧阳蒸哀叹道:“晚生一直骂那赵贼,可心里却还是佩服的。”
李邦华说道:“京畿皇田,成祖皇帝的时候,每年也要缴纳田赋。成祖以身作则,皇帝也要交粮,天下官员自然也得交粮。可成祖驾崩之后,皇田就再没有纳过粮。上行下效,勋贵文武,又有哪个愿意纳粮?”
“所以应当变法,大明需要一个张太岳(张居正)。”欧阳蒸说。
“你不明白,张太岳当年变法,主要是针对江南,而且人亡政息,”李邦华摇头道,“西北百姓,江南小民,如今被一条鞭法害苦了。若没有一条鞭法,可能西北流贼都闹不出那么大乱子。至于江西,士绅太多。我家里不纳粮,别个家里会纳粮?士绅都不纳粮,国库哪能不空虚?”
欧阳蒸说道:“所以还是得变法,彻彻底底的变过来。”
“自上而下,已经变不得了,”李邦华指着被清丈出的田亩,“须得自下而上,如此才能扭转颓局。若赵贼能坚持两三年,半个江西都会是他的,到时必成尾大不掉之势!”
欧阳蒸说道:“赵贼滥杀地主,必不能成事。”
李邦华笑着说:“愿意献土的地主,他可没有滥杀。他若真的滥杀,我反而不用担心了。”
李自成一直招不到读书人,就是因为身为流贼,始终没有根据地可言。每到一地,必然拷饷,杀地主抢粮食,裹挟百姓开溜。
这让读书人怎么投靠?
扔下自家的产业不管,跟着李自成一起跑路吗?
赵瀚则不一样,他有根据地,他赖着不走。
地主家的产业,都在赵瀚地盘上,但凡不想死的,只能硬着头皮从贼。
欧阳蒸回望身后的士兵,低声问道:“朝廷为何不派大军征讨赵贼?”
李邦华说:“没钱,没兵。朝廷的士卒粮饷,要么拿来对付流贼,要么拿来对付鞑子。江西贼寇,只能靠地方官征剿,你觉得哪个地方官,能把赵贼给剿了?”
欧阳蒸灵光一闪:“可令士绅操办团练!”
“那也是个法子,”李邦华随即摇头,“其一,朝廷不会允许士绅办团练;其二,若是允许地方团练,大明就名存实亡了。”
欧阳蒸默然。
李邦华也不知该说什么,反贼的政策,他看得越多,就越有投贼的冲动。但他不能投贼,他是前任兵部尚书,他的父亲和兄弟,还在大明的统治之下呢。
两人在乡间走了一遭,结伴回到永阳镇。
赵瀚的统治中心,已经从武兴镇迁出,永阳镇现在才是核心基地。
八镇公所之上,是赵瀚的总兵府,军政事务一把抓,有些类似应天时期的朱元璋。
庞春来是首席文臣,费如鹤是首席武将,萧焕负责军事后勤,左孝良主管民政事务,费纯督管钱粮事务,陈茂生负责宣教,黄顺甫调任永阳镇镇长。
以上七人,便是核心团队。
萧氏那些大族贡献的人才,都还处于试用期。唯一的举人,已经扛不住繁重工作,也不愿跟泥腿子打交道,自己辞官回家读书了。
只有扛过这个艰难阶段,又表现优秀的大族子弟,才能真正获得赵瀚的认可。
举人、秀才投贼,就能立即获得重用?
想得美!
路过镇公学时,听到学校里朗朗读书声,李邦华不由驻足多听了一阵。
欧阳蒸说道:“这赵贼,真是一言难尽,竟然知道大办学校。”
何止是大办学校,李邦华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赵瀚抢来的钱粮虽多,却要安置陆续回乡的流贼,还要安置在府城投军的游民,又购买了许多玉米、红薯种子。
那些钱粮,已经渐渐不够用了,顶多撑到明年夏粮收获时节。
即便如此,赵瀚依旧挤出钱粮,在每个镇都兴办官方学校,相当于大明的一个乡有两所公学。
免收学费不说,还给所有适龄学童,免费提供一顿午餐。
不送孩子读书的家长,被查出来就罚钱!
赵瀚甚至招来一批旧式学童,即连生员都考不上的读书人,亲自教这些人“泰西算术”。估计再过几个月,这些旧式学童,就能熟练掌握四则运算,就能分配去各镇公学当数学老师。
回到住处,已是中午,士卒端来饭菜。
全是粗茶淡饭,李邦华还能接受,毕竟年轻时连饭都吃不饱。
欧阳蒸却吃腻歪了,他可是大族子弟,从小锦衣玉食过来的,这些日子夜里都在返酸水。
有时候,欧阳蒸甚至在想,但凡赵贼待他尊重些,他估计就愿意投贼了。
“吃不下?”李邦华笑道。
“就快习惯了。”欧阳蒸只能说,然后硬着头皮吃饭。
李邦华嚼着杂粮麸饼,就着菜汤艰难咽下,感慨道:“我听人说,就连赵瀚自己,每天也是吃的这种东西。早晨连饼都不吃,只吃稀粥就咸菜。如今钱粮紧缺,在夏粮收割之前,所有官员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欧阳蒸笑道:“哄骗小民的把戏而已。”
“我倒是相信,”李邦华说道,“此贼志向颇大,并非贪图享受之人。他府上只有一个丫鬟伺候……嗯,他说是女佣,而且还是姿色欠佳的女佣。另外就有一个婆子浆洗煮饭。造反快一年了,至今不近女色,每日粗茶淡饭又有什么稀奇?”
欧阳蒸收起笑容,狠狠咬了一口麸饼:“此贼之志向谋略,若能在朝做官,必为国之干臣。”
李邦华摇头说:“如今那位温首辅,同样清廉得很。不住大宅,不爱女色,家奴很少,吃穿从简。就私德而论,温体仁堪称大贤。”
“此为朝廷之福。”欧阳蒸说。
李邦华却说:“温体仁非但私德高尚,而且过目不忘。再繁琐的公务,他都能轻松处理得宜。只见过一面的小官,他都能记住其姓名籍贯。论私德,我不如温体仁;论能力,我也不如温体仁。温体仁若生在国朝初年,必为一代贤相!但是,自新君继位以来,温体仁一件正事都不做。”
欧阳蒸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怎会如此?”
“做了正事,就肯定会犯错,”李邦华说道,“我就是因为做事,才被罢官归乡的。”
欧阳蒸以前只是瞧不起地方官,听李邦华这么一说,彻底觉得大明没救了。
认认真真把饼子啃完,下午又去村镇溜达,晚上欧阳蒸怎么也睡不着。
翌日清晨,欧阳蒸跑去找李邦华:“先生,我想从贼。”
李邦华说:“随你吧。”
欧阳蒸害怕李邦华生气,解释道:“大丈夫在世,总得做些事情。听先生说了朝局,晚生实在看不到前途。就算晚生金榜题名,也不过在朝廷做木头,还不如从了那赵贼呢。”
“去吧,去吧。”李邦华并不阻拦。
欧阳蒸拱手说:“先生,告辞!”
反贼都得给自己取个假名,赵瀚改名叫赵言,欧阳蒸直接改名叫欧震。
这货从贼之后,也没得到重用,只是被扔去永福镇协助分田。
欧阳蒸并不感到失落,因为他观政多日,知道只要干得好,就肯定被快速提拔。
眼看就要过年了,李邦华也有些忍不住。
他实在闲得慌,这里找不到好书读,整天都无事可做。而四邻八乡,又搞得热火朝天,李邦华很想投身其中。
因为,赵瀚在做正事,都是李邦华一直想做,却又不可能去做的正事。
腊月二十八,李邦华前去拜见赵瀚,想要掏心掏肺辩论一场。
===121【缺粮】===
“我是源蟥神王麾下第三支脉三等未央修士南舟,现征招你临时入队,协助完成扫荡任务,上来,然后说出你的名字!”那说话的未央族,一身通神修为散出强悍波动,扩散四方时,连带着他的声音,也都好似雷霆轰鸣。
小姐姐顿时紧张,急速开口。
“他在征召你,要你上战车,问你……”
没等小姐姐说完,王宝乐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他知道如今的状况很危险,但既然已经这样的,紧张没有意义,所以他平静中身体一晃,瞬间飞去,直奔半空中的战车,刹那间就落在其内,与其他的未央族站在一起后,目光飞速扫过,看出另外两人的铠甲,与那位通神修士不一样。
联想自己之前几次看到的战车上,都是一个人,所以他有七成把握,这二人也是临时征召过来,且这二人与那位通神之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恭敬之意,这就让王宝乐脑海念头飞速转动间,在小姐姐话语的最后几个字说完后,王宝乐没有去行拜见礼,而是用冥宗的语言,低头开口。
“宝乐!”
他话语一出,小姐姐立刻沉默。
而那未央族通神修士,也没在意王宝乐的态度,点了点头后,战车瞬间疾驰,向着远处呼啸而去,直至此刻,王宝乐心底才松了半口气。
他不知道未央族彼此之间,六个手臂该要如何行礼,所以通过其他二位与这通神之间的并非毕恭毕敬的神态,索性不去拜见,只是低头。
而他的判断没有错,未央族是个联盟,彼此之间也是交错复杂,虽弱者看见强者,拜见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因内部的各方势力混杂,所以王宝乐低头,也已经表达了态度。
此刻战车呼啸,渐渐远离了苍茫道宫山门,王宝乐一路沉默,直至半个时辰后,在这战场的疾驰中,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处巨大的城池废墟。
这废墟范围极大,甚至里面还有不少建筑,都保持的还算完整,另外来到这里的,并非只有他们一行的七八辆战车,能看到四方天空中,还有数十个战车,将这片废墟包围。
“你们的任务,就是斩杀一切存在者!”战车上那位通神修士淡淡开口后,身体一晃,直接飞出,冲入废墟内,随后其他战车上的修士,包括王宝乐在内,所有未央族都飞出,于半空中飞向废墟。
至于其他方向的未央族,也是这般,与此同时,王宝乐也看出了四周的未央族,修为参差不齐,强的有通神,弱的则是结丹,还有不少元婴。
在这观察中,王宝乐不动声色的落在废墟里,向着前方走去,心底在考虑,如何离开这些未央族,回到苍茫道宫的山门。
而在他的前行中,随着四周大量未央族修士的侵入,很快的,这片废墟里就传来阵阵轰鸣巨响,更有反抗的嘶吼与自爆声,不断传出。
显然,这片废墟,正是苍茫道宫残存的反抗修士,聚集地之一,他们没有屈服未央族,在道宫主势力带着希望远去后,他们自愿选择留下,与苍茫道星共存亡。
而在这岁月里,他们也有后代出生,哪怕未来的希望渺茫,哪怕也出现了叛徒,可绝大多数,依旧选择誓死征战。
轰鸣声,不断地回荡间,王宝乐沉默的向前走去,他的四周,有两个未央族修士,彼此之间距离约莫百丈左右,这二人一个是结丹,一个是元婴。
就在王宝乐琢磨,如何避开这二位,悄悄离开这片废墟时,忽然的,三人前方必经之地的一处残破的阁楼内,突然间爆发出了一股元婴的波动,这波动极强,在爆发的瞬间,这栋阁楼直接就坍塌下来,一道身影从内急速冲出,直奔……那位元婴未央族而去!
能看到,这是一个女子,看起来年纪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修为不是很稳定,虽是元婴,但却有伤势在身,此刻冲出时,直接就与那未央族的元婴修士,轰击到了一起。
声响传出间,这女子喷出鲜血,面色苍白,身体一晃,直奔远处逃遁,而那未央族的元婴修士,虽身体被逼退,可却伤势很轻,此刻目中戾芒一闪,骤然追去。
这一幕发生在王宝乐眼前,他内心思绪没有露在神色上,看了一眼后,转头微不可查的扫了扫那栋坍塌的阁楼,故意没有走向那里,而是向着另一处方位走去。
可此地除了王宝乐外,还有一位未央族结丹修士,他想了想后,竟身体一晃,直奔那坍塌的阁楼冲了过去,瞬间临近,而就在他临近的刹那,这处坍塌的阁楼内,居然再次传来波动。
轰的一声,随着碎石四溅,阁楼内又飞出一道身影,气息明显弱了很多,只有结丹的样子,直奔未央族修士杀去!
此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可这个年龄,修为能到结丹,本就不俗,此刻虽身体也有伤势,但出手时凶残至极,只是那位未央族的结丹修士,自身一样不弱,对抗下,二人似乎短时间内难以分出胜负。
于是那位未央族的结丹修士,就立刻低吼起来,召唤王宝乐过来一同出手,这一幕,自然落在那青年眼中,他的神色上露出绝望,想要回头去看身后的阁楼,但却强行忍住。
不过,已经不需要他去看了,不远处的王宝乐,已经看到了在那阁楼内,一处碎石下,一个抱着膝盖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的衣着脏兮兮的,好似一个乞丐般,此刻望着正在交战的青年,泪水流下时,她也看到了王宝乐,身体颤抖更为剧烈。
王宝乐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又望着四周,确定这里再没有未央族身影后,他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去,越走越快,速度骤然爆发间,靠近交战的双方。
在那未央族修士振奋,青年绝望怒吼,准备自爆的刹那,王宝乐速度再次暴增,直接化作了一道残影,从那位未央族修士身边,一扫而过!
而在他走过的刹那,这位未央族结丹修士都没反应来过,其三个头颅,就同时与身体断开,随着鲜血的喷洒,其身体直接就倒了下来。
这一幕,顿时就让那青年愣住,急速后退间,既迷茫,又更为警惕的盯着王宝乐。
王宝乐没有去看他们,转身向着远处走去,而在他转身的一刻,他脑海里自从王宝乐开口说出未央族话语后,始终沉默的小姐姐,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如何做到的,那此刻茫然警惕的青年,以及那位小女孩,身体骤然间出现了星源的光芒,瞬息中,二人的身体在王宝乐的目中,有所改变,竟化作了未央族的样子!
“帮我告诉他们,只能幻化一炷香,尽快……逃走吧。”
王宝乐眉头微微皱起,小姐姐的这种举动,不理智的同时,一旦他们二人被未央族查出异常,连带着他这里,也会陷入危险。
似也知道自己这举动有些冒失,小姐姐沉默后,低声首次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王宝乐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此刻从自身变化的震撼中飞速反应过来的青年,对于此人的反应速度,王宝乐很满意,于是低沉用苍茫道宫的语言开口。
“一炷香后,这幻法会失效,速走!”
那青年听到这句话,身体倏然一震,深深的看了王宝乐一眼后,拉住颤抖的小女孩,就要离开,那变化成未央族的小女孩,在被拉走中快速回头,望着王宝乐,忽然开口。
“前辈,你叫什么名字?”
王宝乐有些皱眉,但望着虽变化成未央族,可目中澄明无比的小女孩,他想到了联邦的未来,于是低沉开口。
“宝乐!”
说着,王宝乐转头一晃,直奔远处,不再回头。
。阅址
===122【借粮】(为盟主“衣柜客卿光头宋”加更)===
李邦华的影响力,在本地士子中非常惊人。
他一旦表明自身立场,许多不愿从贼的秀才、童生,也都纷纷挺身站出来追随。
反正李邦华名气大,天塌了有他顶着!
几天时间,粮行团队就组建完毕,以李邦华和本地士子为主。费纯当然也全程参与,主要是跟着学习,同时负责监督账目。
这么重要的事务,交给一群本地士子,实属人才短缺的无奈之举。
等赵瀚把自己人培养出来,到时候就可以打开杀戒了。具体杀多少,全看李邦华的约束力,看有多少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胡来。
“唉哟,孟暗先生大驾光临,真令寒舍蓬荜生辉。”萧万全大笑着迎接。
李邦华抱拳道:“萧朋友过誉了,鄙人不过一老朽耳。”
“哪里,哪里,孟暗先生快请进。”萧万全笑呵呵道。
相比起从前,萧万全家中非常冷清,只剩下几个丫鬟婆子。全部改签雇佣合同不说,还得涨工资才行,因为以前给得实在太低。
两人寒暄几句,李邦华就说明来意。
萧万全说道:“敢问,在这粮行里存粮,年利是几分?”
“一分利。”李邦华说。
“才一分啊?”萧万全颇为失望,他以前借粮给佃户,那都是利滚利各种翻的。
李邦华说道:“有利息已经不错了,粮行为你们储存粮食,各种损耗还没收保管费呢。”
“那是,那是,”萧万全又问,“粮行如果借粮给佃户,又是几分利息?”
李邦华笑道:“一分二厘。”
萧万全惊讶无比,说道:“粮行岂非要亏本?”
李邦华说:“赵总镇开设粮行,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只为给升斗小民留条活路。”
“赵先生仁义,就是……”萧万全面色迟疑。
李邦华起身拱手:“既然萧朋友为难,那鄙人就不叨扰了。告辞!”
萧万全猛地站起,连忙说:“不为难,不为难。”
“萧朋友果然是聪明人。”李邦华面露微笑。
萧万全想得太多了,他知道赵瀚缺粮,害怕把赵瀚逼急了,直接就来个杀人抢粮。
再守规矩的反贼,归根结底还是反贼!
李邦华表现得越无所谓,萧万全心里就越害怕,生怕是引蛇出洞拿他开刀。
萧万全愿意借粮,纯粹是赵瀚握着刀把子。
而让李邦华亲自出面,无非是令地主们安心,这粮食不会有借无还,老李同志还是很有信用价值的。
李邦华连续拜访好几个村落,大部分都愿意借粮。
然后,老李的骚操作来了……
由于粮行的仓库不够用,那就暂时留在地主家不动。
哪个镇的百姓缺粮,就由该镇的户科出面,联系粮行人员一起去地主家。需要借多少,就从地主家拿多少,以借粮日为起始日期,给地主开具存粮票,同时给农民开具借粮票。
粮行等于空手套白狼,仓库都没有,只出工作人员,就左手倒右手,平白赚到两厘利息的差价。
但是,这个中间商非常重要。
如果直接由地主借粮,年息怎么可能才一分二厘?月息三分那是仁义价,月息五分、七分都有可能!
为啥明末的各村镇,都有钱粮铺存在?
一是为了放高利贷。
二是给农民兑换银子,一条鞭法只收银子,从中可以赚取巨额利润。
当然,一条鞭法没有严格施行,许多地方的杂派税项,依旧在向农民直接收粮。这也是吏员牟利的重要手段之一。
被李邦华这么一搞,地主们恨得牙痒痒,今后别想放高利贷了。
“哥哥,这李先生可真是绝了,”费纯兴高采烈道,“我还在头疼,上哪儿找仓库存放粮食。嘿,李先生一出马,直接把粮食存在地主家。一来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二来没有粮食存储损耗,三来还省了许多存粮的利息。”
李邦华整顿天津新军,接着又整顿京营部队,虽然得罪了无数权贵,却把各路人马收拾得服服帖帖。
几个乡下地主又算什么?
简直杀鸡用牛刀。
“李先生确实有手段,”赵瀚赞许了一句,立即又说,“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今后腾出手来,还是要自建粮仓钱库。否则,地主怨恨日深,咱们也手中无钱粮。”
费纯感慨道:“能有权宜之计就不错了,前几天差点把我给愁死!”
赵瀚拿出几封信,说道:“正是用人之际,本来不想让你去,但派别人做事我又不放心。这封信交给吉水李先生的家人,另外几封信你带回铅山那边,帮我跟如鹤回去看望一趟。”
“那可好。”费纯也有些想念父母。
费纯带上几个随从,坐船直奔吉水而去。
费如鹤、黄幺也带兵坐船出发,一南一北去找官府借粮。
为了方便跟知县打交道,左孝良跟着前往泰和县,萧焕跟着前往安福县。
……
泰和知县叫刘太垣,崇祯四年的三榜进士。
这官并非买来的,是朝廷正经任命的,因此不用急着偿还买官贷款。
总得来说,刘太垣官声还不错,只顺手贪污几个而已,没有疯狂盘剥治下百姓。
谁知,庐陵县出了反贼,巡抚还跑去清剿,把禾水以南的反贼逼成流寇,一股脑儿的涌进泰和县劫掠。
这些家伙杀害地主,霸占地主的大宅,抢劫钱粮还不走了,似乎有变成坐寇的趋势。
“县尊,士绅乡老们,联名请求征募乡勇剿贼。”县丞张淮南说道。
作为一个新手知县,刘太垣连师爷都没请。他叫苦不迭道:“解巡抚剿贼,都已兵败身亡,我又如何能剿得贼寇?且等新任巡抚到了再说吧。”
张淮南提醒说:“县尊,只要有钱粮,反贼便可以剿。”
刘太垣惊问:“难道,张兄竟是知兵之人?”
张淮南感觉心里好累,新手知县经验不够,必须把事情给说清楚:“县尊,钱粮可以先收着,乡勇也可以先练着。至于剿贼,可伺机而动。万一新任巡抚,也是个有能力剿贼的,县尊早早做了准备,还能得到巡抚的赏识。”
刘太垣怔了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多谢张兄提醒!”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做了县令,又初逢反贼闹事,确实需要积累经验。
捞钱的经验!
“县尊,不好了,反贼杀来了!”老吏慌张跑来禀报。
刘太垣吓得浑身哆嗦,忙问道:“反贼到城外了?”
老吏回答:“坐船来的,还在赣江里泡着,派了个贼官来叫城。”
刘太垣连忙跑去城楼,果然城外只有个书生,而且江上只有反贼的一条船。
“吊他上来!”刘太垣下令。
左孝良坐着箩筐登城,拱手作揖道:“晚生左孝良,拜见县尊。”
刘太垣拱手道:“阁下也是读书人?”
左孝良家里没几口人,干脆使用本名做贼,他说:“惭愧,晚生只是个秀才。”
刘太垣痛心疾首道:“既是秀才,何以从贼?”
左孝良说:“吃不饱饭。”
“呃……”刘太垣不知该怎说下去,这个从贼理由太扯淡了,同时也太理直气壮了。
县城张淮南突然问:“既是反贼,贼首是谁?又派你来泰和县作甚?”
“吾主赵言。”左孝良说道。
“赵贼?”
县官们大惊失色。
那可是攻占府城,杀了几十个官,还让巡抚兵败身亡的巨寇!
刘太垣只觉喉咙发干,吞咽口水问:“赵贼……赵言派你来作甚?”
左孝良拱手说:“吾主听闻泰和县有流民,如今天寒地冻,不忍他们冻死饿死,因此想将这些流民接走安置。”
刘太垣和张淮南对视一眼,都搞不清楚状况。
还有这么懂事的反贼?
刘太垣忍不住问:“此言当真?”
“当真,”左孝良说道,“只不过,吾主缺粮,为了安抚流民,请县尊借粮二十万石。”
“我哪有二十万石借给你?”刘太垣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左孝良笑道:“做买卖嘛,问天要价,落地还钱。”
不仅刘太垣给气到了,就连张淮南都觉匪夷所思。
张淮南秀才出身,给人做了多年的师爷,靠恩主的关系打折买官,才总算弄到一个县丞职务。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是头次遇到这等稀罕事,反贼缺粮居然来找县令借,而且借多少还能讨价还价。
但似乎,这笔买卖可以做!
张淮南低声说:“县尊,此地人多眼杂,且去县衙慢慢分说。”
“也好。”刘太垣还在迷糊当中。
于是,反贼左孝良,成了知县的座上宾。
双方讨价还价一番,刘太垣只愿借出3万石粮食,而且需要左孝良把流贼带走之后再支付。
最终,6万石成交,预付款5千石!
知县当然不可能给粮,一切都得士绅地主提供。
先派人散播消息,说县内流贼缺粮了,随时可能再抢其他大族。
紧接着,费如鹤昼伏夜行,率五百士卒杀地主抢粮。这个目标,还是县丞提供的,属于那种杀了也没什么后患的土财主。
连续抢了两个地主,其他地主都吓尿了。
刘太垣随即召集乡绅开会,说他可用粮食劝返那些流贼。士绅们只要凑齐五千石,就能把流贼送往泰和县边界。到时再凑足六万石,就能让流贼们回乡种地。
这些乡绅只能试试,反正五千石也不多,各家凑一点很容易。
费如鹤拿了预付款,立即去流贼的地盘招人。
听说“赵先生”要主持分田,普通流贼纷纷脱营逃跑,几个流寇头子拦都拦不住。
短短几天时间,费如鹤招到八千多人,还剩三百多流寇冥顽不灵。
费如鹤立即发动进攻,将不听话的家伙杀死,顺手抢来两万石贼粮。八千多流民帮忙运粮,慢悠悠向北而去,停在泰和县、庐陵县交界,等待知县把尾款给送来。
等待期间,又有两千多百姓,拖家带口前来投奔。
而且,都是泰和县本地的佃户,听说隔壁“赵先生”要分田,呼朋唤友收拾家当就来了。
继续等待数日,依旧不见尾款。
费如鹤大怒,又杀了两个地主抢粮,并扬言不给粮就把泰和县地主全杀光。随即,又带兵在县城外散步,绕着县城转了好几圈。
知县惊怒,士绅恐惧。
又过半月,尾款送至,交易完成。
此次出门一趟,士绅们虽然只凑6万石粮食,费如鹤却整整带回去14万石,多余的全靠抢地主和流寇。
顺便,还带回去一万一千多人口。
粮食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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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为了孽种】===
李邦华负手站在水渠边,看着四下里的农忙景象,不由笑吟道:“溪水堪垂钓,江田耐插秧。人生只为此,亦足傲羲皇。”
庞春来捋着胡子说:“孟暗先生,此处春耕,跟吉水的春耕相比,有什么不一样吗?”
“为自己种田,为地主种田,自是不同的。”李邦华感慨道。
赵瀚却在旁边望着天空:“开春以来,至今未雨,今年怕又有春旱。农会须组建起来,待春旱严重时,令农民互相帮忙挑水灌溉。学生亦可放回家中,无论用碗用瓢,能帮一分是一分。”
庞春来说:“其他村镇都还好,北边靠山的几个村,水源只有几条小溪流。一旦春旱严重,溪水是要干涸的。”
“还得继续把水渠修得更长,”赵瀚说道,“用水车提河水到渠中,北边村镇挑水就能近得多。”
欧阳蒸突然冒出来:“我在北边丈田分地时,发现那里的田亩相对贫瘠。或可组织村民,将几块收成不佳的下田,在农闲时节挖为蓄水塘。多雨时蓄水,少雨时取用,平时还能用来养鱼。”
“此法甚好,便交给你了。”赵瀚笑道。
“固所愿也。”欧阳蒸拱手说。
这两个月来,欧阳蒸的表现,让赵瀚刮目相看。
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一个神童出身的读书人,竟然可以跟泥腿子打成一片。
而且兢兢业业,不喊苦不喊累,做事公正,深得民心。
这货每天累得半死,居然还有精力读书,每天晚上必然秉烛夜读,隔三差五写一首诗赞美分田。
非常优秀的内政人才!
欧阳蒸又说:“附近山岭多石灰石,但只永阳镇的山上有石灰窑,可再辟一石灰窑烧制石灰。本地又多白云土,我去过景德镇,那里烧瓷器也用白云土。咱们何不建一瓷窑?”
“没有烧瓷工匠啊。”赵瀚叹息道。
欧阳蒸说道:“本地是有陶工的,但只能烧陶罐、陶碗。或可携重金去景德镇,召几个瓷工至此,令本地陶工慢慢学习改进。”
李邦华说道:“宪文想当然了,烧制瓷器,可不是招几个瓷工就能干成的。”
赵瀚则表扬道:“宪文的想法很好,不过要一步步来。当务之急是春耕,等忙完春耕就建农会,由农会组织村民携手抗旱,同时组织村民修缮开挖水渠。江西连年旱灾,一年比一年严重,水利工程才是重中之重!”
“对,水利才是根本!”李邦华深以为然。
崇祯朝的全国旱情,既是天灾,更是**。
自万历中期以来,中央就没怎么组织水利工程,全靠地方官员凭责任道德办事。
地方官越来越烂,各地水利就相继荒废,一遇小旱便成灾祸,一遇大旱便饥民遍地。只要赵瀚认真兴修水利,不说没有灾情影响,但肯定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
永阳镇镇长黄顺甫说:“本镇现有两条水渠,都短得很,且年久失修。待春耕结束,可令村民加深拓宽增长。不说惠及全镇,至少要惠及小半个镇。”
一个来自禾水南岸的童生刘芳,他此刻担任总兵府照磨,协管各级官员的绩效考察。此人突然说:“晚生来自银坑村,那里是产银的,银子早就挖完了,山林和坡地被挖得千疮百孔。农闲时节,可组织村民平整荒坡荒地,如此便可得田数百上千亩。”
又有一个叫李弘文的文职人员说:“每年夏秋时节,簧坝村、李家拐都有汛情。以前不断圩田夺河,导致河道越来越窄,洪灾也越来越大。可在河边多多栽植树木,禁止村民继续圩田,再清理该河段的淤泥,或可减缓每年的汛情。”
“都记下来,”赵瀚非常高兴,“众人拾柴火焰高,各位有什么想法,都可写成公文送至总兵府。而今大业初创,百废待兴,还望诸君多多努力!”
“我等必竭尽全力!”众人应道。
李邦华只能暗自感慨,这种氛围太让人舒服了。
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只要愿意做事,就能获得提拔。若是做事又快又好,那就提拔得飞快,真正做到了任人唯贤、论功行赏。
就说那个叫刘芳的照磨,年前还是普通的分田人员,如今已提拔为总兵府红人。所有官员的政绩审查文件,都要经过此人之手,然后再转交到更上层部门。
在李邦华眼中,大明已是落日余晖,此地却如朝阳初升。
“总镇,”一个士卒疾步奔至,“李先生的家人来了。”
李邦华闻言欣喜,拱手说:“总镇,我先告退了。”
赵瀚笑道:“一起去吧。”
众人前往码头,见到所来家人,李邦华又有些黯然。
只有一个老妻、一个老妾,各自带来一个丫鬟。李邦华的父母和儿孙辈,都留在吉水没来,显然是不愿意从贼的。
既然不从贼,就必须跟李邦华撇清关系,多半已将李邦华从家族除名,甚至儿子估计还过继到叔父名下——这肯定不保险,若是闹得大了,同样要诛族。
“你们来了就好,别的不用多说。”李邦华换上笑脸,安慰自己的老妻老妾。
妻妾皆无言,她们是懵逼的,自己的丈夫莫名其妙就从贼了。
特别是正妻,好端端的二品诰命,居然摇身变成贼婆子。
……
却说,费纯坐船直奔铅山,半路就听说铅山发生教乱。
妖道马廖洋、张普薇率教民起事,迅速占据上泸镇及周边村落。不但把太监的钞关抢了一个,还卡死通往福建的商业水道,太监、士绅和商贾正在联络剿匪。
“夫人,我回来了。”费纯跪在娄氏面前,总觉得有些别扭,他已经一年没给人跪过。
娄氏无法保持平静,焦急问道:“如鹤呢?”
“少爷跟瀚哥,正在外地做生意。”费纯递出两封信,一封是费如鹤的,一封是赵瀚写的。
娄氏连忙拆开信件,两封信的内容大同小异,都说在吉安府做生意,而且生意兴隆大有可为,让娄氏不要牵挂担忧。
既然儿子没有危险,娄氏稍微放心下来。她问:“四爷劫掠钞关,被朝廷海捕通缉,你们可知道此事?”
“不晓得,我们没有见到四爷。”费纯说了一半实话。
娄氏又问:“你们在吉安做什么生意?”
“贩运商货。”费纯回答。
“贩的什么货?”娄氏追问。
费纯说道:“贩卖漆器。”
娄氏冷笑:“从哪里进货,贩运到哪里?进价几何?售价几何?”
费纯被问得有些懵,想要继续编造谎言,却又觉得无法骗过娄氏。
见费纯说不出来,娄氏叹息道:“说吧,你们究竟在做甚大事,就算是造反我也撑得住。”
费纯只能说:“回禀夫人,我们就是在造反。”
娄氏浑身一软,迎春连忙扶住。
缓了好久,娄氏声音颤抖道:“果然做得好大事,你们真是在……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费纯嘀咕道:“夫人,大明没救了,咱们造反能成的。”
“你说能成便能成?就是你跟赵瀚,把少爷带坏了!”娄氏紧握双拳,已经愤怒到极点。
费纯索性豁出去,跪直了腰杆说:“夫人,如今咱们已有半县之地,连巡抚都兵败自杀了,知府、知县被杀个干净。就连……就连吉水李先生,现在都是咱们的人。李先生做过兵部尚书,他都愿意从贼,咱们可不是小打小闹。”
“那庐陵巨寇赵言,居然是赵瀚?”娄氏惊问道,显然赵言的威名已传至铅山。
费纯说道:“海捕文书排第二的赵尧年,便是少爷。”
“夫人!”
迎春焦急大喊,却是娄氏晕倒了。
内院里鸡飞狗跳,折腾好一阵,娄氏终于幽幽醒来。
她勒令迎春不得多嘴,又屏退其他家奴,只留下费纯和费如兰。
费纯说道:“夫人,事情既已做下,是怎也不可能收手的。”
娄氏叹息:“你们这是要连累费家,让整个费氏抄家灭族啊!”
“夫人,李尚书都愿从贼,难道他也糊涂吗?”费纯忍不住反驳。
娄氏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你们还想改朝换代不成?”
费纯说道:“只求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瀚哥儿果真好志向。”娄氏苦笑连连,脸上全是悲凉之色。
费纯突然豪气干云道:“好教夫人知晓,若是瀚哥愿意,此时可尽收吉安府。咱们已有精兵数千,官府如果敢翻脸,半个江西也可拿下!”
“你倒是长本事了!”娄氏咬牙切齿道。
费纯猛地站起:“夫人,我如今掌管钱粮,也算一号人物。”
“好,很好,”娄氏怒极而笑,“你们都很好,我真是看走眼了!”
费纯拱手道:“夫人且稍待,两三年内,瀚哥必定拿下整个江西,到时候费家也可以跟着沾光。此非妄言,夫人也知瀚哥性情,他可不是什么傻子。”
这话让娄氏稍微冷静,开始思考得失利弊。
她只有一个独子,既然儿子做了反贼,娄氏也得豁出去了。
什么忠君爱国,那都是扯淡,都不如自己的儿子重要!
苦思良久,娄氏问道:“瀚哥儿是贼首?”
费纯知道说不清楚,只捡娄氏能懂的说:“瀚哥儿便如太祖皇帝,少爷便如徐达,庞先生是刘伯温,李尚书是李善长。”
娄氏又问:“官府真拿你们没办法?”
费纯笑道:“吉安府、庐陵县,当官的都被杀绝了,江西巡抚也兵败死了,除非朝廷调集数省大军围剿,否则江西没有谁敢出兵!”
这话娄氏相信,江西以前也闹过乱子,都是调集数省大军征缴。
其中,广西狼兵威震江西,至今还留下无数传说,比如广西兵爱吃人之类的。
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广西狼兵进入江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个县一个县的沦为白地。
以至于,之后江西出现反贼,能不让朝廷知道,就尽量不让朝廷知道,生怕又有外省官兵跑来征缴。
娄氏踌躇不定,又问:“李尚书也投靠你们了?”
“千真万确。”费纯说道。
李邦华在江西名气很大,含珠书院曾多次聘请,都没法把李邦华请来铅山教书。
娄氏觉得赵瀚、费如鹤不靠谱,却觉得李邦华比较靠谱。
突然,娄氏对女儿说:“你的瀚哥儿,带着你弟弟做反贼了。你是什么想法?”
费如兰的脑子有些乱,甚至不知如何开口,只一直站在旁边聆听。
“你可愿嫁去庐陵?”娄氏干脆敞开了问。
费如兰欲言又止,她心里纠结得很。
娄氏说道:“你跟着费纯去庐陵吧,等瀚哥儿杀回铅山,我再给你补上嫁妆。”
娄氏做出这种选择,纯粹是为了儿子。
既然儿子做反贼,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但凡多一个儿子,娄氏都不会如此,权当生了一个孽种出来。
可惜,她只有一个孽种……
===124【骗上贼船】===
四月底,鹅湖镇码头。
鹅湖镇东边的钞关,如今已变成兵站,太监王衡正在组织剿匪。
真的很扯淡,去年还人人憎恨的太监,居然成了官员、士绅、商贾的希望。
知县是个没卵子的,士绅们又不齐心,只能请这位太监带头。此时已招募1500乡勇,另有太监的私人武装600余,日夜操练,还配有商船改造的战船!
上泸镇就在鹅湖镇隔壁不远,一条信江的支流发源自武夷山脉。
因此,上泸镇也是商业大镇,可沿河直通大山之中,再走小道便能抵达福建。
密密教的造反教众,进可攻击鹅湖镇和信州,退可蹿入群山之间躲藏——此镇四面皆山,非常难以清剿。
“纯哥,”赵贞芳拿出一个荷包,“这是我亲手绣的,烦请转交给二哥。”
费纯接过荷包收好,笑道:“我会的,妹子放心。”
赵贞芳已经十二岁,日子过得还不错。平时就陪二小姐玩耍,一起读书认字,一起学习女红,她绣花绣得比费如梅更好。
娄氏把大女儿送去庐陵县,却把赵贞芳留下,继续做二女儿的玩伴。
赵贞芳低声提醒:“荷包里有东西。”
“我省得,妹子放心。”费纯已经摸出荷包里有银子,应该是赵贞芳攒下的私房钱。
赵贞芳又叮嘱道:“你让二哥好生做事,手头要是紧了,就用我的银子,叫他不要一直存着。”
费纯笑着说:“瀚哥可有钱了。”
一番话别,费纯率队出发。
上游钞关,太监王衡,也率部出征。
这货带着2100士卒,坐船快速杀到上泸镇。
两个妖道在沿河布有探子,甚至当地农民主动通风报信。太监赶到上泸镇时,教众已经聚兵三千严阵以待。
上泸镇的情况非常畸形,出产纸张、茶叶等多种商品,又位于水路要道,商业比较繁荣。但严重缺少耕地,除了河滩地比较肥沃,其余大部分是贫瘠的山地。
因此,农民过得苦不堪言,纷纷加入密密教造反。
双方在河边大战一场,乡勇虽然兵力更少,但武器相对精良,并且还编练军阵。这种货色,打赵瀚肯定够呛,打密密教徒却非常轻松。
只一盏茶功夫,密密教徒就开始崩溃,妖道带着教众逃向大山。
王衡提剑大呼:“杀贼,杀贼!”
乡勇们跟着太监疯狂追赶,王衡居然冲在最前面,挥剑连续砍翻数人,甚至一剑砍死密密教主马廖洋。
眼见贼首被斩,乡勇士气大振,一股脑儿的追进山中。
山坡上,副教主张普薇手持桃木剑,念念有词开始跳大神,突然喝道:“尊请祖师降落石,急急如律令!”
无数石块从高空坠落,砸得乡勇一片混乱。
张普薇还在舞剑,撒出一把豆子,大喊道:“撒豆成兵!”
埋伏在山中的上百教众,突然手持竹枪杀出,二千乡勇瞬间崩溃,簇拥着王衡狼狈逃出大山。
之前溃逃的教众,也开始调头反杀,一直把乡勇追回岸边。
大部分乡勇,甚至来不及逃回船上,只能沿着河岸一路狂奔。
这场战斗,密密教教主马廖洋,被太监王衡亲手阵斩。但先胜后败,回到钞关清点人数,2100士卒只剩800多,下午和傍晚,又陆续逃回数百,兵力折损约500人。
王衡虽然心中愤恨,却立即报捷,说自己把密密教主给砍了。
可惜,还不如不砍。
马廖洋和张普薇两个妖道,起事之后暗生矛盾。
死一个刚好,张普薇扶正做教主。不但盘踞在上泸镇,还派人去铅山河沿岸传教,县城周边都开始出现密密教徒。
而远在南丰县,密密教徒已然攻占县城!
萍乡县反贼,攻占县城!
都昌县反贼,攻占县城!
瑞金县田兵,被解学龙追进山里,冬天冻死一大批,初春时节也杀回来。并且变得更加暴力,开始杀地主抢粮,吃饱穿暖之后攻占县城!
以上这些反贼,如果解学龙还活着,那是根本蹦跶不起来的。
要么被杀到山里不敢出来,要么直接被巡抚剿灭。解学龙一死,无人再能镇压反贼,江西陆续丢了四个县城。
跟攻略县城的反贼比起来,主动退出府城的赵瀚,显得是那么温和友善。
四川方向。
流寇一举攻占夔州府(重庆东北方),然后就踢到铁板,被秦良玉带兵撵回陕西,真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汉南方向。
流寇抢掠河南、湖广多地,裹挟无数,粮食充足。面对官兵围剿,重新往汉南聚集,落入官兵正在收缩的包围网。
但是,陕西、山西再度爆发旱灾,连续十个月不下雨,新兴反贼一茬一茬往外冒。
崇祯皇帝,终于拨款赈灾,而且用的还是私房钱。
这是崇祯第一次用内帑办公事,也算非常难得了,之前的明朝皇帝坚决不干。
值此艰难时局,鞑子又将破关而入。
……
“濯尘真愿分地?”刘子仁半信半疑。
费纯笑道:“可不是?少爷跟瀚哥儿,在九江合伙做生意,去年可是发了大财。他俩缺人手帮忙,只要你们过去,家人都能分到土地。”
徐颖为难道:“可我刚考上秀才。”
费纯说道:“考上秀才更好,九江多名师大儒。可一边读书,一边帮忙做事,又能赚钱又能考科举。”
刘子仁说道:“要不,我跟徐颖先去,把家人留在铅山?”
“把家人留下,你们放心吗?”费纯忽悠道,“少爷跟瀚哥儿,在九江置了好多地,一家给你们分几十亩也无所谓!”
刘子仁踌躇道:“可地里已经种下粮食,如何离得了人?”
费纯笑着说:“你们种的那些地,交了租子和杂摊,还能剩下几斗?放心,去了九江之后,会给你们发粮食的。”
两人回家一说,都忍不住土地诱惑,决定举家搬去九江那边。
他们不相信费如鹤,却相信赵瀚能履行承诺。
稀里糊涂,两家人就上了贼船。
此次出行,娄氏还派了一条船,对外宣称费如兰回外婆家探亲。又说费如鹤跟着表兄,在九江做生意赚了大钱,以此来掩盖费如鹤的去向。
把徐、刘两家接上,船刚过河口镇时,费元鉴突然在岸边招手。
这厮上船之后,直接问道:“我听说,如鹤在九江做了大生意?”
“你都知道了?”费纯惊讶道。
费元鉴笑道:“整个费氏都传遍了,娄夫人逢人便说此事。”
好嘛,娄氏也是煞费苦心,生怕儿子被怀疑是反贼。
不等费纯再开口,费元鉴便说:“我今年又没考上秀才,估计也考不上了,索性投奔如鹤他们。我娘(陈氏)也说,去九江见见世面更好,闯荡一年再回来娶亲立业。”
“那正好,少爷缺人手呢。”费纯心中暗笑:你若去了,估计一年半载可回不来。
于是乎,费元鉴、费瑜主仆二人,也主动踏上了贼船。
众人顺着信江而下,很快走支流去南昌。
徐颖和刘子仁,都辨不清方向。
只有费元鉴提出疑惑:“这似乎走错了啊。”
费纯解释说:“都昌县有反贼作乱,鄱阳湖里的水匪也造反了,只能从南昌那边绕赣江而上。”
“原来如此。”费元鉴立即信了,因为都是实情。
来到南昌之后,费纯把众人叫进舱里吃饭,趁机让船工往南边航行。
连续赶路数日,众人都开始迷糊,怎还没有到九江?但他们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九江有多远,只能把疑惑藏在肚子里。
直至驶入禾泸水,费元鉴终于忍不住:“不是进鄱阳湖吗?怎进了一条小河!”
“请里面说话。”费纯微微一笑,把刘子仁、徐颖也请进去。
费如兰就坐在舱内,起身行礼:“三位相公万福,我是瀚哥儿的发妻费如兰。”
赵瀚结婚了?
听这名字,还是费家小姐。
面对女眷,三人不敢怠慢,纷纷称呼弟妹。
费元鉴忍不住问:“弟妹是费家哪房的?”
古代闺名秘不示人,就连费元鉴,都没听说过费如兰的名字。而且,闺阁女子出门,多半戴着面纱,也没人见过费如兰的真面目。
费如兰回答说:“如鹤是我弟弟。”
“原来是鹅湖大小姐,”费元鉴笑道,“听娄夫人说,遣了长女去九江探亲,原来一直都在这条船上。”
费如兰微笑道:“费纯言语,两日之内,便能到永阳镇。”
徐颖迷惑道:“哪个永阳镇?”
“庐陵县永阳镇,”费如兰说完便问,“三位相公,可曾知道庐陵巨寇赵言?”
刘子仁点头道:“听说了,传闻赵言此人,身长八尺,力可扛鼎,且文武全才。只因屡试不第,厌恶贪官污吏,便率众做了反贼。可惜,可叹啊!”
费元鉴也道听读说开始瞎扯:“我听说这赵言,麾下有一百单八将,皆为江西绿林豪侠。有个叫赵尧年的,会武当梯云纵功夫,左脚踩着右脚,嗖的便跳上吉安府城,将城中官吏杀个干干净净。”
好嘛,《射雕英雄传》看来已经传开,梯云纵功夫也广为人知了。
就是不晓得,赵瀚手下有哪个会降龙十八掌。
突然,徐颖开口问道:“巨寇赵言,该不会字子曰吧?”
刘子仁、费元鉴惊骇莫名,面面相觑。
费如兰有些无奈,随即挤出笑容:“巨寇赵言,正是字子曰。”
“那赵尧年,便是如鹤少爷?”徐颖又问。
“徐相公又猜对了。”费如兰道。
“唉!”
徐颖缓缓坐下,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一听说巨寇赵言,就觉得该是濯尘。他跟先生(庞春来),早就想着要造反了,迟早是有这么一天的。”说着说着,徐颖苦笑起来,“我刚考上秀才呢,说不定还能中举。”
刘子仁疯狂挠头,在舱内走来走去:“何必呢,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居然是费元鉴拍桌子说:“反了就反了。正好我考不上秀才,家里只剩千余亩地,买官还得先捐贡(国子监捐生),不如造反大干一场!”
费如兰再次欠身行礼:“外子做得糊涂事,又骗了三位从贼,我这厢给大家赔不是。”
“罢了罢了,”刘子仁沉默片刻,叹息道,“今年铅山闹教乱,地主们都加租子,又碰上了春旱,横竖是过不下去的。便是不从贼,我怕也得去做土匪。”
徐颖沉默,没有表态。
事实上,早在登船之前,他就已经有所猜测。但庞春来和赵瀚,都对他有大恩,这一趟无非是去报恩的。
三人拜别费如兰,结伴离开卧舱。
等他们走了,费如兰却在叹气。她不想做贼婆子,只愿家里有几百亩地,养一些丫鬟小厮,跟丈夫平平静静过日子。
可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有什么选择?
不但要屈身做贼婆,还得为丈夫安抚人心。
===125【宣教大同】(为盟主“道缘浮图and诡秘之主”加更)===
船儿快要抵达永阳镇,众人都收拾东西,陆陆续续走到船头。
过了禾水与泸水的交汇处,费纯便指着前方说:“禾水两岸,都是咱们的地盘!”
刘子仁看着两岸郁郁葱葱的秧苗,惊叹道:“一路坐船过来,这里的秧苗涨势最好。”
费元鉴有些迷糊:“我怎没看出来?”
刘子仁解释道:“你不要只看挨着河道的,要往更远的地方看。你看远处那些水田,秧苗颜色都青翠得很,沿途其他州县,只要离水源较远的,已经旱得有些偏黄了。”
“这里没有春旱吗?”费元鉴疑惑道。
“也旱了,你看两边河道。”徐颖往岸边指去。
水位明显降了许多,退水之后的河岸,还能看到干掉的污泥。
很快,他们就目睹了热闹场面。
由于河中水位下降许多,水车已经无法正常提水。于是十多人站在河边,用木桶打水一路传到岸上,再将水倒进引水渠中,以方便水渠附近的水田灌溉。
一直流到水渠尽头,还临时挖了蓄水坑。更远地方的村民,可以在水坑里挑水,不必走远路跑到河边来。
刘子仁咧嘴笑道:“我喜欢这里。”
“官民一心。”徐颖评价道。
这种搞法看似简单,却必须要有威望的人来组织。否则的话,水渠沿线不知要起多少纠纷,甚至有可能因为抢水而集体斗殴。
从铅山一路坐船而来,居然只有永阳镇能够做到。
“换班了,换班了!”
又一批人来到河边,之前提水的那些,则笑嘻嘻上岸,互相之间有说有笑。
有半吊子宣教官在河边说:“看到没有,这就是农会的用处,不比你们挑水浇田便利百倍?这农会,是大同会帮咱们农民组建的……嗯,”宣教官突然卡壳了,低头翻阅小本本,继续说道,“农会,就是咱们农民的会社。农民的会社,就是要帮农民做事……”
“萧相公,你就别再念了,跟和尚念经一样。”有村民吐槽道。
“哈哈哈哈!”
众人顿时大笑,把宣教官当成说书的。
这位萧相公,是出自永阳萧氏的童生,业务显然还不是很熟练。他继续翻阅小本本说:“什么是天下大同……”
“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一个村民已经学会抢答,“天天念,天天念,我都会背了。”
又是一阵哄笑。
姓萧的宣教官终于生气:“你们不要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萧相公你说。”村民们笑道。
宣教官昂首挺胸,在河边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什么是人人有田耕?天下田亩,被皇亲国戚占了,被文武官员占了,被勋贵士绅占了。你占几万亩,他占几千亩,咱老百姓就没田耕,只能做佃户给地主耕田。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村民们齐呼,没有再说笑捣乱。
宣教官也没再看小本本,负手踱步道:“地主手里有地,他就能欺负佃户。田租说定多少就定多少,灾荒歉收,他大斗进小斗出。他还放印子钱,月息五分算少的,月息七八分都有。佃户一年忙到头,收成全是地主的,自己吃都吃不饱。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村民们一边提水,一边抽出功夫大喊。
宣教官继续说道:“佃户这么惨,自己有地的就过得好?只要不是大地主,都没有好日子过。”
“这朝廷年年加赋,知县也变着法摊派。还有那一条鞭法,只收银子,不收粮食。佃户不必交田赋,小地主却要交的。只有几十亩地的小地主,有时没银子交鞭税咋办?只能用粮去钱粮铺换银子,又要被大地主趁机坑一遭。”
“这一条鞭法,本意是好的,把田赋和杂税都算进去了。交了一条鞭税,就不该再交别的杂税。可到现在,鞭税交完又有杂税,等于杂税收了两次。许多杂税,它还不收银子,让农民把粮食自己送去县衙。嘿,皂吏用脚一踢,能给你踢撒好几斤。又污你粮食没装满,硬要你把粮补上。坏得很!”
这位宣教官,估计就是小地主出身,说起自身的遭遇,咬牙切齿、满腔愤怒。
宣教官继续说道:“你们是佃户,我是小地主,咱们都是苦命人。就拿我家来说,一共三十多亩地,不算家里的孩童,也要养活八口人,平摊下来一人只有四亩地。四亩地,交税纳粮之后,还能剩下多少?我还要读书,有时候买纸都没钱。两年前,我去府里考道试,只能住那种大通铺。一间房几十个人,里面都是下力的,汗味、脚臭味把我给熏晕了,走进考场脑子都是迷糊的!”
“哈哈哈哈!”
村民们又是一阵哄笑。
宣教官又说道:“我身上就几个饼,写文章的时候没注意,把饼子都打翻了。我一个一个捡起来,拍掉灰尘就那样吃。考道试要请廪生作保,廪保银子又是一笔花销,等回来的路上,我连坐船的钱都不够,只能硬走回家。中间还要过河,过河的钱也不够。我就傻坐在渡口,坐了一个下午。艄公见我可怜,说半价送我过去……我是读书人不假,可我容易吗?撑船的艄公都觉我可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宣教官愈发觉得委屈,竟然蹲在河边哭起来。
村民们终于不笑了,闭上嘴巴认真提水。
哭了一场,宣教官又站起来,擦干眼泪说:“这人人有田耕,不是说佃户给地主耕田就行,也不是说小地主给自家耕田就行。咱们不仅要耕自己的田,还得不给官府交苛捐杂税。要有田种,种了田还要能吃饱,还有钱买布缝衣裳穿。这才是,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说得好!”
村民们开始欢呼。
宣教官又说道:“赵先生来了,给佃户们分田,也给小地主减轻赋税。官府肯定不乐意,因为贪不了咱们的血汗。所以呀,咱们就该每家出壮丁,跟着赵先生一起打仗。所以呀,赵先生组建农会,让农民种更多粮食,大家都能过得好。大家给赵先生纳粮,赵先生才能养兵,才能保住咱们的田。只有那样,才能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做到这样了,就是天下大同!天下大同万岁!”
“天下大同万岁!”
“天下大同万岁!”
“天下大同万岁!”
村民们跟着呐喊,然后干得更加卖力。
宣教官说得嗓子冒烟,就地坐下来喝水,然后继续翻阅小本本。
费纯带着众人登岸,一些村民正在镇上赶集。
集市之中,也有宣教官在演讲。许多农民也不急着买东西,就围在那里聆听,人群里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徐颖和刘子仁两家人,都是半佃户半自耕农,只路过时听了一阵,便流露出无限的向往。
费纯说道:“永阳镇公所在镇上,总兵府却在附近村中,以前是一个大地主的宅子。前院是总兵府的办公衙门,后院只住着瀚哥和庞先生,后院许多房间还空着。今天咱们都住进去,明天再给大家安排别的住处。”
赵瀚正在总兵府衙门办公,费纯没有去打扰,直接把人带到后院。
费如兰和丫鬟惜月,则来到赵瀚住的院子。
“这里怎冷冷清清的?”费如兰责怪道,觉得赵瀚没有被伺候好。
费纯解释说:“瀚哥不要人伺候,院里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丫鬟也不叫丫鬟,叫女佣,瀚哥不许任何人养家奴。惜月姐姐……”
费如兰愕然,随即说道:“你且详细讲讲。”
费纯就把大同思想简略说了一通,又讲述赵瀚的各种政策。
费如兰沉默许久,把惜月叫回房里,说道:“你的身契,在我娘那里,也不便拿回来。既然瀚哥儿有规矩,那就当身契不存在,我给你重新定个工契。以后你不是丫鬟,也做那甚么女佣……”
“小姐,”惜月噗通跪下,连连磕头道,“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也是小姐的鬼!”
费如兰不禁笑道:“我要一个女鬼作甚?莫要这样,瀚哥儿还不准跪,你快快起来说话。”
惜月小心翼翼站起。
“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反贼便是贼婆子,”费如兰自己说着就笑起来,“活了快二十年,一直想着自己的夫君,会是个满腹经纶的书生,还真没想过是胆大包天的反贼。这反贼规矩古怪得很,细细想来却有道理。他定下来的规矩,我总不能带头坏了吧?”
惜月扭捏不安,却又有些向往,今后可以不给人下跪了,而且还是没有卖身契的自由人。
一老一小两个女佣,得知女主人来了,也放下活计过来拜见。
“夫人!”
两人道了一个福礼,忍不住偷偷打量夫人,果然生得俊俏端庄,配得上咱们赵先生。
费如兰微笑问:“你们叫什么名字?跟了赵先生多久?”
年轻女佣说:“我叫黄招弟,从武兴镇来的,跟着先生大半年了。”
老婆子说:“我叫黄李氏,也大半年了。”
“都姓黄啊,”费如兰让惜月取来些铜钱,“初次见面,且拿去喝茶。”
“谢夫人。”
两个女佣颇为高兴,觉得眼前这位夫人,比赵先生出手更大方。
惜月则有些生气,差点出口斥责,因为她们领赏钱时,居然没有跪下来谢恩。混熟了或许可以,但第一次见面,收主人的礼物必须跪谢!
费如兰脸上笑容依旧,又询问几句情况,便带着她们收拾院子。
甚至屋里的摆设,都很有些讲究。
两个女佣佩服不已,觉得夫人太厉害了。同样的东西,只挪一下位置,看起来似乎就顺眼得多。
当赵瀚下班回来,家里已经焕然一新,就连犄角旯旮都擦得干干净净。
虽然赵瀚对此没啥要求,但感觉是还是非常舒心,劳累一天的疲惫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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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就抱一会儿】===
见了赵瀚,费如兰有些害羞,又颇为高兴,带着惜月行万福礼。
赵瀚拱手还礼之后,便拉着费如兰坐下:“白天就知姐姐来了,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此时春耕已毕,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多,各村镇的农会事务就让人头疼。还有抽调青壮练兵,如今地盘更大了,偏远村落的青壮,不方便聚到永阳镇。便让他们在村中组织训练,又得派去许多练兵军官,那些军官得先集中操练……”
气氛本来显得尴尬,赵瀚非常自然的举动,让费如兰也变得轻松起来。
她被赵瀚拉着坐下,又听赵瀚说起许多公务,一直微笑聆听着,并不插嘴去打断。
良久,费如兰望着赵瀚,说道:“你变黑了,也变瘦了,累得脸颊都凹进去了。”
“太阳晒的,”赵瀚笑着说,“许多时候,不能枯坐总兵府,还要亲自去各村镇巡视。一些大族出身的官员,总是不让人省心,虽有宣教官进行监督,可宣教官也不是专职御史。对了,听说铅山有教匪作乱?”
费如兰说:“就在鹅湖镇隔壁的上泸镇,妖道起兵的消息传来,可把祖父吓得不轻。幸好还有钞关在前,剿匪真要出来劫掠,也是先抢太监的钞关。”
“哈哈,看来太监也有用处。”赵瀚忍俊不禁。
费如兰说:“家中一切都好,娘让你安心……造反。弟弟既然做了反贼,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反复叮嘱莫要暴露家世,毕竟爹爹还在朝廷做官。”
“咱爹还在宿迁当知县?”赵瀚问道。
“咱爹”这个称呼,让费如兰耳根子一红,羞道:“爹爹升官了,还升了两级,在湖州府做通判。”
升官这么快,肯定又使了银子。当然跟东林党也有关系,费映珙正在跟钱谦益一起,搞那什么“正本清源”的古文运动。
赵瀚和费如兰都不知道,费映珙正在着手剿匪,清剿湖州水匪……
费如兰让人把饭菜端来,惜月帮忙盛饭之后,便一直站在旁边伺候。
赵瀚有些别扭,说道:“惜月姐姐也坐下吃吧。”
“瀚……公子,这可不能。”惜月吓得退缩,而且还不知该怎么称呼赵瀚。
赵瀚朝费如兰望去,费如兰笑道:“自己加一副碗筷,难道还要让我亲手给你盛饭?”
惜月只得听从,盛饭过来,战战兢兢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
吃过晚饭,赵瀚起身说:“我去跟他们三个聊聊。”
“瀚哥儿只管去,我在家里等着。”费如兰把赵瀚送到门口。
赵瀚借着月色,前去隔壁院落,半路掏出荷包把玩,这是小妹托费纯带来的。
来到院中,见到徐颖的家人,才知徐颖被庞春来叫去。
徐颖、刘子仁、费元鉴,三人都在庞春来那边,正有说有笑的月下乘凉,就连费如鹤和费纯也在。
“哈哈,你总算来了!”费如鹤大笑。
费元鉴也揶揄道:“都在猜你何时能来,还以为你今晚要陪夫人。”
庞春来说:“坐。”
这些家伙,早就给赵瀚留了位置,一张空着的竹椅,面前还摆了个茶杯。
赵瀚一屁股坐下,自己倒茶说:“夏粮收割之前,钱粮都比较紧张,我也懒得去买酒喝。今日故友重聚,我以茶代酒,先敬诸君一杯!”
“好说!”
费如鹤和费元鉴同时举杯。
费元鉴似乎已经走出阴影,如今变得开朗许多。刘子仁则比较矜持,倒是徐颖依旧内向。
费元鉴率先开口道:“庞先生讲了一番道理,咱们初来乍到,也不能坏了此处规矩。打仗我不会,农事我也不会,那什么宣教我更不会。瀚哥儿,你帮我安排个职务吧。对了,我现在可是有表字的,鄙人字大器。”
赵瀚想了想,笑道:“大器兄,你先跟着庞先生,处理一些文牍事务如何?”
“有事干就成,我已闲得发慌了,”费元鉴叹息说,“你不知道,自你跟如鹤走后,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只能窝在书院里读书。我都那么用功的,嘿,还是没考上秀才,倒是徐颖先中了秀才。”
徐颖拱手道:“侥幸。”
赵瀚不由问道:“蔡督学可曾离任?”
徐颖回答说:“去年就调职了,新任督学姓候,讳峒曾。”
江西提学佥事候峒曾,历史上也是抗清义士,带着老百姓坚守嘉定城。
城破之后,他的两个儿子被砍数十刀而死。侯峒曾带着另外两个儿子,朝着宗祠方向拜祭,然后投水自尽。父子三人被捞起,侯峒曾已经气绝,两个儿子还有气,被清军乱刀砍死。
由于侯峒曾率领百姓激烈抵抗,清军破城之后,立即下令屠城。
便是嘉定三屠中的第一屠!
“这位官声如何?”赵瀚问道。
“不好说。”徐颖既然考上秀才,侯峒曾就是他的座师,必须为尊者讳。
费元鉴却无所谓,直来直去道:“这位侯督学,没蔡督学那么清廉,但总体也还算过得去。”
如此评价,可以理解为认真做事的小贪,在明末官场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费纯突然说道:“总镇,我在路上打听了一遭。新巡抚李懋芳已经到任,跟江州兵备佥事王思任,一起清剿鄱阳湖的水匪。听说,他们有大小战船三十多艘,把鄱阳湖水匪打得东逃西窜。”
“这两人厉害啊!”赵瀚忍不住赞叹。
解学龙兵败自杀的时候,王思任刚赶到九江做官。李懋芳来到江西,更是只有三个月。
不到半年时间,两人竟然已经组建水军,而且还能吊打鄱阳湖水匪。
不过嘛,咱还能苟,官府再厉害,也必须先打都昌反贼。
那里距离南昌实在太近,而且威胁到景德镇,反贼还可能进攻湖口。如果说,赵瀚的威胁度是100,都昌反贼的威胁度就是1000。
只希望,都昌反贼能多撑几个月!
昔日故友一阵闲聊,刘子仁突然说:“濯尘,我想加入宣教团。”
“为何做此想?”赵瀚笑问。
刘子仁说:“我觉得宣教团很好,天下大同也很好。能上百姓吃饱饭的朝廷,才是一个好朝廷。现在别说普通百姓,就连我这秀才,都早已吃不饱饭了。”
赵瀚说道:“那你先跟着陈茂生做事,多看多学。等你学会了,就去村镇做宣教官,只要做得好,保证提拔得快。”
对费元鉴和刘子仁的安排,都是从基层做起。
但有一层老朋友关系,两人的升职速度,肯定比其他人快好几倍。
赵瀚没有安排徐颖做事,徐颖也没有多问,只是陪大家聊天喝茶赏月。
直至散场之后,赵瀚才单独对徐颖说:“永阳镇有家客栈,东家投降得太快,我也不好夺人产业。你去那里做二掌柜,熟悉酒楼和客栈的运作。”
“好!”徐颖拱手。
赵瀚又递给徐颖一套《唐诗选缉》,说道:“我这有套‘字验’之法,你且拿回去慢慢熟悉。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就连家人也不行。”
“我晓得了。”徐颖把书收好。
中国的军事保密通信,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了,那个时候叫“阴符”和“阴书”。阴符以符节长短,来对应各种信息;阴书则把书信内容,横截为数段,派不同信使送出,必须合起来才能得到完整信息。
后来又出现反切法、析字法、隐语法,对使用者的要求比较高。
直至宋代,终于有了军事密码——字验!
赵瀚交给徐颖的,是升级版字验法,民国谍战剧里常用的那种。
回去已是三更天(零点左右),费如兰还在点灯看书,惜月趴在桌上打瞌睡。
“还没睡呢?”赵瀚笑道。
费如兰笑着说:“这本书有趣,多看了一阵。”
惜月惊醒,猛地站起,揉着惺忪睡眼,去给赵瀚打洗澡水。
费如兰突然问:“本地可有合适的人家,如鹤也该成亲了。”
赵瀚说道:“我改天让人问问。”
费如兰叹息道:“本来,我有个表妹不错,娘去年就想派人提亲。如鹤却离家出走了,事情一直耽搁下来,你们做大事的也该有家业。”
赵瀚不说话,看着费如兰直笑。
“你看着我作甚?”费如兰有些窘迫。
赵瀚说道:“这阵子很忙,忙完这阵又是农忙时节,等夏粮收割以后就能清闲些。到时候咱们就拜堂成亲。”
费如兰羞得不敢与赵瀚直视,两人的关系似乎很明朗,却又有些不清不楚。于是,费如兰就提弟弟的婚事,想要旁敲侧击,却被赵瀚一口拆穿,而且还定下拜堂时间。
灯下少女,霞飞双颊,美艳娇羞。
赵瀚正是热血少年,浑身上下哪都热,如今更是热得不行。
泡澡回来,直接摸进费如兰房里,把费大小姐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你怎进来了?还没拜堂呢。”费如兰吓得不敢动弹。
黑暗中,赵瀚钻到床上:“我就抱一会儿,着实想你了。”
“你哄我,你才不会想我呢。”费如兰浑身轻微颤抖,害怕的同时,又无比期待。
按照古代结婚年龄,费如兰这个岁数,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平时也有各种旖旎幻想。
“别摸我!”
“我没摸啊,就抱一会儿。你是不是有点热?我帮你脱衣服。”
“我不热……啊呀,我自己脱,你笨手笨脚的。”
“……”
===127【贼窝乎此桃源也】===
“轰隆隆!”
如今已是初夏,终于痛痛快快来一场雨。
费如兰趴在赵瀚胸口,痴痴望着窗外的大雨。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如胶似漆,总想跟枕边人腻在一起,惜月都已经喊了两次,还是不情愿起床吃饭。
“夫君,想什么呢?”费如兰挪了挪身体,脑袋枕着赵瀚的手臂。
赵瀚叹息道:“这场雨下得,真他娘……一言难尽。”
费如兰好奇问:“不是一直春旱吗?难道下雨还不好?”
赵瀚解释说:“去年遭了一场兵灾,许多冬小麦都是补种的,如今正值开花授粉,碰到下雨肯定要减产。而及时播种的小麦,再过些天又该收割了,这大风大雨,容易让成熟的麦子倒伏。希望别一连下雨好几天,否则今年的夏粮至少歉收三四成。”
“你这反贼做得可真累,旱也担忧,雨也担忧。”费如兰叹息道。
赵瀚无奈道:“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手下好几万人,我得为他们的肚子着想。”
南方也是要种小麦的,特别是赵瀚的地盘,有许多旱田存在,小麦属于主要的夏粮作物。
见赵瀚躺在床上不安生,费如兰坐起来说:“快起床吃饭吧。”
“亲一个就起来。”赵瀚突然嬉皮笑脸。
“不亲。”费如兰又躺下去,翻身背对着赵瀚,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赵瀚扑过去啃了半天,终于腻腻歪歪起床,手拉着手出去吃饭。
一连下雨三天,河里落下的水位,全部都涨回来了,而且还漫到岸上。
接下来几日,都是阴雨天气。
雨也不大,却总要撒几颗,把赵瀚愁得掉头发。
将高层人员都叫来,一番开会讨论,赵瀚颁布命令:“村民回乡补种的小麦,今年肯定大面积歉收。李先生,费纯,粮行那边要做好准备,困难村民的借粮,可以暂时不用偿还。从六月到秋粮收获,这几个月间,借粮全部免息!地主那里,存粮利息照给,宁愿咱们亏一些。”
“明白!”李邦华和费纯立即应道。
赵瀚又说道:“茂生的宣教团,大善(左孝良)的农会,天晴之后立即开始宣传组织。先抢收因风雨倒伏的麦子,能抢回多少是多少!”
古代小麦,没有抗倒伏的良种,成熟之后遇到大风大雨,很可能成片倒地导致歉收。
左孝良说道:“总镇放心,农会早就行动起来了。这些天,已经动员各村镇百姓,互相帮助把倒下的麦子扶起。大家插下竹竿,用篾条编简易篱笆,发现倒伏就立即扶起来绑住。”
“做得很好,记你们农会一功!”赵瀚非常高兴。
欧阳蒸举手说:“春耕之后,我组织村民挖了四口蓄水塘。那边的路不好走,特别是山路,我想再组织村民修路。”
赵瀚说道:“等农忙过后,让农会协助你做事。”
把农业和基建方面的事情讲完,萧焕突然说:“据留在府城的探子来报,吉安知府、庐陵知县,前几天已经陆续到任。”
“吉安知府是谁?”赵瀚问道。
萧焕回答道:“杨兆升,天启二年的三榜进士,此人具体如何尚不知晓。”
赵瀚问李邦华:“李先生可知此人?”
李邦华摇头:“没听说过。”
既然没听说过,那就肯定是小角色,众人都没放在心上。
萧焕又说:“新任知县叫王调鼎,好像是崇祯四年进士,具体为人如何也不清楚。”
新任巡抚,是个混日子的。
新任知县,却是个真正的好官。
王调鼎之前担任献县知县,非但不贪污,居然捐钱修筑城墙。不但捐了俸禄,还捐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银子。
当时献县民不聊生、遍地匪寇,王调鼎只用三年时间,就让盗贼绝迹,百姓得以生息。
此时此刻,王调鼎正在探访民情。
由于赵瀚把县衙官员杀个干净,王调鼎不用再整顿官吏,也不怕被手下官吏给架空。
他带着几个随从,把各乡都巡视一遍,终于来到泸水岸边。
“对面便是反贼窃据的地盘?”王调鼎问道。
一个皂吏回答:“正是。”
王调鼎踱步朝渡口走去,边走边说:“且过河看看。”
“县尊,万万不可!”
“县尊,那赵贼杀人不眨眼,咱们恐有去无回啊!”
“县尊难道忘了,赵贼去年屠尽了府县官员!”
“……”
随从们连忙追上,抱胳膊扯大腿,生生将王调鼎拉住。
王调鼎笑道:“赵贼据府城而不掠街市,又主动归还城池而走,他定不愿再跟官府冲突。只要我不募兵剿贼,赵贼肯定不会擅杀知县。诸君且放手,随我去一探敌情。”
随从们无法阻拦,只能硬着头皮跟随知县过河。
他们属于微服私访,并没有穿官差服装,更似来乡间踏青旅游的。
王调鼎踩在田埂上,走着走着,突然蹲下查看稻穗,赞叹说:“这稻子长得真好,反贼的地盘没有春旱?”
“不晓得。”随从们纷纷摇头。
继续行走一阵,总算看到个背柴的农民。
王调鼎拱手说:“兄台,我是外来客商,你们这里稻子长势喜人,就没有遇到春旱吗?”
农民非常得意:“旱了,有农会带头,你帮我,我帮你。赵先生说了,只要河里还有水,田里就不怕旱着。”
“农会又是什么?”王调鼎问道。
农民说道:“农会就是乡里乡亲,你帮我,我帮你,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王调鼎心中震惊,江西果然文风鼎盛,一个农民都知道天下大同。
农民笑呵呵说:“天下大同,就是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赵先生说了,想要天下大同,就要办农会,你帮我,我帮你。”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又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王调鼎追问道:“农会怎么个帮法?”
“就是你帮我,我帮你,你这后生怎听不懂?”农民的语气里充满鄙视。
王调鼎确实是后生,已做了三年知县,如今还年轻得很。
他神童试出身,不但考取秀才,而且还是廪生。
十一岁的廪生!
正因为科举道路畅通无阻,家里也有钱不愁吃穿,一直保持着赤子之心。他年纪轻轻做官,怀着满腔热血,居然不贪银子,还把家里带来的银子捐出去筑城。
这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青年官员。
反复追问,农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王调鼎只能继续往前走。
沿途所见,百姓安乐,稻麦丰硕。
王调鼎瞠目结舌道:“这里竟是贼窝?”
一个随从说:“县尊,这里就是贼窝。庐陵县有八个乡,西边的四个乡都是贼窝。”
王调鼎自嘲苦笑:“若这里是贼窝,之前巡视的村镇,本官治下的乡里,却是连贼窝都远远不如。此间赵贼,真奇人也!”
众人继续往前走,终于来到丘陵地带。
这里的水田很少,八成都是旱地,多数种着麦子,也有少数其他杂粮。
只见一块麦地里,居然有二十多人在收割,甚至有几个小孩在捡拾麦穗。
山坡上插着一面旗帜,很常见的靛蓝色棉布,跟大同子弟兵的军旗一样,不过此旗上绣了个“农”字。
又有人挑着茶水过来,分与收麦者解渴,趁机说道:“乡亲们再加把劲,先收倒伏的麦子,再收没倒的麦子。争取下一场雨来以前,把麦子都晒干了进仓!”
“刘相公放心,保证收得完。”
“一块地二十几个人,三两下就完事了。”
“这里收完了,明天该去哪家?”
“……”
那些农民一边说话,一边喝茶解渴。
喝茶之后,也不用谁催促,就立即回去割麦子。
又有农民把麦秆捆扎好,挑着下坡前往打谷场,王调鼎立即跟上去。
却见打谷场更热闹,而且乱中有序。
这里被分成好几个区域,男人们正在用连枷脱粒,女人们则在用木耙翻晒麦子。
劳动一阵,有宣教官喊休息,大家就聚在树荫下喝茶聊天。
都是廉价茶沫子泡的茶,早就泡白了,跟喝开水没有两样。但大家就是喝得起劲,还有个颇具姿色的女人,趁着休息给众人唱小曲。
“好!”
“再来一个!”
一曲唱罢,齐声喝彩欢呼。
那个唱小曲的,本是府城妓女,自愿从贼来此。
她也分到了三亩地,但没有能力耕种,只得佃给有余力的农户。平时跟随宣教官,拿着一份工资,专门唱曲活跃气氛。
王调鼎默然不语,朝着下一个村镇走去,结果发现到处都差不多。
他望着欢腾收麦的百姓,突然眼眶湿润道:“这哪里是贼窝,这分明是桃源。”
王调鼎转身问随从们:“这里是贼窝吗?”
众皆不语,不敢乱说。
突然,有个皂吏大着胆子说:“他们都分田了,听说赋税也不重,给自己收粮食怎不欢喜?”
“你们不懂,你们不懂!”王调鼎连连摇头。
这岂是分田就说得通的,那么多农民亲如一家,互相帮着收麦晾晒。非但没有看到纠纷,而且一片和谐景象,这种组织力太恐怖了。
甚至,可直接编民为军!
一路打听前行,王调鼎居然直奔总兵府,拱手对门卫说:“烦请通报赵先生,庐陵知县王调鼎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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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要不你从贼算了】(为盟主“echoss”加更)===
毁灭女皇,相当于人族压轴登场的天花板强者。
她到来之后,人族底蕴也算是大部分展现在了那些妖魔面前。
确切的说,应该是上等星域的底蕴!
光是巅峰古神境级别的强者,前后各大势力加起来,就超过了三十位之多。
这其中,四海龙宫、各大神兽种族等等,占据了一半左右的数量。
而随着这些强者的到来,各个势力的天骄,以及那些还算是‘幼年’的神兽,也都分布到了各个登天梯之前。
对神兽来说,虽然是‘幼年’,可它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拥有了人族所无法媲美的修为和战力。
如今的‘幼年’,却已经相当于人族修士玄神境的修为。
像那些妖魔一样,与生俱来,也羡慕不来。
……
上等星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是带着期待与向往,看着登天梯和半圣洞。
两者都已经彻底开启,只需入口完全打通,便可以进入。
这个时间,不会需要太长。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大约半日之后——
“哗!!!”
九大登天梯的万里区域中心,那些原本朝上的阶梯,猛的调转平铺过来。
同一时间,嗤啦的声音响起,虚幻大山那里的十里洞口,也是完全开放。
两大超级秘境,终于开启!!!
“走!”
大名府那里,中麟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迈步,朝着登天梯冲去。
他的速度最快,如同闪电一般,刹那间就踏上了第一道阶梯。
阶梯上面有金黄色的光芒弥漫而出,将中麟的身影包裹,像是完全将其镶嵌到了其中。
肉眼已经看不见中麟所在,但这登天梯的上空,却反射出了一道极其巨大的荧幕。
别说大名府这里,哪怕是整个上等星域,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这些天骄在登天梯里得到了什么,外面或许不知道,但他们相互之间的交手与争夺,却非常清晰。
苏寒就在七级区的登天梯那里,中麟显然没有要跟他呆在一起的打算,至少九道登天梯彻底融合之前,中麟选择了暂避锋芒。
而在中麟冲入登天梯的同时,盘古星子的身影,也是如若闪电,踏入了南天门的那道登天梯。
“咻咻咻咻……”
无数的身影,各大族类的天骄,全部都以最快速度,杀向了登天梯。
含悲、风茨、贝狸……
凌笑、叶小菲、太宗星子、无凡星子……
四海龙宫的诸多天骄、屠龙镇的一千多人、星夜族、万兽族、泰坦族幼年神兽……
加起来,超过百万身影,在此刻各显神通!
激烈的战斗,近乎是在登天梯开放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爆发!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夹杂在那些色彩不同的攻击里面,响彻天地之间。
登天梯不像是万兽河,后者运气成分居多,而登天梯,则是主要依靠实力。
谁最先冲进去,跑到最前面,谁就有可能,得到最先出现的造化。
除非是真的点背,冲到了高层阶梯之后,造化才出现在底层阶梯那里,才算得上是运气不好。
不过这种情况,在往届登天梯的开启当中,很少出现。
那狂暴的战斗,与无尽的怒吼之中,一道道身影,像是融入了金水一样,消失在了登天梯里面。
……
同一时间,毁灭女皇等人,也都朝着半圣洞而去。
他们倒是没有那些天骄那么着急,看起来不急不慢,脸上也都带着些许的凝重。
要知道,一旦进入半圣洞,那他们停留在上等星域的时间,就真的不多了。
因为在半圣洞当中,只能有两个结果。
第一个,陨落!
第二个,得到造化,彻底破圣!
一旦破圣,达到了真正的圣境,那他们就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前往圣域。
到那时,又将是另外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
至于妖魔一族的侵袭……
不能说这些强者没有正义感,只能说,妖魔一族所侵袭的地方,不仅仅是上等星域。
一旦妖魔真的发动总攻,那整个银河星空,包括圣域在内,都会成为星空站场。
前往圣域,或者留在上等星域,真的没什么两样了。
人,终究要往高处走。
他们在上等星域,停留了太长太长的时间,半圣洞似乎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若是错过,说不定此生都会坐化在上等星域。
那种结果,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
“走吧!”
诸多巅峰强者当中,倒是那最弱的巨灵古神,先叹息了声,而后迈步,踏入了半圣洞。
云王府主,紧随其后。
“奴菁,若真的进入了半圣洞,那凤凰宗,你可就保不住了,不要后悔!”星空联盟的巅峰古神,走到毁灭女皇身边之时,冷哼开口。
“要不然,在进入半圣洞之前,我先灭了你?”毁灭女皇淡淡道。
对方脸色一变,二话不说,立刻进入半圣洞。
“就凭你们这群宵小之辈?”
望着此人的背影,毁灭女皇淡漠自语道“在那圣域,我或许帮不到苏寒,可上等星域,你们也想动他?”
……
一位位强者,踏入半圣洞。
一位位天骄,进入登天梯。
苏寒自然也是没有例外。
早在登天梯彻底开放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跟盘古星子、中麟等人,同步进入了登天梯。
甚至,从速度上来说,苏寒比他们,还要快了一些。
“哗!”
仿若进入另外一片世界。
面前是高不见顶的巨大天梯,一道道阶梯纵横交错,有不知多少的身影,正沿着这些阶梯,朝着上面攀爬。
凤凰宗诸多高层分散开来,但还是有不少人,随着苏寒一同。
比如凌笑、叶小菲、叶龙赫、帝天等人。
萧雨然、萧雨慧她们,则是分散开来,从其他登天梯进入。
每一道登天梯,都有独属的造化,若凤凰宗五十多万人全部都挤到一起,或许会在这一道登天梯上有不少的收获,可其他登天梯那里,就拱手送给别人了。
“呼……”
苏寒回头看了一眼,并不能透过登天梯,看到上等星域。
那心中一直紧绷的大石,终于缓缓落下。
“修为,无需再压制了啊!”
如此叹息一声之后,苏寒直接盘膝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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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又是农民暴动】===
在赵瀚面前表现恭敬,甚至说要考虑从贼问题。可王调鼎一回到城里,立即前去拜见知府,试图商量着如何把赵瀚弄死!
王调鼎见面就说:“府尊,昨日我去见了赵贼。”
杨兆升稍微有些惊讶,居然能保持平静,只说:“哦,晓得了。”
“此贼不能以力剿之,”王调鼎说着自己的观点,“怀柔招抚更不可能,只得设计诱杀!”
杨兆升问道:“你在贼巢见到了什么?”
“贼众一心,志向高远。百姓安乐,宛若世外桃源,”王调鼎说完就感慨道,“贼首赵言,欲求三代之治。”
杨兆升摇头笑道:“看来,也是个好贼。”
王调鼎皱眉道:“府尊就没想过剿贼?一两年内,赵贼恐将窃据整个吉安府!”
杨兆升叹息道:“赵贼把府库都搬空了,闹出恁大兵灾,陛下也不减免田赋,只默许吉安府压征。庐陵县被占去一半,安福县、泰和县也遭了流贼,今年的夏秋二粮恐难征收。我哪有什么心思剿贼啊?今年若再压征,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升官了。”
“阁下只想着升官,不想着为国剿贼吗?”王调鼎愤怒道。
“粮食呢?没有粮食怎募兵剿贼?”杨兆升反问。
王调鼎说道:“此贼不能力敌,须想个法子诱杀之!”
杨兆升笑道:“那你就想法子诱杀吧。当务之急,是要征收夏粮,你庐陵县恐怕征不起来几个。”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不欢而散。
待王调鼎离开府衙,杨兆升叹气道:“年轻真好,我也年轻过啊。”
杨兆升其实很有能力,但经历了太多黑暗,早就被现实磨平棱角。如今,只求安安稳稳做官,顺便捞些银子养家。
他倒是羡慕同窗好友吴柔思,在河南痛快剿灭白莲教,还杀死两个白莲教巨寇。但江西跟河南不一样,士绅没那么听话,这赵贼也不似白莲教好对付!
杨兆升身上充满了暮气,没啥干正事的魄力,只剩一死报君王的底线。
历史上,他被清军抓住,选择宁死不屈,除此之外毫无作为。
王调鼎从知府衙门出来,又召集庐陵县的乡绅。
他把农会的事情详细诉说,对那些乡绅讲:“赵贼之农会,恐将扩散到全县。诸位若是力压佃户,恐激起佃户暴乱。不如主动减租减息,对佃户示之以恩,如此便可冲淡赵贼的影响。”
“县尊,去年资助解巡抚剿贼,咱们的粮食已经不多。哪还能减租减息?”
“就是啊,佃户不好过,地主就好过吗?朝廷年年加赋,地方又有摊派。若再给佃户减租减息,今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那赵贼既然划河而治,想必短期之内,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
反贼都在眼皮底下了,这些士绅竟然唯唯诺诺,奢望赵瀚满足于半县之地。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王调鼎把士绅们送走,便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心好累。
他没有聘请师爷,招来一个文吏议事。
文吏说道:“县尊容禀,那些地主是在害怕啊。若真能剿灭赵贼,全县士绅定然踊跃捐献钱粮,可县尊真能将那赵贼剿灭吗?”
“不能,至少暂时不能。”王调鼎摇头道。
文吏又说:“既然赵贼无人能剿,那些士绅就不敢妄动,他们害怕惹恼赵贼而身家不保!县尊不行,府尊也不行,至少得巡抚带大军而来,本县士绅看到希望才会出手。”
王调鼎问道:“可我也没让他们捐粮剿贼啊,只让他们减租减息,对佃户示之以恩。”
文吏笑道:“他们可以被赵贼刀架着脖子分地,却绝不可能主动减租减息。就像一条狗嘴里有肉,怎会自己把肉吐出来?非得有人用棍棒殴打,打得痛了才会吐出肉食。”
“皆目光短浅之辈!”王调鼎鄙视道。
文吏摇头:“县尊能想明白的,乡绅又怎会不知?他们不傻。但不能开这个口子,今年减租减息,明年该不该减?以后都减租减息吗?佃户就不得寸进尺?若把佃户养刁了,今后怕是租子都收不起来!”
就像资本家,若给工人涨一次工资,就能彻底解决罢工问题,他们其实是非常愿意的。
资本家害怕什么?
害怕涨了一次,就有两次、三次,工人永远也喂不饱。那就一次都不涨,宁愿花更多钱来镇压,坚决不开涨工资的口子!
死局,无解。
王调鼎想想赵贼那边的世外桃源,又想想自己这边的知府和士绅,再想想文选司那些官员的嘴脸,他突然就生出一股投贼的冲动。
冷静,冷静,坚决不能从贼!
……
士绅们没动,农会也没动,佃户们却动了。
泸水东岸的佃户,见到西岸夏粮丰收,一个个羡慕得要死。
佃户们私下串联,推举出一个代表,以携妻回娘家的借口来到永阳镇。
“你叫什么名字?”赵瀚问道。
“草民罗宪,也读过几年书,早年间有六亩地,如今已沦为佃户,”罗宪跪在地上磕头,“今年春旱严重,收麦子又遇到雨水,乡邻都歉收了,还被地主催租。赵先生,东岸的佃户都盼您过去,都想跟西岸一样过好日子。”
赵瀚笑问:“大家都这样想?”
罗宪说道:“只要赵先生去东岸分地,草民这条命都是先生的。便是官兵来了,草民也拿起扁担跟官府拼命!”
民心可用啊。
赵瀚说道:“我与官府有约定,已经划泸水而治。人不可言而无信,暂时还不能给你们分地。但是,我可以派出宣教团和农会,帮助你们自行组建农会。不能什么都指望我,你们自己也要站起来,遇到灾年必须让地主降租。还有印子钱、高利贷,利息太高了不合理,你们借的钱粮都可以不认账!”
数日之后,陈茂生亲自带着宣教官过河,身边还跟着几个士卒和农会骨干。
泸水东岸的村镇,迅速组建起农会,佃户踊跃加入不说,许多自耕农也参与进来。
也不是不给地主交租子,只是今年夏粮歉收,佃户先要留够自己的口粮,剩下的才给地主送去。而且,以前借的高利贷,全部都不认账了!
同时,农会带领自耕农抗税,按正常的一条鞭税缴纳,坚决不承认地方征收的苛捐杂税。
这下子,连小地主都愿意加入农会!
很多小地主,是不愿投献土地的,一旦投献就得给人做佃户,因此成为给官府纳税的主力。他们加入农会,纯粹是为了抗税,因为地方苛捐杂税,已经超过了朝廷正税。
从这个角度来看,小地主也具有斗争性,也是赵瀚造反的主力军。前提是,他们家里没有举人,举人可以逃掉大量杂派和丁役。
“反了,都反了!”
一位胡老爷按捺不住,他不敢攻击宣教团,却敢朝着自己的佃户开刀。
这货让儿子带着家奴,直接上门武力收租,竟将一个佃户打成重伤。
在陈茂生的指挥下,六百多农会成员,攻占胡家大院,将胡老爷和几个儿子抓住。然后,开诉苦大会,接着又是公审。
赵瀚本想一步步来,先发展农会,再锻炼基层官员,逐渐蚕食整个庐陵县。
可是,收不住!
老房子着火,又猛又烈。
在诉苦大会和公审大会之后,宣教团突然失去对农会的控制。
农民因为农会而找到组织,迅速团结起来,连续杀了好几个大地主。接着,没有加入农会的佃户,也自发起事杀灭地主。
杀了地主之后,再去请陈茂生主持分田。
减租减息?
呵呵,只隔着一条河,西岸的日子那么好,东岸为啥不直接分地?
陈茂生火速赶回永阳镇:“总镇,我办事不利,控制不住农会,你就处分我吧!”
“也不是你的错,是我考虑不周,小看了农民的积极性,”赵瀚说道,“你再抽调一些宣教官,把农民的情绪控制好。我让左孝良亲自过河,多多派遣农会骨干,立即组织分田工作。再让江大山和黄幺,各领五百士卒帮你们镇场子。记住,利用分田的机会,把各村镇农会巩固起来。新建的农会必须听话,不能再违令行事!”
连锁反应再度出现,陈茂生和左孝良还在分田,农民运动已经自发蔓延。向北传播到庐陵县的边界,向东传播到府城之外,向南传播到大山边缘。
五分之四个庐陵县,都已实质成为赵瀚的地盘。
大地主们被吓坏了,之前不愿减租减息,如今自动前来投靠赵瀚。只希望保住性命,保住钱粮和少量土地。
这一年多来,赵瀚训练提拔的基层官员,许多都被派往新兴地盘,各级官员再次出现短缺现象。
升职快得很,官员们干劲十足。
贪污的心思都被淡化,只想着继续扩大地盘,继续往上面升官。他们大部分是童生和学童,少部分是秀才,以前不可能做官的,现在却看到做大官的可能。
无数底层读书人,开始死心塌地跟着赵瀚造反,甚至造反的心情比赵瀚还急切。
知县王调鼎彻底放弃了,转眼之间,他的辖地就只剩五分之一。
或者说,五分之一都没有,因为天河镇附近区域,被费映珙那帮土匪给占了。幸存的大地主,慌忙请求知县剿匪,王调鼎都懒得见这些混蛋。
照这速度下去,赵瀚今年就能占领全县,只剩一个府城留给当官的。
事业一片大好,赵瀚也要结婚了。
===130【刺客也要随礼】===
明代的参将权力很大,往往独领一路,佼佼者类似副总兵。
守备就要弱得多,可能守备一路,可能守备一城,经常归于参将统辖。
而吉安府特别有意思,有个职位叫“吉安守备参将”。
这是源自明中期,参将、守备还没严格区分的遗留产物。说明吉安已经很久没打仗了,朝廷都懒得进行改动,一个过时官职还残留至今。
吉安守备参将,属于流职武官,办公地点在参将署。
这货甚至连家丁都没有,手下只有几个大头兵,战斗力可以参考衙役,主要收入来源于吃空饷。
去年冬天,赵瀚夺取府城,把守备参将一刀给砍了。
文官陆陆续续赴任,守备参将却没补上,参将署已被太监张寅霸占。
张寅不敢再住城外,生怕又被反贼抓住。而且,钞关最近也散伙了,因为农民暴动已出现在钞关附近。
王调鼎在参将署等候一阵,张寅终于现身。
“见过张镇守。”王调鼎没给啥好脸色,他非常讨厌太监。
张寅笑道:“咱家知道,你们这些当文官的,都看不惯没卵子的。放心,很快就不用看了。”
王调鼎有些惊讶:“张镇守何出此言?”
张寅叹息道:“咱家已经接到皇命,择日就要返回京城。各地太监,都得撤回,你们戴大头巾的赢了。”
王调鼎听得一怔,随即大喜,想要直呼“陛下圣明”。
崇祯皇帝,无论干啥事,都一阵一阵的。
文官武将不给力,他就大肆任用太监,甚至让太监掌握军队和工部、户部。
而今三年过去,太监搞得乌烟瘴气,官怨民愤已经积攒到顶点。
于是乎,崇祯皇帝又一刀切,召回外放到全国的太监。前线军队的太监监军,工部、户部的太监监部,还有各省的太监监税,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儿撤销!
当然,撤回太监也是暂时的,等发现文官武将不给力,明年就会重新将太监派出来。
并且变本加厉,把太监监军的权利,提升到大明开国以来的最高峰!
简直神经病。
治大国如烹小鲜,崇祯治国全是猛火,发现炒糊了立即关掉,等锅冷了又使用猛火。
张寅愤恨道:“赵贼打断我一条腿,将养两个月才恢复,如今下雨天还隐隐生疼。我既然要被调回京城,走之前怎也得出口恶气!”
“张镇守要剿匪?”王调鼎问道。
“我哪有能力剿匪?行荆轲之事而已,”张寅露出阴狠笑容,“从去年底,我就在物色刺客。李巡抚已剿灭鄱阳水匪,我托关系捞出来一个。来人!”
有随从捧出一个盒子,小心放在桌子上。
张寅指着木盒说:“里头是三百两银子,等刺客得手,你便将银子给他。”
王调鼎疑惑道:“为何把银子交给我?”
张寅解释道:“整个府城,只有你王知县在串联剿匪,咱家相信你不会贪掉银子。刺客为鄱阳湖巨寇,只要他杀死赵贼,就能将功折罪,而且还有赏金可拿。你把银子,还有刺客,全都带回去吧,我明日便坐船回京了。”
赵瀚留着太监有用呢,可惜猜不透崇祯的心思,竟然把太监给一股儿召回。
最郁闷的,当属铅山税监王衡。
这位太监重振旗鼓,已将妖道张普薇赶进山里。正待最后一击,却突然得到调令,让他立即回京复命……王衡一走,张普薇肯定又要杀回来,铅山士绅无比希望太监能留下。
当然从全国来看,士绅商贾非常高兴,该死的太监终于滚蛋了!
王调鼎带着银子回县衙,傍晚时分,刺客终于来见。
“你叫什么名字?”王调鼎问道。
刺客回答:“古剑山。”
一听就知道是假名,王调鼎懒得再问,只说:“赵贼求贤若渴,你可谎称投奔于他,再伺机下手行刺。得手之后,不但有银子可拿,我还能保举你做本县武职。”
“定不负所托!”古剑山抱拳道。
翌日,古剑山坐船前往永阳镇,背上斜插着一把双手战剑。
他原名古山,四川人,军户子弟。
不但读过书,而且考取秀才,游历全川遍访名山。一次在青城山学道半年,回家发现人没了,因为卷入闹饷兵变,父兄皆下狱论死,女眷全部打入教坊司。
古山遂改名为古剑山,在川东做了几年游侠。为躲避官府抓捕,一路流浪到鄱阳湖,非常愉快的当水匪。
前阵子,李懋芳、王思任扫荡鄱阳湖,古剑山遭手下出卖而被俘。
本来是要砍头的,太监又花钱捞他出去,让他去刺杀庐陵巨寇赵言。一旦刺杀成功,就能洗白做良民,结束多年的匪寇生涯。
靠岸下船,古剑山来到客栈打听:“请问赵先生在哪里?在下慕名前来投奔。”
大掌柜正要回答,徐颖突然过来问道:“阁下何方人士?”
古剑山说道:“在下古剑山,原为鄱阳湖水匪,前些日子兵败逃亡。久闻庐陵赵先生大名,因此特来投其麾下。”
“你先在客栈住下,明日再去总兵府,今天赵先生没空。”徐颖说道。
古剑山问道:“赵先生不在吗?”
徐颖笑道:“今天赵先生成亲,怎有时间见你?”
古剑山只能住进客栈,左思右想坐不住,便背着长剑出门踩盘子。
徐颖已经不在客栈了,他要去吃赵瀚的喜酒。
走着走着,古剑山发现许多百姓,都带着东西朝总兵府涌去。
古剑山来到一个汉子身边:“老表,你们这许多人,都去吃赵先生的喜酒?”
那汉子说道:“赵先生要结婚,咱们都是去送礼的。”
“你打算送什么?”古剑山问道。
那汉子笑道:“我是陶匠,送赵先生一口陶缸,先生可以泡咸菜吃。”
古剑山瞟了一眼,汉子背着的竹筐里,应该就是那口陶缸。他不禁心头冷笑,觉得这赵贼真是可恶,借着娶亲来盘剥百姓,连陶缸这种小玩意儿都不放过。
只不过,古剑山渐渐发现异样。因为沿途所见百姓,一个个都很高兴,并无被盘剥的愁苦。
很快来到总兵府外,这里重兵把守四门,无数百姓被堵在外面不得进入。
费纯拿着纸质大喇叭,耐心解释说:“各位乡亲父老,赵先生说了,不要大家送什么礼,都好好回家干活种地。赵先生也没想着惊动百姓,不晓得是谁传出的消息。特别是身有公务的,按照纪律,不准给长官送礼!乡亲们都回去吧!”
一个农妇提着竹篮,走上前说:“这位老爷,赵先生结婚是大喜事。我家也没别的,就几个鸡蛋,留着给夫人做月子吃。”
“拿回去,都拿回去,”费纯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你们这样送礼,我若自作主张收了,是要犯错误的!”
前来送礼的农民越聚越多,有些偏远地方的百姓,甚至是昨天收到消息,半夜就带着礼物赶来。
快到中午时,总兵府周围,已经聚集数千人,而且还在继续增加,就连远处田埂都站着人。
古剑山看得有些晕,他又寻了个农民,问道:“老乡,不给赵先生送礼,是不是要遭记恨啊?”
“可不是?”
那农民笑道:“赵先生娶亲都不随礼,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被人戳脊梁骨?你看这摇篮,我刚给孙子做的,听说赵先生要成亲,正好拿出来随礼。夫人要是生个大胖小子,睡我老李做的摇篮长大,我李家的祖坟都要冒青烟。”
古剑山总算彻底明白,这些送礼的农民,并不是被逼迫的,而是发自真心汇聚于此。
突然,有一个农民喊道:“赵先生不收,咱们不能不给,我的就放在这里!”
此言提醒了其他农民,纷纷将礼物放在门前空地。而且,他们还很有秩序,放好了就退到老远,并不阻碍其他人上前。
转眼间,各种乱七八糟的礼物,已在门口堆积成山。
有村民纳的布鞋,有鸡鸭等禽类,有刚捕捞的鲜鱼,有装在竹篮里的鸡蛋,有板凳椅子等家具,有新麦蒸出的点心,还有许多日常用品……都不值钱,却又代表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
古剑山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是来行刺赵瀚的,此刻却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这样的人哪能杀?
若他真个动手,死后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赵先生长命百岁!”
“菩萨保佑赵先生没病没灾!”
“夫人早生贵子!”
“……”
许多农民放下礼物,远远对着总兵府跪拜,嘴里喊着五花八门的祝福语。
古剑山已忘了自己的任务,他摸遍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礼物。突然,他解下自己的兵器,一把精钢打造的双手战剑,捧过去跟村民的礼物放在一起。
古剑山退到远处,整理衣襟,对着大门端正作揖:“叙州秀才古山,恭贺赵先生新婚!”
“咿呀!”
蓦地,总兵府大门被推开,赵瀚带着新婚妻子,携手走到大门之外。
“菩萨保佑,赵先生多子多福!”
“赵先生长命百岁!”
瞬间跪倒一大片,许多刚站起来的农民,见到赵瀚又重新跪下。
===131【闲趣】(为盟主“龙翔升腾”加更)===
赵瀚四下扫了一眼,说道:“铁牛,带人把东西搬进去。”
张铁牛是亲兵队长,刘柱为亲兵副队长,每天轮值守卫总兵府。
“好嘞!”
张铁牛挥手招呼:“都过来搬东西!”
赵瀚的亲卫已扩充到120人,完全脱产进行操练,分到的土地都佃给农户耕种。
亲卫的主要来源是家奴,少部分来自倒戈的卫所兵。比如那个吴勇,现在就是亲兵什长,整天除了军事训练,就是托人给自己物色老婆。
既然都是家奴和军奴,于是就整出中二名字——奴儿军!
亲卫们喜滋滋搬着礼物,农民们高兴得欢呼喝彩,竟然有人高呼“赵先生万岁”。
赵瀚接过费纯手中的纸皮喇叭,大声说道:“多谢各位乡亲的贺礼,今天没想着要大肆操办,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这饭菜不够,就不请大家吃流水席了,且都过来喝一杯喜酒!”
其实,酒也不够。
只能临时打来井水,将酒倒入其中,勉强是个意思。
数千农民排队喝酒,场面热闹非凡。
费如兰看着满脸欢笑的农民,看着被搬进去的一件件礼物,突然明白丈夫在做什么大事,也明白了前日阅读的天下大同小册子。
“这个婚礼,你可喜欢?”赵瀚问道。
费如兰笑道:“欢喜得很。”
赵瀚拉着妻子的手说:“莫要嫌太寒酸了。”
费如兰摇头,正色道:“便是嫁给新科状元,也没得恁多人真心贺喜。虽然礼轻,情义却重,天下恐怕再无这般喜庆的婚宴。”
突然间,又有一行人赶来,却是二十多个妇人。
“你们怎回来了?”赵瀚问道。
小红和小翠,如今都进了宣教团,各镇也随之取消妇孺科。她们麾下全是妇女,辅助宣教官们做事,已渐渐被农民们接受。
小红说道:“先生,我们是代表宣教团,专程回来给先生贺喜的。请先生放心,分田和宣教事务不会耽搁!”
小翠领着妇女们喊道:“恭贺先生、夫人新婚大喜!”
“好!”
农民们拍手喝彩,他们越热闹越喜欢。
“多谢诸位姐妹,”赵瀚拱手道,“你们都晒黑了,想来这些日子煞是辛苦。”
“不辛苦,快活得很呢!”一个妇人笑道,却是从府城跟来的妓女。
又有个妇人说:“以前活得糊涂,如今活得明白,做啥事都高兴。”
赵瀚也笑道:“高兴就好,姐妹们请吃喜酒。”
费如兰也听说过这些人,知道宣教团里有妇女。她走上前去,端起一碗酒水:“我敬诸位姐妹一杯!”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妇女们恭敬道贺,接着便叽叽喳喳笑闹起来。
“夫人生得真好看,难怪赵先生一直等着。”
“夫人会唱曲吗?我给夫人唱一段。”
“等夫人诞下小公子,我给公子纳一双童鞋,我的女红活可厉害了。”
“……”
或许是工作原因,这些女人变得个个开朗活泼,围着费如兰说起来没完没了。
只小翠有些失落,她还想着给赵瀚做妾呢。
不过也仅是稍许失落而已,她们现在整天忙得很。既然有事情做,那就过得很充实,儿女情长反而放在一边。
如今地盘再次扩大,赵瀚治下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十万。
可惜,十多万人里面,也只有这二十多个妇女,敢整天抛头露面跟着宣教团做事。
也算一个良好开局吧,今后肯定越来越多,赵瀚还想组建战地护士团呢。
一桶一桶的井水打起来,一缸一缸的好酒倒下去,喝完喜酒的农民们陆续散去。
古剑山也上前喝了一碗,然后默默退到旁边。
张铁牛拿着那把双手剑,来到赵瀚身边低声说:“总镇,有人送这种贺礼。”
赵瀚拔剑出鞘,屈指一弹,不禁赞道:“好剑!”
古剑山见状,立即上前拱手:“拜见赵先生。”
“拿去,”赵瀚把剑抛回,说道,“有甚事情,明天早晨再讲。”
“在下告辞。”
古剑山也不啰嗦,提着剑回客栈吃饭去了。
庞春来、李邦华、费如鹤、徐颖,此刻都站在门后看着。萧焕、左孝良、欧阳蒸、黄幺、费元鉴、刘子仁等人,此刻却在新地盘努力工作。
“如何?”庞春来捋胡子微笑。
李邦华感慨道:“如此盛景,闻所未闻,今日方知民心为何物。”
历朝历代的民心,那都是士绅之心。
所谓万民箪食壶浆,也是士绅站出来组织的,黔首百姓能懂得些什么?
而今,李邦华看到另一种民心,他看到了庶民之心!
徐颖依旧沉默,但嘴角微微翘起,此刻心里欢喜得很。
一向没心没肺的费如鹤,则生出莫名的责任感。自赵瀚以下,他是最高军事长官,他觉得自己必须保护好这片世外桃源。
其实,这种责任感早就有了,只是没有今天这样强烈。
费如鹤每次出门,都有村民向他问好。他在铅山之时,虽然也是如此,但明显不一样的。
鹅湖镇周边的村民,在向他问好的时候,都表现得非常谦卑,也带着无端的讨好奉承,点头哈腰像路边摇尾巴的狗。而此地村民的问候,显得那样自然真诚,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费如鹤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出来,因此他喜欢这里。
晚间,喧嚣散去。
费如鹤睡在躺椅上,望着夜空中的弦月,叹息道:“搁两年前,哪想到会在此地,人生际遇真是离奇得很。”
徐颖说道:“两年前,我只想着考秀才。”
“后悔吗?”费如鹤笑问。
“考上秀才又能怎样?”徐颖摇头,“没有中举,一切虚妄,只是说起来好听。对了,就此话别,我过几日要离开永阳镇。”
费如鹤吃着果脯,躺着翘起二郎腿:“我晓得你去作甚,无非是瀚哥儿派出去的探子,今后你怕要做锦衣卫大统领。”
“就是出去开店,”徐颖头疼道,“店面可不好盘,有银子都不好使。”
“哈哈,你就慢慢开店吧,我在这边好生练兵。”费如鹤笑道。
突然,费如鹤站起来,指着赵瀚的院子,贼兮兮说:“要不,去闹一闹?”
徐颖惊讶道:“那可是你姐。”
“闹洞房还管是谁?快走,快走!”
费如鹤带着徐颖,还把正在恶补数学的费纯叫上。这些家伙被院外亲卫拦着,一番嘀咕之后,张铁牛干脆也加入其中。
他们悄咪咪进去,聚在窗下偷听,全都贼兮兮傻笑。
“今日那些姐妹真精神,个个好似女将军,我想起平阳公主的娘子军。”
“娘子军里可没几个女人。”
“娘子军里没女人吗?”
“肯定没什么女人的,只因带兵的是公主,所以才叫娘子军。大明也有位女将军呢。”
“谁啊?”
“四川土司秦良玉将军,杀过鞑子,也杀过流寇。”
“……”
窗外的混蛋们不乐意了,听来听去也没啥劲爆内容。
“洞房花烛夜,他们就聊这个?”张铁牛迷惑道。
费如鹤挤眉弄眼,怂恿说:“要不你进去,让他们聊点别的?”
张铁牛连连摇头:“我可不敢,你莫要害我。”
徐颖这厮,竟也不老实,起身趴在窗外,想透过缝隙看里面啥情况。
又过一阵,屋里终于暧昧起来。
“夫人今天真好看。”
“哪有,你就会哄我开心。”
“这红烛照起来,夫人就像是胭脂做的。”
“你要是喜欢,我便多抹点胭脂。”
“……”
屋里窸窸窣窣,似乎是在脱衣服。
费如鹤低声说:“莫要做声,等他们脱完衣服……嘿嘿,到时候一起吼,吼完了就开溜,把他们吓得半死。”
“你吼什么?”
不知何时,赵瀚已站在檐下,手里还拎着一把长枪。
“吼……”费如鹤扭头一看,猛然惊叫,“快跑啊,风紧扯呼!”
众人四散而逃。
徐颖惊慌失措,猛地撞上院中水缸,整个上半身都扑进去,迷迷糊糊灌了好几口。
费纯连滚带爬,蹿到大树后面躲避。见赵瀚正在追打费如鹤,他总算放下心来,悄悄往树上爬。
张铁牛直接翻墙溜走,这货出去以后,又带着亲卫进来,装腔作势道:“总镇,可是有刺客?”
费如鹤被赵瀚踩在脚下,已经暴打一顿。赵瀚说:“刺客在此,扒光了拖出去示众!”
“遵命!”
张铁牛摩拳擦掌,也是一脸贱笑。
刚走到面前,赵瀚一脚踢出,将这货踹翻在地,抡起拳头就开打。
“唉哟,哥哥停手,铁牛不敢了。”张铁牛哀嚎道。
费如鹤幸灾乐祸:“哈哈,打死他,这厮玩忽职守……啊,疼,姐姐打我作甚?”
费如兰提着撑闯的棍子,抡起来一阵暴打:“叫你偷听,叫你偷听!”
费如鹤不敢还手,只是抱头躲避,把树上的费纯乐得偷笑。
上半身湿透的徐颖,还想趁机开溜,赵瀚猛然喝道:“徐颖,去把树上那混蛋抓下来!”
徐颖只得折身回来,站在树下大喊:“你下来。”
费纯继续往上面爬:“有种你上来。”
“你下来,我不会爬树。”徐颖喊道。
“你上来!”费纯哈哈大笑。
赵瀚指挥说:“爬上去抓他!”
徐颖问道:“用竹竿捅可不可以?”
“可以。”赵瀚点头。
徐颖立即跑出去,抱来一根晾衣服的竹竿,照着费纯就是一顿乱戳,戳得费纯哇哇直叫唤。
好端端的洞房花烛夜,被这些家伙搞得像闹剧。
赵瀚其实特别高兴,好久没这样玩了,今后这样的场面就更少。
(感谢寒秋子、半斤八两的盟主打赏,感谢各位书友的打赏和订阅。顺便,例行求月票。)
===132【战略发展】===
家里又雇了一个女佣、一个男工,女佣帮着浆洗洒扫,男工专门背柴劈柴。
如今的青壮劳力,要么聚兵训练,要么修路开荒。赵瀚家里请来的男工,都快五十岁了,已经白发苍苍。
昨日小姐拜堂成亲,今天惜月就精神振奋。
她是陪嫁丫鬟,院里又没管家,惜月自动升级为女管事。
因为赵瀚有规矩,惜月本身也有教养,倒没有胡乱抖威风。
她把四个佣工召集起来,训话道:“若是按从前的老规矩,你们连内院都进不了,只能做外院的杂仆。既然进了内院,那就该有内院的章程。夫人来时,买了些牙刷和牙粉,你们各自领去刷牙。你们看看自己的牙齿,一说话嘴巴就臭得很……”
赵瀚踱步前去上班,隐约听到惜月训话,又觉有趣,又是好笑,这丫头正在做管事过瘾呢。
来到总兵府衙门,古剑山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赵瀚,古剑山立即起身抱拳:“见过赵先生。”
“坐吧。”赵瀚回礼道。
古剑山没有入座,而是解下自己的兵器,捧过去说:“赵先生,我是刺客。”
赵瀚并不接剑,挥手让他拿回去,问道:“谁派来的?”
古剑山说道:“吉安分守太监张寅,这太监奉命回京,让我听从知县王调鼎的指示。”
“张寅回京了?”赵瀚有些惊讶。
古剑山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太监都要回京。”
太监都要回京?
赵瀚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崇祯皇帝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赵瀚说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古剑山说:“在下姓古名山,原为川南军户,侥幸考了秀才。后来家中变故,便流浪至鄱阳湖为匪,前些日子被官兵抓了。”
“巡抚李懋芳?”赵瀚问道。
古剑山说道:“巡抚李懋芳不足为惧,先生更须警惕江州兵备佥事王思任。”
赵瀚连忙问:“这二人有何不同?”
古剑山解释道:“巡抚李懋芳,虽也极有才干,可此人贪婪得很。他上任之后,立即征募两千标兵,由于缺乏钱粮,便伙同南康知府横征暴敛。又以剿匪为由,截留各卫所的粮饷,九江卫被他激得兵变,还是王思任帮忙平的乱子。”
“王思任呢?”赵瀚又问道。
古剑山说道:“王思任此人深得民心,他麾下的士卒,所到之处秋毫无犯。若非跟李懋芳搅在一起,我当初都差点主动投奔于他。”
王思任不仅会做事,而且会做官。
别看只是小小的兵备佥事,如今的六部尚书,有三个都跟他关系好。而且,这三个尚书,还属于不同的派系。
王思任文韬武略皆精,而且相对比较清廉,简直称得上完美。
硬要找什么缺点,怕就只剩下好色了,正式纳妾就好几个,还有许多没名分的通房丫鬟。
赵瀚继续打听:“这二人兵力如何?”
古剑山说道:“王思任募兵三千余,其中一千为水兵。李懋芳有标兵两千,还征召了许多民夫。这两人惯会使银子,鄱阳湖的水匪头目,被他们买通招降好几个,否则我也不至于败得那么快。”
“都昌县的起义兄弟呢?”赵瀚又问道。
“顶多再有两三个月,官兵就能平定都昌县。”古剑山猜测道。
赵瀚开始静静思考,如果按照正常流程,李懋芳、王思任平定都昌民乱之后,应该先去征讨南丰、萍乡和瑞金,毕竟那些起义军把县城都打下来了。
可谁又能笃定,这两位老兄不会抽风呢?
若是觉得赵瀚威胁更大,带着水军直杀过来,难不成咱又去奇袭府城?
古剑山建议道:“赵先生,江西河湖纵横,欲在此地建立基业,非得有强悍水师不可。”
“你会练水师吗?”赵瀚问道。
“会!”古剑山连忙说。
赵瀚问道:“练水师是否需要火器和弓弩?”
古剑山说道:“火器和弓弩,若有自然最好,没有也能打仗。遇到水战,径直冲锋接舷。先掷石灰,再投标枪,以长枪刺击来掩护登舷。若有投石机,可近距离投出瓦罐,瓦罐里装石灰、石块,能更好的帮助接舷。”
赵瀚问道:“王思任的水军,火器和弓弩多吗?”
古剑山说道:“没有火器,只有少许弓弩。”
明代的兵器制造部门,主要是工部的军器局,还有内府管辖的兵仗局。
这两个部门,早在嘉靖朝就完犊子了,兵器制造权下放到地方卫所。
赵瀚仔细询问过李邦华,江西还能产兵器的地方,只剩南昌卫下辖的兵器所——大概每年能生产两三副甲胄、十多把弓弩、几百把长枪。
只要出得起高价,他们甚至愿意卖给反贼!
赵瀚又问道:“一艘战船,当配多少军士?”
古剑山回答道:“内河水师,四百料战船已是极限,超过四百料就不利行动。四百料战船,除了船工之外,配50到70个士卒便可。更小的战船,视其大小,或配士卒二三十,或配士卒三五十。”
赵瀚说道:“我击败解学龙之后,顺手俘获了一批船,今后都交给你来统御。”
“吾必鞠躬尽瘁!”
古剑山异常激动,他只是来建言献策的,真没想过能当水师统领。毕竟,他跟赵瀚只是第二次见面,不被信任才属于正常反应。
而今,赵瀚却让他做水师统领,这份信重让古剑山感激涕零。
其实没有那么玄乎,赵瀚自身威望极高,就算古剑山想要乱来,舰船将士也不会完全听话。
赵瀚叮嘱道:“我给你一些木匠、铁匠,你指挥他们继续改造战船,毕竟以前都是些商船。投石机也可试着做做,实在不行就去南昌聘请工匠。训练水师之余,也要帮着运送货物,我手里就那么点船。”
“遵命!”
古剑山就此被任命为水师统领,其实更类似水上运输队,现阶段主要工作是运送物资,距离真正形成战斗力还早得很。
渔民出身的左篼,此前负责运输,今后改为水师副统领。
陈茂生的左膀右臂李怀,担任水师宣教长,每条战船必配一个宣教官。
待古剑山离开,萧焕又立即进来。
萧焕这厮阴毒狠辣,其实更适合做情报头子,但这个职位实在太重要,交给徐颖更能让赵瀚放心。
目前,萧焕掌握着两套系统,一是府城那边的探子,二是地盘内部的监督。
说起来似乎很牛逼,其实他手下只有十多个人。
进屋之后,萧焕低声说:“府城传来消息,萍乡的起义军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赵瀚惊讶道。
萧焕说道:“已经快两个月了,袁州知府田有年,自行募兵平定萍乡民乱。”
赵瀚叹息:“唉,大明之官,有能力的还是多啊。”
这江西的造反同行们,实在是太不给力了。
萍乡反贼已灭,都昌反贼也快完蛋,下一个目标多半就是赵瀚。
而且,在巡抚的调配之下,赵瀚很可能被左右夹击,袁州知府多半要跨境来捅赵瀚的菊花。
不等被派去东岸的官员回来,赵瀚立即召开高层会议。
说明情况之后,李邦华捋胡子道:“形势变化太快,不必再等了,可立即拿下吉安府城!”
“我也赞成夺取府城,”庞春来说道,“之前是想稳健壮大,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而今却来了几个能打仗的官。不管咱们占不占府城,他们早则今年冬,迟则明年春天,肯定会发兵围剿庐陵。既然如此,就该主动出击,先把府城要地拿下!”
李邦华突然来一句:“把谷村占了吧。”
谷村是李邦华的老家,那里已经属于吉水县。但是,这个建议公私两便,并非只是出于私心。
此时赵瀚已经有简易地图,是从府衙带回来的。李邦华指着地图说:“赣江以西的吉水县辖地,必须全部拿下,再挥师西进拿下安福县。”
庞春来皱眉道:“这未免扩张太快了吧?咱们的官员够用吗?”
“够用了,而且绰绰有余,”李邦华说道,“如今村镇两级,有太多官员,分田时刚好,分田之后就显得冗余。一直这么搞下去,等咱们地盘大了,官员俸禄支出就吓人得很。”
赵瀚问道:“李先生觉得该怎么做?”
李邦华说道:“两镇并为一镇,类似以前的一个乡。这就腾出一半官员,完全可以安排去吉水、安福两县。”说着说着,李邦华就站起来,指着地图画一个圈,“拿下安福县,再取永新县。派几百个士卒,把出山要道一堵,袁州知府就无法绕后,只能老实远走赣江。”
这是在做战略发展计划,拿下吉水、安福、永新三县,那么赵瀚的地盘周围全是山,东边则是一条赣江——南边暂时不考虑,因为没有官兵。西边也可以不考虑,那是湖广地界,跨省用兵很复杂的,走流程就得一两年。
李邦华越说越兴奋:“此战若胜,再南取泰和、万安、龙泉,那时便山河形胜、固若金汤。”
按照李邦华的扩张思路,等于占领整个赣中盆地,到时候四面八方全是山,只需着重防守来自赣江的敌人。
赵瀚笑道:“然后呢。”
李邦华往地图下方一指:“巩固地盘之后,立即南取赣州,把整个赣南都拿下来。夺取赣南之后,便可北上攻打南昌,同时派遣偏师拿下抚州。待水师练成,就能占据江西全省!”
===133【兵不血刃】===
虽然做出了扩张决策,但赵瀚没有立即动兵。
因为即将秋收,不能误了农时。
由于小冰河气候的影响,庐陵县水稻收割时间,大概在农历六月底到七月中下旬。
期间,重新调整行政区划,之前的两镇并为一镇。
赵瀚仔细算过一笔账,基层官员确实太多了,农业社会根本养不起。
前期凭借分田减税,以及大量的提拔机会,让基层官员充满积极性,很低的俸禄就能让他们满足。但这种发展模式是畸形的,必须提高官员俸禄,让他们不依靠土地收入,也能维持相对较好的生活。
而且即便两镇合一,官员数量也远超大明,毕竟大明的基层在县城,而赵瀚的基层深入村镇。
七月底,行政区划调整结束,一半官员被抽调出来,暂时没有任何职务。
非但无人抱怨,反而个个兴奋,许多人都猜测是要扩张地盘了。
得益于江西的文风鼎盛,这里秀才、童生、学童数量奇多。他们科举无望,郁郁不得志,很多人还陷入贫困,每个月都有读书人“出山”,想要辅佐赵先生创立惊天伟业。
赵瀚这个反贼,完全不缺人才,只是时间尚短,来不及批量改造这些人才。
所有打算派往新地盘的官员,都被赵瀚叫来短期培训,主要是让他们加深理解大同思想。
信与不信,其实已无所谓,重要的是守规矩!
赵瀚在短期培训结业时,对这些官员说:“规矩你们都背熟了,坏了规矩怎么处罚,你们心里也很清楚。从下个月起,各级俸禄增加五成,我不苛待你们,你们也别苛待百姓!”
抓到贪污怎么处理?
降职是肯定,而且还要罚田。若第二次被逮到,没收全部田产,送去山里烧石灰、烧木炭!
其实还真没啥贪污空间,贪得少了不值当,贪得多了容易被发现,现在就敢贪的全是傻子。即便要贪污,也是地盘大了再贪……更何况,还有宣教官和农会盯着呢。
八月中旬,秋收完毕,兵分两路出发。
赵瀚亲自带兵,沿禾水入赣江,直取吉安府城。
费如鹤独领一路,沿泸水前往安福县。左孝良被任命为安福知县,带着诸多基层官员同行,随军的还有许多宣教人员。
庞春来留在永阳镇,黄顺甫辅以文事,江大山辅以武事。
……
“县尊,赵贼杀来了!”
王调鼎正在县衙内院读书,他现在也只能读书了,除此之外根本无事可做。
一听反贼杀来,王调鼎立即起身,提剑来到城楼上。
知府、同知、通判等官员陆续登上城楼,望着城外贼兵面面相觑。他们全都属于倒霉蛋,春天前来赴任,秋天贼兵攻城,身边还没有可用之兵防守。
“府尊,打开府库,在城内募兵守城吧。”王调鼎说道。
杨兆升丝毫看不出紧张,只阴阳怪气说:“府库?府库都能跑耗子了。整个吉安府,到处都是刁民,夏粮就没征上来几个,八月以前必须递解到南昌。我这刚把夏粮送出去,秋粮还没开始征缴,反贼便跑来攻城,可真选得个好时候!”
“就这样等死?”王调鼎问道。
“人生艰难,惟一死而已,”杨兆升无比淡定道,“赵贼何时破城,老夫便何时殉国。”
这知府当得真牛逼,没有本事剿贼,早就等着自杀了。
王调鼎懒得再跟知府扯淡,他跟府同知、府通判一起,开始调集衙役守城。又去劝说城中富户,让富户出钱出力,怎么也要把城池守住。
那些富户更有意思,全都闭门不见客。
咱们之前说了,大部分居民在城外,城内的居民很少。去年冬天,城内富户就见识过反贼,知道赵贼不会抢粮抢钱,只是逼他们释放家奴而已。
既然钱粮无忧,那为何要反抗?
王调鼎满腔愤懑和无奈,重新回到城楼,却见反贼的舰船已然北上。
那是李邦华带兵去吉水,回到自己的老家分田,也算赵瀚给老李同志卖个面子。
在李邦华的主持下,吉水县那些地主,能不杀肯定不会杀,前提是老老实实配合分田。同时,有李邦华的名声感召,有黄幺带兵镇压地主,想必许多读书人会主动投效。
当然,害怕李邦华心软,陈茂生、萧焕也跟去了。
老李若是不愿杀人,他们两个可以帮忙。
至于赵瀚,则亲自坐镇白鹭洲,把书院围得严严实实。
又派兵到城外维持秩序,接着出钱募集游民,到城西去填平洼地。
城西原是大校场,供吉安千户所练兵,渐渐的一个兵都没有了。普通军户,全部变成农奴,校场附近兴起许多民居,能种田的地方用来种田,不能种田的则淤涝变成洼地。
“反贼在作甚?”王调鼎问道。
心腹文吏说:“维持城南治安,拆除城西民居,填平洼地重新做校场。还有许多人去了更西边,看来是要给军户分田。白鹭洲书院也被围了,反贼没打算即刻攻城,不过肯定不会再走就是。”
其实,王调鼎也看出来了,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
王调鼎快步奔向南城楼,发现城外码头井然有序。别说普通百姓,就连商贾都不怕反贼,他们知道赵瀚不会胡乱抢劫。
突然之间,城外传来欢呼声。
王调鼎悬筐派人下去打探,探子回来报告说:“县尊,赵贼贴了安民告示。而且……而且今年商税全免,门摊税从明年元旦起征,按崇祯元年的税额征收,废除崇祯以来的历年增税,商户应征的杂税也全部废除。”
“好个赵贼,真会收买人心!”王调鼎浑身无力,傻傻看着正在欢呼的城外商户。
之前还是分田讨好农民,现在又降低门摊税讨好商户,除了大地主谁还会抵抗赵贼?
其实无所谓讨好,门摊税已经够重了,废除崇祯朝的增派非常合理。
数日之后,城西洼地已经平整出来。
附近民居也被拆除,赵瀚不但照价赔偿,还帮拆迁居民在更西边重建房屋。
继而,吉安千户、副千户,全家被发配去劳动改造,扔进大山里烧木炭和石灰。他们侵占的军田,悉数分给普通军户,全体军户都转为民户。
就这样,赵瀚还不急着攻城,而是在城西校场练兵。
每天喊杀声从城外传来,惊得城中官吏睡不着觉。
当官的不敢投降,他们妻儿老小全在外地。本地吏员,却毫无心理负担,开始暗中串联着献城之事。
终于,一天夜里。
心腹文吏带着衙役,半夜闯进县衙内院:“县尊,对不住了,咱们全家老小得求活命。”
王调鼎似乎早有所料,说道:“不必绑我,我不会逃的。知府那边也有人?”
“知府,同知,通判,推官,他们府上都有人去。”文吏说道。
“等我把衣服穿好。”王调鼎从容起床。
而在府衙那边,听到外面有人闯进来,知府杨兆升同样不慌不忙。这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手脚麻利的上吊自杀,临危一死报君王而已。
很扯淡,死都不怕,却不愿做事,更没想过募兵剿贼。
翌日清晨。
吉安府同知丁德昌、推官杨禄,带着府县两级官吏开门献城。知府自杀,通判自杀,还有个推官不知所踪,其余经历、照磨、检校、司狱等官员全部投降。
赵瀚领兵来到西城门外,那里已经跪了一堆,只有知县王调鼎还站着。
“拜见赵总镇,恭迎赵总镇入城!”
这些家伙不但投降,而且还知道赵瀚自封的官职。
赵瀚扫了一眼跪着的官吏,最后看向王调鼎,笑问:“不逃,不降,也不自杀,你心里是怎想的?”
“不晓得。”王调鼎茫然道。
赵瀚说道:“李先生正在吉水县分田,要不你过去看看,等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王调鼎说:“好。”
不怕王调鼎逃跑,知县丢城失地,就算成功逃走,最轻的处罚也是罢官。如果不花银子打点,还有一定几率被砍头。
赵瀚又指着其他官员:“至于你们,全都去协助分田,干得好可以升官。至于府城的官职,你们暂时就别想了,今后靠立功升迁吧。”
这一堆倒霉官儿,全是今年赴任的,想残害百姓都没什么机会。
黄顺德跟在赵瀚身边,神气十足的跨入府城。他是第一个从贼的童生,虽然当时不情不愿,虽然最初只为工资,现在却已经死心塌地。
大明朝廷,肯定干不过赵瀚,黄顺德对此非常笃定。
现如今,赵瀚身边有三大秘书,具体职务叫做“掌书”。一个负责政事,一个负责军事,一个负责大同会(含宣教和农会事务),黄顺德就是赵瀚的军事秘书。
从跪着的官员群体中间走过,黄顺德扫了一眼府同知,心中那是说不出的畅快。
他一个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正五品的同知却跪在面前,那种踩踏权力的滋味实在太爽了!
假以时日,他还想踏进南昌府,让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给自己下跪。
天下大同?
黄顺德不信那玩意儿,但嘴上可以相信。他聪明得很,工作也很努力,一文钱都不贪,只梦想着今后做大官。
===134【士绅组团】(为盟主“皎皎明月剑飞扬”加更)===
吉水县城,在赣江东岸,但其菁华之地却在西岸。
李邦华坐船从县城外驶过,看到城楼上已有许多士卒,显然吉水知县募集了乡勇守城。
“还好,还好,反贼没有攻城。”知县冯章满脸惊惧,目送贼船离去,浑身瘫软着坐下。
一个儒士说:“吉水完了。”
“须得杀回来才行。”另一个儒士握拳道。
这两人是族兄弟,一个叫周瑞豹,一个叫周瑞旭。
周瑞豹去年还在四川做知县,由于当地连年大旱,他带领百姓修筑塘堰,又挖井取水以缓解旱情。粮食都拿去赈灾了,自然无法上交赋税,因此被罢官滚回老家。
周瑞旭以前是在浙江做知县,由于政绩卓著,受到崇祯褒奖,连升四级为文选司郎中。当然,他的业师和同窗帮助很大,否则这个升迁也太离谱了。可惜屁股还没坐热,突然接到噩耗,连忙赶回老家奔丧。
兄弟俩得知庐陵贼情,结伴前来拜见吉水知县,串联本县士绅募集乡勇。
刚开始,吉水县的士绅还在观望。可到了夏收时节,大半个庐陵县暴动,把隔壁吉水县的士绅都吓坏了。
如今,他们已募集乡勇一千余人。
参与募兵的乡绅,皆带着银子和粮食,举家搬到县城居住,村里只留少数族人和家奴。
“长度兄,得赶紧联络巡抚剿贼!”说话之人,名叫李淳安,大理寺丞李日宣之子,同时也是李邦华的族侄孙。
周瑞旭忧虑道:“李巡抚正在都昌剿贼,恐怕要等到开春才能南下。”
旁边还有个士子叫李穆生,吏部文选司主事李元鼎之子,同样也是李邦华的族侄孙。
这里的士子有一大堆,给事中罗万爵的儿子,知府施逢元的哥哥,诸如此类。还有从庐陵县逃来的,比如给事中胡一龙的兄弟等等,有家人在朝做官的可不会轻易妥协。
他们带着一千多乡勇,用自家的粮食养着,凭借赣江之险死守吉水县城。
直至傍晚,反贼还没来攻城,众人终于散去,留下部分士卒轮值警戒。
第二天传来消息,反贼正在扫荡村镇,而领头之人正是——李邦华!
众人尽皆默然无语,李邦华居然从贼,实在太难以想象了,他们之前都以为是假消息。
当着李家兄弟的面,诸多士绅不好明言,私底下聚到一起,却把李邦华的祖宗十八代骂个干净。
李穆生悄悄找到李淳安:“兄长,叔祖做了反贼大官,要不咱们也去从贼吧。”
“混账!”
李淳安破口大骂:“你的父亲,我的父亲,皆为朝廷命官。咱们若从贼,父亲都要下狱,你这是要做不忠不孝之辈!”
李穆生苦着脸说:“咱们若不回乡,田产就全被反贼给分了。”
“分田又如何?”李淳安冷笑,“钱粮都已带出来,只要朝中有人,还怕今后没有土地?”
李穆生叹息说:“反贼凶悍,我怕巡抚也不能剿灭,到时候又如何是好?”
李淳安呵斥道:“莫要再胡言,赵贼还能夺了江山不成?”
李穆生默然不语,他家的田产最多,那可是上万亩地,是几代人攒下来的!
……
谷村,李家。
“跪下!”
李廷谏气得浑身发抖,用拐杖指着儿子大吼。
李邦华老老实实跪地,对属下说道:“你们去做事,先分我家的田,若有人阻拦就捆起来。”
李廷谏都听傻了,一脸震惊道:“你这逆贼,是不是被灌迷魂汤了?从贼也就罢了,竟然还带着反贼来分自家的地!”
李邦华叹息说:“父亲可还记得,祖母是如何下葬的?”
“那时家贫,一切从简,”李廷谏叹息道,“儿孙无能,只能让长辈裹着稻草,躲避村邻偷偷下葬。但你富贵之后,又选了风水宝地,为长辈风风光光移葬一回,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李邦华又问道:“父亲可还记得,当年家里只剩几亩地?而今却有千余亩。”
李廷谏说道:“你做恁大官,家中只有千亩地,已经是极为清廉了。”
李邦华跪直了质问:“父亲可知,天下有多少士子,天下有多少百姓,长辈过世只能潦草下葬,整日辛劳却食不果腹?父亲可知,北方数省,又有多少百姓,死了非但不能下葬,还要被人分了吃肉!”
“关我何事!”李廷谏怒吼。
李邦华语气放缓:“父亲,孩儿肚子里的文章,都是当年你教的。何为仁?何为义?”
李廷谏怒斥道:“何为忠,何为孝!”
李邦华苦笑道:“孩儿何曾不忠?可这忠得有甚用!孩儿巡抚天津,当时天津新军,才组建几年而已,却已烂得一塌糊涂。孩儿得罪权贵无数,整顿天津新军,使其为北直诸镇之模范。可孩儿崇祯元年起复,回京途中路过天津,短短几年时间,天津新军又是战力全无,士卒逃亡得只剩三四成。”
“孩儿整顿京营,殚精竭虑,布置层层防线。不说击溃鞑子,至少能让鞑子难以大掠。可鞑子刚刚破关,离京师尚有数百里,朝廷就把京营全部撤回,数道防线漏得跟筛子一般。孩儿堂堂兵部尚书,竟只能在城里捉拿奸细!守城士卒,孩儿一个都指挥不动,城上放炮误伤友军,竟也是孩儿的罪责,就此罢官归乡!”
“这朝廷,这皇帝,让人如何效忠!”
李廷谏气得拐杖疯狂杵地:“那你也不能从贼!”
李邦华突然笑了:“父亲觉得,孩儿是轻易从贼之人?若遇到寻常反贼,便是被俘,大不了一死而已。”
李廷谏终于稍微冷静,疑惑道:“那赵贼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把你迷得颠三倒四?”
“济世救民而已。”李邦华也不信天下大同,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李廷谏被气得发笑:“一个反贼,你说他济世救民?”
李邦华感慨道:“朝堂诸公,尸位素餐,置天下黎民而不顾。竟让一反贼来济世救民,此乾坤颠倒也。颠倒便颠倒吧,早一日再造乾坤也好。父亲久居江西,不明白北方是甚样子。陕西、山西、河南、山东,连年灾祸,民生日艰。朝廷只知剿抚,却没能力休养生息,北方反贼只会越剿越多。这大明,已经是王朝末路了。”
突然,李邦华恭敬磕头:“父亲,李家的田产,是肯定要分的,否则难以服众,请父亲谅解!”
李廷谏坐回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邦华再次磕头,起身走出堂屋,亲自去主持分田,先分他自家的田。
……
夜晚。
周瑞豹、周瑞旭等士绅子弟,带着数百乡勇划小船渡江。
抵达西岸时,由于黑灯瞎火,这些乡勇已经分散成好几股。但带头的读书人也多,足有二三十人,各自率部摸黑进入沿江乡村。
“杀!”
“杀死那些暴民!”
陆陆续续杀声响起,士绅带着乡勇,见到民居就冲进去砍杀。
周瑞豹这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为了赈济百姓而丢掉乌纱帽。可此时却化身刽子手,亲手将两户佃农灭门,只是为了报复佃农瓜分地主田产。
黄幺、黄顺等武官,这次随李邦华来到吉水县,每五十个士卒驻扎一村,负责保护分田官员和宣教人员。
听到喊杀声,黄幺立即惊起,大声呼喊道:“罗春,你的人在此守护,其他人跟我去杀贼!”
宣教官萧禾迅速奔来:“黄把总,我们不用保护,跟你们一起去杀贼。”
事态紧急,黄幺懒得再说,只叮嘱道:“跟紧了,千万别跑散。”
众人举着火把,士卒们带着兵器,文职人员的手里五花八门。
分散在各村的士卒,都朝着附近的敌人杀去。乡勇不仅杀人,而且还放火烧屋,火光冲天很好辨认方向。
“杀贼!”
“贼兵来了,快跑!”
两边都呼对方为贼,也不晓得谁才是贼。
但有一点很清楚,士绅募集的乡勇,临战都非常胆怯。见到农民军杀来,立即转身就跑,奔回岸边坐船逃之夭夭。
也有许多乡勇,黑暗之中慌不择路,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船在哪儿。
黄幺就碰见一队敌人,顺着岸边疯狂逃窜。他顾不得手下士卒,一双大长腿加速疾奔,独自冲到敌人的身后。
“杀!”
黄幺大喊着给自己壮胆,一枪捅进敌人的后腰。
乡勇们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身后有多少追兵,全都摸黑向前蒙头狂奔。
“船在那边!”
借着月色,有乡勇大呼。
“杀!”
黄幺追上去又捅翻一个。
乡勇们惊慌爬上小船,这才看清只有黄幺一人。但他们也不敢反杀,因为远处还有更多追兵。
“杀!”
黄幺捅翻第三个。
“快拉我上去!”
“我还没上呢,你们别开船。”
“别挤,别挤,要翻了。”
“……”
此处有六条小船,慌乱之下,只有两艘成功逃回对岸。
许多乡勇干脆跳水逃跑,黄幺站在岸边又戳死两个。
第二天清晨,李邦华匆匆赶来,看到烧毁的房屋和佃户尸体,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死者可清点出来?”李邦华问道。
黄幺回答说:“贼寇夜袭了六个村,并不抢劫钱粮,只是杀人放火。咱们带来的人,无一伤亡。但吉水县的农民,算上孩童在内,一共有358人被杀。贼寇跑得快,我们只杀了21个,活捉了6个。”
李邦华叹息:“唉,迟早会出这种事的。”
===135【哄堂大孝】===
眼前五花大绑,跪着六个俘虏。
赵瀚直接无视乡勇,朝那个士绅看去,冷笑道:“不错啊,还穿着丝衣夜袭。”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钟性朴吓得连连磕头。
历史上,这货崇祯十六年进士,崇祯十七年先降李闯、再降满清,最后做到清朝的山东巡抚。
骨头不是很硬的样子。
赵瀚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跟钟性朴说话:“你们杀农民有甚用?就算要夜袭,也该杀我派去的兵啊。”
根本就没有严刑拷打,甚至没有进行审问,钟性朴就自己开始供述:“大王的义师军纪严明,一看就不好惹。而且都派了哨兵,我们怕夜袭不成,反被聚兵包围……”
“所以,你们就攻击沿江村落,杀几个农民就跑?”赵瀚已经愤怒到极点。
钟性朴说:“是胡正松出的主意,他说多杀一些农户,杀得农民害怕,活着的就不敢分田了。”
赵瀚问道:“胡正松是谁?”
钟性朴出卖队友毫无心理负担:“胡正松的老家在庐陵县白水村,他家也被分田了。他还想带兵夜袭庐陵县的村镇,但距离太远,其他人害怕回不来,就干脆过江随便杀几个。”
“胡正松还有家人在庐陵县吗?”赵瀚问道。
“有,”钟性朴回答道,“他爹,他娘,他两个侄子,全留在庐陵县没跑,每人还留了二十亩地。”
“这是主动献田的地主啊,”赵瀚对身边人说,“立即传令,去白水村一趟,把胡家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全都送去山里烧石灰。女眷就在镇上劳动改造,孩童由济养院来抚养成人!”
钟性朴听得愈发恐惧,浑身战战发抖,又疯狂磕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赵瀚问道:“吉水县城,有多少士卒?”
钟性朴说:“乡勇千余人,都是家奴和良家子。”
“操练过多久?”赵瀚又问。
“这千余乡勇,是陆陆续续征召的,”钟性朴回答说,“有的操练了两个月,有的只操练了几天。”
赵瀚再问道:“为首者是谁?”
钟性朴说:“周瑞旭,他去年是吏部文选司郎中,今年春天丁忧回家守丧。”
“周梦暘是他什么人?”赵瀚问道。
钟性朴回答:“是他的族叔祖,去年病逝了。”
李邦华给赵瀚推荐了几个贤才,其中就有周梦暘。此人是水利专家,鉴于全国水利一塌糊涂,还专门编了本《水部备考》,成为大明水利官员的必备书籍。
可惜,周梦暘居然病逝了,侄孙还带头对抗赵瀚。
赵瀚挥挥手:“把这些人,带回吉水公审。”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钟性朴被拖着往外走,已吓得肝胆欲裂,眼泪和鼻涕都往外迸。
赵瀚笑道:“将此人留下。”
钟性朴浑身瘫软在地,裤裆已经湿了,犹如一条狗,趴在那里望着赵瀚。
赵瀚闻到尿骚味,皱眉说:“带出去看好!”
屋内只剩下自己人。
黄幺跪下说:“总镇,是我失职,请求责罚。”
赵瀚问道:“你哪里失职了?”
黄幺回答道:“应多派人在江边放哨。”
“这不是你的错,”赵瀚摇头说,“整个吉水,江岸线长得很,你那点人哪里防得过来。回去告诉陈茂生和萧焕,让他们尽快组建吉水农会。发动吉水本地的农民,每家每户抽人在江边盯梢。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便是孩童都可以在江边放哨。咱们要依靠百姓,百姓才是根本。”
“属下记住了。”黄幺说。
赵瀚皱眉道:“站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犯了错就犯了错,你下跪作甚?对了,留五百人在吉水,剩下的全都跟我去攻城。”
“攻城?”黄幺疑惑道。
赵瀚猛然站起:“杀了几百个农民,难道此事就这么揭过?”
两天之后,赵瀚亲领士卒2000余,坐船来到对岸的吉水县城外。古剑山的水师,也将码头完全封锁。
知县冯章惊恐万分,吓得差点直接投降。
但这货做不得主,现在主持事务的,是那些带着乡勇的士绅。
赵瀚刚刚登岸,就有一大群百姓涌来。
“赵先生,你可要为咱们做主!”无数百姓跪在赵瀚面前,而且过来下跪的越聚越多。
赵瀚扭头问钟性朴:“怎么回事?”
钟性朴弯着腰回答:“好几十个士绅,带着全家逃到吉水县城,还带着钱粮和贵重物品。城外不安全,必须住进城里,城里的房子肯定不够……”
城里的房子不够,那就把普通百姓撵出城,暂借百姓的房子住几个月!
眼前这些,都是城内的普通居民,本来好端端过日子,突然之间就无家可归了。
赵瀚对黄幺说:“离城较远的民居,挨家挨户去敲门,让难民跟他们合住一屋。房租钱给足,我们来出钱租房,任何闹事的都抓起来。”
黄幺立即带兵行动,其实真正做事的,是随军的宣教官们。
城楼之上,士绅和乡勇正在观察敌情。
周瑞旭疑惑道:“贼寇在作甚?”
李淳安看了一阵,叹气说:“在安置百姓。”
众皆无语,还有点良心的,都感觉脸上臊得慌。
这些反贼正在安置的百姓,正是被他们赶出城的。可不如此又不行,几十个士绅,全是大地主,家人就是一大堆,还有无数钱粮财货。
不把百姓赶出城,他们又该住哪儿?
很多士绅还觉委屈呢,以前都住华屋大宅,如今只能住普通民居。而且为了储存带来的粮食,许多屋子都堆满了,必须两三个人住一屋,多么遭罪糟心的日子啊。
周瑞豹此刻茫然迷惑,他真是一个好官,为了赈济四川灾民,他把乌纱帽都丢了。
夜袭屠杀佃户,也不是他出的主意。群情激奋之下,周瑞豹只能从众,但真的杀人见血,他又完全丧失理智,亲手杀了不少农民。
杀完回城,周瑞豹又冷静下来,连续好几夜睡不安生。
他内心煎熬到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下贼寇竟然安置百姓,周瑞豹瞬间三观炸裂,不晓得这个世道怎么了。
胡正松面色狰狞,握着剑柄说:“周兄,贼寇竟然敢分兵,还散入大街小巷,何不趁机出城突袭?”
周瑞旭摇头道:“守城为上,咱们钱粮充足,可以撑到巡抚带兵救援。”
城外虽然有些混蛋,但很快被士卒弹压下来。
有宣教官劝导,又给足了房租,城外居民也愿意腾出屋子,让城里的难民跟他们合住。
一切竟然变得井然有序,那些有屋可住的难民,许多自发投靠赵瀚,拿着简易武器打算协助攻城。他们不为别的,只为杀进城里,夺回自己的房屋,杀死那些混账王八蛋!
见到百姓主动投军,周瑞豹彻底心灰意冷,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这些日子究竟在干啥。
失魂落魄回到家里,那是一栋普通小院,如今已经周瑞豹霸占。
东厢几间屋子,全都堆放着钱粮财货,那是周家几代人的积蓄。还有几个心腹家奴,没有出去守城,此刻全都在看家护院。
“豹儿,贼寇真要攻城了?”周母在丫鬟的搀扶下,满脸惊恐的来到院中。
周瑞豹安慰道:“母亲莫慌,贼寇打不进来。”
说了一阵,周瑞豹回到卧房,屏退丫鬟小厮,独自枯坐发呆。
周瑞豹喃喃自语:“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这是文天祥的《绝命词》。
周瑞豹凄苦一笑:“庶几无愧乎?庶几无愧乎?”
周瑞豹觉得暴民是不对的,不该抢夺地主的田产。同时,也觉得士绅们不对,不该霸占居民房屋。更后悔夜袭屠杀农民,而且自己还杀红眼,此后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中度过。
什么都不对,但哪里又是对的?
周瑞豹突然研墨提笔,下了一封遗书,主要叮嘱亲弟弟照顾家人。
然后,他解下腰带,就此悬梁自尽。
自三观崩溃之后,周瑞豹早已心死,之前活着的不过是行尸走肉。
翌日,城外。
赵瀚使用半强迫手段,劝离城墙较近的居民,赔偿他们钱粮之后,让居民搬走再拆屋。
眼见反贼在拆房子,显然是准备攻城了,城上的士绅和乡勇更加惊惧。
但是,他们还是不敢出城袭杀,只投落滚石和滚木,延缓反贼的拆屋举动。
士绅们吵成一团,有的说要坚守,有的说要夜袭,有的说直接杀出去。他们领头的人太多,没谁镇得住场面,甚至为防守哪段城墙而争执不休——赵瀚围三缺一,都想防守缺出的那段城墙。
夜晚。
李穆生苦苦劝道:“兄长,这县城守不下去了,等反贼拆完城下民居,就会打造攻城器械。李巡抚的援兵,怕是明年才能来,咱们的乡勇又顶什么事?开门献城吧,叔祖是反贼的大官,这反贼像是能成事的。咱们都去从贼,今后少不得荣华富贵。”
“你爹是吏部文选司主事,”李淳安冷笑道,“如此要职,你敢从贼?”
李穆生低声说:“这里可是全族的性命,只能……只能对不起爹了。”突然,李穆生又激动起来,“我去年就派家奴去京城,也写信请求江西巡按御史,可朝廷都没把赵贼当回事啊。朝廷要是早早重视起来,赵贼哪能做大到这般?”
李淳安讽刺道:“你不要爹,我还要爹呢,我爹是大理寺丞!”
李穆生反讽道:“你眼里只有爹,就没有母亲和祖母?一旦反贼破城,必然阖家身死,举族灭亡!这些乡勇能守城吗?贼兵还没攻打,一个个就吓得半死。再说了,哪天夜袭各村,咱们的船炮散了,被江水冲到下游,一个农民都没杀。咱们手里没沾血,又有献城大功,还有叔祖是反贼大官,今后肯定被赵贼重用的!”
“我再想想。”李淳安也很纠结,到底是该要亲爹,还是要母亲和祖母。当然,还有自己的性命。
“还想些什么?”李穆生急道,“再拖下去,反贼就要攻城了,到时候举族尽灭!”
李淳安被说得脑壳疼,犹豫良久跺脚道:“罢了,罢了!”
为了族人,爹你去死吧。
===136【饱和式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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