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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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清叹道:“正是如此,此事千头万绪,到底也是因为这个外乡人。管他姐妹成仇还是兄弟阋墙,种种都与莫鸠有关。”
  “那师姐呢,”裴远时轻声道,“至少在明面上,族长的委托已经完成,一切圆满,师姐为什么还执着于背后的真相?”
  “因为,”清清顿了顿,“我那日在种满象谷的山谷中,看到了昆仑宗的阵法。”
  裴远时猛然抬起头:“那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师姐为何此前不说?”
  清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因为我头一次去的时候,那里还在进行祭祀,全是人……三月会结束后,我挑了一天,偷偷溜去看的……太忙,就忘记同你说了。”
  她不敢看师弟明显受伤的神情,只一股脑将所见所闻讲述出口。
  象谷,花朵赤红艳丽,果实甘平无毒,外壳酸涩微寒,同样无毒。有毒且致幻,能叫人成瘾的,是花未败,果未熟之时的汁液。
  此时的果实已经膨大,用小刀往那上面轻轻划一下,便有乳白色的汁液流出。加以熬煮熏烤,获得的结晶便是叫人癫狂沉迷的膏药。
  清清知道这些,是因为玄虚子书房内的杂书实在是多,她什么都喜欢看,对于这类奇妙的植物,自然是印象深刻。
  象谷存活相当不易,只有南方边陲地界才能少量种植。所以虽然此植物相当危险,但当朝统治者并没有严加管束,普通民众对此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书中还说,象谷开花的季节,是在七八月最为酷热之时。
  所以在二月底,清清看见满山坡的赤红花朵,第一反应便是——师父的书,莫不是盗印的罢!
  她趴在山崖上,瞅着谷底来来往往的苏罗汉子,观察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出了名堂。
  无论是时刻都聚拢在山腰、风都吹不散的诡异白烟;还是正好划分成八个方位的象谷种植地;亦或是正中间的几口铜锅居然恰好能组成一个北斗星形……
  种种迹象,都表明眼下这片山谷,在某个清清十分眼熟的阵法的运转下,才得以反季节开出不该开放的花。
  十分眼熟,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只有亲自下到谷底走一圈才能找出线索。
  清清顶着炽烈的日光,最后看了眼高台上迎风而立的古拉玉,心中挣扎了一番,终究打算择日再来。
  择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三月节已经过去了两天,清清确信村寨中的汉子已经全部回归了家庭,种地的种地,养鸡的养鸡。
  那片山谷——如今是何模样?
  清清站在树上,望向曾被重重把守着的山沟,她还记得六七日之前,狭窄的沟谷里站着的全是身披甲胄,全副武装的汉子。
  但如今,这里空无一人,连栅栏哨岗亭都被撤去了。若不是地面光秃秃,没有寻常山谷的杂乱野草,清清甚至不敢确认就是此处。
  她仍不掉以轻心,用了轻功,小心翼翼地隐蔽着身形,往里探去。行至祭祀山谷时,眼前的景象更让她暗自吃惊。
  什么都没有了,不说那漫山遍野的鲜红,连植物的茎叶,乃至根须,都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堆积果实的帐篷,没有熬煮汁液的大釜,没有终日缠绕缥缈的烟雾。整座山谷死一般的静寂,一片灰蒙蒙,连虫鸣鸟声也没有。
  清清在心里将各大天王天师念了个遍,才虎起胆子,顺着山坡,缓缓下到了谷底。
  偌大的山谷,曾经热火朝天的象谷炼制之地,怎么会消失得如此彻底,一切痕迹都难以找寻。
  她努力回忆当日所见,按照八个方位,从火离,到风巽,依次走过象谷曾经生长着的土地,丝丝缕缕的道韵逐渐被感知,她心中有了底。
  以中间空地为阵眼,四周山坡为八卦。整个山谷,就是一个是用于促使植物生长,反季开花结果的法阵。其中运转方式,不折不扣地来自于昆仑宗派理念,
  怪不得自己当初瞧上一眼,就觉得那么眼熟,原来多年前,清清曾经亲眼见过一模一样的法阵。
  她又走上一圈,不禁感慨,真是熟悉的手法,严谨古朴又规整。
  倘若布阵之人站在自己面前,清清定要讥笑上两句这个阵法的糟糕之处,然后将哪些布局可以改善,哪些冗杂可以去除一一道来。
  萧子熠,清清在心里叹息,普天之大,怎么处处都能碰见你呢?
  她见过这个阵法,在终年飘雪的昆仑山上。
  她每年五月上山,同山上弟子一道玩耍或是修习,十月再回小霜观,年年如此,直至素灵真人正式叛出昆仑,她才再也没回去过。
  那是在某个夏天,不知怎的,清清十分厌烦山上寒凉的气候,她五月份来,七月份便吵着要走。
  穿着白衣的少年道士问她为什么今年这么早就要走,她便胡扯了几句,说现在栀子花该开了,她想回去看。
  “每回下山,花早就开过了,我就是想看一看……”女孩眼中噙着泪珠,鼻子也红通通,清清那时候很会装哭。
  于是过了几天,少年又找到她,带她去后山一处小小的沟壑边上。
  明亮刺眼的雪地中,乍一看什么都没有,但仔细一闻,便能嗅到风中隐隐的甜香。循着香气向前走,松软洁白的雪地之中,一丛丛盛开着的,是比雪还白的花朵。
  白软花瓣中一点点淡黄的蕊,清清立即认出了这是栀子,她欢欢喜喜地凑上去闻,又扭头缠着少年,一定要问出怎么变的。
  他被缠得没有办法了,才说是自己自创的,能让植物在任何气温中生根开花。她听了,又是好一阵缠磨,非要他教她,他不肯,她便指责他小气。
  萧子熠最后也没有教她,他说明年见到她时再教。
  结果明年再见时,清清却告诉他,她回去研究了很久,已经自己学会了。
  她记不得那双狭长的眼中有着什么情感,或许有惊讶、懊恼,但最终,穿着白袍的少年只淡淡说了句:“我以为你今年不会来了。”
  此时此刻,站在距离白雪皑皑的昆仑山千里之外的西南山谷中,清清感知着熟悉的道韵,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了这个人。
  此地的法阵,真有那么巧,就是他设下的?如今他在润月真人门下,这是否有润月真人的授意?
  如此一来,很多东西便能捋清楚。深山中与世隔绝的古老部族,为什么花费大量时间人力来炼制成瘾毒药?守卫们身上精良的护甲,手中锋利的刀剑从何而来?
  如果同那位已经被钦定为国师,时常出入宫廷的真人联系起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清清回想起初来苏罗那日,古拉玉看到自己手中淡青色的火焰,淡淡微笑着,说她曾经也见过这样的光焰,道长必定身有绝技,请帮她一个忙。
  这是长明咒,昆仑宗内的弟子人人都会用的法术。清清当时只当是客套,现在看来,或许确有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篇文一开始不叫《师弟为何那样》,
  它叫《更在春山外》。
  签约成功后,我加了群,开始觉得这个名字格格不入,于是花费了五秒钟,把它改了,沿用至今。
第95章
剖白
  清清喃喃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我们逃亡出来,随便寄居的一个村庄中,便有润月真人的手笔?”
  昏暗静室内,榻上并排而坐的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裴远时突然开口:“我父亲在西北戈壁驻军的时候,曾带着一小队士兵,误入过一片风蚀谷地。”
  “他和将士们停留了一夜,在那里,他遇到了同你说的差不多的怪事。寸草不生的沙漠中,一到夜晚,便长满了散发着幽幽荧光的奇特菌菇。”
  “地里还会爬出透明身形的人,状若骷髅,俯身在菌菇丛中,行照料摘捡之事。这些怪物并不怕生人,或者说,它们完全无视外来者。”
  “有胆小的士兵率先对它们发出攻击……那一夜过去,只有我父亲一个人活了下来,得以回到营地。”
  “随行的懂八卦阵法的军师听了父亲的形容,说那些菌菇来自遥远海外,有致幻麻痹之效用。而那些从沙地中爬出的骷髅人……是昆仑的禁术之一。”
  清清接过他的话:“百秽藏九阵——”
  “能够召唤已死的亡灵,让它们得以如生人一般行动,它们无知无觉,全凭听阵法设定而动。最初,百秽藏九阵是在战场上使用的,但很显然,你说的这个用在了别的地方。”
  裴远时顿了顿,道:“他还说,当今能操纵此等阵法的,只有昆仑掌门一脉。”
  “他说的不错,”清清摇头叹息:“昆仑掌门一脉,除了掌门自己,便只有师父和润月真人了。”
  二人复又沉默,只有烛火在静静地摇晃,在墙面上投下巨大剪影。
  良久,清清轻声说:“我幼时听闻过将军的名号……”
  裴远时静静的看着她。
  她看着他深黑色的眼睛:“不,天下人哪个不知道镇西大都督?战功赫赫,用兵如神,从戎二十余载几无败绩,仅名号便能吓退西戎百里,民间都传他是那勾陈大帝转世。”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虽被很好的隐藏,但还是被清清看了个分明,她握住了他的手。
  裴远时回握住她的手,他垂下眼睛,哑声说:“师姐一直是知道的?”
  清清摇了摇头:“只是猜测罢了……去年三月,裴将军在西境……而同年夏,你就被带了回来。你们姓氏相同,你又有这样的身手,师叔还曾邀请你们去过须节山……太多可以琢磨的地方。”
  裴远时不再说话,他轻轻摩挲着女孩纤长的手指。
  “去年师父离开小霜观之前,曾受到一只传信的纸鹤,”清清继续道:“他自称是去泰州受邀作法,但我没有相信,因为用纸鹤传信,向来是师叔的手段。后来,他果然带回了你。”
  裴远时说:“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是五月,当时姨母正在病重。夜中得到消息,天还没亮,便有御林军闯入家中,说他里通敌国,要查处宅院,押扣家眷。”
  少年的声音平静无波,好似在讲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我知道那是莫须有的罪名,也知道如果真的被带走了,只有死路一条……姨母拖住了他们,我和少数几个父亲的手下一同逃出了长安。”
  “到泰州时,只剩我一个。那些追杀的人,并不是御林军,甚至归属于朝中任何一支军队。”
  话说到这里,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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