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白月光第46部分在线阅读
她说自苍衡登基以后,魔宫中就很少设宴了,比往日里冷静不少,而陛下虽然收集了很多与他心上人相像的美人,但是他很少踏足这里,宫中的魔使们也看不明白陛下他待这些美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闻灯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听着流霜的讲述,唇角始终待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流霜向来揣测不清楚闻灯的心意,她只希望闻灯能够过得开心一点。
院子里传来响动,流霜转头看向窗外,却什么也没看到,她对闻灯说:“外面好像有人。”
闻灯依旧坐在塌上,靠着身后的软垫,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她手里握着扇子,抬起头看向门口的苍衡,嘴角含笑,神情慵懒,不知在想些什么。
流霜不放心,起身对闻灯说:“我去看看吧。”
她来到院子外面,看到萧衍站在另一侧的长廊中。
“看到人了吗?”房间里的闻灯开口向流霜问道,声音清冷,像是清爽山泉潺潺而下,带着凉意。
流霜回道:“是我从人间带来的那个少年。”
“让他进来吧。”
“你跟我来吧。”流霜将萧衍带到闻灯的面前,闻灯掀开眼皮看着他,半晌后,很突兀地笑了起来。
魔渊中的日光渐渐昏沉起来,带着午后的醺意,意兴阑珊在屋檐上洒下一片跳跃的光点。
房间里,流霜正在为闻灯调香,听到突然响起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手一抖,手中的香料多放了一些,这份安眠香的效果定然比不上原来的,流霜皱起眉头,起身皱眉喊了一声:“谁呀!”
那人没有应声,只是站在门前,逆着光,流霜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孔,只是隐约觉得有一点眼熟。
玄色的长袍上的银色织纹在月光下如同水波一般涌动,这并不是一般魔使的装束。
在魔宫中能够随意走动,且没有魔使阻拦的,恐怕只有那位陛下了。
流霜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中的震惊几乎要化作实质,当年苍衡在与前任魔君在浔江大战时,她曾远远地看过苍衡一眼,与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如同一辙。
“魔君……陛下?”流霜连忙将手中香料放下,跪伏在地上,心中奇怪今日魔君怎么会到这里来,与夫人是否有关。
内屋里的闻灯正听着少年轻声哼唱他家乡的歌谣,手中的扇子在桌面上随着节拍轻轻敲着,她听到外屋的响动,却不曾睁开眼,苍衡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细碎的阳光铺在铺满房间中的每个阴暗角落,她手中的团扇绣着栩栩如生的花卉,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塌上,她随歌声打着拍子,少年的目光凝驻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幅陈旧泛黄的画卷在苍衡的面前徐徐展开,和谐却又无比刺眼。
苍衡的梦中出现过眼前这个少年的身影,是他帮着闻灯从人间抓来更多的男人,将他们残忍杀害,尸骨就埋在花园中的那株梨树下面,愤怒瞬间如烈火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苍衡望向闻灯,他梦中的那些场景在短短两日里已经一一应验,等到来日,她是不是就会把沈萤萤抓到这个地方,放她的血来。
梦中,鲜红的血沿着沈萤萤的手腕淌下,她发出幼猫一样细小的声音,那声音在苍衡的耳边,连绵成一片无休止鸣响。
“我疼……我疼……”
血色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沈萤萤单薄的身体倒在地上,无人救她。
那他来救她好了。
站在不远处流霜不明白眼前的魔君为何突然之间周身魔气萦绕,身上的戾气几乎要化作实质将他们完全吞没。
她来不及开口提醒闻灯,就见魔君猛地伸出手,那只冰冷的手直接掐在闻灯细长白皙的脖子上,像是被毒蛇缠绕,她的脖子纤细而脆弱,只要他的手下用力,就可以将它折断,眼前这个有一点像沈萤萤的女子就会死在他的面前,不久后凋零成一抔黄土。
少年的歌声戛然而止,闻灯睁开眼,入眼便是那张在她的梦里与她纠缠了三百余年的面孔。
他目光冰冷,神色冷酷。
闻灯直直望着苍衡,黝黑的眸子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冰冷潭水,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念念不忘了三百年的青年,她在魔渊中等了三百年的青年,那个为她拂花酿酒,为她死在十方州的青年。
现在,他回来了,却想杀死她。
他怎么会想杀死她呢?
怎么会呢?
闻灯眼前有些模糊,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三百年前,青年一身是血从南华寺的佛境中出来,握着她的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笑着对她说:“怎么哭了?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若是不在了,就没有人能护住我的姑娘了。”
而现在,他却要来杀死她了。
多可笑啊。
闻灯的眼中没有痛苦,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只是很平静地映出苍衡的模样。
她蓦地想起当年在沉入魔渊前,智恒大师为她解签时说的那一番话,如今看来,竟是一语成谶。
“多年后,他将死而复生,来到你的面前,你们久别重逢,没有欢喜,唯剩余恨,至那时候,这段缘分才会了结。”
许久后,闻灯缓缓笑了起来,眼泪却从她的眼角滚落,大颗大颗,滴在苍衡的手背上。
第58章
八
那泪水在苍衡的手背上缓缓晕开,
像是烈火灼烫过一般。
眼前的这张脸,有那么一瞬间,在苍衡的眼中竟是完全变成沈萤萤的模样,
再一恍惚,
她还是她,却又有一点不一样,仿佛与他遥远记忆中的某个节点突然地重合在了一起。
苍衡的手再也使不出半点的力气来。
他一晃神,松开了手。
闻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
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她连忙拿出帕子捂着嘴,
一声接一声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苍衡心烦意乱,他还在天界的时候,
每次听那些老头论道,就是这种感觉了。
雪白的帕子上染了一点血迹,
像是茫茫雪地中盛开的点点红梅,闻灯将帕子握在手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仰起头看着苍衡,瞳孔里映着苍衡的影子,她声音沙哑,
不解问道:“陛下为何要这样?”
就算是刚刚被苍衡这样粗暴对待,
差点没了命去,闻灯此时依然能够笑靥如花,言笑晏晏,好似对苍衡没有半点成见与怨恨。
她细长的脖子上留下一圈的青紫,在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苍衡留下的掐痕格外显眼。
苍衡冷淡说道:“你要杀人,本尊杀你,”
闻灯的笑容僵在唇角,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位魔君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其实从刚才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感知到,他是真想要自己的命。
只不过在后来他恍惚的那一霎,或许是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他心上人的影子,所以最后才收回了手,闻灯垂下眸子,冰冷的地面上落着一层橙色的薄光。
闻灯再次抬起头来,仰头看着面前的苍衡,她佯装不懂,面带困惑向苍衡问道:“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苍衡眉头微蹙,这个女人心如蛇蝎,且不知悔改,他冷淡道:“梨树下的那具尸骨。”
闻灯脸上依旧端着那副茫然无辜的表情,好似完全不懂苍衡在说什么,只是站在身后的流霜表情刷的就变了,那个男人的尸体是她处理的,她像过去一样化去尸体的血肉,将他埋在梨树下面,在魔界中,随便找块地都能在下面挖出一两具人的骨架来,流霜想不明白陛下会如此厌恶此事。
闻灯歪着头,脸上的笑意不减半分,她问:“陛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苍衡目光泛着化不开的冷意,那些关于闻灯的梦越是到了后面就越模糊了,但是他仍旧清楚地记着梦中沈萤萤的手腕被利刃隔开,鲜红的血成股淌下,任由闻灯来取血。
他今日就该在这里杀死心狠手辣的女子,苍衡想不明白自己最后为何会收了手,不过既已收手,也不会再出手了。
“若是再让本尊看到你在魔宫中杀人——”
后面的话苍衡没说,只是他在话音落下后,一道白光在他的指尖闪过,白光从闻灯的脸侧倏地掠过,一缕发丝缓缓飘落。
她明白苍衡未尽话中的含义。
苍衡转身离去,只是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下脚步,发尾从空气中掠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他转头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闻灯,冷冷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你没有其他想要对我说的吗?”闻灯轻声问道。
他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径直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夫人?”见苍衡走了,流霜连忙过来,想要将闻灯从地上扶起来。
闻灯坐在地上,望着院子那棵的梨树,她摆了摆手,对流霜说:“让我坐一会儿吧。”
流霜犹豫着,最终还是收回手,转身去里屋中取来一件斗篷披在闻灯的身上,然后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闻灯仰头看向树梢,随着她想起智恒大师谶言,倒是又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些往事,阳光晴好的午后,青年偷偷溜进闻家,捧着花来到她的面前,笑意随着日光一起缓缓流淌,跟她说:“闻姑娘,我是给你送花来的。”
闻灯的身体一直不好,闻朝易忙于家族中的大小琐事,向来不让她出门,她被困在那间小小的四方的院子中,每日能够看到的只有那被框住的一方天空。
或许觉得有愧于她,闻朝易大多时候对她也算是有求必应,只是她向来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而后来,她终于有了想要的东西,可老天偏偏不让她如愿。
许久后,闻灯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一旁的桌子上,银制的匕首把落在陶瓷的茶杯上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流霜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小心问道:“夫人:”
“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从前的事罢了。”她说完,对着流霜笑了一笑。
流霜问:“夫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