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倾国(校对)第13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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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无虞落地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因为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双方已经分出了胜负。
  秦素芳出现在了另一边,荒草轻轻地摇曳着,她缓缓将剑归鞘,然后“哇”的喷出一大口血,身上同时裂开数个血口,一同往外激射鲜血。
  另一边,隐山五剑缓缓倒下去,其中一个还有余息,颤巍巍地向姬无虞的方向伸出手,“江山……代有才人出……殿下,我们五个老……家伙……只能帮你……到这……了……”说罢眼皮一翻,从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像用粘稠的鲜血在漱口,终究还是没了声息。
  “啊,你们辛苦了。”姬无虞淡淡地说着,看也不看五个的尸体,向秦素芳走了过去。此刻他知道自己毫无退路,倘若秦素芳还有还手之力,那么就一切都完了。他是不缺赌一把的勇气,但他的薄情,却可能会让这片土地新添的五个亡魂难以安息。
  秦素芳艰难地回头,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无法承受,意识一昏,倒了下去。迷糊之中似乎听到一个可怕而又熟悉的冷笑声,她再醒来时,只听到“噼里啪啦”的篝火声,这让她回想起了那个复仇的夜晚。
  “你的伤我帮你做了简单的处理。”
  耳边传来平淡却悦耳的嗓音,像天籁一样,如果投入点感情,一定具有相当的感染力。声音的主人似乎天生淡泊,对什么都不投入,但又总能做到最好,又或许淡泊的表象下,是一颗充满热情的心灵。
  “是你……”秦素芳虚弱地睁开眼睛,周围是一个碎石滩,河水流的缓慢。不远处,芙儿被包裹在一件外衣里呼呼大睡。这个年纪的孩子每天都要睡上不少的时辰。
  “我不太放心,就回来看看。”姬纸鸢折断一根树枝,投入篝火里。
  “人呢?”秦素芳道。
  姬纸鸢把架在篝火上的一锅汤药倒入碗中,端着走过去,在秦素芳身旁的石头坐下,吹了吹,递给过去道:“我一到他就跑了。喝了这药,对你的伤有好处。”
  “多谢……”秦素芳接过来喝了一口,正要咽下去,姬纸鸢忽然道,“你不怕我下毒?”她险些呛到,“你下了毒?”姬纸鸢笑道:“没有。”她不禁无言以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喝。
  “放心喝吧,我要害你,用不着下毒。”姬纸鸢伸手从地上拿起修罗面具,露出缅怀之色,“天下无双的无双,倘若他还活着,在阎浮世界必有一席之地。”她又转头看秦素芳,“你也不差。没想到你竟能把‘无双剑意’领悟到这个程度,燕离的眼光一直比我好。”
  “你……过奖了……”秦素芳看着姬纸鸢,与她的平淡但是真诚的目光交接,只觉对方美得不似凡间所有,有些自惭形秽地低头喝了口药,然后低声说,“长州王不用去前线?”
  “不用了,让我的手下去打吧,他们的作用只是牵制龙皇的一部分兵力,攻不攻下来无所谓。”姬纸鸢看着夜空淡淡说,“倒是你两个比较紧要,姬无虞此人不够聪明,又以为自己足够聪明,所以他定会带人卷土重来,我留下来保护你们,这样,燕离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秦素芳顿时连拒绝的话都无从说起了,只得闷声喝药。
第35章、生死的先后次序
  到了月华彻底隐没的下夜,继昨日暴雨之后,黑压压的雷云又涌来,使得夜色更加的深沉,天穹如同一座失去了基底的炭山,随时都会坠落的样子,让人感觉到分外的压抑。
  正德门与隐元门一样,都有其独特的作用。传说人界第一次与阿修罗界交战,当时的龙皇因为战报送的迟而贻误战机,大发雷霆,斩了好些驿使与无辜的平民,就有大臣提出修建一座全新的城楼,用作收发箭鹰与战时驿使的出入,正德门原本唤作“修德门”,意为替皇帝修养功德,少造杀孽,后来有一任龙皇觉得此名很是将他冒犯,遂改作“正德门”,且由于此门直通皇宫,从此以后就专供皇族成员进出。
  作为皇族的象征,正德门几经改造,犹如铁桶一样坚固,又极富建筑的美感。它拥有四个楼层,第一层最宽广,如同一个大型的作坊,头前开三尺高的窗,设三十几架诛神弩。诛神弩研制者不用说,就是班固大师,名字很可怕,威力也很可怕。那弩有擀面棍粗细,长九尺,上载符箓,速度堪比飞剑,中者必死无疑。
  第二层略小些,但也能并排二十座神火炮。燕盟兵临城下那一天,就临时把神火炮调集起来,另一面是存放炮弹的库房,一排共五个库,全部满仓。
  第三层还要再小些,也开着窗,只半尺大小,里面集齐了从整个龙皇境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神射手,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
  最高处是一个八角亭子,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数十里外的情景。此刻这亭子里就站着四个人,分别是六御之首张靖甫,大禹学宫山主庄阔亭,奉天教徒干枯的伏见、饕餮的申吞。
  庄阔亭极目远眺,城楼下先是一段陡坡,此后平坦绵延,但地平线始终没有出现敌军的踪迹,未知的状况让他感到心焦。他侧目看了看张靖甫,后者神色宁定从容,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养气功夫,但是另一个忧心的情境又浮现——此人莫不是根本不关心龙皇朝廷的命运?他回想起一次跟姬御宇的密谈,后者就表达过类似的担忧。
  “不知张大人怎么想,诛神弩、神火炮加上神射手,能否挡住离恨天的进攻?”他决定做个试探。
  张靖甫闻言笑了笑,“星纹阵不破,离恨天除非是全盛时期,否则绝攻不进来。唯一值得担心的反而是一个人。”
  “谁?”庄阔亭道。
  “李苦。”张靖甫道。
  “李苦?”庄阔亭瞳孔一缩,他险些忘了此人。
  张靖甫道:“现下可以肯定,当年便是张逸枫救走了李苦。李苦一定会出现,这说不定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硬仗,庄大人尽快做好准备才是。”
  庄阔亭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咕咕”的叫声,循声一看,才发现是申吞的肚子,他不悦道:“修行者应尽量不食人间烟火,修为才能纯粹。”
  申吞吸吮着手指,呆呆地看了看庄阔亭,然后转头对伏见道:“伏见……可以吃吗?”
  “桀桀桀……”伏见古怪笑着道,“他的肉太老了,磕牙。”
  “肚子饿……”申吞委屈地说。
  “真是麻烦,你的肚子就不能消停一下?”伏见虽然这样说,却打了个响指,自有一道风沙向下落去,从城楼上卷了一个士兵上来,丢到亭子后方。
  申吞欢呼着扑上去,张口就要咬。
  “住口!”庄阔亭想也未想地打出一记冷光,申吞在强烈的饥饿感下,仍然对危险有所感应,他停下进食的动作,提了士兵就翻滚到一旁,然后整个压在士兵身上,像野兽一样对着庄阔亭发出狰狞的咆哮,他的嘴也由此向两旁裂开,瞳孔变成猩红色,眼眶仿佛被黑夜浸染,变成了暗黑色,牙齿也变得跟尖刀一样锋利。
  “桀桀桀……”伏见古怪笑着道,“人类,我劝你不要在他进食的时候打断他,不然你跟你的士兵都无法得救。”
  “妖孽,本座怕你们?”庄阔亭挑了挑眉,神境的气息暴烈外涌,空气都沸腾起来,第四层直接被无形的气劲摧成平地。
  “桀桀桀……”伏见的身子逐渐地化沙,充满邪恶地道,“也罢,在李苦现身之前,就让我陪你玩玩。”
  “够了!”
  二者之间骤然又发生一道气机,不知怎么就将双方隔绝开来,定睛一看,嚯,城楼上哪还有别人,就只剩张靖甫了。
  作为六御之首,庄阔亭从未见过张靖甫出手,而今只一道气机,就让他对张靖甫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桀桀桀……二对二吗,也不错。”
  “伏见先生还请住手吧。”张靖甫隔空伸出手,就有无形的气罩将伏见所化的风沙收拢起来,他又转头对庄阔亭道,“庄大人想一想陛下此刻需要的是什么,一个兵而已。”
  “庄大人救我!”那士兵听了又惊又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庄阔亭。
  “一个兵而已?”庄阔亭难以想象六御之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但他能想象到,如果姬御宇在这里,也是同样的态度。他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士兵,“本座会善待你的父母……”
  士兵绝望地呼喊道:“你们不是人!啊——”
  惨叫声持续了许久,但只一开始泄露一点,后面的都被隔绝。
  “桀桀桀……”伏见邪恶又冷漠地笑着,“人类真是又丑陋又愚蠢的无可救药的东西。”
  张靖甫淡淡一笑:“正因为黑暗的存在,才将光明衬显出来。没有美丽、聪明的价值体现,哪有伏见先生痛斥丑陋、愚蠢的余地?人是既对立又统一的矛盾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取决于看问题的角度。”
  “桀桀桀……”伏见怪笑说,“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可不懂。你这话听来就像侩子手说‘我砍头是为了糊口’一样,充满了令我作呕的气息。”
  “伏见先生真是坦率。”张靖甫抚须微笑,“那么在下打个比方好了,假若庄大人不愿妥协,你我双方势必发生冲突,那么最终死的就不止一个。换一个角度看,庄大人选择了妥协,却间接救下了其他人的性命,何尝不是一种大善?当然,我知道,任何人都不是天生就应该去死的,他只是运气比较不好而已。更何况……”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申吞,“加害他的人,可是伏见先生的同伴。任何绕过凶手的指责,都是欺软怕硬的伪善者,好比一个女人被侮辱了,人们却怪她过分美丽。”
  伏见发现,在口才上,自己完全不是对手,细想想也就伶牙俐齿的傀儡大王能与之争锋,可惜她不在。
  庄阔亭又有些佩服张靖甫了,能把奉天教徒说到闭嘴的人,当世真是找不出第二个。可疙瘩在他心里很顽固,因为他很肯定张靖甫是错的,士兵的死,首先是因为他们的不作为,一个人的性命固然要比许多人轻,可倘若就此放弃,无异于谋杀,是共犯,拿被侮辱的女人比,纯粹是混淆概念。
  这些话他没有说,因为在选择妥协的那一刻,他已经是个杀人凶手了。这世间的善恶他分得清清楚楚,但只要是为了皇朝的存续,他可以付出一切,何况一点点良心的指责呢?
  “他来了。”张靖甫忽然道。在这等守备力量下,需要他来发声提醒的,也只有一个人了。众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纷纷运足目力向斜坡看下去,果然从斜坡下缓缓走上来两个人,一个贫苦的穷道士,一个背巨斧的小道童。
  “桀桀桀……”伏见邪恶笑着发出嘲讽,“在奉天教我就看不惯你装模作样,你到底又不装了,跑去给离恨天做走狗,怎么狗主人不出现,派你来向我们吠?”
  庄阔亭道:“李苦,本座一直在留意你的行踪,像你这种人,居然真的会受离恨天的支配,出乎本座的意料。”
  “聒噪。”李苦一触腰间旧长笛,狂烈的剑意向城楼斩上去。
  “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脾气。”张靖甫笑了笑,抬掌去抓,就将那剑意给抹去。
  “申吞,目标出现,该干活了。”伏见怪笑一声,化作漫天的沙尘暴,向城楼下方冲了过去。
  李苦眉头微皱,显然没想到奉天教徒会在此,一旁的白星解下巨斧,悍然劈出一道在夜里相当醒目的寒光,风沙被一分为二,但又听一声兴奋的叫声,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怪物跃出,向李苦凶恶地扑咬下来。
  李苦抽出旧长笛一点,自有寒光迸现,申吞“嘭”一声炸成了漫天的血沫。另一头,被白星斩成两半的风沙各自凝成一柄大刀,向李苦猛地劈落下去。还是白星,也不知她怎么动作的,两柄风沙凝聚的大刀就化为齑粉……与此同时,漫天血沫骤然凝形,申吞因为痛楚而发出愤怒的咆哮,胸膛裂开,化作了狰狞的猛兽的血盆大口。
第36章、一览始终无遗
  若这血盆大口只是普通大小,倒还不至于让人惊悚,里头仿佛连接到一个邪恶的深渊,随其愈渐扩张,已完全超过申吞本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于是就向两边虚空继续分裂,看着就像虚空里突然出现一张吞天噬地的巨口。
  李苦原要出剑,但看了一眼深渊,不知怎么就收了剑,抓住白星闪身退避。下一刻,他原本的立足地就被咬出一个池塘大小的深坑,那巨口慢慢收拢,仿佛还能听见“喀喀”的咀嚼声,不两下又传出“咕咚”的吞咽声。
  申吞的身子又恢复了原状,肚子虽然圆滚滚的,但他天生就这样,谁也不知道被他吞掉的土地究竟去了哪里。
  “难道这妖孽的肚子连接着世界的尽头?”庄阔亭眉头皱起来。
  张靖甫道:“庄大人何必想得这样多,只要知道奉天教徒暂时属于盟友就好了,以后就算要对付奉天教,也不用那么急着收集情报。”
  “张大人没听过一句话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庄阔亭淡淡道,“本座替陛下掌管机密多年,养成了未雨绸缪的习惯,可不是‘想太多’。”
  张靖甫笑了笑,“看来庄大人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看待这场战争的。”
  “难道张大人不是?”庄阔亭道。
  “庄大人没听过一句话么,凡事过犹不及,过度盲目的自信,只会导致惨重的失败。”张靖甫道,“想要赢下这场战争,就要清醒地认识到双方的实力差距,我不妨明说吧,倘若没有奉天教的加入,这场战争必败无疑。”
  庄阔亭知道这是事实,可心里的疙瘩却是越来越大,忍不住肃然道:“为皇朝效死的人,绝不会去想失败的后果,若不能抱着此身与之共存亡的信念,实在称不上为臣之道!”
  张靖甫摇了摇头,打消了继续争论的念头,转而道:“庄大人,离恨天的客人也到了,还是集中精神对付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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