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校对)第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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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教官
  谭延闿除了闭门读书之外,也没有放松对侍卫队的训练,因为这里可不是福建,他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找地方给侍卫队训练枪法,没有办法他只能够继续加强侍卫队的徒手搏斗和文化上的训练。每天早上他都亲自带着侍卫队在荷花池跑步,他也跟普通士兵一样,双肩背着一个装满沙子的背袋,一圈跑下来至少也有六七公里,然后和士兵一起吃早饭,饭后就组织士兵学习徒手搏斗,到了晚上再教他们学习德语。
  毕竟谭延闿还需要准备考试,没几天便委托家仆在长沙城中招募会武功的高手和私塾先生,至于德语还是必须他亲自来给士兵们上课,弗里德里希也能够派上点用场,当然招来的人也是必须经过他考验的。侍卫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后,徒手搏斗已经有了一定的水平,不过当他们面对谭延闿的时候,十来个人一哄而上照样被他打得满地找牙。谭延闿不指望他们能够成为武林高手,但是作为一个士兵,将来若是出现在战场上,少不得要和敌人短兵相接,这些士兵若是能够精通一两手外门功夫,能够在一两招之内制服敌人,他也就满足了,当然让士兵刻苦训练徒手搏斗,他心中也有另外的想法——组建特种部队。
  当然组建特种部队在现在看来是很不现实的,谭延闿虽然知道特种部队的大名,但是他可没有参过军,只是知道后世的特种部队个个神通广大,他现在所能够做到的便是让他的士兵加大训练量,让这些士兵朝着他想象中的后世特种部队靠拢。
  在长沙负责寻找谭延闿所需要的人的事情就拜托给他的舅父李安清来办理,李安清是谭延闿母亲现在唯一的亲人,李夫人嫁到谭家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弟弟,直到前年谭钟麟前往福建就任闽浙总督的时候,路过长辛店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弟弟,而谭延闿也才知道自己有个舅父。谭钟麟原本给李安清一点本钱让他做生意的,后来谭延闿制作戒毒丸后,这项生意经过老头子的点头由他全权安排,他便把戒毒丸在湖南的生产委托给了自己的舅父。
  “组安,你想要找的人已经带来了,有七个人正在外面等着呢,你是不是过去看看?”李安清说道。尽管他是谭延闿的舅舅,但是毕竟他和谭家二十多年没有联系,虽说“见舅如见母”,两人之间的亲情还需要时间来培养,是以说话的时候李安清不知不觉的便用下属说话的口吻。
  尽管戒毒丸的订价谭延闿放得比较低,但是架不住戒毒丸的成本小需求大,现在李安清所掌管的健民药业可是谭延闿按照老窝的想法来建设的,光是雇用工人就有三百多人,分成两班倒日夜不停的以流水线化作业方式生产戒毒丸。长沙健民药业规模在这个时代来说应该是最大的制药企业了,但是生产的戒毒丸依旧是供不应求,张之洞还专门派了个人在制药作坊中蹲点来催促赶工,甚至连税都免了。李安清掌管健民药业在一些人的帮助下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李夫人也曾经嘱咐他要好好为谭延闿办事,他更是不敢有半点懈怠,谭延闿对他的舅舅也是非常满意,回到长沙之后有什么事情都是委托舅舅来办理,至于家族中的人他也不愿意指望什么。
  “真是辛苦舅舅了,您先在这里歇着,我自己出去看看他们就可以了!”谭延闿一边说一边给舅舅倒了杯茶双手送过去。
  李安清拿着茶杯笑着说道:“这有什么辛苦的,只要组安有什么需要,舅舅尽力去办。若是这些人你还不满意,舅舅还可以再去找,找个会武功的人也不算是难事……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也好看在眼中,再找的时候心里也有个谱。”
  谭延闿笑着说道:“舅舅,先不急,人都已经找来了,您先喝完这杯茶,润润喉咙,咱们再一起去看看!”
  “今天请各位来是给府上的侍卫队选师傅的,这里也就不表演什么‘手劈青石’了,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是给侍卫队教功夫,我只需要你们能够把一招制敌的本事教给他们,而且在学习上所需要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内家功夫虽好练起来时间太长就不用,记住我只需要你们现在表演杀人的绝技。你们可以选择徒手或是旁边的短刀,我来当你们的陪练!”谭延闿对着眼前院子中的七个人说道。谭延闿眼前的这七个人有老有少,不过既然是李安清悉心找来的,绝对不会出现骗子,肯定是事先考核过才送过来的,手底下绝对有两下子,徒手也就罢了,这短刀为了以防万一也是用木头做的。
  “在下黄克剑,请先生赐教!”谭延闿说完后,这七个人中的一个壮汉向前走了一步抱拳说道。
  谭延闿听后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黄克剑便柔身扑了上来,一个黑虎掏心……
  接连试了六个人,结果谭延闿都摇摇头,这些人论本事也算是高手了,可惜不是他所需要的,若是他想要找保镖,这样的人绝对可以胜任,单挑十来个绝对不是问题,但是他们的功夫放在战场上可就不够看了,这么花哨的功夫哪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上用的。
  最后一个人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在那里一站便给谭延闿一种熟悉的感觉——对方可能是个内家功夫的,这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见到的第二个练内家功夫的人。谭延闿摆摆手先表示暂停说道:“这位先生,在下需要的杀人的招式,如果在下没有看错的话,先生应该是练内家功夫的吧,我的兵可用不着练内功……”
  中年人眼神一瞥说道:“在下赵恒君,公子真是好眼力,赵某确实是练的内家功夫,不过说到用招式杀人,在下也不陌生,一会比试的时候在下不用上内劲就是了!”
  谭延闿点点头说道:“那就请先生在在下身上展示一下了!”
  赵恒君果然在和谭延闿缠斗的时候没有使用内劲,两人一靠在一起后,拳脚立刻相交,赵恒君招招冲着谭延闿的要害来,令旁边的人眼花缭乱,旁边的侍卫队士兵高声叫好——他们总算碰上一个可以和谭延闿徒手拼斗十来个回合不落下风的人了,而李安清则是担心的不得了,生怕赵恒君一个失手让谭延闿受伤。
  就听谭延闿一个闷声——双方交手还不到而食招,他的喉咙被赵恒君的一只手死死的扣住,弄得谭延闿无法呼吸,他毫不怀疑对方可以轻松的拧断自己的脖子,或是直接这么紧紧的扣着自己的脖子让自己窒息而死,当下便放开了自己的双手示意比试结束,而在这时李安清赶紧跑上前说道:“快住手!”
  赵恒君看到谭延闿的示意后便松开了手退到一边,谭延闿对赶上前非常着急的李安清说道:“舅舅莫急,这只是比试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谭延闿转过身来对赵恒君说道:“赵先生的功夫在下甚为佩服,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下打算聘用赵先生,每月薪俸五十两,专门来调教这些士兵的功夫……当然在下和赵先生比试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招式繁琐,希望先生能够加以改进!”
  赵恒君的身手谭延闿是极为佩服的,能够在二十招内制住自己,在他印象中就是名义上的师傅黄凤岐也不能,唯一能够与之一拼的恐怕也只有那个晚上偷袭的不速之客。更为难得的是赵恒君的招式非常狠辣,几乎没有一招是浪费作秀,简洁的让人心惊,在谭延闿看来这种招式用来武装自己的侍卫队是再好不过的了,如果有一天侍卫队执行类似后世特种兵的渗透行动,徒手干掉敌人是绝对不成问题。就冲赵恒君这份身手,他都不好意思给人开价三十两——这是他给舅舅开下的价格,现在戒毒丸所产生的丰厚利润让他的底气足了不少,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能够花钱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人才!
  就这样赵恒君成为谭延闿侍卫队在长沙的武术搏斗新教官,他所传授的近身搏斗招数远比士兵们原来从福州那个教官身上学到的有效的多,威力更加强大有效。就这样侍卫队在赵恒君的带领下在赐书堂谭延闿所在的大院中每天又开始进行新的训练,本来谭延闿准备给赵恒君单独安排一间房间的,但是赵恒君却拒绝了,他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客栈中。
  谭延闿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天半夜和他交手的人就是赵恒君,也就是方榕卿口中的“赵叔”,自从他安排了侍卫队站岗制度后,赵恒君就不敢进入赐书堂来探查他的动静了,不过赵恒君却没有想到谭延闿居然招募武术教官,这倒是给他开了后门于是便混了进来。方榕卿之所以千里迢迢暗中跟来,就是想要看看她未来的丈夫人品怎么样,是不是和她所见过的世家子弟一样颓废无所事事。赵恒君能够进入赐书堂当侍卫队的武术教官,自然能够近距离的观察谭延闿。
  “小姐,现在三公子要准备乡试,没有闲暇时间来会客见面,每天除了和侍卫队的那些士兵在一起之外便从来不出那间书房半步。以在下看来还是要等乡试考完之后,才能够看得出三公子的为人到底怎么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三公子绝非那些纨绔子弟一般,倒是小姐的良配!”赵恒君在方榕卿面前笑着说道。
  方榕卿听后脸上一红,马上转移视线地说道:“听说他晚上还要给那些侍卫教洋文,这是真的么?”
  赵恒君脸色一肃说道:“老赵我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可多了,但是三公子却看不透,行事和别人有着很大的不同!听那些士兵说三公子教那些侍卫的是德语,是极西的普鲁士人所使用的语言,三公子府上的那个洋人便是普鲁士人,是那些侍卫的教官,只是和老赵教得不一样。听说如果那个士兵学习成绩好,三公子以后便把他送到普鲁士去学习。三公子不仅让他们学习德语,还给他们请了专门的私塾先生,来专门教导他们,现在这些士兵学习起来可起劲了,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出路,真是不知道三公子心中是怎么想的……”
  方榕卿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听家父说过,三公子的侍卫队个个都是精兵,放在外面都是以一当十,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福建的时候剿灭了这么多为害一方的盗匪。不过要说把他们送到普鲁士去学习,是不是他心中另有打算?”
  赵恒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三公子是个读书人,他的心思可不是我老赵这样的粗人可以揣摩的,不够听刘先生说过,三公子在闽浙总督府中是一言九鼎,谭督基本上都不管事,想来这么做也是有深意的。”
  “不过三公子为什么要亲自教兵勇,何不像请私塾先生和武术教官一样从当地找一个不就行了么?他马上就要考乡试了哪里有时间来教德语?”方榕卿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在下也打听过,听那些士兵说道,这里面可是有典故的!三公子曾经对他们说过,同治元年的时候,朝廷初设同文馆,意在培养翻译人才,不过却没有人愿意去考,后来有几个倒是去了,同辈中人便将他们看成异类,竟要以绝交相威胁,同治年间的世情就是这么一个世情。”
  “哼,不过是愚见而已!”
  “小姐说得是,不过同治初年到现在也有三十年了,现在民风变了许多。三公子顾忌的是大清国第一任驻英吉利公使郭嵩焘回国的时候,被人怒斥为‘汉奸’,而第二任公使是曾国藩的儿子曾纪泽就更惨了,回国后乘小火轮回家乡湖南,刚登岸便被家乡人当成洪水猛兽一般,一把火便把小火轮给烧了。曾纪泽过世不过是这两年的世情,而小火轮被烧还没有十年。三公子就是怕家乡人对他教授侍卫德语有什么想法,才不得不小心从事,不管怎么样,这份谨慎劲在年轻人一辈中还是颇为难得的!”赵恒君赞赏地说道。
  方榕卿听后点点头,她也是湖南人,曾纪泽的船被家乡人给烧了这件事她还没有听过,不过想来还是非常有可能的,如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那谭延闿势必不能公开的请洋文教师,不然对他马上就要参加的乡试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赵叔,我见你到潭府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怎么说起话来和以前都不一样了,还张嘴一个典故一个典故的,文绉绉起来了……”方榕卿轻轻地笑着说道。
  “小姐,你是不知道,三公子对那些兵勇可好了,除了训练苦一些,什么伙食、饷钱都十分丰厚,还给他们请先生来专门给他们教书。平时没有事的时候,三公子也还跟他们混在一起提一些洋人国家的典故,曾纪泽和郭嵩焘的事情就是三公子给他们讲的,我在旁边听来的。别的老赵不敢说,但是跟着三公子旁边这学问也会不知不觉的涨起来,若是老赵活的够长,将来我老赵等哪天也学着考科举去!”赵恒君大笑地说道。
  尽管方榕卿一派大家闺秀,但是听了赵恒君的话后,还是被逗得前仰后合。赵恒君也是个典型的乐天派,说起话来嘴上可以跑马,就因为这个性格,方汝翼才放弃了将赵恒君纳入自己的核心,不过赵恒君的一身武功难求,若不是机缘巧合,像有他这样好的功夫的人根本不会纳入他的麾下。正因为如此,方汝翼才将赵恒君留在了身边——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做官多年见过的事情多了,也就留下赵恒君充当府中的高级护卫。赵恒君是看着方榕卿长大的,这次扭不住女儿的哀求,方汝翼才让赵恒君在一边护着她,免得到了外面发生什么不测。
  “赵叔,以后你在三公子旁边也多留意一些,三公子的戒毒丸是利国利民的大功德,但是却断了很多人的财路,得罪了不少人,难免有伺机报复的。赵叔在他身边也要多照应些,不要让他出事!”方榕卿轻声说道。
  赵恒君笑着说道:“三公子自己的功夫也不错,等闲宵小根本不是对手,加上他身边又有这么多侍卫队士兵,那些士兵手中的盒子炮就是连我老赵也害怕,哪里会有不开眼的人敢打三公子的主意?!当然,三公子是小姐未来的夫君,就凭着要是遇到事老赵就是赴汤蹈火也要救三公子……”
  “赵叔,你说到哪里去了……”
第二十二章
劫富
  五月的天津天气还没有谭延闿所在的长沙那样,只是天气一日变得比一日温和起来,人们也开始换下穿了几个月的冬装,享受这春日里的阳光。
  直隶总督衙门——按照大清朝官场上的说法,天下第一总督莫过于直隶总督,直督为天下总督之首!这也表现在它的官衔都比其他几个总督高半级。不过就像咸丰年间一样,现在能够坐直隶总督的人未必是天下第一总督,当年曾国藩坐镇两江总督,天下第一总督绝对不是当时的直督刘长佑——他们在职位上正在做的事就决定了他们的排名前后,曾国藩那个时候可是天朝脊柱,担负剿灭太平天国的重任,其权责绝非是刘长佑所能够相比的。
  现在的直督便是曾国藩的第一学生李鸿章,不过他在中法之战中砸了张之洞的饭碗,张之洞现在任湖广总督,声势一日胜过一日,给他这个名义上的天下第一总督隐约的造成了威胁,尽管他们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翁同龢,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到现在已经是十分公开化的事情了。今天本来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但是灿烂的阳光并没有驱散直隶总督衙门上空悬浮的阴云,李鸿章的脸色正在酝酿一场夏日才有的雷霆风暴。
  “那个人已经带到了!”一个幕僚走到李鸿章身前轻声说道,不过神色复杂的他还是又说了一句:“中堂大人,现在放还来得及!若是真的见了面,恐怕宫里头那位脸上会不好看……”
  “哼!”李鸿章冷笑了一声:“上房掀瓦也就算了,但是拆倒房子挖地基就是该死!”说完便正了正头上的官帽大步走向公堂,留下那个幕僚在原地发呆。
  “跪下!”李鸿章一拍惊堂木大声呼道。
  随着李鸿章这一声毫无来由的重喝,下面的来人吓得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来者何人?!”李鸿章肃声问道。
  下面那个本来被李鸿章一声吓得有些面如土色的来人听到这声提问后,没有来由的又挺起自己的腰杆:“禀中堂大人,小人是内务府派出来采购三海所需要木料的!”来人显然是认识李鸿章,尽管他知道对方贵为中堂,但是居然并不害怕,想来是那“内务府”三个字给他了这份胆量。
  李鸿章看了看后沉声说道:“你可知为什么老夫要亲自坐堂?!”他看到来人想要答话便摇摇手,又是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是谁借你的胆子?冒充内务府买办?!”说完便将桌上的一张状纸抛在来人的面前:“天津地方绅商联名具状,告你强索贱卖,侵扰行市,你知不知道这坏了太后的名声将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来人听后一下子腰杆更硬起来,连说话的声音也一扫刚才的谦恭,嚣张地说道:“看来今天中堂大人是有意和小人过不去了?!是真的假不了,中堂大人既然佯装不认识小人,小人也无话可说,但是——这太后身边要是少了个人,小人倒是想看看中堂大人如何向太后交代!”
  李鸿章听后脸上的冰霜稍微融化了一些,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这个笑容显得非常意味深远,充满了冷酷的感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将桌子上的官帽端端正正的带在自己的头上就再也不看来人一眼,大笑地走了,不过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冷声问道:“狗才!你知道这银子是什么银子么?!”
  李鸿章问完这话后也没有等待来人的回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大堂上李鸿章的幕僚单手一挥,两侧的衙役立刻扑上去将那个犯人狠狠的压倒在地上:“自光绪十五年来,该犯以园工采买木料为名,串通茂林木行老板,二十万两银子买三万两木料,经过木行洗过之后分赃……来人,菜市口立刻清市戒严,将该犯开刀问斩!”
  幕僚走到犯人跟前,看着犯人被兵勇紧紧的压在地上,半张脸侧面看着他,心中不禁大怒,抬起脚对着那人的脸便是一脚:“狗才!那银子全是我北洋水师的军饷!弟兄们,先给他嘴里面塞上锭银子,拖到外面给我毒打一顿,别弄断气,然后再送刑场!他不是喜欢银子么?老子就成全他!”
  说完幕僚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旁边的兵勇,刚走几步又回过身恶狠狠的叮嘱道:“拿回去喝茶算是我唐三孝敬给各位的!至于他么……给我狠狠的打,送上刑场的时候让他不能胡乱张嘴巴,别忘了给他留口气!”
  “爷们儿,行啊!能够让唐先生说粗口,爷们儿也算是第一个了,不过你小子既然贪了我们北洋的银子,也就是从老子口袋里掏银子,老子还没有这么窝囊的时候呢,等到了下面不要怪兄弟手黑!哈哈……”在兵勇们的拳打脚踢声,刚才还趾高气扬跟李鸿章吹胡子瞪眼的犯人已经没了声息……
  李鸿章不如总督行署的后花园,依旧是愤恨难当,这银子实在是太沉了,这银子两两都来得肮脏,两两都费尽心机,偏偏两两都维系着这个江河日下的帝国的安危,两两都压在他的心头实在是喘不过气来。虽然这园子装饰的美轮美奂赏心悦目,但是他李鸿章在这里站了半天,心中的憋闷之气还是无法消除一丝。一会儿,刚才的幕僚已经来到他的身后,欲言又止。
  “纪孟,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了!”李鸿章沉声说道。
  年轻人听到李鸿章叫他纪孟,心中一颤,不禁的攥攥拳头还是说道:“伯父,这人头落地就再安不回去。内务府的水太深,储秀宫那位也不是善主,侄儿以为老师还宜斟酌再三妥善安排!”
  能够叫李鸿章伯父的幕僚,在直隶总督府中只有一个唐伯文,他的父亲唐珂和李鸿章是同乡,在李鸿章还没有出头的时候,唐珂曾经资助过他。后来李鸿章跟随曾国藩平步青云,而唐珂的仕途艰难,唐珂性子决绝不肯受李鸿章的好处,便干脆辞官回家作学问,前年病逝后才留信委托李鸿章对他的儿子唐伯文多位照顾,这位倔强的老人至死才求好友一次,李鸿章自问良心上颇为过不去,便将唐伯文安排在身边亲自教导。
  唐伯文因为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和他交好的人都叫它“唐三”,今年才二十五岁,年少随父学习经史典籍,后又学习英语,在美国待过两年。本来按照唐珂的意思还要多待上几年的,但是唐珂病重后,他立刻回国,后来听从父亲的安排投奔李鸿章为其效力。在李鸿章的幕僚中,唐伯文算是少有的中西兼通的人才,办事干练,思量深远,颇得李鸿章的重用,加之其父唐珂的关系,他对这个侄儿就更加看重了,留在身边多多磨砺一下再外放实缺,这样才能够对得起已经故去的好友唐珂。
  “纪孟,今天老夫本来是不想杀他的,不过老夫一想到这些银子,老夫心中就……”李鸿章心中非常沉闷,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旁边的唐伯文可从来没有看到这个坚强的老人如此失态过,连忙走上前来搀扶李鸿章。
  “六年前皇帝亲政之前,醇亲王曾经到天津来找我,谈的便是这修建颐和园的事情。我手中还有什么可以挪动的?只剩下这海军军费一项了!我们两人谈至午夜,我还是松不下口来,醇王唉声叹气的去歇息后,我躺在床上冥思苦索,竟是一夜未睡!第二天再见到醇王,我们两人枯坐一天竟无一语,最后我们两人都跪倒在一起抱头痛哭!难啊!真难啊!!……”李鸿章吐出一口长气,丝毫不顾忌自己的直督身份,一屁股便坐到旁边的花坛边上,合起眼,泪水从眼眶中一点一点的溢了出来。
  李鸿章的失态让旁边的唐伯文大惊失色,生怕眼前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伤心过度会出什么问题,便搀起李鸿章走到屋中,亲手泡了杯茶放在桌边。
  户部尚书阎敬铭乃是湘军硕果仅存的元老,但是慈禧太后屡次要动用户部多年节余下来的八百万两银子,阎敬铭见是不可违不愿意做这罪人,便称疾去职,这件事几乎震动了大清朝的官场。光绪皇帝虽然年龄还小,但是也从这件事中看出了慈禧的心事,便主动提出为了感谢“圣母为天下忧劳多年”,为了本朝以孝治天下,该修座园子了。慈禧要权也要园子,说“恐园工一动,有伤弄本”——既要做婊子也要立牌坊!
  光绪皇帝见这样干脆就说将万寿山下大院子改名颐和园加以修建,且得山水之趣又省钱,给皇爸爸在那里“颐养天年”,否则“实觉寝食难安”!这一番母慈子孝的对话隐藏着无穷的政治内涵——园子和权再也难舍难分了,园子修好,慈禧退!
  “慈禧竟然接受了!”奕環的根本也就在这里,他想着慈禧和他一样也会变老,而他的儿子光绪会一天天长大,时间上对他有利,用一座园子来换取权力,那他可以夺回权力重整河山。可是奕環错了,他没有想到慈禧的胃口会这么大,户部尚存的那八百万两银子就像一盆水一样泼在地上就干了,连片湿的地方都没有,没有办法,他只能够向老搭档李鸿章求救,也唯有李鸿章能够拿得出这么多的银子来修园子,等修好了园子有权力就大肆扩建海军!颐和园、权力和海军。这两桩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就这么牵连了起来。
  “万不得已,我李鸿章这是在饮鸩止渴了!”李鸿章心思终于回归了正常,苦着脸长叹一声,拿起桌边刚才唐伯文泡的茶水一饮而尽!
  唐伯文听后心中也是一片灰暗,他没有想到这大口吞噬海军军费的颐和园居然有这么深的来历,这中间所牵扯的政治利益会关系到一个国家的走向!他跟随李鸿章也有些年头了,在跟随李鸿章之前他就听过关于李鸿章的一些评价,但是直到今天才直到眼前这个老人走到今天已经筋疲力尽了。
  “纪孟,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是怕老夫过不了太后那关?”李鸿章恢复正常后看着唐伯文的神色说道。
  “学生以为用这厮的狗头来抵消内务府的烂账也算是值了,伯父当年一纸奏章能够把翁老头的哥哥送到新疆去充军,定然有办法来过太后那关!”唐伯文说道。
  李鸿章生平最为得意的一件事便是代曾国藩写了一纸奏章,让当时满朝文武张口结舌,连皇上太后都不便说情,硬是把同治皇帝的师傅翁心存的公子,光绪皇帝的师傅翁同龢的哥哥翁同书发配到新疆充军。得意归得意,但是当翁同龢考上状元后,一路仕途平步青云,直到现在的帝师把持户部后,李鸿章终于开始品尝他几十年前种下的苦果——北洋的军费更加困难了。
  自从光绪十四年北洋水师成军后,大清朝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殊不知李鸿章他这个直隶总督手中的款子都已经逐年垫出,每年从户部解来的海军款到位的只有十之三四,余帐户部是认的,挂着给你画饼充饥,你有奈其何?!
  就是这样翁家和他李鸿章的仇还不算完,随着翁同龢的权力越来越大,他李鸿章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加上李鸿章的老靠山慈禧太后对他手握重兵开始加以怀疑后,这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不过李鸿章还是在咬牙坚持,不为别的,权力和他的老师曾国藩留下的这番产业都让他无路可退!从湘军到淮军,所有的一切都牵扯着太多的利益,上上下下以万计数的人都在指着他李鸿章养家糊口,他的手能放么!
  李鸿章把这些恼人的事抛到脑后,冷笑地说道:“砍了这个狗才,内务府拍拍屁股就可以不认这笔烂账了,说起来还是老夫帮了他们的大忙;至于太后,她会叫皇上下一道旨,列数这个狗才的罪状,还要好好嘉勉一番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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