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校对)第1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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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面,他是有练过的,进京的时候就吃过一次亏,这一次格外的提高了警觉,他方才看到前方路面的积水处,凭空生出水涡,心里大抵就知道……那里肯定是有一个大坑了,何况前头过去的陛下车马也晃了晃。
可陛下的车马和后头的车马不同,陛下的车马宽大,是特制的。孙承宗二人所乘的车马,其实就是最常见的两轮马车,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颠簸?
黄立极只听小心二字,还没反应,心里一刹那的念头就是……孙公又在大惊小怪。
然后……剧烈的震动之后,黄立极便如断链的珠子一般直接飞了出去。
而这种两轮马车,是没有车门的,只是用帘布,将车外隔绝。
人一飞,直接穿过了帘布,黄立极便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一个猛子,直接扎进了神坑里。
“哎呀呀……”这是在飞跃的过程中,黄立极发出的声音。
不过这声音很快戛然而止,因为黄立极已摔进了水坑里,咕隆咕隆的冒着水泡。
孙承宗气定神闲,好险,还好有过前车之鉴,这一次更惨,积水更深,不然的话,这把老骨头都要交代进去了。
车夫已是慌了,忙不迭地扑下水坑去救人。
最后好不容易的,将狼狈不堪的黄立极从水坑里捞了出来。
黄立极没有练过,落水之后,便张口要呼救,这一张口,积水便立马灌入了口里。
这水……可是混杂了无数的垃圾和粪便,于是……一股让他永世难忘的滋味弥留在口齿之间。
浑身淋了透的黄立极,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被人捞上来的时候,他眼泪便扑簌而下,紧接着,就拼命扶着车辕呕吐。
孙承宗好心的去给他拍背,便道:“方才说了小心,黄公大意了。”
干呕了很久,黄立极顿时满面杀气,口里大骂:“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坑,这是要摔死人吗?顺天府是干什么吃的!人祸啊,这绝对是人祸,连京城都这个样子,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那其他的州县呢?啊……啊……”
连续啊了几声,又去吐了。
前头的天启皇帝知道了这个情况,也不禁为黄立极担心起来,便派了车夫来慰问。
那车夫又去回复天启皇帝:“禀陛下,黄学士的身体很不适,说希望就近找地方歇一歇。”
“那便找个地方,歇一歇吧。”天启皇帝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再怎么任性,黄立极成了这个样子,还能怎么办?
只是就近……哪里有这样容易?
放眼看去,沿街的民居大多浸泡在那水中,这哪里是去歇脚,分明是自寻死路。
倒是车夫抬手往一处指了指,道:“陛下,你看那里,那里有一处亭子,地势高……”
“好,就去那里。”天启皇帝已来不及多想了。
只是车马继续往前,积水就更深,马已是不听使唤了。
无奈,大家都只好下车步行。
这一下子,真是让人有苦难言了,在这恶臭的水里,大家趟水而过,浑身的衣衫脏污不堪,早已形成了乞丐样儿。
魏忠贤还算高大,所以积水最深,也不过到他膝盖上方,黄立极就比较悲催了,他个头矮小……快过腰了。
众人好不容易到了亭子前。
只见这里却已有不少衣衫褴褛之人了,有的是屋子塌了的,只好在此躲避,口里念念不休的讲着自己可怜的屋子。
也有寻亲的,逢人便激动地问:“见了我儿吗,见了我儿吗,有三尺高……穿着……”
更多人是麻木,拥挤在一起,蜷着身,任由雨水拍打。
这亭子外围,大抵是这样的景象。
再往里看,亭子里头的人情况显然要好一些。
这亭子修的很奢华宽敞,上头写着‘思教’二字。
亭盖能够遮风避雨。
天启皇帝人一看那里头还有不少空位,便忙往亭里去。
天启皇帝甚至想笑,这些人真够怪……明明里头有许多位置,却偏在外头淋雨,淋坏了怎么办。
可谁料刚刚步入亭子,便有几个彪形大汉冒出来,将天启皇帝拦住,口里大喝:“来做什么?”
天启皇帝皱眉道:“避雨。”
为首的汉子流里流气的样子抱着手道:“满了。”
天启皇帝道:“没满。”
“我说满了就满了,你是老几?”汉子恶狠狠地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思教亭,只有读书人才能呆的地方。”
…………
第一百一十一章:杀无赦
天启皇帝从来没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的放肆。
眼看着围上来的泼皮越来越多。
魏忠贤几个则也已淌水过来了。
后队还有一些禁卫,他们都是穿着便装,负责将在水中淹的车马寻个地方停放。
所以此时天启皇帝身边的人,不过区区两三个。
就这……还只是孙承宗和几乎形同于残废的黄立极。
这泼皮喊着你算老几的时候,孙承宗和黄立极脸色骤变。
天启皇帝冷着脸道:“我偏要进去避雨,又如何?”
“哈哈……”这闲汉轻蔑地看了天启皇帝一眼,肆意地大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身后的黄立极憋不住了,怒道:“你可知道这是谁?”
闲汉白了黄立极一眼,冷冷地道:“那你又知道我是谁?”
天启皇帝真的想笑,他还真没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这般嚣张的,于是道:“那么倒是想要请教。”
这闲汉得意洋洋地道:“我家老爷,乃是天桥坊中的白举人。”
“白……还只是个举人。”
“大胆。”闲汉大喝道:“你竟敢这样的放肆?我家老爷,不但是有功名的人,这本地的官吏,谁不敬重?平日里在这思教亭,本地巡检,哪一次不是要三请五请,对我家老爷甚是客气。”
天启皇帝已气得发抖。
这时,身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嚎哭起来:“我孩子病了,我孩子病了,请老爷们开开恩,准我们进去吧,孩子再也淋不得雨了。”
这妇人抱着孩子,裹着孩子的襁褓早已被淋透了。
她拼命想要挤上前。
闲汉身边的喽啰立马截住了她,恶狠狠地瞪着妇人,怒喝道:“人人都说自己受了灾,挨了苦,若放你一个进去,其他人也如此,这思教亭里还坐得住吗?亭里坐着的,都是读书的老爷,不是你们能呆的地方,不然有辱斯文,你们吃罪得起?”
那妇人只一味地哭,很是手足无措,似乎……她也认同里头的老爷都是文曲星,自己一个憨妇惹不得,只是低头看着孩子,便还是哽咽。
黄立极嘴张大,仿佛受到了屈辱。
其实若是平日里,莫说他现在是阁老,就算以前他是秀才、举人的时候,只怕这种情况,他也是属于坐在思教亭里,避着雨,喝着清茶,高谈阔论的人。
只是……他现在哪里还有半分的斯文体面?浑身都湿透了,还沾着各种不知名的粘液,甚至隐隐散发着一股臭味。
站在一旁的孙承宗只在心里叹息,其实这种情况,他辞官之后,在地方上见得多了。
地方官到任,往往要和本地的士绅以及读书人打好关系,别看这些士绅和读书人个个仁义道德,可实际上……他们虽是袖手清谈,看上去人畜无害,可他们的家人和奴仆却不是这样。
所谓的读书人,他们既有士人的身份,某种程度,又何尝不是一方豪强呢?要钱有钱,要地有地,官府见了他要忍让,与本地父母官亲如一家,天生就是高人一等。
可地方父母官,想要做出成绩,就离不开这些人,你若是不理他们,他们便通过亲友抱成团,四处诋毁你,让你有理也不说不清,何况他们的家人和族亲以及朋友,不是做官的便是有功名的读书人,真要抱团诋毁,势必让你臭不可闻。
这杨娴显然也是擅长做官的,士林里人人都吹嘘他是个好官,爱民如子,可不就是因为他对读书人的善待吗?
怎么善待?
这大雨倾盆之中,其他人都如落汤鸡了,可在这漫天豪雨之中,能独坐亭里,喝茶吟诗,不就是善待?
还有这些人的家奴,他们在外吆三喝四,横行霸道,官府却处处袒护,不就是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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