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坠(校对)第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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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齐声道“”,齐齐向他们打千儿,然后垂袖却行,各自散了。
  皇帝到这时才咬着槽牙瞪她,“怎么?人没大,心倒大了?朕要是不来,你打算和荣亲王怎么样?还要细细报上家门,相约下回再见吗?”
  颐行没有正面回答,抬着胳膊说哎哟,“您捏疼我啦。”
  皇帝这才发现下手是有点儿重了,忙松开了钳制,但两只眼睛依旧故作凶狠地盯住她,“看来朕这两日冷落了你,你就打算另谋出路了,是吧?”
  颐行咧着嘴说哪儿能呢,“我如今什么位分,另谋出路您不依,人家也不敢呀。您这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子有点儿小。我再混蛋,心里头想入非非,行动上也不敢。”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入非非?”
  “我错了。”颐行说,“我真的错了。才刚我一见您哥子,就想起您了,我这不是和荣亲王寒暄,是透过您哥哥,思念您呢。”
  天晓得,她是如何硬着头皮说出这么腻歪的话的。她和皇帝原该是相看两相厌,她哥哥是巨贪,她侄女儿又是他的废后,他该见天冲她置气,看见她就大动肝火才对。
  结果呢,他们之间的相处出了点问题,这皇帝简直是个嗜甜的病患,爱听那些J死人的话。只要你愿意说,说得越入骨他越喜欢。你的嘴越甜,他的气消得越快。这种人倒也好,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恨,只要当下过得去就行了。
  颐行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金锞子,搁在他手掌心上,“您瞧,我是为了给您送这个,才摸着黑过来的。遇见荣亲王是个意外,要不是人家,我准得摔个大马趴。我还想谢谢人家来着,没想到您一来,就把人赶跑了。”
  皇帝迟疑地看看手上金锞子,又看看她,“不把他赶跑,还让他留下来,和你互诉衷肠吗?”
  颐行耷拉下了嘴角,“我说了挺多好话了,您可别油盐不进。”
  皇帝瞥了瞥她,有些得意地说:“刚才朕向宗室里的人介绍了你,往后你就别想那些不该想的了,他们一个都不敢招惹你。”
  颐行嘟囔了声,“我多早晚胡思乱想来着,您老冤枉我,难怪贵妃她们要捉我的奸。”
  说起这个,就比较丧气,皇帝一直在避免回忆当天的尴尬,谁也不知道他扯下面罩的时候,心里是何等的纠结。
  将黑不黑的天色,当着满宫嫔妃的面,他把真面目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前一刻还冠服端严陪着皇太后看戏说笑的帝王,转眼穿着八品的补服和自己的嫔妃私会,这么巨大的落差,那些宫人们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她们一直巴巴儿盼望的皇帝原来不正经,有那种摆不上台面的癖好?他的威严瞬间扫地,再一次重温了尚家花园窒息当场的噩梦。他不明白,为什么遇见老姑奶奶就没好事儿,她一定是老天爷派来克他的,一定是的!
  如今她还要一再捅他的肺管子,皇帝郁闷地攥紧了金锞子,恫吓式的说:“你再聒噪,罚你每日缴两个!缴不上来就到御前伺候抵债,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下子她不说话了,规规矩矩垂手站着,像他跟前俯首听令的太监。
  他缓缓吐了口气,嫌弃地打量她一眼,“往后还是打扮打扮,别叫人拿你当宫女。”说着视线在她头顶上打转,挑了个好地方伸手一捅,“这儿插根簪子,挑名贵的,明白吗?”
  颐行歪了歪脑袋,说是,一面抚着身上坎肩,哀怨地说:“是您让我带上行服的,说路上方便,这会子又嫌我不打扮……”
  皇帝啧了声,“朕让你带行服,是打算到了热河带你去打猎,谁让你赶路途中穿了?”边说边摇头,“朕发现,咱们说话老是鸡同鸭讲,你猜这是为什么?”
  颐行说:“必然是奴才太笨,没有领会主子的意思。”
  皇帝说不是,“是你还不了解朕,也没有和朕一心。你只顾眼前,朕要的是长远,所以咱们想不到一块儿去,常背道而驰。”
  他说完,似乎有些失望,背着手,慢慢向开阔处走去。
  颐行听了他这番话,倒也有些感触,其实他看待事情比她透彻。大多时候她觉得他还是挺聪明的,但因为年轻的缘故,时不时也会阵发性缺心眼儿。
  他在向前走,她没有跟上来,他又叹了口气,回头瞧她,“你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不想和朕一块儿走走?”
  颐行迟疑地看看四周围,“荒郊野外,蛇虫怪多的。”
  皇帝哼了声,心道你连那么恶心的蛤蟆也敢整缸地捞,世上还有比你更五毒俱全的人吗。这会儿他想散散,她倒拿乔起来,要是换了旁人,他一定撂下不管了,可对象是她,自己就想让她伴着,既然稀罕人家,退一步也是没有办法。
  “禁军早把周围肃清了,方圆百丈以内不会有那些毒物的,你只管放心。”
  颐行这才勉强挪动了步子,他在前头走,自己在后面跟着。
  山林间树影婆娑,凉风习习。抬头望天,天上一轮明月高悬,皇帝喃喃说:“深宫锁闭,朕从没有踏着月色四处闲逛的机会,如今离开了紫禁城,方觉天地宽广。”
  颐行听他这么说,抱着胸道:“您早年不也上外头学办差吗,天南地北到处跑,又不是没离开过紫禁城,有什么好感慨的。”
  皇帝此刻满怀柔情,正抒发感想,结果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来,立刻引得他枯了眉,“你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别人家姑娘看月亮,能看出两行泪来,你是通条①做的吗,一句话就捅人一个窟窿眼儿?”
  颐行被他一通指责,萎顿下来,讪讪说对不住,“我不是成心的。那什么……今儿晚上月色真好。”
  皇帝不理她,眯着眼负手仰望,话语里透出对往日的追忆,唏嘘道:“其实在外办差,苦恼的事儿很多,为了得先帝一声夸奖,多苦多累都要咬着牙硬扛。”
  颐行没好意思说,心道你五岁就封了太子,到哪儿不是众星拱月,你能吃过多少苦!这会儿对着月亮伤怀,真是闲的你。从没见过这么矫情的男人,就该面朝黄土背朝天,让你下地干两天活,插两天秧。
  可是嘴上不能这么说,说了这辈子就完了,他一气之下罚她去黑龙江砸木桩,自己这辈子荣华富贵还没享足,可不能轻易糟践了自己。
  于是颐行讨乖地说:“天下第一家,看着多么煊赫,可是家大也有家大的难处。凤子龙孙们不受磨砺不能成才,先帝爷就算舍不得您吃苦,也还是得让您出去学本事。正因为早年的锤炼,如今您才把国家治理得这么好,总算不枉费先帝爷一片苦心。”
  这回皇帝受用了,说:“这才像句人话,长在帝王家,也有长在帝王家的苦恼,既然你能理解,将来孩子到了年纪出去历练,不许你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
  颐行傻了眼,发现这位万岁爷之未雨绸缪,已经达到一种无中生有的境地。
  “将来孩子……”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您怎么想得这么长远呀?”
  他回了回头,“怎么?难道你不打算生孩子?生了孩子是一重保障,将来能当太后,不好吗?”
  好是好……可当太后的时候,他不就龙驭上宾了吗。
  这么一思量,有点悲伤,颐行垂首道:“我就是不当太后也能活得很好,您不用为了激励我生孩子,拿那个来引诱我。”
  皇帝就着皎皎月色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帝王家最缺的就是孩子,早前宇文氏在南苑时候,不生儿子连爵位都不能袭,所以祖辈上好些十四五岁就生儿育女的。如今几百年过去了,这个陋习倒是没有了,但孩子照例紧缺,多少个都不够。朕不想为了生孩子,翻那些女人的牌子,都说皇帝三宫六院享尽艳福,可那些人不知道,这件事上朕受委屈了,还不能和别人说,说了要招人耻笑。”
  颐行一听来劲了,“您怎么受委屈了,和我说说?是不是像唐僧落进盘丝洞似的,妖精们个个想吃您的肉?”
  皇帝有些扭捏,眼神飘飘望向了月下闪着银芒的溪流,吱唔道:“那倒不是,朕是皇帝,她们不敢那么对朕。”说着顿了顿,“你年纪还小,和你说,你也不明白,等你长大自然就知道了。”
  她认真思忖了下,“奴才也是您的嫔妃呀,您不喜欢和她们生,倒喜欢和我生,为什么?”
  她还是没开窍,皇帝觉得她笨,但又怀疑她是不是装傻充愣,有意引他说实话,便道:“为什么,你自己琢磨。”
  她想了半天,豁然开朗,“因为我们尚家总出皇后,认真说,您身上也流着尚家的血。您觉得尚家的后代还不错,所以您愿意抬举我。可我如今还在天天缴金锞子,您这么独守空房,得守到多早晚啊?”
  皇帝有些尴尬,红着脸说:“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好好养身子就成了。”
  颐行嘿了一声,“天底下像您这么能忍的不多见,说句不怕您恼的话,我还以为您身上有暗疾,不方便呢。”
  她不着四六,他也堵了一口气,成心要吓唬她。于是足尖一挑,把一根枯枝踢到了她脚边,大呼一声“有蛇”!
  颐行连看都没敢看,吓得一蹦三尺高,霍地蹦到他身上,凄厉的惨叫在山谷间回荡,一重重,传出去老远。
第66章
(看看您腰上有没有挂荷包。)
  吃了饭,刚想走两步消消食的太后听见了那声尖叫,吓得心头一阵哆嗦。
  骇然看向云嬷嬷,“这是谁在叫唤?”
  云嬷嬷摇了摇头,随扈那么些女人,就凭这一嗓子,当真分辨不出来。
  四周围的御前侍卫和禁军都压着腰刀,飞速向一个方向移动,太后由云嬷嬷和笠意搀扶着,也匆匆赶去看个究竟。然而火把子围了一圈,中心站着的竟是皇帝和老姑奶奶……不对,应该是只站着皇帝,因为老姑奶奶像个八爪鱼似的,死死挂在了皇帝身上。
  大伙儿显然不能理解他们出现的方式,也弄不清荒郊野外的,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不过那二位都是尊贵人儿,就算干点子出格的事儿,也没人敢说什么。
  皇帝拽了她两下,没能把她拽下来,穿着行服就是好,两条腿多自由,可以紧紧圈住他的腰。大庭广众又现眼了,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状况,面子丢了,威严不能丢,便道:“没什么,纯妃看见蛇,吓坏了。”
  众人压抑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告慰,便有些意兴阑珊。太后什么也没说,拽了拽云嬷嬷,转身离开了,走了老远才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
  那厢火把都散了,重又是一个月华皎皎的清明世界。
  老姑奶奶因为不好意思见人,选择将这个姿势保持到最后,皇帝只得无可奈何地,托住了她的尊臀。
  “人呢?”她悄声问。
  皇帝说走了,柔软的触感和沉甸甸的份量落在他掌心,他对着空空的山谷笑起来。
  “蛇呢?”她又问,扭头朝地上看,鬓边的垂发擦过他的脸颊,痒梭梭的。
  皇帝说:“朕也不知道,才刚还在,可能人一多,把它吓跑了吧。”
  颐行松了口气,嘟嘟囔囔道:“我就说嘛,黑灯瞎火别上外头瞎跑,瞧瞧,遇见蛇了吧!”
  皇帝负载着这温柔的重量,却并不后悔这次扯谎。老姑奶奶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头一回主动投怀送抱,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她现在正赖在他身上,如此贴进的接触,让他的身心都感受到了无比的舒爽。
  颐行扭动了一下,“我要下来。”
  皇帝承托着她,听她这么说,只好慢慢放下她。
  她顺着他身体的曲线滑落,如今是盛夏季节,穿得薄了些,滑落的过程难免碰到磕绊……待站定了,朝他腰下看了眼,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
  皇帝不解,“你在看什么?”
  颐行说没什么,“看看您腰上有没有挂荷包。”
  皇帝愈发迟疑了,“荷包?”自己低头看看,正巧一阵风吹来,衣下的荷包倒显了形状。他忙转过身去,结结巴巴道,“朕的用度都是内务府预备的,你……你给朕做一套葫芦活计吧,看在朕送你那么些首饰的份儿上,你也应当回礼,才是做人的道理。”
  颐行倒也大方,拍胸说:“我做衣裳不行,做荷包很在行。您等着,等我做完了送您。”当然这邻水的潮湿地方不敢再站了,挪动两步说,“夜也深了,咱们回去吧!才刚我那嗓子惊动太后了,恐怕明儿还要找我训话呢。”越说越担心,不禁垮下了双肩。
  皇帝却说不会,“太后是天底下第一开明人,至多叮嘱你,不会敲打你的。万一她不喜欢了,说你两句,你就推到朕身上吧,就说是朕捉弄你,一切和你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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