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171部分在线阅读
她当时怎么对父亲说的?
“或许我就是神灵。”
她轻蔑地笑着,再次将这几个字说出了口。
对方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蒙阶盖丽一步一步走过去,赤脚踩在碎石上,却不觉疼痛。
“我便是我,罪恶或慈悲皆是我。我的欲望,不用你替我完成,我的罪,轮不到你来赎。”
她一字一顿地说。
十、
再睁眼时,人间又过几百年。
她的灵魂在一副新的身体中苏醒,尊贵娇弱的女子,王朝唯一的公主,深受宠爱,却与任何权柄无缘,名字和某种她从前就钟爱的色彩有关。
李绛,她轻声念出。身边的青年搂住她,将头埋在她颈间嗅闻,他低声叹,阿绛,真是个好名字。
傅秋石死了,裴信也死了,接下来便是你那个无用的皇兄,父亲的计划一定会成功,届时你便是我唯一的妻,以后你还会做皇后。
他温柔地承诺,情人间的窃语,耳鬓厮磨着。
蒙阶盖丽低下头,猎者的本能让她即刻便开始伪装,她羞涩浅笑,真的吗?我好开心。
我听闻梅家的暗卫天下第一绝,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是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妖女,但她是蒙阶盖丽,所以征服依旧不会停止。
骄傲与贪欲与生俱来,和任何神灵的操纵无关,她作为自己走自己的路,和任何人无关。
结果那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白发白衣,在百年后都无任何新意,清俊冷漠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惹人厌烦。
这回他跪在殿堂之中才能得见她,他还得称呼她,殿下。
“殿下。”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哑。
“我很想念您。”他抬头直视她。
蒙阶盖丽迎上那道视线,这么久没见,他还敢用这种眼神看她。
还敢说什么,要帮她达成愿望的话,说他成功建立了宗门,已经功成身退,如今在世间的身份一换再换,不再承担当初的责任。
但他的力量还在,他能为她做很多事,为了迎接她,他其实已经早早铺好了局。
他吻上她的小腿,她却将他踢开。
“多管闲事,”她讥诮地说,“这些难道我自己不会做?”
“但你总需要一个帮手,”青年仰着头看她,“没有人比我做得更好了。”
“也没有人比我更忠诚了。”他轻声说。
蒙阶盖丽觉得,时间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比如此刻,清冷的道人竟如此直白地表露了渴望。
十一、
“我记得,你那掌管贪欲的一魂一魄还在我身上啊?”
纠缠迷乱间,她伏在他耳边说话。
“怎么如今,你全然没了点做道士的样子,瞧瞧你现在……”
“它们难道会自己长回来?”最后,她戳着他胸膛,仍旧不放过这个问题。
对方含着她的耳垂,慢慢地解释。
“不会长出来,”他用气声说,“这是新的贪欲,因你而生的贪欲。”
“那你胆子真大。”她轻描淡写地回应这句炽热情话。
也轻描淡写地想到他如今的道号,润月。
从无为到润月,这个因预言而生的乱世平定者,清净无欲,无悲无喜,终于还是寻到了自己的贪念。
盖丽,在她最初生活的部族里,是月亮的意思。
第144章
寂中明
一、
后来,
萧子熠偶尔能听到关于他们的事。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遥远北部终年积雪的山脉,最东边奔涌不息的海湾,
还在沿途留下了一些传说,
有的轻松有趣,
有的沾点血腥。
当地的人都会议论那对年轻人,
女孩多么灵动美丽,会施展美妙绝伦的仙法。而陪伴着她的少年身手又如何好,剑气能削断十步以外的梧桐新枝。
这些消息会传来山上,
被年轻的弟子们热情地谈及,
他们不少人从前在山上就认识她,因此对这些事十分的津津乐道。
萧子熠并不干涉,休憩之时,
他坐在台上擦剑,
台下的弟子们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师姐真厉害,如果我像她这么厉害,是不是也能下山游历了?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逍遥快活。”
“降妖除魔,匡扶正义,哇,
这不就跟戏本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的语气天真极了,带着浓浓的向往。
萧子熠垂着眼,手指划过雪月冰凉的剑身,
而后轻轻一弹,发出一阵悦耳嗡鸣。
“师兄,
你怎么一直在擦剑?”有弟子把脑袋伸过来问。
萧子熠淡淡地说:“剑越拭越亮,就像人。”
那弟子却摸着后脑勺道:“可是,
我见你只擦那一块呀?难道是那处格外暗沉么?”
萧子熠不再开口,他觉得这弟子废话太多,单凭这一点,倒是同他们口中那个厉害师姐有几分相似。
只是世易时移,如今她有没有什么变化,他便不得而知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见过她。
二、
萧子熠年幼的时光很短暂。
他懂事得很早,无名歌姬的孩子,不早点懂事也活不下去。据说他母亲是在歌坊中被带回来的,父亲迷恋过一段时日,便有了他。
有了身孕再来便没什么必要,父亲嘴上说待平安生产后再来看她,若是个儿子,还能扶她做妾室。
但事实证明那是假话,他并不缺儿子,更不缺用于贪欢的美人。偏偏母亲信得不行,日日盼着他实现诺言。
萧子熠三岁开蒙,和家族里其他孩童一起入家学。他聪明而沉默,同别的贪玩任性的同龄人很不相同,加上这样的身世,会遭受什么,可想而知。
案上的毛虫已经是最温柔的手段,数九寒天时门后的一桶冰水、藏匿于书册间的半段生锈刀片才是常客。他见识了很多,多到觉得那不算什么。
腕上的伤口被隐藏得很好,破碎的书册也借口是失手所致,这些事他一人背负着,从不会对母亲说。
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他会茫然厌倦。
那一天,他右手掌心被划出一道很深的痕迹,提笔转腕都成困难,于是又遭受了先生的责罚。放课后,他被人狠狠地推搡,那道伤口沾染了尘土,变得更加狼藉不堪。
当他站在母亲面前的时候,已经很难再装出风淡云轻的模样。
面对问询,他嗫喏着,终究只是说,不小心跌倒。
对方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似的,又开始絮叨要同各个兄弟交好,将来才有倚仗,努力读书学习,父亲也会喜爱你。
她第千百次地用那种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重复,只要熠儿乖巧听话,就能得到看顾疼爱,如今他不来,是我们不够好。
你要乖,你要懂事,上个月他都路过屋子,是母亲没用,没来得及留——
萧子熠在这样的呓语中慢慢沉默下来,他想说只靠乖巧是活不下来的,自己也根本不在乎那个男人,那些所谓的兄弟又是什么模样,您真的不知道吗?
这些莫名的伤痕和血疤,您真的看不见,想不通吗?
萧子熠不明白,明明那等地方出身,也见识过诸多丑恶,为什么他的母亲还能如此天真,天真到愚蠢。
他却不忍拆穿。
这是她剩下的人生中唯一指望,她日日梳洗,用磨得光亮的眉黛努力勾画。口脂淡到几乎失去颜色,也在唇上反复摩擦,试图染出原本的娇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