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奋斗日常第165部分在线阅读
祁煊来到此处也不过只有十多日的时间,心灵所受到的冲击却是前所未有的。
他并不是个软心肠,却也曾被人蒙骗过。不过是个看起来瘦瘦弱弱,身材矮小的男人,就能趁兵卒带着他离开队伍,去一旁解决出恭问题之时,用一块大石头砸死兵卒,然后趁机逃跑。
那名兵卒是被祁煊指派过去的。因为在他的理念中,荒山野岭,冰天雪地,就算这人能跑,可他能往哪儿跑,傻子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跑。恰恰就是这种想法葬送了一条性命,这个人确实没跑掉,不过是逃出数百米就被闻讯过来的兵卒抓到。
可他就是这么干了。
陷入莫大震惊的祁煊,在这个人眼里看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凶残,他从没有见到过的凶残,写满了人到绝境的疯狂。
此人并不在乎能不能跑掉,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跑。
那一日回来后,祁煊沉默了良久,直到秦明月忍不住出声询问,他才道出究竟。
听完后,秦明月也陷入沉默之中,被放弃的绝望之都,大抵这黑河卫就是这么一种所在。
当然也不光只有这样,还有那种哭哭啼啼,实在是力不能及的老人或者妇孺,却被凶恶的兵卒抽着鞭子硬逼着干活。
很惨,真的很可怜。
祁煊也很恼怒,当即训斥了那个兵卒,那个脸被寒风吹得冻疮密布,却并不善于言辞的年轻兵卒并没有说话。
之后在一个随同他带队出来的百户口中,祁煊得知了许多事情。
像这样的人,整个黑河卫有很多。他们都是老弱病残,有的是真无能无力,有的却是装出来的。黑河卫粮食有限,却要养着这么多人,他们每次出来渔猎的成果,都是算作集体所得。
人都有劣根性,容让了这个,其他人也来了,容让了这一队人,以后都人人如此怎么办?
以前不是没有例子,有一个新来的指挥使动了恻隐之心,自以为是正义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却因为他的这种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致使一些身强体壮之人被迫养着这些老弱病残,及至之后食物严重缺乏,而引发了一场□□。
在那场□□之中,死了许多人,不光是这些人,还死了一些出来镇压□□的兵卒。
听完后,祁煊久久不能语言。
*
而与此同时,秦明月也在经历着一场良心的拷问。
毛指挥使带着内眷匆匆离去,以前宅子里的人自然也带走了。
秦明月他们这趟前来,除了一些护卫,以及薛妈妈香巧她们,做粗活的婆子丫鬟却是一个没带,如今这宅子做粗活的就胡婆子一个。
秦明月动了想买人回来做杂活的念头,这事被胡婆子知晓了,她对秦明月道:“夫人若是用人根本不用买,出去在街上看中哪个挑哪个。能被夫人挑中那是天大的福分,祖坟上冒了青烟。”
起先秦明月还当胡婆子是奉承自己,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这就是事实,是常态。
就好比这胡婆子,也是被充军来此的罪民,却因有一手出色的针线活侥幸被卫所里官太太选做了下人。这下人一做就是几十年,虽是侍候人,虽是辛苦些,最起码不用挨饿受冻,不用怕受人欺凌。
一个被流放至此的女人,且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没有人庇护,下场可想而知。
胡婆子自告奋勇去帮秦明月挑人,出去了一趟带了十多人回来。
这些人俱是衣衫褴褛,明明寒冬腊月的,有的人身上连身袄子都没。不过倒是都挺年轻的,最大不超过双十年华,有几个还都是十多岁出头的小丫头。个个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大概以前出身都不低。
“夫人您看看中意吧,若是都看不中,老奴出去再帮您挑。”胡婆子在一旁讨好地道。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这些人俱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个响头接一个响头叩着,一口一个求夫人庇护,还有的说吃不吃饱没关系,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只求能有一个容身之地。
见此,胡婆子一脸紧张地冲了过来,连声骂道:“来之前我怎么说的,夫人看得中是福气,看不中是命,不准闹。你们这么闹,置老婆子为何地啊,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串通了你们,故意行那逼迫之事。”
说着,她面色忐忑地看着秦明月,“夫人,我明明之前跟她们说好了的,谁知道……”
秦明月望着对方那蕴含着讨好和小心翼翼的脸,心中颇不是滋味。谁能知晓这胡婆子曾经也是个伯府的小姐?世事如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眼前这些人真的适合做丫鬟吗?
她很怀疑。可看着面前这些姑娘们小心翼翼的眼神,绝望中仅存的那一丝期望,她突然有些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人力有所不及,她从来不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也从来没有以救世主自居过。可既然看到了,她没有办法当做从没看见过。
若是她没有留下她们,她们的接下来的下场会是如何,秦明月不用去想就能知道。
“罢了,你们都留下吧。希望你们勤劳诚恳,不生事端,不然我这里也不是收容所。”
说完,秦明月就离开了,而这些人还在叩着头。
……
刘柔从卫所衙门走了出来。
出了衙门后,她就神情紧张地看了下四周,匆匆忙忙往旁边一个小巷子跑去了。
她刚进巷子,就被突然从角落里蹿出的一个年青男子抓住。
“小妹,事情怎么样了?”
刘柔激动地点点头,眼泪直往下掉:“成了,二哥。”
二哥脸色放松下来,神色有些欣慰道:“成了就行,最起码你能在这里面安安稳稳的。就是日后恐怕要辛苦了,以前也是千金大小姐,如今却要……”
说到这里,二哥面上露出一抹苦涩,再未说下去。
“二哥你还说这些做什么,自打咱家被抄了,柔儿就再也不是什么姑娘小姐了。这一路上发生了这么多事,也足够让柔儿认清楚现实,就是柔儿走了以后,家里全靠你一个人……”
二哥状似轻快地笑了一声:“你别担心这个,好好当差就成,你二哥年轻力壮的,能把爹娘还有祖母照顾好。”
这样的谎话,刘柔又怎么可能会信呢?
看着二哥早先养尊处优白皙细嫩的双手,如今上面一道道深深的冻疮口子,还有他特意涂黑了脸。其实会这样,根本不是脏污,而是二哥被人打了,怕爹娘看到他脸上的伤。
二哥以为自己不知道,其实那日她一直悄悄跟在后面。
刘柔忍不住哽咽道:“若是大哥能在,他怎么也能帮你分担些,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素来懂礼孝顺的大哥,竟会嫌咱们是负累,扔下咱们不管……”
“行了,你说这些做什么,每个人都有的想法和自己选择的路。”
“可他……”
看着二哥的脸色,刘柔却是说不下去了。早先在家中大哥一直受长辈们疼爱,家里人也一直以他为荣,倒是二哥成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没少挨爹的打,挨祖母的训斥,甚至连她偶尔也有些瞧不起这个二哥,觉得他在外面丢了自己的脸。
可恰恰是这样的二哥,在家中突遭大变,以一己之力扛起了保护所有人的担子。刘柔至今都还记得刚到这里之时,有人想欺辱她,二哥和人拼命的样子……
她不敢去想,她每次想到这些,就会觉得自己亏欠了二哥许多。
“二哥,柔儿要告诉你一件大好事,指挥使夫人身边的丫鬟告诉我们,若是我们差事做得好,每个月都有月钱。月钱不多,只有五百文,但是却可以换做等价的粮食。”说完后,刘柔就调皮地等着看二哥脸上惊喜的模样。
而二哥也真得非常惊喜。
“真的?”
她点点头,“所以二哥你不要太辛苦了,我每个月拿了月钱就送回去,一定能养活爹娘和祖母。”
“照这么说来,指挥使夫人真是一个好心人。”以前五百文对他来说算什么?他似乎从没有用过铜板,可现在每个月五百文的粮食却可以救命。
所以刘茂是真心实意地这么想的,他并不知道他口中的指挥使夫人曾经是他的老熟人,也是那颗让他刻在心头上一辈子的朱砂痣。
他曾无数次懊恼过,那次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苏州。恰恰是因为的那次离开,让他与她就此错过。
*
晚上祁煊回来的时候,带了许多猎物,这些猎物都是他自己打来的。
每次带队出去,人人都在自食其力,所以他没脸享受别人辛劳所得。幸好以祁煊的武艺来说,打猎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晚饭已经做好了,除了炖肉、烤肉的老惯例外,还有一盘子炒肉。
看着菜碟中的绿色,祁煊有些惊喜:“你从哪儿弄得菜?”
说起来也是寒碜,以前祁煊是个肉食动物,每顿无肉不欢,平常秦明月让他吃些蔬菜像似杀了他。如今倒好,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黑河,一些菜都能让他如此惊奇。
可不是该惊奇嘛,这种时候能有的蔬菜都是一些菜干。还是毛夫人当初留下的,可也不知是毛夫人不会晒菜干还是什么,这些菜干通通都是那种十分难看的黑褐色,除了能增添些菜味儿,实在看不出什么菜色。
“不过是些蒜苗,值得这么惊奇?”说是这么说,秦明月嘴角却带着得意的笑,给祁煊夹了一大筷子过去,又给昀哥儿碗里夹了些:“尽管吃,管够,还多着呢。”
祁煊还有些不知所以然,最后还是一旁笑眯眯的香巧给解了惑。
原来秦明月见昀哥儿最近有些上火,心里十分着急,不免就动了心思。她思及小时候在农村里的一些所见所得,便找了一些大蒜来,又弄了一个盆里面装了些土,将大蒜种在盆中,搁在香巧她们睡得那间屋里。
屋里暖和,香巧几个听了她的话,日日不忘浇水。这东西长势喜人,不过两日就冒了芽,又长了几日,便有五寸来长的短苗。自打出芽后,秦明月就日日去看,今日忍不住让人给掐了,炒了这么一盘子菜出来添个绿意。
祁煊还没听过这种种菜的法子,不禁有些诧异:“这样能种出菜?”
“夫人说试一试,反正也不费什么事,谁知道真种出来了。夫人这法子真是好,等弄些菜种子来,再试试看能不能种些其他菜。”香巧满脸喜色道。
祁煊连连赞道,忍不住问秦明月:“你怎么想出这法子的?”
秦明月眸光一闪,道:“我早年见过许多农人耕种,都是应季播种。就想着这时候不长菜,大抵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可屋里并不冷,就想试试看能不能种菜来,哪曾想真的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