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煦(校对)第422部分在线阅读
孟唐已经来了这里有些日子了,他没有国舅的架子,知道他身份的也不多,在台前幕后忙来忙去,就如同一个普通伙计。
这时,边上有个差不多年岁的伙计,见没人,低声问向孟唐,道:“慕古,你去看官家了吗?我看你刚才出去了好一阵子。”
孟唐自然是去了,这会儿有些憨的一笑,道:“没有,我就是去做点事情,耽误了一会儿。”
这伙计倒是没有多想,凑近一点,道:“你见过官家吗?我听说官家身高八尺,雄壮如牛,儒雅如圣,一举一动风雷电闪,乃是天人临凡,不如何以建这般功勋,你说是吧?”
孟唐回忆了赵煦有些瘦弱的体型,与儒雅只沾半丝的旗帜,低声回应道:“这些都是传言,不可信的。”
这个伙计显然是新来的,是真的没见过赵煦,刚要再问,就看到朱浅珍从里面出来,紧急住口,侧身道:“见过掌柜。”
孟唐连忙跟着,道:“见过掌柜。”
朱浅珍嗯了一声,看着那年轻人道:“你去后面帮忙吧。”
年轻伙计应着,快步进了后面。
朱浅珍见没人了,换脸微笑,道:“去迎接官家了?”
孟唐知道这位是‘真国舅’,不敢有架子,拘谨的道:“是,娘娘让我去的。”
朱浅珍笑了笑,道:“不用紧张。官家那边传话了,晚上有家宴,你也一起去。”
孟唐屡遭打击,现在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内心来说,非常不想进宫,见到那些心里万千手段的大人物,还是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朱浅珍没有多说什么,迈步向外面走去,刚到门口,忽然转身道:“好好做,做好了,开封府那一块,交给你来管。”
朱浅珍说完,就出门了。
孟唐怔了又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丹阳县。
苏府。
苏颂原籍泉州府,因为被地方骚扰过甚,搬到了丹阳县,算是半隐居。
哪怕他隐居,赵煦征讨西夏,大获全胜而归的消息,是怎么也瞒不住他的。
“算算时间,官家应该到京了。”
苏颂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没那么炽烈的太阳,轻声自语道。
丹阳县知县蒋震宜站在苏颂身前,神色凝肃,道:“邸报上说,官家九号到京,就是今天了。”
苏颂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他回来不少日子了,或许是静下心来,冷眼旁观,他反而将许多事情看得更为清楚,透彻。
蒋震宜看着苏颂,犹豫了下,道:“苏相公,官……朝廷现在做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过,且不说这一战,这一战之后,下官很是忧心,不知道朝廷还要做什么。”
苏颂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他。
蒋震宜抬手躬身,道:“下官并无私心,句句肺腑。”
苏颂没有说话,转头继续看向远方。
他明白蒋震宜话里的意思,一直以来,他们想要的官家,朝廷,是一个和和气气的朝廷,对于任何其他变法的人或者事,他们都坚决反对。
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折腾出那么多事情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与己与人与家与国,有半点好处吗?
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不守规矩,祖宗家法,岂可说变就变的?
第四百四十章
西湖歌舞
蒋震宜见苏颂依旧沉默,神色越发坚定,道:“相公,官家亲政已经一年多,迟迟不见全面复起新法,此番大获全胜,明年必然改元,那复起新法,就势所必然!”
苏颂眉头不自禁的皱了下,却没有说话。
他只不过致仕半年,对朝局比任何人都清楚。
苏颂知道章惇的迫不及待,也知道宫里那位官家对新法抱有怀疑,同时隐约猜测,哪怕明年改元,官家也不会全面复起新法。
当今这位,是一个极其有想法,而且愿意为他的想法付出代价的人。
他将祖制踩在脚下,并非全然为了‘新法’!
蒋震宜见苏颂依旧沉默不语,沉声道:“相公,当下,还愿意为朝廷奋不顾身的,没有几人了。吕相公之死,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大宋,趋炎附势,倒下章惇、蔡卞等人如过江之鲤,照此下去,神宗年间的旧事,又将重演!并且,会比当年严重十倍,一百倍!相公,官家才……我大宋已经不起如此折腾了!”
赵煦才十八岁!
这是蒋震宜没有说完的话,正常来说,赵煦至少还能活个三十年。
三十年的‘新法’,谁人能知道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们想我怎么做?”苏颂不得不说话了。
蒋震宜神色微振,上前一步道:“相公,既然官家有迟疑,我们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只要将‘新法’的恶行公布于众,官家看到后,就会像先帝一样迟疑,到时候罢章就顺理成章,相公复起势所应当!”
苏颂顿时明白这些人打的主意了,根本不说话,径直起身,向屋子里面走。
蒋震宜一怔,苏颂的一个孙子就出来,微笑着道:“蒋知县,大爹爹身体不舒服,改日再叙吧。”
蒋震宜看着苏颂的背影,面露不甘,大声道:“苏相公,国难当头,您难道就视若不见吗?当初你与王安石,吕慧卿等据理力争的勇气去哪里了?人老了,就连家国都不顾了吗?”
苏颂已七十多岁了,宦海沉浮五十多年,岂是蒋震宜小小激将法可以触动的,径直回了房里。
蒋震宜脸是不甘又愤怒,却又没任何办法。很想再说什么,一时间想不到,只很得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开。
孙子送走蒋震宜,回到苏颂的书房。
苏颂头也不抬,身前桌上摆满了书。
苏颂这半年,都在校对你一些医学书籍,想要去腐存清,编纂一本新医书。
孙子抬手,道:“大爹爹,送走了。”
苏颂头也不抬,道:“你有没有想说的?”
孙子神色挣扎了下,道:“没有。孙儿,想去杭州,求学东坡先生。”
苏颂沉默片刻,一边落笔一边说道:“苏轼为人豁达,诗书满腹,当今找不出几个可以比拟的,去吧。”
“孙儿告退。”孙子抬手,慢慢退了出去。
苏颂落笔,不紧不慢的写着。
书房里,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声音。
杭州府,西湖。
苏轼自从被削除官籍,就一路南下游历,最终还是在西湖畔留了下来。
自从苏轼落脚后,环西湖,不知道来了多少骚人墨客,风流才子以及众多的青楼名妓,一时间,西湖上是花船如织,歌舞如波,花团锦簇,丝竹满湖。
元祐八年,十月十五。
西湖边,残叶亭。
苏轼正在与吕陶下棋。
两人对弈赏景,饮酒作词,当真是悠闲自在,好不惬意。
酒过半酣,兴尽未了,吕陶看了眼西湖上荡漾的莲叶,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样的美景,不知道每年还能不能看到。”
苏轼呵呵一笑,一杯酒洒入湖内,道:“怎么了?朝廷里又有人缠着不放?”
所谓的‘缠着不放’,就是朝廷里针对‘旧党’的追杀没有停止过。
吕陶,苏轼都是‘旧党’的分支蜀党,朝廷里一直有声音,要对两人加大惩处,发配去更远的地方,容不得两人在西湖逍遥自在,那简直是对朝廷的不断嘲讽!
吕陶叹了口气,道:“官家大获全胜归来,明年必然改元,改元必有大事,有些人坐不住了,那些人容不得,我与你又怎么躲得开。”
‘有些人’指的是‘旧党’,‘那些人’指的是章惇,蔡卞为代表的‘新党’。
意思很简单,‘新党’生气了,自然要出气,那他们这些被扫出朝廷的人,要遭到更严厉的处置了。
苏轼笑容收敛了几分,又自顾的喝了杯酒,道:“没什么可怕的,无非就是换个地方,哪里不能喝酒。”
吕陶看着他,神色微沉,道:“这一次,或许不太一样。他们双方势成水火多少年?明年若是改元,双方必然有一场大战!”
‘旧党’断然不会想看到‘新法’复起,‘新党’则会全力推动‘新法’。
在明年改元的关键时刻,双方的斗法要趋于白热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