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1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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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灵的眼睛狭而长,并且总是微微阖着,显现出随意慵懒。但偶尔婉娘说话时,那双眼就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得她几乎要深深埋下头。
  这种羞涩原来根本无须伪装。
  她也抚琴给她听,《秋夜》、《静舟》,还有那首她再也没弹过的《望春山》。
  一曲罢,素灵斜倚在榻上,目光含笑,水一般流转。
  “这首好听,像只小雀儿,在春日的天空中飞,”她悠悠地说,“也像婉娘。”
  婉娘被人无数次地赞过“沉稳淑静”,她却说她像只小雀儿。
  这样的评价让她眼眶发酸,她将手放在小腹上,那里面的生命已经十分茁壮。婉娘假装抚摸它,掩盖住自己落泪的事实。
  一只手却绕过来,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我即将离开长安,等回来的时候,他应该降生了。”
  素灵低声说:“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雪山,看看大河,其实那些并不算多稀奇美异,但若你想看,我就带你去。”
  婉娘将脸贴近那只手,说了声好。
  七、
  素灵见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长浓的眉,挺直而秀气的鼻,眼睛的形状也相同,像桃花,又像杏,总之都是些关乎春天的物事。
  连眼神里那份沉静和倔强也如此相像,看到这双眼,素灵就忍不住微笑。
  这么些年,她爱管闲事的老毛病还是改不了,她作弄他,把他弄得疲惫不堪。在结满露水的山林中,她向他讲述了一个故事。
  类似于一株深深庭院中生长的杏,在某个盎然的二月,与墙上短暂停留休憩的鸟雀相遇,它们的对话只有春风知晓。
  这个故事和春天有关,和稍纵即逝的短暂欢愉有关,和名唤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有关,唯独与圆满无关。
  她看见男孩眼中的泪,就像透过光阴的距离,看到了多年前哭泣的另外一人。
  那个人即使落泪也极美,她拥有一个美好娇弱的名字,和与之不符的不甘与决心。那时,她一边哭,一边称谢。
  “谢谢您,道长,您这些话,光是想一想,都能让我快乐。就算最后无法成真也没关系,现在的快乐已经很足够了。”
  “您从来不称我为夫人,我很高兴……前路小心,我,我会一直想着您。”
  素灵想,她也很难忘记她,当一切显得过于遗憾时,人们不会轻易忘却的。
  她拥有漫长到接近无限的生命,她将怀念这个女子,像怀念一个永远不会再现的春天。
第142章
炽里行(上)
  一、
  蒙阶盖丽在很小的时候,
就知晓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身为阿颜加朵山最大部族的大巫的女儿,她早早就显现出过人的天赋。吹奏骨笛引来鹿和鸟雀,于祭台上祈求雨水到来,
用术法摧毁一整座山谷,
这些事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所有人都说她会成为部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
她也早已习惯种种惊叹或畏惧的目光。世上有人生来便是强者,
她不怀疑自己是其中之一。
  事情发生转折时她还年幼,十三岁或十四岁,恰恰好的年纪,
不够理智,
足够疯狂。
  那天,父亲最终决定将大巫的位置传给她的兄长,而不是她。
  她知道兄长的本领远不如自己,
也知道父亲对这一点的认识,
所以她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女孩站在父亲面前,无声地问询。
  对方垂视它,他的双眼比黄昏时的天色更浑浊,
声音有种苍老而奇异的力量。
  “我看到一个预言……孩子,你会为这片山林带来无法预计的灾祸,我不能让你获得更大的权力。”
  “我可以拥有力量,
却无法获得与之相配的权力?”
  年迈的巫沉默不语。
  蒙阶盖丽没有任何表情,她抬起手臂,将巫杖指向父亲,
像从前无数次被他所教导的那样。
  “这很危险,父亲,
当一个孩子可以驱使毒蛇,却没人对他夸赞,
那他会忍不住让蛇去咬人的。”
  “这是神灵的预言……”
  女孩的发丝在狂风中四散,她双目中有光晕如潮水翻涌。
  “或许我就是神灵。”她在风中低语。
  二、
  当蒙阶盖丽从高塔上走下,来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是部族仅剩的巫。
  其余的已经死在她的巫杖下,包括她的父亲和兄长。
  她身上还有战斗痕迹,衣摆破碎,小腿上浸染着的血来自于至亲,发丝亦纠缠凝结。但无人敢嘲笑这种狼狈,他们都知道在那座塔里发生了什么。
  女孩将杖高高举起,好让下面的人看清谁才是最后的胜者,谁才能让他们跪拜匍匐。
  众人齐齐俯身,整座山谷都回荡着他们的呼喊。
  蒙阶盖丽,蒙阶盖丽。
  风是如何吹,日光是如何亮,她已经记不得,但很久很久以后,蒙阶盖丽还能回想起当时充斥在自己胸腔中的心情。
  满足,愉悦,以及更深的空虚。
  她知道这种复杂的情绪叫做渴望,她渴望权力,渴望更多人献上他们的忠诚,渴望每一声回荡在天际上的呼喊。
  她想要征服,并且不介意为此摒弃任何事物。亲善、友爱,这些情感对于她来说太过脆弱,不值一哂,唯有燃烧奔涌在血脉中的渴望,才是前行的倚仗。
  那一天,蒙阶盖丽的身体中觉醒了新的东西,她意识到当一个人的情绪十分纯粹时,可以将其转化为别的力量。
  她借此开创了新的道法,并且将它教给了追随她的人。整个阿颜加朵山脉都在她的统治之中,大小部族的首领跪在她身边颤抖。万千信徒跟随她的脚步,于深山中建立教坛,尊她为神灵。
  世上最后的神灵,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命理,她几乎建立了自己的国度。
  蒙阶盖丽从不打算收敛,所以总会引来一些为她而来的人。
  那似乎是一个夏天,她扮作普通山间女子,在苍山脚下卖茶。
  有人从薄冷晨雾中走出,停在茶摊边。青年面若冠玉,疏朗矜贵,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写满惊艳,好像在无人山谷中遇见一株过于姝丽的花。
  蒙阶盖丽太熟悉这种惊艳意味着什么,她浅笑着招呼,打水斟茶,手臂与腰肢的幅度都是恰好。端茶的时候,还没忘记洒出一点在桌案上。
  “呀,客官,真对不起。”
  玉葱一般的指尖拂过木面,沾了湿迹,又慢慢滑上青年手背。
  对方喉结难耐地滚动,一切简直手到擒来。
  她遍识世间所有情感,哀伤、喜悦、憎恨。这种种皆是助她修炼成长的养料,世人都叹红尘若牢笼,对她来说,却是随意游走的乐园。
  青年完全沉沦,她也毫不吝啬,温柔爱语和缱绻缠绵,全数奉上,随意而尽兴。
  直到数日后,他欲言又止:“逗留苍山太久,我需得回中原。”
  似乎把心一横,他又道:“我乃安平王世子,你我身份悬殊,这些时日已经是足够……”
  蒙阶盖丽一点也不意外,她只觉得遗憾。
  “足不足够,不是您说了算。”
  涂了蔻丹的指尖划过脖颈,女子笑得娇婉,慢条斯理地,将那片片鲜红,全部没入对方血肉之中。
  三、
  这位曾经玉树临风的世子被人寻到时,已经和一具傀儡无异。
  没有思想,不再自主,唯一能听懂的只有蒙阶盖丽的指令,过来,跪下,或者滚开。
  “真是心狠手辣。”有人这般评价。
  蒙阶盖丽满不在乎地笑,她懒懒倚在玄武岩凿成的宝座之上,眯着眼打量阶下不请自来的人。
  “中原人,”她轻哼,“还是个道士?”
  男子负手站在大堂正中,一身道袍不染纤尘,奇异的是,他的头发竟也有霜雪般的颜色,背对着天光的他像尊神像。
  长眉入鬓,眼角和下颌俱是锋利弧度,他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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