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第1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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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松雨目光微沉,左手放在桌上轻轻地敲,显然已经在盘算思忖。
  她不便打扰,只将视线投向一边的师弟,他也正垂着眼,不晓得在想什么。
  怎么人人都一肚子心思,难道就她又困又累,什么都想不动了么?
  念及此,苏松雨又开口了,清清润润的嗓音,确是犀利如刀的内容。
  他看着裴远时:“你是镇西大都督的独子?”
  裴远时颔首。
  “你很不应该来长安。”
第122章
佛塔(上)
  清清的瞌睡登时醒了一大半。
  苏少卿向来都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如今他目光深沉,紧盯着裴远时,劈头盖脸来这么一句,登时有了些高位之人声色俱厉的模样。
  她下意识就要替人解释:“是我让……”
  裴远时却从座位上起身,朝苏少卿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家父在世时,常说,‘食马得酒之恩,可以出死报矣’。晚辈流落泰州,是师父一手所救,如今师父危在旦夕,身陷囹圄,正当相报之时。”
  顿了顿,少年继续道:“晚辈知晓自己如今仍被四处搜寻下落,此番叨扰大人,实乃初到长安无奈之举。天亮之前,晚辈自会离开,绝不拖累府上。”
  少年声音清澈,语气坚定,清清困倦的脑海中终于意识到,他原来一直在打送自己到苏府,就独自离开的主意。
  镇西大都督战败于西北,死后还被盖上‘里通敌国,延误战机’的罪名,株连血洗三族亲眷。追捕将军独子的卫兵无功而返,上面必不会就此放弃,如今返回长安,的确无异于羊入虎口……
  苏松雨闻言,却无奈道:“怎么一句话不对,就嚷着要走?若是离开此处,你躲躲藏藏,又能去哪里?”
  裴远时垂目恭敬道:“晚辈对长安各坊熟悉不过,此前流亡至泰州时,也……”
  苏松雨扶住额头:“这般要强,倒与裴将军如出一辙……‘食马得酒之恩,可以出死报’,二位在泰安镇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也需知恩图报。方才那话,只是想提醒你,莫要失了警惕,没有别的意思。”
  正在此时,邓伯进来,说热水枕席已经备好,两位客人可要现在休息。
  苏松雨挥了挥手:“来都来了,就在这歇着罢!苏某区区一介小官,却也并非贪生怕死之徒;鄙舍简陋寒酸,但到底也能护得两个娃娃。”
  他警告道:“我白天不在,你们切记不可乱跑,我晓得你们身上有些本事,胆子也肥,但这儿到底也是长安。一切事宜,等我回来再说。”
  于是初到苏府的第一次会面,便这么结束了。
  待裴远时洗净尘土,恢复了整洁,从净室内走出,已经是鸡鸣之时。
  他在一片暗色的走廊中穿行,往客房方向走去。绕过一片栀子花从,他推开屋门,还未站定,便敏锐地察觉到迎面而来的风声。
  他没有动作,任由来人将他狠狠按在门板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师姐,”他在黑暗中问,“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揪着他领口的少女恨声道,“你一路都在打这个主意吧?我竟半点不知道。”
  “若叫师姐知道了,那还能了事吗……”少年的发梢还淌着水,此时正一滴滴坠流到她手指上,冰凉而湿润。
  清清当然知道师弟藏着掖着的原因,也知道其实找不出能够两全的办法。
  苏少卿愿意帮这个忙,是因他自己足够磊落伟正,若是他不愿蹚浑水受连累,不认陈仵作那封信,不认此前泰安镇的救命之恩,那他们也绝无厚着脸皮的道理。
  但她就是生气!
  气师弟不同自己商量,气他要当个事了拂衣去的默默之人,说好的并肩而行,共进共退呢!
  扣在自己领口的手愈发用力,裴远时深知她现在火冒三丈,只能乖顺地任人压制着。
  但他还是忍不住替自己争辩:“我说的不假,师姐是信不过我么?偌大长安城,我若有心,藏匿个两三月不成问题。”
  “你还说!”清清勃然大怒。
  裴远时老实住嘴。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清清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她颓然道:“算了,师弟大了,喜欢搞自己的小心思,谁管得住。”
  裴远时抿了抿唇,怕她真的因此恼了,反过来想去牵她的手。
  清清不让他牵,未点灯的昏暗室内,她双眼仍有微微亮光。
  她瞅着他,闷闷不乐地说:“以后不许这样了,我又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任性之人,这点事有什么不好说的。”
  裴远时点头,乖巧道:“不会再这样了。”
  他试探着又去牵她的手,这回是握住了,她也才洗净过身体,手指尚有湿润洁净的气息,刚刚她揪着自己领口的时候,他闻到了。
  少女确认了一遍:“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少年略微停顿,他低下头,在她手背上留下一吻。
  “没有。”他的气息洒落在她肌肤上。
  第二日醒来时,苏少卿果然已经离开了。邓伯说近些天无甚外宾来朝,鸿胪寺的事并不算多,大人不会很晚回来。
  于是清清逛了两回苏府花园,持了三遍日常符咒课业,同师弟比划拳脚五次,其中大胜四次,惜败一次,惜败后不服,被师弟压着亲了脖子一次,最后她反亲回去数次。
  这样消磨时光后,苏少卿终于缓缓归矣。
  他们一同用了晚饭,席上,清清把从梅七处得来的倒悬塔的消息又说了一遍,详细分析了利害,判断了成败概率,最后得出结论:可以一试。
  苏松雨没想到他们真是有备而来,北郊那处禁地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得见,而在清清口中,却连几处暗道,几处关卡都说得头头是道。
  但作为长辈,他不能让二人就这么以身犯险,尤其他们身份还这么敏感……于是他又规劝了一通,但并未起到什么效果。
  是了……他同他们的父辈十分熟稔,打过不少交道,这份执拗坦然,自信的冲劲,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也罢也罢,能从金光门偷入长安城的身手,还是他能质疑的么?
  苏松雨只有长叹,劝说了要量力而行,重复着“不要随意上街”,最后说过几日给他们弄两副公验,方便到时候出城。
  打秋风的二人自然千恩万谢,这顿饭便在少卿的唠叨中其乐融融地结束了。
  几日后,光化门内。
  一日之计在于晨,正是出城进城人流最多的时候。
  清清今天作道士打扮,头上挽了个混元髻,穿着簇新道袍,手里还握着只三清铃。她站在队伍当中,跟随着人群一点点往外移。
  轮到她了,她从怀中摸出公验,递给检查的卫兵。
  卫兵接过,看着看着,眉头忽得紧锁,抬起眼狐疑地打量她。
  清清心里咯噔一声,她讨好一笑:“官爷这是……”
  卫兵摇摇头,将公验还与了她,示意放行。
  清清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面上却不显,从容走出了光化门,背挺得笔直,衣袂翩然地离开了。
  城外仍有成栋的屋舍,她走上半刻钟,房屋几才乎看不见,四周只余连绵的山野与田地。六月初的日光泼洒而下,野树间藏匿着知了,一声又一声地长鸣,聒噪极了。
  她步伐轻快,走过一棵棵有蝉鸣的树,路过一片片翻涌着的稻田,风中是泥土的潮气。走尽了一条长长的田埂后,她在树下看见了一人。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同她一样的素淡衣衫,头发高高束起,拥有浓黑的长眉与眼睫,鼻梁与眉骨的起伏俊秀而深刻。
  他腰上挂着一柄剑,背靠着树干,似乎在闭目休憩,又似在等人。
  清清走过去,衣角拂过田埂上的草叶,发出窸窣响声,他应该是听见有人来了,但仍未往这边看。
  日光亮得晃眼,她在他面前站定,用此前在路边随手折的柳条去挑他的下巴。
  “这是哪家小郎君,”她声音作了十成十的轻佻,“孤身在这荒山野岭,也不怕被人惦记?”
  少年睁开了眼,他看她的眼神像一潭安静幽深的水。
  “谁会惦记我?”他唇边勾起一点笑。
  脆嫩柳枝摩挲过他下巴,又顺着下颌线慢慢勾勒,她悠悠道:“我惦记你呀。”
  终于,在它挑开他衣领之前,他抬手按住了那抹不安分的翠绿。
  “正好,我也在等你。”
  清清笑着扔开柳枝,她懒洋洋地说:“你竟比我先到。”
  裴远时嗯了一声:“师姐要排队检阅,我偷溜墙角,自然要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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