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坠(校对)第9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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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颐行站起身道了个是,其余众人也慢慢起身,慢慢散了。
  其实大伙儿都知道,往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们都会是凑热闹的陪客,这翻牌子的流程也不过是个形式,是给不死心的自己,一星微茫般的希望罢了。
  还是照旧,怀恩引老姑奶奶进皇上的寝殿,正在她琢磨是该先上床呢,还是该老老实实坐在床沿上等他时,他已经洗漱完进来了。
  这回是直接穿着寝衣进门的,见她还站在那里,纳罕地问:“怎么了?要朕替你更衣?”
  颐行的动作略慢了点,他果真就上来替她解纽子,一面说:“我今儿过慈宁宫,替太后瞧了脉象,湿寒越来越轻了,过不了两日就会大安的。先前在承德,真吓着我了,那么重的病势,我只是不便说,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怕要出事儿。”
  他替她脱了罩衣,又拉她坐下,她蹬了脚上鞋子说:“我今儿请安,太后和我说了好些话,中气显见的足了,脸色也好起来。云嬷嬷说,如今一天进五六次米汤,都能留住,这可是天大的喜信儿。”
  皇帝抿唇笑了笑,“里头有你的功劳,你服侍太后一场,太后全看在眼里,今儿还和我说,纯妃是个好的,不单有孝心,也有掌管后宫的能力。说等她身子略好些,就挑个黄道吉日晋你的位分。”
  说起晋位,老姑奶奶就高兴,“这回我能和裕贵妃平起平坐了,见了她也不必行礼了。”
  皇帝说岂止,“她得向你行礼。太后说了,宫里得有个好好管事的人了,这两年宫务看着有序,那是该揪细的地方没有深挖,要是掏出来,只怕也像老荷塘的泥一样,臭不可闻。太后的意思是,晋皇贵妃位,摄六宫事,先历练上一阵子再说。”
  颐行盘腿坐在床上,乍听晋皇贵妃,还有些缓不过神来,“我进宫就是冲着这个位分,如今真办到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皇帝松散地靠在大引枕上,一腿支着,一手抚着膝头,还在为她的擢升之路感慨,“从宫女到皇贵妃,只花了八个月,就算脚踩西瓜皮,也没你升得快。”
  颐行抱着他的胳膊龇牙,“还不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吗。”
  做官还得办差呢,她这程子一直陪在太后身边,他也因太后病势重,一直没顾上别的。今天恢复翻牌子,才想起自己又旷了好些天,这就有些委屈了,一定要拉住她,好好说道说道。
  “朕的苁蓉,都快开花了。”他小声说。
  颐行讶然,“为什么呀?”
  他说:“想你想的。”
  颐行红了脸,这人,老爱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她扭扭捏捏,替他抻了抻交领,皇帝最喜欢看她使这些小意儿殷情,便问怎么,“不伺候朕就寝?”
  老姑奶奶又是一番扭捏,然后翘着兰花指,扒下了他的衣裳。
第85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再不是没侍寝之前那样,楚河汉界各占一边。就是要紧紧抱着,紧紧纠缠,来这人世间一遭儿才不冤枉。
  他拱在她胸前,恬不知耻地说:“你老要做长辈,看见了?这才是正经老姑奶奶该干的事儿。”
  她红着脸,轻轻拍打了他一下,心里头是足意儿了,就那么闭着眼,随他的撩拨,行走在浪尖上。
  万岁爷这回显然是研习过了,很有一股爱匠精神,不急不躁地,充满禅意地,慢慢在她身上四处点火。鉴于前两次都不怎么美好的体验,颐行缩了缩,终究还是有些怕,皇帝拍着胸脯保证,这回必定得趣,说得满脸正经,言之凿凿。
  没办法,好歹得试一试,毕竟还得靠这个怀皇嗣,靠这个升官发财大赦天下。且瞧他这么得人意儿,疼点儿也认了吧!
  于是老姑奶奶上刑般躺平,说:“可得温存点儿啊,再弄疼了我,我会忍不住一脚把您踹下去的,到时候您可不能怨我。”
  皇帝说知道了,看一眼横陈的老姑奶奶,这玉雕一样的身段,让他的心头和鼻管同时一热。
  忙捂鼻子,还好没在她面前丢丑,于是小心翼翼挨上去,充满爱意地绵绵吻她。老姑奶奶哪儿有那么丰富的经验能和这人抗衡,不一会儿就七荤八素了。
  这回大约是地方对了,老姑奶奶爱这种锦绣堆儿里的翻滚,水到渠成地,轻舟已过万重山。
  真真好风景呀,山崖两畔碧峰对磊,大江在悬崖绝壁中汹涌奔流,宝船行进也畅通无阻。
  殿里守夜的红烛只剩下一盏,就着胭红的光,他看见老姑奶奶的脸,那小脸儿上有一种难以描绘的媚态,他在激荡中贴着她的耳垂问:“好不好?”
  她伸出一双手臂搂住他,闭着眼睛道:“别说话。”
  总算这小小子儿也有说话算话的时候,这回没蒙她,原来用对了方法,里头确实有不可言说的痛快。
  第二天的老姑奶奶,娇艳得像朵花,百依百顺地替他穿好了衣裳,送他出门临朝。
  皇帝迈出门槛回头看她,腿肚子里一软,忽然崴了一下。怀恩忙上前搀住,说:“万岁爷留神。”
  皇帝正了正颜色,带着点儿解释的意味,“朕没用早膳。”
  多年来都是怀恩近身服侍,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而腰腿酸软,难道怀恩会不知道吗?
  皇帝抬眸和怀恩对视了一眼,怀恩什么也没说,同他相视一笑。
  老姑奶奶有特许,用不着巴巴儿跪在九龙辇前恭送他,所以只是隔窗看着他去远。当然再睡回笼觉是不能够了,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在床上躺了会儿,就得起身上太后跟前请安去了。
  太后这些年习惯了早起,即便身上不豫,不能礼佛,也是早早儿穿戴整齐了,坐在南炕上等着接见四妃。
  颐行因来得略晚了一步,进门时那三妃已经在太后跟前坐定了。于是小刀嗖嗖剐骨割肉,恭妃笑着说:“纯妃承宠,果真是忙坏了,连请安都能误了时辰。”
  上房的高案上就摆着西洋钟,长着翅膀的光屁股小孩儿左右摇晃着,瞧瞧那两根细针的指向,要说误了时辰,实在是睁眼说瞎话。
  可颐行不辩驳,她上太后脚踏前请双安,说:“奴才来晚了,是奴才的闪失。老佛爷今儿身上怎么样?昨夜喝了几回水?起了几回夜?”
  太后含笑说:“都好了,一夜到天亮。早前动辄还有些隐隐的痛,如今一点儿不适的症候都没了。”
  “那就好。”颐行接了笠意送来的翠玉盖碗,轻轻放在太后手边的炕几上,细声说,“昨儿我和云嬷嬷说了,让给您预备的珠玉二宝粥,这会子熬得了送来了。里头的食材最是开胃,对脾肺亏损、饮食懒进有奇效,您且试试,要是喜欢,让膳房再预备。”
  她殷殷叮嘱,这哪儿是媳妇,分明比亲闺女还贴心呢。看得边上三妃有些不是滋味儿,心道这回没能上热河,真是亏大发了,要是她们在,也不至于让老姑奶奶一个人得了这么个巧宗儿。
  横竖就是时也运也,气得人没话说!三妃一时萎顿下来,看她对太后百般讨好,心里头是又妒又不屑,好好的大家子小姐,原来还有这副奴才样儿!
  她们打眉眼官司,太后也不去管她们,只说:“我病了这一遭儿,能捡回一条命来,是好大的运道,多亏了诸天神佛保佑。我想着,咱们上热河有程子,宫里香火也不及前阵子旺盛,过两天把雍和宫的喇嘛宣进宝华殿办一场佛事吧,大伙儿去拜一拜,这就要秋分了,也祈盼大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众人都说是,贵妃也感慨着,“时候过得真快啊,大阿哥……就是秋分时候没的。”
  说起这个,大家都沉默下来,宫里头不管平时多尖酸刻薄的人,对于孩子都是实心的喜欢。当年大阿哥是独一个儿,生得又漂亮乖巧,大伙儿都很宠爱他。可惜后来得了疟疾,无端地发高热,没消七天就殁了。到如今说起来,都是一段悲伤的往事。
  太后长长叹了口气,“把大阿哥的神位送到宝华殿的壁龛上,让他也受一受香火吧。”
  贵妃含泪说是,向太后蹲安谢恩。回到永和宫后心里头还难受着,要是大阿哥在,如今该五岁了,满院子撒欢,“额涅、额涅”地叫着,那该有多热闹。自己不说母凭子贵,至少境遇比现在要强些,不至于当着这空头的贵妃,后宫要紧事儿也不由她过问,只让她名义上管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翠缥见她伤感,只好勉力安慰她,“来日方长,主儿还年轻,将来还有再怀皇嗣的机会。”
  贵妃苦笑了下,“纯妃霸占着皇上,如今后宫谁能近皇上的身?想怀皇嗣,难于上青天。我只是怕,她如今威望高得很,又已经位及四妃,再往上两级,可就越过我的次序去了。”
  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像身后有人时刻拿刀抵着你的脖子,不知什么时候,一刀就划将下来,要了你的性命。
  翠缥说不会的,“她入宫一年还没到呢,就是要晋位,也得尊着祖宗规矩。再说她一无得力的娘家,二没有皇嗣可依仗……”
  贵妃的视线望向窗外那棵紫藤,喃喃说:“没有得力的娘家,却有比娘家更势大的人撑腰,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别说贵妃、皇贵妃,就是皇后又如何!如今太后又向着她……”贵妃脸上涌起哀伤来,“老姑奶奶的鸿运,真是挡也挡不住。”
  翠缥虽也知道大势已定,但总觉得未必这么快,就算晋位,不也得一步一步来吗,尤其这样高阶的位分。
  谁知还是她主子看得透彻,才过了两天罢了,流苏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到了贵妃跟前蹲安回禀:“礼部和御前的人上永寿宫颁旨去了,纯妃晋了……晋了皇贵妃,代皇后之职,摄六宫事。”
  贵妃听她前半段话,心都蹦到嗓子眼儿了,心想晋个贵妃吧,哪怕和自己同级也成啊。结果后半段话,一下子把她打进了泥里,顿时气若游丝般崴在炕上,“代皇后之职、摄六宫事……那我呢,我往后,又该干些什么……”
  老姑奶奶晋位这事儿,对各宫都没有太大妨碍,至多不过引人眼红,可对于贵妃来说,却有切身的伤害。小小年纪的毛丫头,终于爬到她头顶上去了,她在宫里谨小慎微这些年,还不是连人家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是谁说尚家这回凤脉要断了?本朝出了一位废后,尚家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这才三年不到,另一位更厉害的崛起了,一路顺风顺水,把所有人都踩在了脚底下。
  贵妃低头呜咽起来,自打大阿哥死后,她还没这样痛哭流涕过。真是扫脸啊,当了三年贵妃,满以为离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了,谁知天上掉下个程咬金,一下子抢在头里了。
  她哭得如丧考批,翠缥只得让人把门关起来,不住地劝解她:“主儿,宫里多少人在等着看咱们笑话呢,您千万不能失态啊!就算她老姑奶奶当上了皇后,您还是稳坐第二把交椅,还是高她们一头,您是贵妃啊,您怕什么!”
  可正因为是贵妃,才愈发扫脸,仿佛老姑奶奶打败的不是全后宫,而是她一个人。
  但这种沮丧也不能持续太久,自己还得带领后宫众妃嫔,上永寿宫去,向新晋的皇贵妃请安。
  老姑奶奶还没行册封礼,但行头已然大换了,穿一件明黄色纳纱的凤凰梅花单袍,头上戴着金累丝点翠嵌珠玉凤钿,端端坐在宝座上,接受三宫六院的朝贺。
  大家自然是五味杂陈在心头,可谁又敢在这时候找不自在呢,一个个都俯首帖耳的,按品级高低在地心列队,高高扬起拍子,行抚鬓蹲安之礼。
  老姑奶奶的训话也很简单,“我年轻,登了这高位,全赖太后和皇上偏爱。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日后上下和睦,齐心伺候皇上,就成了。”
  众人说是,虽然心里腹诽,“有你在,伺候皇上哪儿还用假他人之手”,可这也不过自己心里琢磨,不敢和第二个人说。
  贵妃当着众人,自然要维持体面,不过比平常更尽一百二十分的心,指挥众人进退。
  颐行瞧她这模样,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她太失颜面,便叫了声裕姐姐,“后宫事务,这些年都是你料理,我才上手,恐怕不得要领,往后就劳烦您协理吧。”
  裕贵妃大感意外,满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向上望去。老姑奶奶带着平和的笑,一时让贵妃无措起来,但这话一出,好歹也算赏了她尊荣,让众人知道,贵妃还是有别于寻常嫔妃的。
  贵妃顿时满怀感激,心头一热,眼中发酸,蹲安道是,“我原没什么能耐,蒙贵主儿不弃,往后一定尽力协理六宫,不叫贵主儿失望。”
  从永寿宫出来,贵妃的后脊梁都快被恭妃戳烂了,“我早就看出她是个没气性的,别人丢跟骨头,忙不迭地就叼了。她也不想想,这后宫在自己手上,料理得多乱,人家留她是为了日后好追责,瞧把她高兴的,拾着了狗头金似的。”
  怡妃在边上抱着胳膊感叹:“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后宫也是一样。如今老姑奶奶当权,贵妃原该像丧家之犬一样,岂料人家开恩让她协理,怪道她感激人家祖宗十八代呢。”
  两个人在夹道里慢慢走着,这会儿暑气全消了,已经到了秋高气爽的时节,看着那勾头瓦当、彩画红墙,别有一种繁荣热闹的气象。
  这厢正要往御花园去,后面急急有脚步声赶上来,是翊坤宫的太监福子。到了跟前垂袖打一千儿,说才刚永寿宫传话出来,纯皇贵妃有令儿,让恭妃娘娘帮着料理明儿宝华殿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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