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倾国(校对)第11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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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如此,受邀观刑的宾客依然准时抵达,井然有序,鱼贯入座,并向刑台投去正义之士的轻蔑鄙夷。雷神台的设计极贴人心,让观者居高临下,不论场中如何血腥聒噪,点尘不染云中坐,做足神仙姿态。
  神光镜投影,在雷霆山下展开,并设法阵以照明,让万千散人直呼此行不虚。
  神光镜中,燕离头顶是雨霖铃,再有五行雷霆锁链捆缚四肢头颅,真是插翅也难逃了。眼看这位短短两年间如彗星般崛起又即将陨落的天之骄子,众看客表面唏嘘,内心则多是冷然嘲蔑,并猜测他能撑几根钉。
  时辰将到,厚厚黑云层外,偏有一雪白辇车,车上独坐一人,任那罡风吹拂,丝毫也不能浸入。只是那人望着下方云层,几次蹙眉掐指细算,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神采,“无论怎么算,竟然都是大势之变,莫非本座还有甚么漏算?”
  “掌教。”
  远处一神光逼近,很远就听到喊声。
  李半山应了一声,温和道:“天涯,前线部署怎样?”
  雪天涯从按落神光,从一件宝器上下来,向李半山抱拳道:“众同道如今与魔族生死激战,每轮都有伤亡,是以弟子很轻松便将此间事隐瞒。”
  李半山点了点头,道:“甚好。那几个人不要知道,以免惹出什么风波,给正魔大战增添变数。你来了也好,我看这天变来历莫测,行刑怕有风波,你且隐去形迹去观察,看有谁人破坏,格杀勿论。”
  “弟子遵命。”雪天涯自去。
  李半山沉吟半刻,目光直透厚厚云层,落到燕离身上:“若有变数,本座便亲赐你死刑,也算你死得其所。”
第174章、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2)
  相比起五行院的风云,正魔大战的惨烈,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收割着双方的性命。今天我死一堆丧鬼、巫妖、魔人,便要你也死上数百上千个弟子。三天三夜鏖战中留下来的尸体,为防魔族给尸体下致死瘟疫,蜃楼真君不得不下令集中焚毁,这一烧,便又是三天三夜,可见尸体的数量何等庞大。
  这是第三次正魔大战,规模虽然还不足以媲美前两次,但谁也无法料定,魔族到底会否投入全部兵力,来与九大决一死战。每个修行者都在压榨身体内的能量,直到点滴不剩。战场上每天都在死人,后方发生的一切,根本没有余力去关注。
  当然,除了蜃楼真君之下最高指挥官,韩天子之外。一个合格的统帅,不但要有指挥作战的能力,还要有全盘的大局观,后者尤为重要。韩天子自幼研读兵家法典,作为下一任道庭的掌教,这只是他十岁之前的基本功课。他拥有全盘的大局观,是以战时最紧要的,反而是留意后方动静。可以说,后方的任何一个行为细节,都可能影响一场战役的胜负走向。所以,燕离被定为魔族卧底一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韩天子不喜欢燕离,甚至很讨厌,因为他以为燕离是个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的人;因为他知道顾采薇很可能已经选择了燕离。但他讨厌燕离,却不是燕离被冤枉的理由。他觉得燕离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全是他的缘故。他必须做出点什么。当然,他不会像萧破军那样蠢到自断拇指,从此右手再也拿不动兵器。
  从营地出来,他用秘法召唤白龙马,但是许久不见来,他就知道了李半山多半猜到了他的行动。
  “没有马我就不能去么。”
  “不能去!”
  去路被拦住。不是别人,北斗第四宫首席弟子唐天风。他的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腰间酒葫芦,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踩着雪慢慢地从营地边上的雪松林里走出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面临大战前的自我调节。他用行动告诉韩天子:若你执意要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该知道我的理由。”韩天子道。
  “知道。”唐天风道。
  韩天子很快做出了选择。实际上根本不用选择。因为他知道唐天风一定会输,输了就会死,他对道义的崇拜还没有盲目至此——为救一个讨厌的人,要杀死亲如手足的师弟。
  唐天风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掌教向我讨要关于姬纸鸢的情报。”
  “如实告诉便是。”韩天子说完,自顾回了帐去。
  唐天风抱了抱拳,捏了个御风诀,几个起落,已越过百丈,登上一棵雪松顶,四目瞭望茫茫雪景,想到惨死在双九之下的杨青柠,忽然悲从中来,“我邀你共饮,你从来不肯。我笑你身而为人,不知人的悲欢苦乐。可是,到如今我才懂,不受星印的你,才是真正的人。你放心,那个人如今也要受到同样苦楚,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它!”言毕望空一蹬,整个人如同大鸟凌空飞起,向了句章方向直去。
  唐天风以秘法飞行,虽颇耗体力,终于还是在辰时之前赶到了雷霆山,见到了李半山。他同时也看到了厚厚铅云,并能感觉到,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暴雨之下,酝酿着更大的风暴。狂风猎猎吹拂,他吐了口浊气,支住身子,向盘膝在辇车顶上的李半山抱拳:“弟子来复命。”
  “天风来了。”李半山睁开眼睛,和颜悦色地道,“歇口气再说不迟。”
  唐天风道:“弟子无妨。双九大会在即,弟子担心变故。”
  “那你讲来罢。”李半山首肯道。
  唐天风道:“天策楼日夜不停,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终于查到姬纸鸢的来历。原来在阎浮之外,还有一个未知小世界,那个地方唤作神州。她在神州为大夏皇朝之主,是个女帝。此皇朝疑似姬氏一个失踪旁支所传,是以姬纸鸢此女,身拥两大绝学。如今她在人界坐拥巨鹿,自封长州王,人界皇帝并未做出处置。”
  “她是怎么来到阎浮的?”李半山道。
  唐天风道:“从零星几个被牵连的神州修行者口中得知,在大夏皇朝的国都永陵,似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传送法阵。至于具体是什么,不派巨匠去详细调查,恐怕是抓不住根底的。”
  “永陵?”李半山禁不住地失笑。“谁把自己的国都叫成永远的陵墓?”
  唐天风也莞尔道:“弟子也有这样疑问,不过那个修行者说,永陵自古以来就叫这个名字。”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连忙道,“对了掌教,此女与燕离渊源颇深,说不定会横生波折。”
  “哦?”李半山陷入了沉思。
  两人都很默契地避开了燕离的身份问题。
  过了许多时刻,李半山道:“应当不会。若她要救人,早在猎场放那小子走便是了,何必又抓来。本座原要给我那后辈说一门亲事,如今看来,她做过女帝,不知宠幸多少,恐怕不合适。为防万一,你隐去形迹,一面随同天涯防备宵小,一面注意雷神台动静,若那丫头不惜性命,格杀勿论。”
  “喏。”
  ……
  双九大会,不认真细品,还以为是什么闹热的庙会一流。五行院从执掌开始,就以此为可骄傲的成就。
  “请神钉!”
  柳塘发出一声怒吼。
  观礼者打了个激灵,知道要开始行刑了,议论声立止,全部的目光集中到了柳塘的身上。由于武人王身受重伤,不得不闭关休养,这一场双九由柳塘独自主持。
  感受到这许多目光,柳塘才觉出一点压力。有时候被注目并不是一件好事,会使缺把握的人心虚,有把握的人心慌。他同时又觉出一种成就,因为这一刻他是最闪耀的,没有人会去看失败者,要到失败者变成失败者的模样,他们的目光才会伴随着怜悯降下。
  九九八十一根丧魂钉,被放在一个七彩神光四溢的锦盒里,由几个五行院弟子推着车,从裂开的雷神台里走出来,到柳塘的身边。
  柳塘望了眼锦盒,又望向燕离,眼中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你的时间到了。”
  燕离不看柳塘,也不关心锦盒里的丧魂钉,在雨霖铃以及五行大阵强大的禁制之力下,他努力地想要抬头。暴雨被隔在雷神台上方的一层光罩外,他并不看暴雨,当他终于找到那个身影时,嘴角渐渐地扬起一个笑容。
  没有怨,没有恨。
第175章、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3)
  燕离此刻的灵魂与身体已经分离。他的灵魂凝视着姬纸鸢,不曾发现,源海遭受禁锢之后,失去了剑歌意韵的控制,黑血咒的开始复苏。他的体表青筋都凸起来,因暗红色的魔血大规模凝结,而显出一种深沉,仿佛从骨子里喷涌而出的黑暗深渊的图腾的轮廓。
  魔血流转着,越来越快,越来越疾,越来越狂暴。
  燕离对此一无所觉。他此刻只想趁生命最后的时刻,将心爱之人的脸孔烙进灵魂里,好为此后无尽黑暗的岁月留存一丝慰藉。
  柳塘第一次主持双九,情绪十分动荡,脸上仍然一派冷酷,模仿着武人王每次行刑前的神态,带着略微的狰狞,眼神极是凌厉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到燕离的身上。“燕十方,你有什么遗言,速速讲来!”
  燕离置若罔闻。所剩的时光何等宝贵,他一句话都不想对旁人说。
  柳塘也不恼,对身旁负责唱喝的同门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气沉丹田,大声喊道:“辰时已到,开始行刑!”
  雷神台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每个人的眼神都开始变化,一种无声的杀氛蔓延开去。
  “请纸鸢姑娘撤去雨霖铃。”柳塘对了姬纸鸢的方向大声喊道。
  雨霖铃虽然禁锢住了燕离,却也像一面盾牌将他防护。别说他柳塘,就算换了武人王来,短时间内也无法将丧魂钉送进去。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姬纸鸢的身上。这个女人不但拥有倾世绝伦的美貌,还身拥两大绝学,更是得仙器认主,简直再无法用更耀眼的名讳加诸,而其人之耀目,冠绝全场。
  她的眼睛仿佛亘古存在的星辰,宁定而且出尘,仿佛不是此世中人。她的脸庞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甚至无法用言语来继续修饰,让人如同仰望绝世的珍宝,而哪怕远观,也是一种亵渎。她的眉毛是神来一笔,只静静地贴在那里,就显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让人无从个捉摸的神态。她的鼻子精致得像是雕刻出来,每一笔都可见梦幻般的刀工。她的嘴唇薄嫩,惯常地轻抿着,使静默也变得极有力量。她的三千青丝则如浮屠三千世界,每一根都仿佛一条银河从九天垂下。但是她太遥远了,只消看着她,便知道她是自己此生都无法碰触的存在,就好像一场梦。
  听到柳塘的话语,姬纸鸢缓缓地从座位站起来,莲足轻点,便如惊鸿般飘落在雷神台上。她意态轻悠地舒展广袖,藕臂慢慢地向雨霖铃伸去,在即将碰触时,忽然停住,收回手来,“还不到时候。”眼神终于跟燕离交汇。
  燕离发现了姬纸鸢的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态,深情而且坚定,像极了顶着余寒盛开的桃花。
  “还不到时候?”柳塘不解其意。
  “我有疑问。”姬纸鸢道。
  “讲。”柳塘慢慢冷下了脸。
  姬纸鸢转身,面向柳塘道:“燕离身为魔族卧底一事,是否证据确凿?”
  “纸鸢姑娘,你在雷神观出面作证的时候,似乎没有发出这样疑问。”柳塘道。
  姬纸鸢道:“我只说我的观点,不足以为指证用。”
  柳塘的脸色更冷:“那你又何必将他抓回来?”
  姬纸鸢道:“因为他既然不是卧底,就没理由逃走。即便要走,也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走。”
  燕离身子一震,无边的喜悦在心田里炸裂。
  所有亲眼看到姬纸鸢抓人的都呆住,以为她中了邪,被燕离用邪咒给控制了。赵德荣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道:“纸鸢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燕十方是魔族卧底,早就有了定论!他身上流淌着魔血,可不是我们五行院诬陷他!”
  姬纸鸢道:“流淌着魔血的人,就一定是魔族卧底吗?”
  “这……”在场人全都呆住,以为她强词夺理,却又说不出一个足以说服的理由来。
  赵德荣大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用得着谁来认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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