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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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看过组安的文章后,我也明白过来了,组安想必要说的是这钢铁厂所需要的煤矿和铁矿吧!我看过之后也是认为这才是最大的命门,留学西洋的时候,我看到的列强大型钢铁企业无不是遵从选址要靠近煤矿或铁矿的地方,两者兼顾或是先顾一头,除非那个国家本身就没有铁矿或是煤矿也要选择一个交通比较便利的地方。汉阳钢铁厂论交通算是方便了,但是这煤矿和铁矿却是两边都不靠,这实在是个大问题,香帅当初认为‘中国之大,何所不有’,所以并没有认真看待,我也不是学这个的,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辜鸿铭有些低沉地说道。
  “汤生兄至少对此还知道一些,我却是对此一无所知!”谭延闿笑着说道:“我们家祖籍就是湖南,家父曾经对我说过,这湖南湖北两地煤矿和铁矿储量并不是很丰厚,我看过这钢铁厂的气局之后,也是觉得湖广两地所储的煤矿和铁矿恐怕很难满足这么一个巨型钢铁企业的生产。恰好几个月前我曾在来湖南的时候途径江西萍乡的时候,听闻那里有个储量非常丰厚的煤矿,便胡乱写上的,也不知道香帅用不用的上,这不过是给香帅一个参考罢了!”
  “其实我觉得香帅在兴办实业的时候,中间出现的问题还有很多,这钢铁厂不过是有些问题罢了,不是不可以解决,最难办的是香帅的总体布局好像有些问题。”谭延闿想了想后说道。
  “敬请赐教!”现在辜鸿铭经过这一番谈话后,对谭延闿已经是非常佩服了,口中不知不觉的用上了敬语,不过他心中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不敢说赐教,只是全盘看过香帅的洋务产业后,心中有些疑问而已,说出来也好让汤生兄为在下解惑……纵观香帅的洋务实业,可以看到冶金、矿业、军工、纺织这一套比较完整的现代大工业体系,这种气魄在中国是以前所未曾有过的!不过可能是因为在下书生味道重了些,窃以为这个顺序应该有所对调,应该是纺织产业为第一位、矿业次之、冶金再次之,最后一切完备后才是军工。毕竟这样层层叠加下来,纺织产业是见效最快的,能够在短时间内赚取利润从洋商手中分得本来就是我们中国的利益,以此为资金积累后,再发展矿业,这也是比较赚钱的,最后等自己的本钱足了再来干冶金……现在香帅的摊子铺的是不是太大了,这样一来香帅所要面临的资金压力将会是不可想象的!”谭延闿问道。
第二十九章
隐忧
  辜鸿铭摇摇头苦笑着说道:“组安真是奇才,这个问题却是从来没有人想过,不过组安现在提出来后,仔细一思量也确实如此。我在香帅幕中从事多年,就从这钢铁厂筹划开始建立之后,香帅和我们就为了这银子几乎都要愁白了头。当初若是悉心安排,按照这个顺序来发展的话,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财政窘迫。”
  谭延闿安慰地说道:“钢铁企业所产生的利润远非纺织业可以相比,香帅把这钢铁厂建起来之后运作一段时间所产生的利润便足以给以后的洋务实业提供后续资金了,不过困难几年这是肯定的。我这次来湖北也是先考察一番,然后再作考虑,想在回去之后在湖南或是福建、浙江开办洋务实业,当然和香帅所做的自然不能相比,只是进行一些尝试罢了。”
  辜鸿铭听后非常有兴趣地问到:“组安打算兴办那些洋务实业?”
  “还没有最后确定,不过有几项可以作为选择。兴办洋务实业肯定离不开资金,这件事我还没有和家父商量过,若是家父支持的话,那可以采用官督商办的方法引进西洋设备建立缫丝厂、纺纱厂、制麻厂和织布厂,当然考虑到香帅这里已经有了规模不小的织布厂,自然这织布厂将会建立在江浙一带,其余三厂可以在湖南建厂;家父若是不同意依靠官府力量来兴办洋务实业的话,那我就自己掏钱建厂一个个慢慢来!”谭延闿笑着说道。
  辜鸿铭笑着说道:“那令尊一定不会支持,要知道令尊对你在科举考场上期待可是甚高啊!”
  “科考之事对我而言压力不是很大,唯有读书呗,我最不怕的便是背书,听闻汤生兄可是此道高手啊!”谭延闿笑着说道。
  “那还是我刚到西洋的时候,因为语言不是很通,所以便用着死记硬背的方法来学习外语。”
  “不管怎么样,缫丝厂是必须要建立起来的,这对于国家有着非常大的好处,要知道我们的近邻在生丝出口这方面可是占了大头,为其换来了非常紧缺的资金。这块肉说不上我谭延闿也要分上一块,我就不信我用最好的机器加上蚕茧也是两湖所盛产,综合下来这生丝成本定然要比他们低,压制他们在这方面的市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谭延闿有些严肃地说道。
  “我们的近邻?组安莫非指的是日本?!”辜鸿铭问到。
  “不错,日本经过明治维新之后,国力已经日趋强盛,加上日本立足岛国,物产资源贫乏,加上各种自然灾害频繁爆发,使其国民上下都有着一种迫切的生存危机感。日本强盛了就必然会扩张,而且是朝大陆上扩张,纵观周边,最佳的选择莫过于我们这个老大中国了。所以任何能够打击到日本的产业,我谭延闿都有兴趣去做!”谭延闿肃容说道。
  传闻辜鸿铭生性风流,娶了个日本老婆,还特别爱逛妓院,当然逛妓院和他在西洋的留学经历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据说辜鸿铭的外国养父故意把他安排在一个仰慕中国文化的法国著名妓女家的隔壁,借着向这位名妓传授中国文化的机会,让妓女给他讲解现实中的政治——来拜访这位妓女的人可都是政界的头面人物,所以辜鸿铭最初的政治课是这个名妓来传授的。
  辜鸿铭逛妓院到底是真风流还是真下流,这对谭延闿来说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教育方式也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像现在中国最著名的“红灯区”北京八大胡同一样,每天晚上北京有多少高官化装出入其中,若是有个在八大胡同中的名妓作朋友,那将会是一笔非常宝贵的政治资源。当然谭延闿对此也就是想想而已,他前生的时候哪怕三十多岁都没有结婚,也没有想着去这种声色场所来解决问题,他不是圣人,但却有着极强的自制力,对于爱情的美好向往使他对逛妓院这种事还是挺反感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辜鸿铭的外国养父手段想法比一般人要高明的多!
  “汤生兄,你应该注意到最近几期的《强学文摘》中都有很大一部分内容介绍的是有关日本的内容,你知道为什么吗?”谭延闿看到辜鸿铭若有所思便问到。
  “请说!”
  “从光绪六年起,日本就开始重视加强陆海军的实力,尤其是在光绪十六年起,日本更是将国家财政的六成都用来发展陆海军,尤其是海军实力增长的极为迅速。前段日子我在福建的时候,听说一则有关日本的传闻……”
  “什么传闻?”
  “日本明治天皇决定每年从自己的宫廷经费中拨出三十万元,再从文武百官的薪金中抽出十分之一,补充造船费用!你知道现在我们中国举国上下在做什么吗?!”
  辜鸿铭嘴里面有些发苦地说道:“太后六十大寿……”
  “哼哼!”谭延闿冷笑了一声说道:“官场上有句非常有意思的名言是关于当今太后的,不知道汤生兄可知否?”
  “什么名言?”
  “逢甲不利!呵呵,虽然是个笑谈,不过我观当今气象,恐怕明年会有暴雨来临,不知道我们这个老大中国能否挺得过去?!”
  辜鸿铭嘴角勉强地笑了笑说道:“也许没有这么倒霉吧?!”
  “在下现在对日本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关心,汤生兄可知半个月后到达武昌府的无烟火药生产设备么?其实我从德国总共弄了两套回来,第一套在三个月前便先照顾北洋送过去了,现在无烟火药厂已经建起来了吧?危局之前不是我辈所能够左右的,但能够尽一分心力便是一分,不过对于未来我还是非常的担忧……”谭延闿有些颓唐地说道。
  辜鸿铭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近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如此了得,可惜面临现实他们同样是无能为力。谭延闿见这次谈话因为涉及到日本问题而显得有些沉闷,没有办法,对于甲午战争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只要一提起日本他就有些咬牙切齿,可惜偏偏现在他却没有这个实力来参与这种高层决策。为了缓和两人的谈话气氛,谭延闿立刻挑选了几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来转移两人的视线,不过谈话到了这个份上,大家也都没有多少谈兴了,聊了一会后,辜鸿铭便起身告辞了,但是他在临走前还是向谭延闿保证,将会促成他和张之洞的会面。
  “也许我该挑个时间北上去天津看看老李同志,也许会有更大的收获也说不定!”谭延闿在送走辜鸿铭之后,心中暗自想到。
  历史上的甲午战争已经一天比一天近,想要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改变这个战果是不可能的,不过若是能够给予日本造成一定的创伤,迫使其在谈判桌上不会占据绝对上风,《马关条约》的损失更小一点,谭延闿也就知足了。
  就谭延闿所知道的甲午海战,陆上朝鲜战场上的失利是因为叶志超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所造成的,而海上北洋水师与日本联合舰队的战斗失败的原因有很多,不过因为北洋水师已经从两年前便已经停止了进口炮弹,而自己的军工生产被一些贪官污吏所把持,保家卫国的炮弹里都敢用实心弹或是干脆以“降低成本”为名填充沙子!
  对于海战,谭延闿是没有办法的,只有捐赠设备生产更大威力的无烟火药设备,能不能在海战中起多少作用,这就要看天意了。不过要是对付叶志超的话,他还是非常有办法的——他前生的医药学博士名头可以济世救人也可以让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减寿十年,干掉叶志超对于谭延闿来说难度并不大。也许清廷会再派一个贪生怕死的将帅去统领朝鲜战场上的清兵,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但是对于谭延闿来说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天还没有黑,中午刚刚离去的辜鸿铭又返回客栈,这次他来是代表彰之洞向谭延闿发出邀请的。张之洞在得知谭延闿已经到了武昌府,感到非常高兴,一方面由于他对谭延闿所开办的《强学文摘》非常看重,后来又有戒毒丸,要知道张之洞对于鸦片是立场非常鲜明的主张禁绝的,在陕西的时候就展开禁烟活动,不过却没有取得多少效果,有了戒毒丸,张之洞感到自己在禁绝鸦片上取得的成效非常显著。可以说除了闽浙一带之外,湖广总督张之洞是戒毒丸最大的买家,也是出于结好张之洞的需要,谭延闿在湖南开设健民药业最主要的对象便是张之洞,而且还给予了非常优惠的价格,这让张之洞感到非常满意。
  说起来张之洞最赞赏的便是谭延闿的《劝学篇》,再加上他刚刚知道谭延闿在湖南乡试中取得了解元的功名,张之洞也是解元出身,后来又在殿试中得了探花,虽然任地方大员数十年,身上这种读书人的味道已经淡了很多,但是他对于功名还是非常看重的,尤其是对有文名的读书人更是看重。谭延闿年纪虽小,但是既有功名又有文名,更是对了张之洞的品味。明眼人都知道谭延闿写的《劝学篇》是在为洋务派说话,偏偏文章漂亮的连保守派都为其拍案叫绝,经过慈禧太后和皇帝的上谕,《劝学篇》普及起来当真不是用一个“快”字来形容的,一时间全国大大小小的洋务派们都感觉环境有了明显的好转,而更多原来是保守阵营的人也开始思索强国之路的问题来。
  “张之洞的手笔果然和一般人不同啊!”谭延闿坐在湖广总督幕友堂中,这里也是灯火辉煌,但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是这里用的是电灯!湖广总督府幕友堂的名字叫“广益堂”,据说这是幕友堂揭名和电灯是同一天进行的,那天正好是张之洞的幼子满月,张之洞用这种特别的方式来为幼子过满月,也算是开了先河了。听闻在中国装电灯,这湖广总督府还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广益堂中前后装了正好一百个灯泡,这也是因为发电机功率有限只能够支撑这么多灯泡,发电机是从香港购进的。虽然这在谭延闿眼中没有什么,在前生的记忆中,北京城内的灯光景观远比这要辉煌的多,不过来到这个时候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电灯,多少有些欣喜。
  “其实无论是这广益堂中的电灯泡还是武昌、汉阳两地的钢铁厂等洋务实业,都显示了张之洞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想想张之洞原来做京官的时候可是清流派的首领之一。做地方官和做清流京官有着明显的不同,前者大多都是实用主义者,相对比较开明,而后者是属于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修个铁路也是破坏风水……”谭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谭延闿的老爹谭钟麟做了一辈子的官,翰林也待过,地方知府也任过,不过给他感触最深的莫过于做督抚这样的封疆大吏,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在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称为“人杰”了。督抚和翰林言官往往是针锋相对的——一个要脚踏实地的做实事,另外一个却抱着自己的理想来反对自己所看不惯的,所以这也就行程了两种对立的人生哲学——实用主义和理想主义。当然这两种人都非常少,翰林言官多半是依附于某个势力,说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还真高看了他们,而督抚中肯干实事的人也很少,至少谭钟麟自认为自己在最近这几年确实是懈怠了。
  “张南皮是个好总督,至少要比李合肥强得多!两个人都是洋务派领军人物,但是论起个人操守,见面就问是不是两淮老乡的李合肥就差出八条街去了,可惜张南皮心中那股傲劲也是多少让人受不了,而且看他把汉阳钢铁厂恨不得建在总督衙门对面来看,此人多少有些好大喜功……”这是谭钟麟对这两个人的评价。
  “架子高点就高点吧!”谭延闿心中颇有些无奈,来到湖广总督府的他可没有像去老丈人那里一样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可能是张之洞真的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或者是看不起自己这个刚得举人功名的总督公子,他来到这广益堂已经有点时间了,但是这张之洞却就是不露面,把自己晾在这里和一群幕僚谈天说地。
  “在下观《劝学篇》可以分成两个部分,前部分写的是务本之事,有点类似于《庄子》的内篇;后半部分写的是通用,类似于《庄子》的外篇……”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捋着胡须说道。
  这个发话的中年人便是湖广总督府的总文案梁鼎芬,他在桑治平隐居后便称为这总督府的幕僚之首,同时也是张之洞所支持的两湖书院的山长,不过有意思的是这梁鼎芬的字和自己老丈人手下的总文案刘人熙的字是一样的,都是叫“节庵”。
  “节庵先生过奖了,在下年少见识短浅,所做《劝学篇》哪里可以和先贤所著的《庄子》相提并论?且不说见解上的差异,那一派恢诡瑰丽哪里是后人可以学得到的,庄子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下可不敢方驾攀比!”谭延闿谦虚地说道。
  “不过某观《劝学篇》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意,组安在《劝学篇》中引述了日本明治维新变法图强的事例,也对此进行了深入的评说,却在最后比较委婉的提到了现今中国的状况,看来组安是非常欣赏在中国也进行日本那样的变法图强的;还有对于科举考试组安也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可惜这两点写的很深入,但是却没有像其他章节那样对于现今中国所提出有针对性的建议,不知是否?”梁鼎芬跟随张之洞多年,能够在这“洋务殿军”手下作总文案职位也绝非是浪得虚名,他能够在《劝学篇》中看出这么多问题,谭延闿心中一点也不奇怪。
  在《劝学篇》初稿当中,谭延闿是对变法和科举考试提出过很深的见解,老头子看着也非常高兴,不过在接下来的修改当中,老头子还是非常直白的告诉他“组安,这本书将会给你带来很高的名誉,但书中所涉及的敏感话题,还是要浅尝辄止便好,聪明人自然可以从这字里行间之中看到你所要表达的意思,看不出来的也就没有什么真本事。你需要这本书给你带来的荣誉,而不是巨大的争议,况且为父官居闽浙总督,有很多人都在盯着为父,所以这样的话题还是要做些特别的润色……”
第三十章
告密
  “按照老头子的评价标准,这梁鼎芬自然可以划作聪明人的那一类中,毕竟在这个时候主张变法的根本没有,最多不过是号召学习西方而已,要论起变法呼声兴起,还要等甲午战败之后才开始的;至于废除科举考试倒是由来已久……嗨,谁又能够想到,这一场甲午战争之后的中国居然会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呢?!”谭延闿心中想到。
  对于这样敏感的话题,谭延闿在《劝学篇》中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变法上主要详细介绍了日本的明治维新,而在转到国内上的评论则是以伦理、圣道、心术不变的基础上借鉴西方列强诸国的法制、器械、工艺之变,这和传统上的变法有着很大的区别,反正洋务派已经干了这么多年了,这个时候抛出来之事更加强调了“根本不变变枝节”,这样也不会引起太大的争论。
  至于科举考试的废立,谭延闿在《劝学篇》就更不敢多嘴了,毕竟他现在自己就在这条路上正走着呢,若是冒然提出废除科举考试,不是断了全国数以十万计读书人的登天梯,那后果不言而喻,就算是慈禧太后也未必敢说这话!不过他把西方的现代教育体系在《劝学篇》中作了详细的介绍,为了配合洋务实业的开办,少不得要将西方的现代教育体系引进中国,作为“新学”称为中国传统“旧学”的有益补充,也委婉的提出对科举考试制度进行一定的改革,使之更加有利于朝廷选拔人才。
  “当今西方列强凭借坚船利炮横行世界四处建立殖民地,而在东方则是他们争夺的焦点所在,最近几十年所发生的几次对外战争也是源于此点。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国势日盛,尤其是在其海军上扩充的规模更是到了威胁我大清北洋水师的地步,这全拜日本国内变法所致,可见学习西方发展工业已经成为强国富民主流道路。中国和日本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人口众多、地域广袤,各地的民情民俗更是千差万别,要在国内实行日本那样的变法,一个闪失便可重演千年前熙宁变法的灾难。在下见识浅薄,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妄加判断,至于科举考试……呵呵,诸位也都是读书人,想必对此间弊情知之甚详,朝廷要对此做出一定的改进则是肯定的,至于是不是要废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数十万学子出路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谭延闿微微笑着说道。
  作为总督,张之洞在做事的时候不得不更多的考虑政治层面上的影响,而他的幕僚核心层次的才会担心这个问题,其余的都是想着怎么办好洋务实业,两者考虑问题着眼点不一样。难得张之洞为了兴办洋务而搜罗了这么多人才,这湖广总督府内上下几十人的幕僚队伍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问题主要还是围绕着《劝学篇》展开的,张之洞已经下令总督府广益堂的诸位幕僚都要习读《劝学篇》,所以他们对这本书都是非常了解,眼见这本书的作者来到广益堂,哪里会有不发问的道理?好在谭延闿根底比较扎实,再加上《强学文摘》上的文章哪些能发,哪些不能发都是由他来取决,见识也比较广,对于这些幕僚的提问他都旁征博引一一作了回答,至于满不满意,至少广益堂内的气氛还是比较热烈的。
  正在大家谈的比较高兴的时候,一个仆人模样人走到梁鼎芬身边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梁鼎芬站起来走到谭延闿身边双手抱拳歉意地说道:“组安,真是不好意思,就在今天上午两名派到马鞍山勘测煤矿的洋人工程师遭到当地村民的围殴,一名洋员和一个翻译被打成重伤……这件事非常棘手,香帅必须亲自处理,今晚香帅可能见不了你了!”
  谭延闿站起来微微笑着说道:“香帅为湖广总督,日理万机,遇到突发事件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国事为重。”
  梁鼎芬歉意地说道:“难得组安如此通情达理,梁某代香帅谢过了。汤生,你来送送组安吧!”
  没有见成张之洞,谭延闿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别扭,不过他也明白一个总督想要做成事,平时的工作量非常不小,再加上碰到殴打外国人这一恶劣事件,张之洞恐怕就是见了自己也会心不在焉。在这个时代殴打外国人是极为恶劣的,当然其中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外国传教士或是其他外国人在中国太过蛮横无理所造成的,尤其是各地的教案已经开始有增加的趋势。这一次外国人被殴打是因为外国技术人员奉总督府命令去马鞍山勘测煤矿,这样一来倒是当地居民无理在先,若是处理不好的话,很有很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外交风波。
  谭延闿知道出了这件事,张之洞没个十天半个月休想解决,同时他在第二天得知,那个被村民打伤的外国人和中国翻译已经被送到汉口一家西医医院诊治了,至于另外一个外国技术人员命好,看到村民杀气腾腾的围上来就知道不是好事,当即丢下手中的设备跑下山去了。
  “这虽然不是教案,但也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张之洞少不得要破费腰包了!”谭延闿在清楚事件前后原委之后心中暗自想到。
  谭延闿觉得自己在武昌待上十几天就为了求见张之洞实在有些不值当,心中倒是想就此乘船沿江到上海看看那里现在变成什么样了,然后再搭船会福州。毕竟在前段时间因为大哥眼红健民制药的产业,上门来索要银子,这事是大哥犯错在先,但是自己上门砸烂了大哥的灶台,在处理上也有些过分了点。虽然他不怕大哥到老头子那里告黑状,但是生性谨慎的谭延闿还是觉得自己赶快回福州那里,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反正细皮嫩肉的大哥是不愿意跑上这么远的,自己在老爷子那里吹吹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再说自己这次不仅拿到了举人功名,还顺手把解元也拿到了手,老爷子目前最看重的就是功名,谭家几个儿子中就谭延闿最有出息,老爷子就算生气也未必真的会责罚他。
  第二天下午,谭延闿来到设立在武昌城内的电报局向福州发了一封电报,这家电报局还是他前几天在武昌城内转悠的时候偶然间看到的,当然看到电报局就不得不让谭延闿想到那个巨富盛宣怀,他正是现在中国电报业的掌门人,除了招商局的航运事业之外,这电报业显然是盛宣怀捞钱的第二大产业。这个时候的电报费用是非常昂贵的,除了地方衙门和商家之外,个人使用电报是非常少见的,当然这点电报费用对于一个普通之家是难以消受的,但是对于现在已经腰缠万贯的谭延闿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在电报中,谭延闿简要的说明了这次外国技术人员被围攻导致自己求见张之洞无果,打算立刻启程回福州,还要恭敬的询问一下老头子是否还有什么事情交代给他。
  谭延闿前生是个医学博士,在高中的时候学习的是理科,在前生高考的时候,物理他几乎拿了满分。电报的基本原理他是非常清楚的,而且在这个时代电报还停留在靠导线传播的水平上,无线电还要等几年才会出现。想要靠后世高中物理水平在这个时代研制无线电电报,在基础上是没有问题的,当然相关设备还是要从国外来引进。在电报局拟写电报的时候,谭延闿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来研制无线电电报,抢了马可尼的饭碗——这无线电电报的专利可也算是一个超级金饭碗啊,到时候在那些强国注册这个专利,那所产生的收入远比九三式步枪给他带来的要多得多!
  发完电报,谭延闿继续在武昌四处转悠,再好好看看张之洞所主持的各项洋务产业,尤其是湖北织布官局。谭延闿也有心洋务实业,心知在这个时代除了进入官场通过黑暗手段谋取国家私利之外,这兴办洋务实业恐怕是来钱最快的途径。钢铁厂这样技术含量比较高、投入巨大的产业他这会可玩不转,但是纺织行业他还是非常有兴趣的,尤其是日本的外贸出口支柱生丝产业,他更是不会放过。现在趁着人还在武昌等电报,还不如仔细看看湖北织布官局,反正有辜鸿铭可以召唤,进入织布官局详细考察自然不在话下。
  “组安吾儿:来电吾已经收到,武昌之地不必久留,可先行返回福州。然听闻京师言官徐致祥弹劾张香涛属下赵茂昌与广东藩司王之春贪赃枉法,张香涛苛待属下之罪。京师已经派人分别到两广和湖广密查此事,吾儿若是心仪张香涛之作为,当可酌情奉告使其有所准备……”
  谭延闿手中拿着电报——这是老头子来的电报,老头子在翰林院待的时间不算短,他也听老头子讲过徐致祥,不过只是寥寥数语而已,徐致祥比他晚进翰林,那句“怕铁路破坏风水”之说正是徐致祥那里传出来的,所以还有些印象。以老头子在翰林院的关系,这绝对不是徐致祥告诉老头子的,恐怕和翁同龢有很深的关系,所以才有“酌情”两个字,毕竟翁同龢和老头子的关系可是摆在明面上的,张之洞和老头子之间没有太多的交集!
  “地方督抚想要坐得稳,和办不办洋务没有太多关联,这言官只看伦理道德,办洋务少不得要得罪言官,所以地方督抚要对京师里面的情况把握清楚才好……”谭钟麟那看似无意但别有深意的话再次在谭延闿的耳边响起。
  “老头子看来在京师有人做耳目啊!”这个时候谭延闿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同是总督,靠山都是慈禧太后,李鸿章和张之洞的身上背了这么多弹章——李鸿章的目标太大,淮军都进了天津,就连老太太对他都有些不放心,挨批那是应该的;张之洞为人恐怕真的是很傲慢,得罪人也是清理之中。李鸿章可以仗着地理和他身后的北洋军事力量做后盾保住自己的权位不失,但是张之洞可就非常值得推敲了。至于老头子,不顾得罪慈禧的风险也要别别吴棠的苗头,这种事情是清流最喜欢看到的,利用清流来壮自己的声色建立过硬的名声,然后再用慈禧太后的威名来建立自己在仕途上的保障,这手左右逢源的本事让谭延闿叹为观止。
  “香帅一心为国路人皆知,徐致祥这道参折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不过我也曾听说王藩台为人精明的过分了点,难免招人诽谤;至于赵文案也听说他在广东的时候和赌坊的老板在帏赌一事上有些牵扯……所以以晚生之见,不能轻视徐致祥这份折子!”梁鼎芬说道。
  在他的对面所坐胡须花白的瘦小老人便是名震湖广的张之洞,这个以前被属下看作是气壮如牛的老人现在看来精神却并不好,这几天的事情让他的精力颇有些耗费,再接到这个消息后,他心中感到实在是太过疲劳不堪了。
  “他已经走了么?!”张之洞并没有回应梁鼎芬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的问到。
  “今天早上晚生见谭组安的时候,他就已经订好了下午去上海的船,现在已经走出很远了。”梁鼎芬知道张之洞在问谁,所以便如实说道。
  谭延闿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张之洞,没有别的原因——翁同龢必然会倒在慈禧与皇帝的政治斗争之下,而张之洞距离政治风波的中心点比较远,戊戌变法也不会干扰到他,这个晚清名臣以后还会走得更远。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在谭延闿的眼中,张之洞是个干实事的人,而翁同龢则是光动嘴皮子,况且山高皇帝远,得罪了翁同龢也未必会受到报复,挺个五六年老翁同志就被慈禧太后炒鱿鱼了,再说翁同龢能不能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谭延闿对张之洞的从政生涯详细情况了解不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老张同学在湖广总督任上可是待了很长时间,如果这次弹劾张之洞是他所不知道的历史事件,那最终张之洞也会化险为夷,卖个情面给张之洞,更加有利于自己以后在湖南发展,况且他还惦记着老张同志手中的钢铁厂,提前打好关系是必须的,这次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谭延闿自己并不知道,这是历史上“徐致祥大参案”的开端,这场大参案对于张之洞来说确实是个险局,但是因为谭延闿的参与,张之洞能够在朝廷下密旨的同时就知道有人要找他的麻烦,这个时候提前运作对于张之洞来说风险会小上很多,当然谭延闿以此结交张之洞也就从此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虽然这次他来湖北没有见到张之洞的面,但是这次告密使得两人关系更加亲近了些。
  “节庵,你见过谭组安两面,对他有什么印象?”张之洞倒是不是很关心自己被参,反对谭延闿倒是非常有兴趣。
  “谭组安虽然年少,但是行事稳健是个少有的少年老成。他是接到谭督的电报后才知道这件事的,电报的原文晚生也看过,谭督在电报上的意思是谭组安自己来决定,不过谭组安还是选择了站在我们这一边。在晚生看过电报后便把电报给烧了,说这电报是从电报局中收到的,还请晚生代为处理一下,说完便送晚生出了客栈。”梁鼎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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