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校对)第1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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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力辞
  在散朝之后,谭延闿在养心殿的偏殿抓住机会见了大公主一面,谭延闿并没有因为恭王的逝世而冷落了恭王奕訢的后代。相反他一直遵守承诺,恭王府中一切大小用度皆由北洋支出,平均下来一个月怎么也要有个一万多两才能够下得来。
  根据大公主传出来的话,翁同龢将会在最近一段时间被罢黜,这是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昨天会面之时就已经达成的交易。而张萌桓因为撺掇光绪皇帝要权,光绪皇帝以第一等三宝星赏赐给张萌桓,并且按照张萌桓的建议,向慈禧太后摆出了“不予权力,宁可逊位”的架势,作为这场权力交易的核心内容之一便是翁同龢被罢黜,其他的便是这场人事变动。而张萌衡也在今天早上遭到了慈禧太后的训斥,不过好像张萌桓并没有放在心上。
  晚间的时候谭延闿在一家挂靠在伍氏家族名下的饭馆包厢中,用五万两银子从李莲英的嘴里再次证实了这则消息,这才让谭延闿放心——光绪皇帝果然为了权力出卖了自己的老师翁同龢,白脸皇帝果然是靠不住,这小子恐怕也没有往深处想,这场人事变动的背后包含着太多的含义,除了加强了慈禧太后手中的实权之外,还让自己的嫡系相互制约。
  “还是太嫩啊!怪不得袁大头要当叛徒,这个小白脸皇帝一个是靠不住,另外便是政治手腕太嫩,根本不是老太太的对手……要让我选,我也会学袁大头把这个小白脸皇帝和满脑子三年就想强国的康有为打包卖给慈禧太后!”谭延闿心中暗自想道。
  弄清楚这次人事变动背后的政治交易的谭延闿,对于慈禧太后的政治手腕说不上有多“崇拜”,只是他头一次近距离地看到慈禧太后如何使用政治交易的手法废掉“帝党”的中流砥柱翁同龢,另外也是通过交易连消带打内外镇压的办法来对付光绪皇帝日益增长的权力之心和自己嫡系内部的平衡。不能不说,要论内斗,似乎他还没有见过比慈禧太后更厉害的人物,而翁同龢不过是个学者,在慈禧太后面前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不够。
  “论内斗慈禧老太太真不愧为近代晚清政坛第一人,不过要是论‘外斗’,那老太太就要吃瘪了……”谭延闿不由得好笑的想到。
  论名声翁同龢绝对要慈禧太后好得多,可是他终究放不开家族的私仇,利用自己的身份来打压李鸿章,最终酿成了甲午惨祸。在谭延闿的眼中,无论是翁同龢还是慈禧太后,他都没有任何好感,他们不过是自己陆上的政敌和工具而已。
  既然从大公主和李莲英的嘴中都得到了同一结论,那翁同龢被牺牲掉的时间已经真地进入倒计时,最近一段时间肯定会有老翁倒霉的时候,缺的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这个两朝帝师谨慎一生不可能不会犯一点错,如果光绪皇帝还有点人情味怜惜自己的老师,那不声不响的让老翁自己识相隐退或可保个荣归故里的结局,不过这种可能性在谭延闿的眼中不大可能会发生!
  初冬的北京寒气逼人,不过即便如此,受到《定国是诏》的颁布刺激,整个京师都笼罩在一片鞭炮声中。高墙深园挡不住整个城市所燃放的鞭炮声,早起已经穿戴好的谭延闿自然也听到了这热烈的鞭炮声,不可否认维新党人和光绪皇帝等一派在政治上的“拙劣”与“幼稚”,但是这鞭炮声也象征着民心——中国被欺负的太久了,而甲午战火带给中国人的不仅仅是伤痛,同样他们在日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几年来虽说没有太大的政治事件出现,不过很多有识之士从胶州湾事件中看到了这勉强维持下中国的危机,值得庆幸的是谭延闿和他的北洋让在中国人眼中不可战胜的德国人饮恨胶州湾,从而制止了其他伺机而动的列强国家对中国的进一步瓜分行动。不过中国并不是总是在神明的保佑之下的,只有学习日本在中国变法维新才是真正的强国之道,这京师的鞭炮声便是代表了人心所向。
  《定国是诏》是施行新政的发轫,以至于能够让京师沉浸在鞭炮的庆贺中,这不能不说中国对于强大的渴望。当然谭延闿心中也可以想到,这燃放鞭炮肯定有康有为等人的策动,不过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响应,也证明了他们的声望之高足以引领天下读书人的能力。
  “难怪袁世凯出卖维新派,仅此一项就让他博得天下骂名,如果他不称帝继续走强人政治路线缓缓共和的话,说不定百年之后盖棺定论不会弄得那么臭名远扬……”谭延闿打开窗户,冷风瞬时涌进书房,而时断时续的鞭炮声也引得他浮想联翩……
  “你们可曾听见了?!”光绪皇帝有些兴奋的搓着手问道:“翁同龢?!”
  “是,臣听到了!九城鼓舞,可知变法是顺应民心……”翁同龢并不像光绪皇帝那么兴奋,但欣慰的神色还是掩饰不住的。
  “泰西讲求三百年而治,日本施行三十年而强,我中国国土之大,人民之众,变法三年,可以自立,此后蒸蒸日上,富强可驾万国!”光绪皇帝笑着说道。
  这不是光绪皇帝的“原创”,博闻强记的谭延闿一听便辨认出这是皇帝复述康有为《上清帝书》中的句子。不能否认,看到日本的明治维新所产生的效果之后,天下绝大多数的读书人都对康有为的“豪言壮语”所鼓舞,几乎所有的年轻士人对此都深信不疑,不过这只是“绝大多数”、“几乎”而已,至少谭延闿肯定除了自己之外,翁同龢是绝对不信的,不然他不会在《定国是诏》中大谈教育,而少谈官制改革等敏感方面的内容。
  对于中国能否走向富强,谭延闿对此是深信不疑的,随着他手中的实力越来越爆棚,在晚清这潭官场浑水中简直是如鱼得水的时候,他越来越坚信如果按照自己心中的既定路线走下去,不敢说“三年强国”,但“三十年让中国成为一流国家”还是很有可能的。至于康有为的“三年强国”之论断,谭延闿不知道康有为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果,但是从这句话上,如果他康有为是个单纯的学者也就罢了,不过要作为一个政治人物还说这样的话,那谭延闿也只有将其归为“政客”一列,因为只有政客才是投机主义者,用这样的煽动性语言来开出一张无法兑现的支票。
  “朕一定要见康有为,一定要见!你们——谁拦,谁就给朕退下去!”光绪皇帝用非常坚决的口气说道。
  没有人说话,刚毅只是在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翁同龢的眉头更加紧皱了一下,而剩下来的大多数人,差不多都像谭延闿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根木桩一样立在大厅中。
  翁同龢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他,谁都知道他和康有为与光绪皇帝之间的关系,也知道康有为的《上清帝书》都是通过他的路子流到光绪皇帝手中的,甚至《日本变政考》是光绪皇帝让翁同龢亲自抄录的。翁同龢知道在这个时候,别人可以沉默,而自己是绝对无法沉默的,他略微沉吟道:“康有为现在是六品工部主事,召见他,与规制不符,皇上……”
  “这个容易!让他在总理衙门上行走,赏五品衔!另外,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弟等人,充军机章京,参与新政!”光绪皇帝依旧非常兴奋地说道,他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翁同龢的犹疑,或者说他是故意的忽略了这个与自己有着最亲密关系的老人对此的态度?!
  “这……”翁同龢更加犹豫了。
  “启禀圣上,康有为以六品工部主事迁总理衙门赏五品衔,这赏五品衔臣无异议,只是总署乃国之重地,机要所在。据臣所知,康有为只是在工部挂职,并没有一天从政之经历,况且总署要地若调一能力出众之人,臣是欢迎的,不过康有为……恕臣并未看出他有何出众之表现!其总理衙门行走也不实五品衔能够当的,不说总理衙门行走,就是章京也要五品衔……”正在翁同龢犹疑,光绪皇帝兴奋之际,谭延闿趋前一步提出了自己对康有为新任命的反对。
  光绪皇帝听后一愣,看了看谭延闿后说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状元郎和康有为是同年?!”
  “圣上没有记错,臣是康有为的同年,不过臣在举人之时就已经是四品军机章京,是通过内阁考试的五品章京经过吏部考核之后升任的……臣不才添为总理大臣,也是要经过层层考核才一步步走来,由军机处转至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以四品章京任总理衙门行走,这还是当年甲午善后的一时权益之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机要重地,臣很难想象一个只有挂职的人能够得入,恕臣无法遵旨!”谭延闿面目表情地说道。
  谭延闿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为官经历很少有人知道,不过他能够进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那是李鸿章和恭王奕訢联合做保的,甲午善后为总理衙门行走,而胶州湾中德军事冲突谈判升任总理衙门大臣——他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一直都是“挂单”,他也从来不再总理衙门出现,所有人几乎都已经把他这层身份给忘了,不过现在提起来,众人才发现原来笼罩在谭延闿头顶上的光环可真多啊!
  仿佛得到了什么启示,刚毅也站出来说道:“如此草率提拔康有为,臣等不服!”
  “啪!”光绪皇帝用手重重地拍了桌子厉声说道:“朕看重的人才难道还要你们来指手画脚么?!刚毅、谭延闿!你们退下!”
  刚毅脸色大变,连最起码的君臣之礼都没有,直接挥袖而去。
  而谭延闿则跪下来将自己的顶戴花翎拿下放到身前淡淡地说道:“圣上如果强制把康有为安排进总理衙门,臣也无话可说,不过臣只要一天是总理大臣就绝对不能看到康有为在总理衙门这样的重地行走……若圣上一意如此,臣唯有辞去这总理大臣之职!”
  说完跪安之后,谭延闿留下了地上的顶戴花翎,就这样光着脑袋走出殿外,而留在殿内的群臣和光绪皇帝都是目瞪口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走出乾清门之后,谭延闿也松了一口气,他在养心殿内强硬阻止康有为升迁的态度恐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此举也是他根据光绪皇帝一意启用康有为施行变法新政的态度而临时所为。他并不是非常冒失的故意顶撞光绪皇帝,就算明知道慈禧太后是中国的最大的决策者,光绪皇帝是个不能当家作主的皇帝,但光绪皇帝再怎么样也是这个帝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贸然顶撞皇帝的后果不用说也是非常严重的。
  自从杨锐等人和一批御史不断上书建议光绪皇帝颁布《定国是诏》以来,他就一直想着怎么找机会在一个足够有分量的场合下“表明”自己对康有为和维新派的“态度”。而今天光绪皇帝打算冲破重重阻碍要召见康有为之时,谭延闿意识到这是一个最佳的机会,因为光绪皇帝对康有为的任命有着很大的漏洞,偏偏还安排到了总理衙门,这对他而言已经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昨天同样是养心殿议事,一场诡异的人事任命让谭延闿意识到户部,这个作为北洋头上的枷锁终于被打开,他已经就有彻底中断他和翁同龢之间政治交易的想法——没有户部的卡子,所谓的“帝党”就已经失去和自己谈价钱的根本。更何况康有为和《定国是诏》都标志着谭延闿记忆中的维新变法已经开始,维新变法还有一个别称——“百日维新”!
  历史上在“百日维新”中扮演很重要角色的袁世凯已经被谭延闿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光绪皇帝也休想从自己手中借到一兵一卒,而维新变法对于自己手下的留德士官系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这帮政治猪头现在还想着怎么撺掇自己干脆推翻这个王朝呢!
  “如果历史上光绪皇帝没有铤而走险想用武力来解决问题,那会不会发生那场著名的宫廷政变?!”谭延闿心中很清楚,依照光绪皇帝和康有为等人激进的性子,维新变法失败的结局是肯定的,不过要是没有想到用武力解决问题,给了慈禧太后口实,这场变法会不会延续的时间长一些?!
  一场由激进派领导的变法,特别是变法的老板没有相应的权力的时候,在中国这么复杂的环境下,失败几乎是命中注定。谭延闿知道自己要什么,变法成功失败对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就算成功了,他也不像成为一个奴才,这样的中国即便是解决了一时的问题,在以后还会有更大的问题出现——至少在中国的历史上还没有说一个少数民族能够永远地坐在统治者的位子上,清朝的二百多年已经是够逆天的了。
  谭延闿关心的是这场变法持续的时间越长,对他也就越有利,而此时他的表态也彻底绝了帝党对他的“军事幻想”,帝国政坛上的夺权风波中,帝党首先被圈定在“政治斗争”的层面上。当然今天的举动相信会有人告诉慈禧太后,至于老太太怎么想,又该如何做,这是老太太的事情。
  总理大臣是正一品大员,在行政上比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要高半级,这是个清贵的位子却没有多少实权。对于信奉“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的谭延闿,这个位子实在是有点鸡肋,尤其是他在得到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之后,更是可有可无——自李鸿章时代开始,中国真正的外交中心始终是直隶总督衙门。李鸿章时代过去之后,谭氏父子依旧用实力和作为保住了这个外交中心,总理衙门不过是个花架子,真正操纵中国外交的还是直隶总督衙门。
  用一个正一品鸡肋官职来换取慈禧太后的信任,并且借此彻底和光绪皇帝与康有为等维新党人划清界限,彻底打消他们对军事夺权的幻想,不能不说这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第二百三十三章
接风
  谭延闿不惜牺牲总理大臣的职位也要阻止康有为进入总理衙门的事情,对于朝野上下都是极为震惊的事情。在这件事上虽说康有为在中国读书人尤其是年轻士子之间的声望非常高,可以用一面旗帜来形容,但是谭延闿却没有招来一片骂名——中外大部分的报纸都对谭延闿的辞去总理大臣一职表示了惋惜,同时也认为这样的举动是正确的,一个国家的外交部中怎能突然由皇帝的任命来安插一个从来没有为政府工作的人进来?
  别人不说,就是谭延闿自己的总理衙门的生涯,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从中书舍人至四品军机后入总理衙门行走,三年才因为甲午善后和与德国谈判得总理大臣之位,这样的资历绝不是康有为所能够比的。
  而谭延闿回到天津正是成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之后,更是在报纸记者面前直言:在当今中国,主持新政最有资格的人莫过于正在半道上的信任军机大臣张之洞,而绝非是没有一天从政经验的康有为。甚至他认为以《上清帝书》中的“三年强国”而言,面对中国如此复杂的政局,这纯熟一派狂言,没有任何价值!
  为了反驳谭延闿的对维新派的言论,康有为等人在报纸上立刻做出了反击,当然他们推出了帝师翁同龢,以此来弥补维新派中没有资深从政者作为核心的缺憾。不过作为维新派一面招牌的翁同龢同样也有一个致命的缺憾——也许是受到哥哥经历的启示,翁家后人入仕之后从来都是走得“高端路线”,他们通过科举之路过关斩将之后,就走翰林一路向上爬,绝对不会跑到地方上去任职,而翁同龢的官宦生涯中缺的就是地方官的从政经验,现任内阁学士的翁增源也是状元出身,同样也没有地方官经历,可见翁同龢家族对数十年前发生的那场从天而降的惨祸可谓是刻骨铭心。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是康有为他们面对的可不是仅凭三言两语就可以折腾的热血沸腾的光绪皇帝,谭延闿作为北洋的新一代首领和谭钟麟时代的北洋中坚人物,在直隶三省所做的各种改革和惠民政策已经让直隶、山东和以前盗匪横行的河南摇身一变成为中国的模范省。诚然直隶三省和北洋海陆军事力量的提升与朝廷财政与直隶总督衙门的支持有着很大的关联,但是有些事情绝对不是你有银子就可以干成的。
  有银子不算什么,舍得花银子也不算本事,关键是将银子花到点子上,而谭延闿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此。论筹集银子的财路和大手笔的投资,放眼全国还没有人能够和他比肩的,至于会花银子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会花银子,以现在的造舰成本,恐怕朝廷投下的海军经费根本不可能会组建今天初具规模的北洋海军。就在康有为的各种新政主张还停留在纸面上的时候,在谭延闿的主持下直隶三省已经建设的有声有色了,尤其是教育,论学堂的数量、质量还是待遇,在全国已经找不出能够相比的第二家来。
  张之洞此次进京并没有走传统的水陆,而是乘船至湖北武汉,直接在武汉上火车。这一次张之洞北上可谓是踌躇满志,谭延闿在天津面对全国记者对自己的辞官和对全国马上就要展开的新政所发的言论,他在武汉下船的时候就由辜鸿铭拿着报纸给他读了。对于谭延闿说在中国有资格来做这新政首脑唯有张之洞的言论,张之洞本人内心是极为高兴的,殊不知张之洞手里有多少斤两谭延闿心中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管慈禧太后心中对张之洞本人的任命是如何打算的,谭延闿必须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他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是封建皇权下的政治斗争向来都是腥风血雨的,而晚清的政治也不会独善其身,至少他知道历史上的庚子事变,慈禧太后为了脱身,可是杀了不少人,这中间不乏昔日曾经在政坛上呼风唤雨的大牛。
  官场险恶是老头子教谭延闿为官之道的第一首要,就算现在他手握重兵,不过亦要防范政敌狗急跳墙——光绪皇帝连对慈禧太后都敢动刀子,情急之下要了自己的脑袋这绝非玩笑。自己又不是《三国演义》中的那些万人敌的大牛,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一颗子弹的事情,这比光绪的老祖宗康熙灭鳌拜要简单多了。
  事实上谭延闿没有将张之洞非要摆在自己政敌的位子上,节制就节制,自己造反的最低标准十万陆军已经完成,剩下来的事情不过是修修补补扩充一下力量而已,能扩充就扩充,扩充的慢些也无所谓。而像张之洞这样名满天下的名臣进京,反而对于谭延闿的人身安全是非常有好处的——不计后果的干掉某个权臣这一般都是光绪皇帝这样的愣头青干的事情,像张之洞这样有着丰富政治经验的老大臣一般不会这么做,张之洞节制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借着张之洞的老练来保证自己不会被光绪皇帝找个借口引到宫中一颗子弹解决问题?!
  从武昌乘火车到天津不过才三天的功夫而已,而伍轩仁坐镇上海,一收到汉阳钢铁厂总经理蔡锡勇关于张之洞从武昌上车前往天津的电报后,他就立刻将张之洞的行踪发送给天津的直隶总督衙门。作为有着良好合作关系的张之洞,谭延闿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要隆重的迎接这位大佬——别人也许并不清楚,他心中却很明白,张之洞此次进京拜相可以说是要替换翁同龢的,而且他是文华殿大学士管兵部,也就是说张之洞拜的相是实实在在的权相、实相,而非翁同龢的空壳子!
  三天足以让谭延闿做好一切的迎接准备了,晚清官场这迎来送往也是很讲学问的,像张之洞这样的地方大佬进京听用,途中哪个地方官不是齐齐出动,招待规格远超礼制,不过这些都是官场上的潜规则,没有一个放在这些地方父母官的眼中。在他们看来如果能够将张之洞拍舒服了,以后京师重地中也就有个大佬能够当自己的靠山,以后的升官之路也就铺平了。
  现在的张之洞真的是踌躇满志,已经不像他当初的那个样子,对于下属的奉承孝敬非常坦然,除了为官不贪,为臣不反这两条底线之外,他已经没有什么约束了。张之洞的态度在曾经熟知他的官员心中也变得非常和善起来,以前老张那张脸面对他们的时候九成九是张雷公脸,在他手下当官简直毫无尊严,可是受了不少气。
  相比沿途接待张之洞的官员,身为疆臣之首的谭延闿的接待简单又不失隆重——北洋海陆高级将官齐至天津,天津火车站的站台上在张之洞的火车入站的时候开始奏响军乐,在张之洞走上站台的时候,包括身着一身戎装的谭延闿在内一起向他敬军礼,一声“恭迎香帅”让张之洞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张之洞的“香帅”之名是他在中法战争中得到的,平常下属也没有少用这个称呼,但是在一群军人面前,这声“香帅”总算是名至实归,这是对他在中法战争中的作为的肯定。张之洞还不是老糊涂,北洋海陆两军自从甲午战火之后都是谭延闿一手重建的,更是打败了比法国人更厉害的德国人,能够在这里听到“香帅”,这算给足了张之洞面子。
  包括林泰曾、邓世昌等在内的北洋海陆两军高级军官并不是专门来迎接张之洞的,只是谭延闿要进行下一步北洋海陆两军扩张召开会议,只是顺道给张之洞一个面子。眼下谭延闿这个直隶总督总算是名至实归,他比张之洞更加踌躇满志,前一段时间北洋海军接收了从德国订购的装甲巡洋舰,加上一个月后的旅顺造船所将要竣工的一艘靖海级装甲巡洋舰的改进级,今年北洋海军总共有两艘装甲巡洋舰编入战斗序列,这种扩张速度也不算慢了,但是谭延闿此次召开有关北洋海军的高级将领会议是进一步整合北洋海陆两军,并且提出下一步的扩张计划。
  “香帅,自武昌至天津,三天车程香帅辛苦了!”谭延闿走上前去笑着说道。
  张之洞笑眯眯地看着整齐列队站在站台上的北洋海陆两军将领,对谭延闿说道:“状元郎了得!想当年老夫为湖北的应礼部试的考生提供各种方便,但亦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可以从武昌到京师,这还算不上风吹雨打,后来有了轮船之后只需要二十天,而现在老夫只要三天……”
  “香帅明鉴,今昔对比,这不全是铁路、轮船之变化么?只要不昧着良心说话,谁有能够否认洋务给中国带来的种种好处呢?当年香帅一力主张修建京汉铁路,今铁路投入运营之后,这路程时间缩短了,也就代表了从京师到武昌之间沿途各地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了,内地的特产会以更快的速度运抵天津这个商品集散中心,最终百姓将会得到实惠……香帅为当今中国洋务首脑,以往香帅坐镇江宁来往不便,现在香帅为朝廷所重用留京,学生以后可以在香帅这里得到更多的教益……”说完谭延闿居然向张之洞行弟子礼。
  谭延闿早就被中外称之为当今中国最具有潜力的政治新星,而现在手握北洋重权能够向自己行弟子礼,不管是不是客套,至少张之洞心中是非常骄傲的,虚荣心得到了进一步的满足。张之洞早年是探花入仕,这是他一生的骄傲,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高傲,而盛宣怀以前在打汉阳钢铁厂的主意久久不能得手,也是因为张之洞看不起盛宣怀这样不是两榜出身的人。
  盛宣怀虽然能干,但是要和谭延闿相比先不说成绩如何,单单谭延闿的状元功名就足以让张之洞高看他一眼,也正是因为如此张之洞和谭延闿在站台上一见面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一时间两人不知不觉的聊了十几分钟。张之洞的派头大,他的随员被堵在车厢里下不来谁也不敢说个“不”字,而谭延闿身为北洋海陆两军最高领导者,在场的都是军人,就算他们再不耐烦也必须老老实实的待着。
  “组安!你就别在这里磨叽了,你都是总督了,又不是几年前的白身,这么卖力拍香帅的马屁干什么?说出去也不怕掉价?!”一句话说得周围的人面色古怪。
  谭延闿听后不怒反笑:“辜汤生,信不信我再拍两记马屁,让香帅回去之后罚你抄上十遍四书五经?!”
  在张之洞的幕府中,论思想最为活跃的人可能会数出一大堆,他们都是以当年的留美幼童为主的幕僚,不过要论他们当中胆子可以大到在张之洞面前说笑,甚至是心直口快地说出张之洞的缺失,翻遍整个幕友堂,也唯有辜鸿铭一人而已。张之洞连李鸿章、曾国藩等人都看不起,天下能够让他看得起的又有几个,当年在湖广总督府的时候,他的手下可是没少受罪,是以只要是张之洞的下属,基本上都是只有唯唯诺诺听训斥的份。
  辜鸿铭是张之洞幕府中一个异数,他虽然没有两榜功名,但是在当今中国论西学功底深厚,最了解国际政治交往的人莫过于此君。辜鸿铭天分极高,甚至高到让人心生嫉妒的地步,谭延闿和他相交甚厚,他是谭延闿所见过的唯一一个和他一样拥有过目不忘本事的人。更让谭延闿汗颜的不止是这小子精通十国外语,他可以在一夜之间翻译《易经》,虽说谭延闿的外语水平也足够傲人的了,但是在辜鸿铭这个可以倒着读英文报纸的怪胎面前,简直是无地自容。
  在张之洞的幕府中,除了大科学家徐建寅之外,谭延闿最想挖走的人便是辜鸿铭,可惜的是他一直没有得手,最主要的是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挖人。徐建寅虽然还挂着“张”字头,不过他早就落入谭延闿的夹袋中,成为北洋工业体系中火药方面的权威专家,现在还在保定机器局主持新投入专门为海军生产高爆炸药生产线的工作。张之洞对于科技人才并不是很看重,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想到他们的好处来,而谭延闿就算一时用不着,也会将他们当佛爷一般供起来,这就是两者之间巨大的差别。
  谭延闿的话刚说完,在张之洞的背后露出半张脸来,不是辜鸿铭还能是谁?张之洞这次进京,手下的得力幕僚带来不少,而张之洞之所以要带上辜鸿铭,除了要借助他的聪明才智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沟通和北洋之间的关系——辜鸿铭和谭延闿之间的交往在张之洞幕友堂中是谁都知道的……
  谭延闿和辜鸿铭之间的关系能够走到今天这步,也是两人对于对方才学的相互倾慕,而谭延闿一开始就对辜鸿铭保有极大的好感——尽管像辜鸿铭这样的性子,就算天分再高也不适合走政治路线,但作为中国近代史上有数的大家,他对辜鸿铭非常钦佩不已。至于张之洞这么宠辜鸿铭,多半也是因为在他身边也就这么一个人敢对他说实话,敢批评他,有时候上位者的心态是非常微妙的。
  辜鸿铭的抱怨也使得张之洞和谭延闿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两人有很多政见需要沟通。尤其是张之洞身为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管兵部,这与北洋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同时也跟马上就要开始召开的北洋海陆两军扩充实力会议有很深的关系。张之洞如此高调进京还有谭延闿在北方卖力的为其造势,为的就是淡化政敌翁同龢的地位,尽管谭延闿知道翁同龢在军机大臣的位子上待不了几天了,但未来张之洞必然成为京师中一言九鼎的人物,提前沟通好也有利于下一步计划的开展。
  谭延闿和张之洞走在最前面,他还必须要留出半张嘴给身后的辜鸿铭,来应对永无休止的提问。有了辜鸿铭,谭延闿和张之洞之间就有了除了政治之外更多的话题,同时张之洞也是有意无意的在考校他的学识——张之洞虽然支持废除科举,但对于中国的学问他是极为支持的,同时作为近十年中国学术的巅峰之作《劝学篇》,张之洞认为在学问上的互相切磋也唯有谭延闿有这个资格。
第二百三十四章
留德士官系
  “组安,听说你在养心殿一怒之下辞去了总理大臣的职务?就是为了阻止康有为进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辜鸿铭在接风宴上屁股都还没有坐热,便匆匆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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