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校对)第8部分在线阅读
她用那把曾经扬名天下的刀,指着地上勉强称之为人的人形。
“把你知道的都说了,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那人说了,他说,是光。
光照耀在房间里,所以匕首消失了。
她又问,那是什么东西?
对方脖颈中的伤口喷出血沫,但他还没有死,所以他仍旧在尽力回答她。
正好一声惊雷,连天地都为之撼动的巨响,巨响之中,她没听清他的话音。
春秋……最后一个字是什么?弹、潭、还是坛?
但已经无法追问,因为那人看上去要死了。
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在何处见到?”
在风雨飘摇声中,她听见他说,泾川侯府。
这就是她此刻在这里的原因。
这就是她穿梭在风雨中,不断结识又别离,最终来到一处华美精致的宅院,日夜扮演另一个角色的原因。
它曾出现在泾川侯府,它有可能属于府上任何一人,所以她步履薄冰,绝不允许自己懈怠一瞬。
无论是憨傻单纯的小丫鬟,还是威严尊贵的侯夫人,甚至是守马厩扫门厅的小厮、与侯府联系颇为密切的道观住持。
一张面具戴得密不透风,连她自己都快以为从来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她不过是个来西京讨生活,恰巧嫁入侯府的寒门孤女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条路已经走到这里,即使疲惫,也绝无回头余地。
只需尽数斩断,笔直向前。
这是她的信条。
“好,”泠琅听见自己说,“告诉我,它现在在哪里?”
苍耳子讶异道:“这么快就决定了?先说好,同样的消息我也会告知那人,届时……”
“届时,他不会有任何机会。”泠琅接过这句话。
这一夜不算长,但当她再次站到侯府后门落着杏花的巷子里时,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因为今夜她久违地回忆到了一些事,人在沉浸过去的时候,总会觉得现世的时光太过漫长,漫长到难以熬到天亮。
天的确还未亮,空气被晨露气息润透,草丛中已经有虫声依稀可闻。泠琅于夜色中慢慢走着,走过长廊,走出竹林,肩膀被露水打湿了一点。
听着沙沙竹叶声,她看见竹丛背后,漂浮着淡淡雾气的池面。
以及雾气中,隐隐约约的人影。
那人站在池边,萧条孤寂的样子,她隔着雾气凝望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她。
似乎迟疑了一瞬,那人试探地道:“夫人?”
第7章
月夜逢
泠琅打死也没想到,三更半夜还能碰见这个便宜丈夫。
此时月亮也出来了,清亮皎洁的光晕淡淡地洒,让她更清楚瞧见了水对岸的人。
长发随意散着,里衣外披了件长袍,像是刚从榻上起来一般。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巧得很,二人现在的装束竟是一模一样。
夜行衣被藏在外墙与杏花树的夹缝里,她从来不会穿着一身一看就是作奸犯科的衣服在府中乱晃,便是深夜也不行,防的就是当下这一刻。
江琮唤完那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泠琅决定先发制人。
“……夫君?”她疑惑地说,“更深露重,你为何在此处?”
江琮轻咳了一声,身形摇晃些许,才道:“今夜睡不着。”
他自嘲道:“躺了这么些时日,实在是睡够了,夫人莫笑。”
泠琅怎么会笑他,她还要好好关心他:“夜里寒凉,还是快些进屋吧。”
意思是,别杵在这问东问西,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她一面说着,一面迈步走向江琮,裙角扫过池畔种着的胭脂龙葵,沙沙地响。
江琮站在廊下望着她走近,他原本就清瘦,如今衣服疏松随意地披着,更显得清朗逸然。
靠近了,泠琅才发现,他生得还挺高,自己只到人肩膀,白天在屋内对话时还未发现。
此地清净空荡,只有江琮孤零零站着,泠琅左看右看,终于后知后觉道:“只夫君一人在此处?”
江琮叹道:“毕竟昏睡几个月,他们便劳碌照顾了几个月,还是让人睡个安稳觉罢。”
泠琅了然颔首,这世子何止没有世子架子,简直可称平易近人了,她当下便又生出些好感来。
想到了什么,她又讶然道:“大夫不是说还要调养,不能下地走动么?怎么……”
江琮顿了顿,视线不自然地转到一边,泠琅这才看到他身侧的柱子上还靠着根木拐。
嚯,还真是身残志坚。
泠琅真心劝解道:“再如何也该叫个人搀扶着,池边毕竟湿滑。”
江琮便乖顺地点头:“好的。”
泠琅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觉得世子这样很像贪玩被抓包的孩童。
江琮也跟着微笑:“……还请夫人勿将此事告知母亲。”
泠琅索性笑出了声,这句话说出来更像了。
她故意道:“自然不会主动告知,但若是夫人问起,我也不能说假话。”
江琮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谢过夫人成全。”
廊中未点灯,此时唯一光源便是天边悬挂着的银月,清辉与阴影的交错之间,白日里清晰可见的池水假山都变得影影绰绰。
眼前人也是一样,眉目都隐在暗色之下,只能瞧着其身形轮廓,听着低润声嗓,颇有些暧昧氛围。
恍然间,竟如话本上说的夜间私会之情人。
这情人问了句她当下最不想听到的:“又不知夫人为何此时出来走动?”
他的视线落在她肩:“夏日将近,竹林晚间多蛇虫,要小心防范才是。”
泠琅看向自己右肩,那里颜色微深,是之前在竹下行走,沾染了露水所致,上边还黏着一小片竹叶。
她伸手捻下那片软叶,心中却想,这人观察力竟如此细致。
江琮还在等她回话。
“我……”
泠琅迟疑着,吞吞吐吐,似乎很难开口。
“嗯?”江琮低着头看她,目光中满是耐心。
他面前的女子显然有些欲言又止……或者说少女会更贴切一些,母亲说她今年才十八岁,并且还未满。
她还如此年轻,看上去也没什么城府,随便问两句,眼睛便看向别处,脸上的犹豫挣扎便根本藏不住。
不想说便罢了,他刚想开口,却见她忽地看过来,那双清凌凌的水波眼在夜色中,竟也能有晶亮色泽。
“我,我有点想阿爹,”她艰难地说,“今天原本该是他生辰。”
竟是如此。
江琮想起母亲所说,她年幼丧母,是由父亲抚养长大,父亲亡故后她守满了三年孝才上京。
他们之间感情定是十分深厚的。
她轻声道:“以往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为他做一碟糕,没什么特别,就是红枣糯米之类,这些东西在侯府不过平常,但对百姓来说,已经是逢年过节才能尝到的佳肴。”
“阿爹嗜甜,于是每逢生辰,不用吃长寿面之类,只要这么一碟糕,再配上一壶醉雕,便能同我聊上一整晚。”
“世子不晓得醉雕罢?不过一文钱便能买一杯,又烧又烈极难入口,在冬天卖得最好,因为可以暖身。穷地方,多得是借热酒才能在忍受寒冬天气出门做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