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校对)第2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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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聚会上翁同龢比张謇还要春风得意,看来翁老头的尾巴已经翘上天了,在这个翁同龢最为得意的时候,往往也是他最危险的时候,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这老家伙若是明天被罢官回家的话,谭延闿一点也不会怀疑,现在他在思量着不对翁同学示警了——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大城府,别人在这个时候来劝他搞不好他会反咬一口。
  “还是老头子说的对,翁同龢不过是个书生罢了,少年得意中了状元,后来更是两朝帝师,光绪皇帝甚至就是他亲手带起来的。翁同龢的仕途实在是太顺利、太简单了,几乎没有什么人暗算过他,不像老头子早年多次得罪慈禧还有其他朝中大员那样行走在危险的边缘,日日反省、战战兢兢的走好每一步,这几十年的帝师当下来连老头子的一半水平都没有,他能够活到今天也算是异数了!”谭延闿看着红光满面的翁同龢不断的接受文廷式等人的敬酒,那份得意劲就不用提了,心中便压下了示警翁同龢的想法。
  翁同龢也知道谭延闿身上背负了谭钟麟的秘密使命,文廷式、志锐等人虽然都是他的心腹,但是谭钟麟是除了张之洞和李鸿章之外最为炙手可热的疆臣,现在的排名甚至要高过两江总督南洋大臣的刘坤一,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在于他有个好儿子。
  疆臣和枢臣在国家政治生活中都是最为顶级的那层存在,它们之间互有分工,但是自曾国藩为了剿灭太平天国而独揽大权将疆臣的权力放大了无数倍,地方的财赋、军事等权力都把持在疆臣手中,疆臣和枢臣之间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尽管在太平天国覆灭之后已经几十年的今天,这么长时间内中央和地方的斗争从来都没有消停过,随着曾国藩兄弟两人的故去,李鸿章则称为疆臣之首继续和中央玩着这场没有终结的游戏。
  “小总督”的外号早就传遍京师,谁都知道谭延闿说的话就等于是两广总督谭钟麟说的,从闽浙总督到两广总督,谭钟麟都是不问世事的,放手让他的儿子来办理所有的督署事务,甚至连信件都是谭延闿来代写——谭延闿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是和翁同龢平等的,至于文廷式等人根本不够这个资格。况且翁同龢虽然现在是春风得意,但是在刚才的宴席上,他也悉心观察了坐在他下首的谭延闿,那份气度真是不敢相信这个少年只有十八岁,话虽然没有少说,但是除了让场面上更为热烈之外,翁同龢细心一想谭延闿的话说了半天都等于恭维人的废话,场面话能够说到这个份上,也真是令他叹为观止的。
  翁同龢虽然和李鸿章与张之洞比起来还显得非常稚嫩,但是在京师重地这个一坛浑水的地方待上几十年,对于官场上的经营也是深得三味。他看得出来这个已经四五年不见的少年心中还是非常高傲的——他看不起张謇,他有这个资格,张謇在哪个方面都不如谭延闿;他看不起志锐、文廷式……这些人写些无病呻吟的诗词还是这么回事,但是都是漂亮的花瓶,肚子里面没有一点真实的材料。
  翁同龢看得很准,谭延闿心中确实是看不起他们,他心中甚至还在奇怪,难道老翁同学在北京经营了这么多年就找到这么几个只会吟诗高谈阔论的“废柴”?单单就是从这点来考量,不要说是李鸿章,就连张之洞也比翁同龢有能耐的多,若是上一代的仇恨继续延续下来,若是清廷不会在十数年内关门大吉,那老翁同学的这些学生肯定都会被张之洞或是李鸿章的门生收拾干净!
  尽管翁同龢看准了谭延闿的心思,但是他却更加欣赏谭延闿了——想当年自己也不是像这个少年一样,少年成名,年轻气盛当是我辈中人!想想他老子谭钟麟当年不是在翰林院中一个小小的翰林便敢和如日中天的文渊阁大学士倭仁作对,出手救恭王于水火之中,做了常人敢都不敢想的事情——“这父子两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翁同龢心中欣喜的想到。
  不要以为只有洋务派重视后续人才的培养,像以枢臣为主导的清流派也是非常注重人才培养的,要不然翁同龢、潘祖萌和童华等人也不会在十年前便开始提拔张謇了。张之洞培养人才不像李鸿章那样非要有老乡或是姻亲关系,人才的来路比较广,但是却没有李鸿章那样占了先天的先手和经营时间长,相比之下清流派的人才培养比洋务派的境况还要惨,否则一个四十岁还没有走完科举之路的张謇也不会成为香饽饽——实在是人才稀少又难得啊!
  “世叔,请过来看看,侄儿可是大老远给您老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当宴会结束后,众人酒足饭饱都陆续散去,翁同龢便邀请谭延闿到他的书房一叙,而谭延闿则让人带上一个大包袱,这让翁同龢感到非常奇怪。两人在书房刚刚坐定,谭延闿便将手中的包袱放在一张茶几上,慢慢打开让翁同龢过来一起看看。
  “哦?腐衣、鸭囊?还有腊鸡?!”翁同龢看到包袱里的几样江南特产,心中立刻感到一股暖流——还是谭文卿最知他心!
  这几样江南特产是谭钟麟特意让谭延闿在途径上海的时候采购的,送礼也是一门极高的学问,尤其是送礼的对象是翁同龢这样的清流首领,那些黄白之物就算再多在翁同龢的眼中也是落了下成,熟悉翁同龢性格的谭钟麟可不会干这样的傻事,图遭翁同龢的鄙视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谭延闿对这几样礼物也是非常满意——翁同龢做为帝师常驻京师,据说光绪皇帝对他非常依赖,简直是把翁同龢当成爸爸一样来看待,这样一来除了让翁同龢的政治地位更加稳固之外,还使得他很少能够回到家乡,就是自家的祖坟破败的不成样子,才好不容易从皇帝那里讨来两个月的假期,得以回到家乡常熟重修祖坟。
  想这样一个自学成进入仕途之后就没有回过家乡的人,最能够打动他的东西莫过于几样非常简单的家乡特产,从“家乡”亲情出发来送礼,对付这样的人可以毫不费力的攻破对手的心理防线。谭延闿对老头子这一手佩服的了不得,现在看到翁同龢从包裹中拿出一瓶绍兴黄酒,虽然还没有开泥封,但是老头子那份陶醉的感觉已经让谭延闿知道他这份礼送的非常贴心、非常成功!
  “家父说世叔少小离家甚少回乡,少不得不堪思乡情重,所以特命侄儿在路上买了些江南特产,这腊鸡京师也有,不过父亲特意嘱咐一律从江浙采购,京师所产味道不正,恐不合世叔胃口……”谭延闿在一边恭敬地说道。
  “好!好!好!知我者谭文卿也!世侄站着干什么?快坐下,你父亲还好吧?”翁同龢拉着谭延闿一同坐下笑着问道。
  “家父身体健朗,每日依旧是练字打拳,闲时有空便到厂肆走走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可惜广东、福建不比京师,世面上的东西不精,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收到什么好东西……”谭延闿笑着说道。
  “呵呵,那是自然,世侄来京师一次不容易,有空去琉璃厂的德宝斋,他们的掌柜的刘振卿是老夫的至交好友,店中收集的玩意也不错,世侄到他那里去一趟必然不会空手而归!”翁同龢笑着说道。
  清季大臣们都有收藏古玩的兴趣,就如盛昱的院子“意园”,以富收藏而知名京师,意园中有三件珍藏——宋版《礼记》,苏黄合璧的《寒食帖》和刁作胤的《牡丹图》,合称“意园三友”。学生都是如此,更何况老师?翁同龢的收藏更是丰富,加上身为帝师之尊,年俸和手下的“冰献”都不是小数目,购买起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大方,而且光绪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老师好收藏,宫里面的东西也没有少赏赐,那可是件件珍品。几十年累积下来,虽然很少有人看过翁同龢的珍藏,但是就是用脚丫子也可以想到那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
  与翁同龢一样,谭钟麟也很喜欢收藏,做为和谭钟麟最为亲近的儿子,老头子的收藏品他都见过,虽说自己并不专精这些东西,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收藏也颇有眼力。广博的学问加之见识又广,谭延闿鉴别古物的本事也是令老头子颇为欣赏的一面,不过老头子在京师待的时间比较短,早年的时候一个默默无闻的翰林非常清苦,俸禄都贴补家用了,哪里来钱去满足自己的爱好?也就是任疆吏这些年,自己收藏和手下的孝敬使得谭钟麟的收藏也开始丰富起来,但是和翁同龢这样家学渊源的世家相比,那还是非常单薄的。
  不过谭延闿倒是真的对这些古玩收集很上心——在他的记忆中清末文物流失极为严重,很多国宝级的文物都是在这一时期流失到海外的,等到辛丑事变发生后,中国的北京将会赢来第二次灾难性的洗劫,就连慈禧太后挖空心思挪用海军军费修建的颐和园也被洗劫一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谭延闿虽然不时的收集一些古玩,但是这项爱好是离不开巨额资金来支持的,他当然不可能将自己手上办大事的资金挪过来收购古玩,在他眼中古玩虽好但终究是个死物,将有用的钱用在增强国家实力培养人才上才是最有用的,只要自己实力够强,强到屠英灭美的地步,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过去流失的文物再抢回来。不过谭延闿并不会做这样的白日梦,目前他所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的保护好一些文物,当然像敦煌莫高窟这样在十几年后遭到洗劫的重点文物区域,谭延闿估计到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有能力避免这样的灾难发生。
第五十五章
现实
  在和翁同龢聊了一会之后,谭延闿从袖子中抽出谭钟麟写的信件双手递给翁同龢说道:“世叔,这是家父委托侄儿转达给世叔的书信,还请过目……”
  翁同龢接过书信,用裁刀拆开信封抽出信件打开便仔细阅读起来,谭延闿则坐在他的一边仔细观察翁同龢的面部表情以推测老翁同学对这封为李鸿章说情的信件的态度。不过随着翁同龢的眉头越皱越紧,谭延闿的心也就越来越沉——翁同龢这个老家伙还在惦记几十年前和李鸿章结下的那段仇怨呐!
  翁同龢放下书信慢慢地说道:“朝鲜那边的局势早些年就听张謇说过,最近的《强学文摘》也对日本有过很详细的介绍。李合肥已经对朝鲜增兵,皇帝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已经接到了李合肥的电报,不过若是说中日两国就此发生战争,那倒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谭延闿听后心终于沉到了谷底,老翁同学的记恨之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强烈,他已经恨李鸿章入骨了,这封信纯粹就是多余,不过这也算是卖给李鸿章一个面子。谭延闿没有什么心情和这个老先生辩论中日之间是不是会发生战争,这个旧文人眼中的世界就这么大一片,连国内的都看不准,更不要说是涉及到中日两国前途命运的决战了——翁同龢也就是字写的漂亮点,加上运气奇好当了同治和光绪皇帝的老师,教教四书五经还算凑合,要说国家大事,这种人参与进来只会帮倒忙!
  “前些日子延闿完婚,李合肥差人送礼过来表示祝贺,合肥幕中使者和家父面谈,鉴于朝鲜局势的不稳希望能够让家父代为说和。世叔两朝帝师目光如炬,看得自然长远……”谭延闿不着边际的和翁同龢打着马虎眼,老翁同学和李鸿章之间的恩怨还是控制在他们两个人的范围内比较好,要是惹到自己身上虽然老头子不怕翁同龢,但是读书人的心思比较狠呐,谭延闿也不希望翁同龢连他们父子一块恨上,那可就实在不值了。
  李鸿章的忙谭延闿是尽力了,可是放眼整个清廷能够帮得上他忙的人也只有翁同龢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庆亲王奕匡,老翁这扇窗户已经关上了,庆亲王奕匡那里更是想都不要去想,这个老家伙眼睛里只认银子,那个粤海关的周荣曜肆无忌惮的搜刮着银子,在广州城中大肆购进地产,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人送外号“周半城”!这样的人是指望不上的,当然这也在谭钟麟的预料之中,他给谭延闿指的路是那个早已经不问世事的恭亲王奕欣,也只有恭王出面才能够说得动翁同龢。
  在完满完成送信任务之后,谭延闿在家中思量着是不是请恭王来搞定翁同龢,结果想来想去还是作罢——恭王奕欣是一定要去看的,但是为李鸿章说情的事情就免了,翁李二人的仇怨不是几句话便可以化解的,即将到来的中日甲午战争还是需要李鸿章自己一个人去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
  此时谭延闿并不知道中日甲午战争的炮火已经在朝鲜海域点燃,而最后的战果也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只是这个消息还并没有传过来——济远舰几乎被打成了一条废船,除了锅炉动力还算比较完好,慢慢的离开朝鲜努力返回国内,没有便捷的通信,朝鲜他们更是不敢回,整条船与外界的通信完全断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死活,当然除了他们的对手吉野和比睿上的日本海军官兵之外,就连它的娘家北洋水师也以为它沉了。
  广乙和威远两舰在接到济远舰管带方伯谦的撤退指令之后,便开足马力向西行驶,他们知道面对日本舰队自己只会帮倒忙,搞不好三艘舰船一块赔进去。在广乙管带林国祥的带领下,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碰上了第二批增援护航舰队——镇远舰和靖远舰,广乙管带林国祥当时就跪在甲板上痛哭流涕——他们三艘舰船就是绑在一起也对付不了人家吉野或是严岛,光是吉野一艘战舰上的火炮比他们三艘绑在一起还要多,济远给他们争取了逃亡时间,但是估计这会早就沉到海底去了。
  “为什么你们来得这么晚?!”林国祥揪着镇远管带林泰曾的领子失去控制地吼道。
  林泰曾在得知第一护航舰队与日本主力战舰在朝鲜海域展开海战的遭遇后,立刻率第二护航舰队返航——林国祥他们的舰船航速比较慢,到了严岛舰三百毫米主炮开炮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行驶出交战水域,那惊天动地的一声炮响绝对不是济远舰二百一十毫米主炮所能够弄出的声响,日本向北洋水师开战了!
  在这个无线电电报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年代,漂泊在海上的舰船唯一的办法只有返航赶快将这一消息传递回去。既然广乙和威远两舰以这么慢的速度都能够逃回来,那结果只有一个——济远为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逃命时间,而论航速,快出济远近八海里的严岛和吉野两艘日本主力战舰没有道理会把嘴边的肥肉济远舰给放回来,唯一的结果便是济远周旋到底被日舰击沉或是俘虏!
  林国祥也是福建马尾出身,论出身他和已经是北洋主力舰船上的林泰曾、刘步蝉等人还是同学,就是在致远舰上当管带的邓世昌也曾是他舰上的大副。想当年林国祥是拿着他姐姐的钱来上海军学校的,可是和昔日的校友差距这么大,这完全是李鸿章的用人政策有直接的关系。广乙虽是在北洋“客座”,但是济远在面临大敌的时候还肯让广乙和威远先走,这份情谊在林国祥的心中已经变得格外的沉重,这份沉重已经让他承受不起,在见到李鸿章之后林国祥就不顾上下礼仪直接质问李鸿章为什么第二批舰队增援的这么晚,按照计划他们完全可以在刚出牙山海湾的时候便可以和济远会合的,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局面!
  牙山海战到现在已经快过去了一天半的时间,当李鸿章反应过来日本已经出乎预料之外向中国亮出了屠刀之后,便立刻向北京的皇帝还有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发出电报,说明中日两国之间战争已经爆发,日本舰队突袭了北洋水师战舰,济远舰生死不知,或是被击沉或是已经被俘!
  整个大清统治高层被日本的突然宣战被惊呆了,一时间忙成了一团,而此时谭延闿去拜访恭王奕欣却扑了个空——恭王已经进宫去了,这个时候中日开战也仅限于一小部分人知道,就连恭王府中的人也不清楚,谭延闿在恭王府待了半天,见恭王还没有回来便起身告辞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一艘英国籍货轮“日出号”拖着一条破败不堪的战舰驶入了渤海湾,直隶总督衙门随即被一条消息给震住了——济远舰受伤严重,已经无法正常行驶,由英国货轮拖回到天津港,与日舰遭遇战,击沉日舰严岛,击伤吉野!
  此时的李鸿章正在总督署衙门会见各国在天津的头面人物,向他们说明了朝鲜海战中日本先挑起了战火,希望各国能够主持公道。当李鸿章的唾沫星子快要喷到英国驻华公使欧格纳的脸上的时候,突然手下告诉他济远舰回到了天津港,只是受损极为严重,另外便是击沉了日本主力战舰严岛舰,他简直都呆住了。
  原来济远舰的动力系统虽然在海战中表现上佳,但是长时间满负荷运载使得锅炉还是出了问题。在海战中日舰的大口径炮弹虽然没有击穿济远舰的装甲,不过炮弹爆炸使船体不断的产生剧烈的颤动,动力系统的一些老化部件终于纷纷撑不住告急,好在那个时候济远舰已经逃出吉野的主炮射程之外,锅炉时好时坏的运转终于拖到了渤海湾的时候彻底瘫痪。而此时因为已经进了渤海湾,各国商船路过的非常多,几经等待才等到了英国籍货轮“日出号”,才算是等到了一艘可以拖动济远的货轮回到天津港。
  济远的平安归来也使得广乙和威远两舰的人员松了口气,一方面是济远救了他们一命,另外便是当他们回来后,也受到了一些人的责难,济远回来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好在广乙和威远两舰速度慢的可以,加上舰上没有被炮弹轰炸过,这才躲过了一些人认为他们在交战的时候不战而逃留下济远顶缸的论调,否则就算他们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现在济远回来了,方伯谦也清醒过来,将航海日志打开一对比,是济远先让广乙和威远两舰先行撤退的,这所有的疑点都说清了,不过还是有一个最大的疑点无法说清——济远一艘两千多吨,只有三门大口径主炮的战舰怎么会击沉比它大了一倍的严岛,并且还能够在航速快它至少八节的吉野追击下侥幸活了下来?!
  此时的日本人也非常郁闷,吉野舰因为追击济远舰过于得意忘形,结果忘记自己还在浅水区域,不小心搁浅了,幸亏比睿舰就在附近,将吉野给拖了出来。要不是济远被打残了,说不得会掉头用他那两门两百一十毫米的双联装主炮一次性解决了自己,这次吉野能够逃回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是非常幸运的了。
  不过因为严岛舰的沉没,吉野舰被击伤,还是引起了日本高层的轩然大波,前段时间不断高呼的“征韩”声浪顿时偃旗息鼓,日本海军军令部部长桦山资纪和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引咎辞职,吉野舰舰长大佐河原要一在返回日本的途中切腹自杀。
  吉野舰搁浅是不容置疑的了,仗着自己的速度快来追击济远,加上严岛被击沉心想能够俘虏一艘北洋水师的舰船回日本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行,尽管被打残两千多吨的济远根本不能和武装成刺猬的严岛舰相提并论,但是聊胜于无,结果河原要一和坪井航三还是大意了,居然闹出了搁浅这出乌龙。
  至于济远为什么能够击沉严岛,事后多年经过各种资料的解密才得知——日本人请法国人白劳易所设计的三景舰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锅炉动力系统非常的不稳定!说来也是非常讽刺,法国人白劳易最为知名的一点便是他在锅炉上的造诣,白劳易在此之前出版了大量的锅炉专着,甚至刚一被出版便被翻译成英德版本,可见他在这上面的造诣已经是各国列强所公认的了。
  白劳易是名优秀的设计师,但他不是万能的,日本人高薪聘请白劳易来设计三景舰是专门对付北洋水师的定远和镇远舰的,但是给白劳易的预算却是非常有限。除了白劳易所擅长的锅炉动力系统之外,三景舰上的三百毫米主炮几乎不能够转动,要是从实战的角度出发这门主炮纯粹是鸡肋,只是日本人片面的追求心理安慰,以为北洋水师的定镇两舰有巨炮,日本若是想要击沉这两艘巨舰也必须装备巨炮。
  日本人这种固执的思维使得三景舰成了四不像,主炮无效率、锅炉成隐患、装甲也因为预算的问题而被削弱。不过令人生畏的是每一艘三景舰除了一门三百二十毫米的主炮之外,还有一百二十毫米十二门,就冲这些副炮也足以震慑所有对手了。在海战中严岛舰重伤之下仅凭副炮的几次齐射就造成了济远舰上层建筑多数被击毁的局面,不能不说严岛的火力强大无比。
  济远舰能够死里逃生全赖它的装甲,它的甲板装甲厚度居然超过了一百毫米,最薄弱的水线装甲也有八十毫米,相比严岛和吉野两舰丝毫不逊色,炮塔装甲竟然达到了三百五十毫米,更是日舰所望尘莫及的。要不是因为吉野的主炮凶狠多次命中前主炮塔,说不得吉野会赴严岛的后尘活活成为济远的靶子,不过即便遭到了数枚重炮的直接命中,济远的前主炮塔也只是将炮塔基座的铆钉震开,并没有将济远主炮打烂。
  要不是浑身包在装甲壳中,无论如何济远是撑不过吉野和严岛两舰的狂轰滥炸的。至于倒霉的严岛舰毁就毁在装甲上,被误中左舷的那一炮装甲厚度不过才五十毫米,面对济远舰二百一十毫米双联装火炮一炮就是一个窟窿,它也非常走运就在济远舰上的炮弹还是出了质量问题,里面填充的装药不足量——这是天津机器局新生产的炮弹一个最大的弊病,不过相比之下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至少这样的炮弹能够爆炸。同样的炮弹打在了吉野的前主炮上,吉野的主炮装甲是一百二十毫米厚,二百一十毫米炮弹对其造成的伤害就微乎其微,并不能够影响其发射。
  不管怎么样,济远舰算是活着回到了天津港,尽管它已经几近报废,但是依旧没有沉没,而日本舰队以绝对优势却闹了这么大的乌龙,不仅没有打沉济远,还反被济远打沉了严岛。这中间的反差使得中日两国对朝鲜局势又有了新的考量,西方列强在得到李鸿章的知会之后也清楚了朝鲜海域两国爆发战争的情况,对于这样的战果,他们心中也不断的盘算利弊得失。
  北京的空气让谭延闿心中有些窒息的感觉,这里的街头和他百年后的记忆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他都有些怀疑这就是记忆中那个百年前的清朝首都?大街上脏乱不说,流民乞丐成群结队,有些乞丐甚至是穿着丝绸,脸上也洗的非常干净,只是七八成群坐在茶馆酒肆门口胡侃,要不是身上有几个补丁和身前几个瓷碗,谭延闿倒真以为这是那家的公子哥闲来无事游手好闲呢!
  恭王奕欣没有见成,也不知道这个中国近代史上大名鼎鼎的“鬼子六”最近忙些什么,好几天到恭王府中走动居然没有一次碰到的,按理说恭王现在早就不问事被慈禧闲置起来了,怎么会还往皇宫中走动呢?
  闲着无事的谭延闿也去了琉璃厂,这里虽然说不上是人头攒动,但是来往行人也是不少。在谭延闿前生的记忆中,琉璃厂也是着名的古玩交易中心,但是这里在后世可是充斥着假货,是个极为考验人眼力的地方。
第五十六章
邀请
  不过现在的琉璃厂还没有到那种程度,谭延闿挨家走过去也碰到不少赝品,但是真货居多,不仅数量多而且精品也很多,一眼望去有很多店铺中都有宫里面流出来的东西,那规格款式一看就知道出自宫里。
  谭延闿也收了不少东西,大多都是便宜货,正规店铺中他没有进去,那里的东西只要一张嘴就是千百两白银,自己虽然有钱但绝对不会这么烧包,与其硬拼银子还不如学后世那些购物达人,在货摊上淘些东西,只要你的眼力准,这里并不乏一夜暴富的例子,但是前提必须是你有足够的眼力和魄力。
  这两三天别说还真让他碰上了不少好东西,地摊货有地摊货的好处,价格便宜,摊主的眼力不够看漏的很多,这年头虽然说不上是兵荒马乱,但是连年灾荒加上苛捐杂税,以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中也有些能耐的去发掘古墓,这也是地摊货的重要来源之一。别的不敢说,谭延闿估计要是把自己这两天收的东西往那些正规古玩店中一摆,买个六七万两银子还是没有问题的,而成本不过是一千来两银子。
  “若是以后混不下去了,自己也可以仗着这项本事来讨个生活……”谭延闿一边淘宝一边暗自自嘲,他所收获的主要是玉器和青铜器。
  其实这些天谭延闿收获最大的并不是在琉璃厂收购古董,而是在中药房中看到了一样非常珍贵的东西。那还是他去同仁堂的时候,想要看看这里的戒毒丸销量如何,但是在门口碰到了同仁堂伙计从板车上卸下半车的骨片——“甲骨文!”谭延闿心中突然意识到这些骨片的价值,这年头几乎手里面有几个闲钱的文人第一嗜好肯定是收藏,江浙一带藏书风气非常鼎盛,就是两广总督府中也有不少幕僚闲时也爱谈论古董,但是谭延闿却从来没有听他们谈论过甲骨文,倒是青铜器的铭文说得更多些。
  谭延闿并不知道,在后世鼎鼎大名的甲骨文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被发现。其实谭延闿也并不能肯定这些伙计装卸的便是甲骨文,这个念头不过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不过这个念头却让他走过去仔细看看这些大骨片到底是不是甲骨文骨片。
  经过搭讪之后,谭延闿非常顺利的接触到这些骨片,看到骨片上的泥土他的心脏就忍不住狂跳了——这些骨片从模样上看便知道在地底下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很可能便是自己想要找的甲骨文。耳边这时传来了一句:“这些都是从彰德府收购过来的,当地的农民从地底下挖出了不少大骨片,都称为‘龙骨’,入药后可以治风湿……”
  谭延闿听后从心底泛出了呻吟:“饿滴神!今天我是得到哪路神仙的保佑了,居然让我碰上这种事?!彰德府,我靠,那不是殷墟的遗址么?!”
  四书五经中《盘庚》三篇开头第一句话便是‘盘庚迁于殷’,这‘殷’指的就是彰德府附近地区了,谭延闿能够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这个典故是再清楚不过了。二话没说他便掏出银子将这车骨片全部买下,在打听到这是同仁堂第一次购进这种骨片,回去后又详加询问一些古董店的老板有没有知道甲骨文的,结果发现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这个说法,至于骨头上刻字只是有典籍上提过,但是谁也没有见过!
  在得到这样的结果后,谭延闿觉得自己防佛被幸福给砸蒙了——这可是一笔天大的无形财富,要知道考据学是这个时代正流行的学派,这甲骨文可是殷商时代才有的东西,因为出土的地方在彰德府,他直接就将商代无视了。只要是甲骨文,那年代绝对不会低于三千年,这东西才是十足的“古物”呐!
  “呵呵,没有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没有发现甲骨文,开创这一新学派的名头可就落到我的头上了!”谭延闿一想到这些,高兴的连睡觉都在笑。
  仅有这一车甲骨文是绝对不能令谭延闿满足的,这个时代只有他才最清楚这些骨头意味着什么,他立刻去了电报房,直接向湖南舅舅那里发报,让他立刻派人带上银子在彰德府蹲点,只要有什么稀奇物事出土就立刻收购,尤其是“龙骨”更是不能放过,有多少就收多少,价钱可以放松些。
  不仅如此,谭延闿还向同仁堂继续订购“彰德龙骨”,有多少就要多少,弄得同仁堂掌柜一愣一愣的。只有谭延闿知道自己这次可是捡到了天大的宝,这甲骨文一旦问世,什么翁同龢、张之洞,越是像他们这样的人越对甲骨文感兴趣,那自己就可以不动声色的提高自己在天下文人心目中的地位,这可比费神写《劝学篇》收益大多了——“嗯,名利大丰收!”
  “翁同龢就算了,这家伙心胸狭隘,况且这家伙也没有几年好蹦嗒了,还不如拿着这些甲骨文去讨好张之洞,这家伙骨子里面比读书人都要酸……”
  在第四次拜访恭王无果,借着溜了一次琉璃厂之后,谭延闿心满意足的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到了在京师的住处,不想刚刚进门管家就来通报天津有位唐先生来拜访,结果等了半天没来人便先走了,走时已经留下了自己的帖子,希望谭延闿回来后能够赶快寻去。
  “天津的唐先生?!除了唐伯文还能够有谁?!”谭延闿听后心中很快的便想到肯定是唐伯文来了,天津一别还不到十天这么快就上门,折让他感到其中似乎有了什么变故,尤其是想到济远舰护航兵船去增援朝鲜,这让他心中更是充满了不好的感觉。
  谭延闿也顾不上欣赏自己今天从琉璃厂地摊上缴获的战利品,让管家代为安置好东西之后他就立刻乘马车按照唐伯文留下的名帖上的地址走了。
  “什么?朝鲜真的打起来了?!”看到谭延闿到来,唐伯文也没有多客套立刻把他请到书房,告诉了他中日战争已经爆发的消息。
  “那济远舰护航舰队怎么样?他们平安回来了么?”谭延闿对于济远的命运并不看好,不过他没有想到济远居然是打不死的小强,即便伤的那么重,还是回到了天津。
  “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受到了重创,甲板以上舱室几乎全毁,前后两座主炮塔也被打坏了,要想修好至少要三个月不可,而且后主炮必须更换才行……不过济远舰抗住了日本舰队的突袭,广乙和威远舰都平安返回,不仅如此济远还击沉了日本严岛舰,重伤了吉野舰!”唐伯文说道。
  “击沉严岛,击伤吉野?!”谭延闿被唐伯文这句话给弄蒙了,这种变化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中日海军甲午大东沟决战,北洋水师倾其全力甚至致远不顾一切都没有击沉哪怕一艘日本战舰,没有想到这决战还没有开始,日本主力战舰就是一沉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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