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校对)第4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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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皇帝看他这个样子就明白是有问题了,于是冷着脸道:“看来你们是孤陋寡闻,还不知道朕在归德干了什么事吧,不说是吗?不说的话,朕立即虢夺你的王位,还有你这什么妻弟,朕立即灭他满门!”
此言一出,朱肃汾已整个人给吓得抖了一抖。
他其实是多少知道一些归德的事的,知道当今陛下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最终,他垂头丧气地道:“陛下……臣……臣说……臣确实让人送了许多的钱粮来封丘。”
“这是为何?”天启皇帝死死的盯着朱肃汾。
百官们看着朱肃汾的脸色渐渐的冷漠,姓朱的,果然没好人。
朱肃汾苦着脸道:“现在河南没安全的地方啦,到处都是流寇,在关中,不是听说流寇攻入了城中,将宗室上下几百口都杀光了吗?臣还听说,流寇拿人油点灯呢,将那府库中的钱粮,抢了一空。臣……臣乃藩王,不得旨意,不得轻易的离开自己的藩地,可是……臣十几代的积蓄所得,难道就这么留给那些流寇吗?这封丘虽糟糕,处处针对臣的亲戚,可好歹……这地方没有贼寇来……”
“没有贼寇来?”天启皇帝诧异道:“这又是为何?”
朱肃汾现在不敢隐瞒了:“这儿有教导队,教导队的人,一个可以打十个,这个大家都知道。何况,封丘一直都在修城,虽只是一个小县城,却比寻常的府县城墙修的更结实。还有……还有……臣听说过一些传言,那些流寇的首领,是不敢轻易在封丘附近转悠的,一旦靠近,流寇内部,就会有许多的传言,人心容易混乱,这队伍就散了。流寇本就是靠劫掠为生,走到哪里抢掠到哪里,可毕竟只是一群临时聚集起来的人,一旦人心散了……便会有许多人逃亡。这几个月,听说有不少流寇都落单跑到封丘去了。因此,许多流寇,宁可去重兵把守的开封城,这方圆百里之内,也绝不会出现流寇。臣就在想……这钱粮总得安全吧,留在王府里,真要是有朝一日,流寇杀来了怎么办,至于送去开封,开封倒是有重兵,可流寇打了几次了,虽然没有破城,却也不安全。”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送去京城……这京城一路过去,来回一千多里,需要多少车马和挑夫呢?这些挑夫和车夫,臣也不放心,若是中途遇到了什么危险,岂不都白搭了?臣思来想去,只有封丘这儿最安全,距离宜阳也不远,而且臣的亲戚和子弟,都躲在封丘,安全也无问题,臣在宜阳守藩,心里也踏实一些。”
听到这里,天启皇帝和朱由检面面相觑。
这封丘……这么神奇,流寇居然不敢来?
不过很快,天启皇帝便勃然大怒起来:“既然如此,你为何还状告管邵宁,说他勾结贼寇……说他在此坏人心术!”
朱肃汾已是吓得身如筛糠:“臣……臣……”
“不说吗?”天启皇帝冷笑:“你以为朕会看重你这远亲?不能将你剐了?”
朱肃汾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封丘安全是安全,确实适合藏匿钱财,而且……这地方……现在确实非一般的县城可比。只是……他对粮田征取重税,却也是真的,臣的妻弟,真的受了损失啊。而且……他不只收粮税,还收商税,臣不是担心他……他继续这样下去,闹出事来吗?所以臣就在想,得敲打一下他,好好的敲打一下。其实臣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新县侯的人,而新县侯又和陛下相得,陛下最终,还是要保他的。可臣想着,他受了敲打,估计以后就不敢这样强硬了,大概会收敛许多……因而……因而就……”
听完这个真相,天启皇帝怒不可遏,站起来就要踹他。
朱肃汾下意识地躲。
天启皇帝怒道:“原来只要不如你的意,你便敢如此,还敢诬告?”
朱肃汾委屈巴巴地道:“这不是诬告。陛下……明鉴啊,臣句句都是属实……只是……只是臣藏了后半截真相而已。”
天启皇帝无比鄙视地看着他,随即冷笑道:“好,好,真不愧是宗室,朕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朱肃汾便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吭声。
事实上,现在封丘城里,充斥着河南布政使司迁来此寓居的士绅和朱肃汾为首的一批宗亲、官员的子弟。
关中和河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谁不是朝不保夕?那流寇可是凶残无比的,在城里的人倒还好一些,乡下的那些士绅们,流寇一到,只凭借他们所征集的那些乡勇,根本就不堪一击。
而且就算是你击退了一次,下一次你还有这运气吗?
这流寇是杀不绝的!
整个河南布政使司,都已弥漫了恐怖的情绪。
再加上许多人为了渲染流寇的恐怖,早就滋生了各种流寇吃人,杀绝老幼之类的传闻,士绅们早就胆寒了。
可太远的地方,他们就算想去,家里这么多的家产,也没办法带走,思来想去,哪里都不安全。
似乎只有这封丘成为了孤岛。
封丘城里的东林书院教导队威名赫赫,那可是上过辽东战场的,城墙又高又厚实,流寇们似乎也不敢往封丘去,现在大家都已将封丘默认为京城一样的安全区。
在这安全区里,人才能活命。
因而,去不去封丘,已经不是问题了,问题在于,怎么去封丘。
这里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来了之后,原有的特权统统烟消云散。
不只如此,各种针对他们的税收,也是不少。生活在这里的士绅和官宦子弟们,可谓是处在冰火两重天中。
一方面,的确是很爽,每日起来,开开心心的,不必为安全而烦恼,照旧还可维持以往奢华的生活。
另一方面,却是一个小小的县令,都将你不放在眼里。
这若是换在自己的家乡,莫说是县令,便是知府都要客客气气,否则便将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地税还有其他一些针对他们的税收,是他们最不能容忍的,这不是钱的事,大明两百多年,都没人敢收税到我头上,你管邵宁算老几?
可怕的是,现在一些农户,自从加入了农社之后,也不太听话了,有什么委屈,都直接跑去农社状告,农社这边则为之撑腰。
因此,这封丘什么都好,唯独管邵宁成了大家的眼中钉。
此时,天启皇帝嫌弃地瞪着他,冷冷地道:“真是猪一般的东西,难怪你姓朱!”
朱肃汾一听,吓了一跳,忍不住道:“可是陛下您也姓……”
“住口!”天启皇帝大喝一声,随即怒气冲冲地大骂道:“若是没有这管邵宁在,没有他们约束住你们,你以为流寇不会来这封丘?你以为你们的钱粮就安全了?你居然还想挑唆朕敲打他,你好大的胆,来人……将这混账给朕拿下!”
朱肃汾便只好磕头求饶:“陛下,臣万死。”
天启皇帝不为所动,目光却很快落在了管邵宁的身上,道:“管卿家倒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这封丘……以区区一县之地,居然有此政绩,只怕天下三千个县的县令,也及不上你一人。”
管邵宁显得不卑不亢,道:“陛下,不敢,这都是恩师教学生做的。”
天启皇帝便惊奇地道:“这些……都是你的恩师,手把手教的?”
管邵宁道:“正是,什么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学生只要按部就班就好了。”
…………
第三百六十七章:政绩卓然
“安排得明明白白?”天启皇帝笑了笑,随即警惕的看了一眼这县衙之内。
说实话,天启皇帝现在看百官的态度,大抵是跟看贼差不多。
这都是一群家贼。
于是天启皇帝道:“好啦,朕乏了,尔等退下去吧。”
他觉得该和这管邵宁好好地聊一聊了,所以其他人就别继续在他跟前碍眼了吧!
封丘的新政,已经卓有成效。
不过很显然,它同样也面临着困难重重的情况。
这样的办法,能够持续吗?
又能持续多久?
众臣正想听后半截呢,谁料陛下一点不客气地直接赶人,于是一个露出无语的神色。
可再不愿意,也只好纷纷告辞。
天启皇帝落座,眼睛直直地看着管邵宁。
现在这衙里,只剩下了天启皇帝、朱由检和张静一,还有管邵宁。
天启皇帝此时的表情很严肃,道:“你说明明白白?看来……你们还有后着,是吗?”
管邵宁点头:“正是。臣这些日子所做的工作,其实就是发动所有的农户,来清查土地和隐户的情况。单凭官府,是没办法彻底清查土地和隐户的,一方面是防不胜防,真要彻查,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呢?那么发动佃农和农户就十分必要了,乡间与其让给士绅来治理,倒不如让农社来治理!”
“农社的社员,多是农户,这土地乃是他们的根本,因而……一听说要清查,他们往往十分积极,极愿意揭发乡间士绅们隐瞒土地,隐匿人口的情况,对士绅们收取重税,其本质就是要让他们不得垄断和侵吞土地。”
天启皇帝没有打断他,只安静地听着。
管邵宁只顿了顿,又继续道:“在以往,士绅们增加财富的手段,其一是放贷,其二就是兼并土地!而放贷本身,其实就是依附于土地之上的,因而土地的问题,乃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陛下想想看,一个家族,在地方上每日节衣缩食,他们延续十数代,唯一干的事就是不断的购地!这些土地,只进不出,两百多年来,他们的土地从两百亩变成两千亩,再变成两万亩,地越来越多,可胃口却越来越大。他们的地越多,在县中的地位就越高,便可凭借着功名以及其他的手段,免除自己土地的税赋。”
“可是那些寻常百姓呢?他们只需遭遇一次灾荒,那么就不得不卖掉手中的土地,从此成为失地的佃户,既要承受高昂的佃租,与此同时,还要承担各种苛捐杂税!河南布政使司的情况,陛下是看到了的,流寇是流民所产生,而流民又是怎么产生的呢?无他,失地而已。”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士绅的土地继续增加,而流民越来越多。朝廷收不来粮税,却又不得不加饷,弹压民变,越是加饷,百姓们越是活不下去。若是再加上一个天灾,那么这大明还能江山永固吗?”
天启皇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地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这也是朕的心腹之患。”
朱由检这一次听的极认真,经过一次生死大劫后,从前所谓靠君子来治世的理念已经崩塌,此时的朱由检就好像一张白纸,极力去吸收其他的知识。
此时,管邵宁又道:“可如果通过税收,打断了这种土地兼并的情况呢?为何地价会越来越高,因为大量的土地到了士绅的手里,他们绝不肯卖,而他们靠着这些土地,获得了大量的钱财。他们有了钱,便买地,不断的推高了土地的价值。而一旦采取阶梯税制还有摊丁入亩,那么谁拥有的土地越多,谁反而吃亏,若只是家里只有三五亩地,房或者十几亩地的人,反而承担的税赋最轻。这时候,大家卖地都来不及了,还肯买地吗?卖地的人多,买地的人却在观望,这也是在封丘县,地价暴跌的原因。”
天启皇帝颔首,便又问:“这样有什么好处?”
管邵宁立即回答道:“有两个好处,第一是安人心,地价跌了,使不少百姓可以廉价得到土地。当百姓们的土地到达了税赋承受的上限,自然就不愿意再购地了,如此一来,一个县的土地,足够让更多的人拥有。陛下看那些欢迎陛下入城的百姓,哪一个不是情真意切,这是为何,这是因为新政当真惠及了他们,令他们对新政感恩戴德啊。”
“这其二,就是大大增加了税收。臣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近半的土地,都掌握在数十家大大小小的士绅手里,他们通过种种手段,隐匿了人口,也规避了税赋。陛下想想看,他们握有的可都是上好的田地,家财万贯,可官府却没办法征他们的税,这是为何?其实,本质他们就是汉时的豪强,是魏晋时期的门阀,一个县官能奈何他们吗?至于那些催收粮赋的小吏,更是畏他们如虎,谁敢收税到他们的头上呢?可如今呢,如今在封丘县,其实能拥有五百亩以上土地的人家,已经是寥寥无几了,因为这地越多,便越成了众矢之的,士绅都不得不卖地,不卖的话,不用五年,他们就会因为高昂的税赋而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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