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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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直却摇头:“尽信书不如无书,你十月份去太学,除了五经外,更要学的,是处世避祸之道。”
亲仁善邻?在利益面前,什么远亲近邻,算个屁。
所有人肉眼可见,今年成国渠水少,麦子减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要么就接受这一损失,要么就通过争水,将损失转嫁到邻居头上!
没有别的选择,也不能有丝毫犹豫,种麦之时水一刻千金,麦苗们都在地里嗷嗷待哺呢,秋冬时渴到了它们,明年青黄不接时,饿到的就是妻儿!
第五霸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关中人口滋生,水土有限,里聚之争如此厉害,利益纠葛繁杂不清。孙儿那天说,想要将十里八族捏到一起,合力在乱世自保,何其难也?
可他还是耐下性子,继续劝两家罢手休战,等着孙儿归来。经过让学、秋耕两事,第五霸对孙儿有些另眼相看,虽然嘴上依然讥讽他的异想天开,但老爷子心里却相信,第五伦定能处置好今日之事,并为己家谋得名望利益。
因为第五霸的干涉,双方在渠边僵持快一个时辰了,仍不肯相让。第六犊舔了舔龟裂的嘴唇抬头望日,第七豹依然像只出场前的斗鸡,用磨石一下下蹭着刀刃,死瞪着第五霸。
“总这样僵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
眼看日头越来越高,第六犊站起身提议道:“找一条绳索,以沟渠为中点,双方各出十人拉拽,谁赢就按谁的法子分水,如何?”
第五霸倒是觉得这法子不错,第七氏则断然拒绝。
“不行!”
第七彪明白,他家虽然好勇斗狠,但要真站在地上拼力气,还真不一定是庄稼汉子的对手。
第五霸瞥向第七氏兄弟:“第七氏莫非是怕了?”
没用,挑大梁的是第七彪,他面对这拙劣的激将法无动于衷。
倒是第七豹再度被激怒,他乘着兄长与第五霸谈判的时候,缓缓起身,看了眼手中的刀,将其轻轻放下,只捏着空拳,一步步朝第五霸走去!
只要像刚才他偷袭自己那般,先出手往他脖子上就是一下,将老匹夫击晕。等逼退第五氏众人,第六氏孤掌难鸣。
如此想着,第七豹拳头越握越紧,在迈入他认为合适的距离后,脚下发力,整个人猛地跳起,手掌就朝第五霸劈去!
众人都来不及惊呼,千钧一发之际,原本端坐在地上的第五霸却像是背后开了只眼似的,猛然让开偷袭,毫不犹豫地回击一拳,正中第七豹的蒜头鼻。一时间鼻血飞溅,第七豹只觉得眼冒金星,面前一团黑。
等他踉踉跄跄摇着头缓过来,一睁眼,只见第五霸的大脚又踹过来了,正中胸口!
就一下,身高马大的第七豹便被踹进沟壑里,摔了个狗啃泥,从斗鸡变成了落汤鸡。
第七彪大惊,连忙去扶起胞弟,发现只是鼻梁被打塌,肋骨好像也断了一根,没有性命之虞,知道第五霸还是手下留情了。他立刻变了脸,轻轻踢了弟弟一脚骂了两句,又朝第五霸作揖。
“舍弟不懂事,冒犯宗叔了!”
“汝兄弟年少失怙,也难怪没教养,老夫倒是可以替你死去的父亲教他做人。”
第五霸擦了擦手上的血,望向被他威慑到的第七氏众人,眼中满是不耐:“今日的事就这样,听老夫的,两族恢复往年的用水度量,谁再无理取闹,再敢在我面前露刃,第五氏就帮另一家!”
第五氏的族丁持着简易的矛上前一步,面对他们时,第七氏养的轻侠少年就占不到便宜了。
第七彪现在要同时面对两个家族,压力巨大,可他深知自家在乡间横行十余年的诀窍。
他们不如第一氏家大业大,也不如第四氏富有,打架甚至干不过第五氏,只能靠凶狠和悍不畏死来伪装自己的强大。
就是那种明明不敌,却还能往自己头上拍转头拍出一脸血的流氓劲!
一旦今日退缩,第七氏的凶名就垮了,他们会被人看出内里的虚弱,过去斗狠闾里竖立起来的恐怖,便会瞬间垮塌,以后再想争强乡亭,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再在原地斗下去,一打二肯定吃亏,第七彪想到一个主意。
找帮手。
“好啊,既然次公非要插手……那不如吾等一同前往临渠乡邑,请啬夫和三老评理!”
第七彪扶着弟弟道:“也让吾等看看,这乡中究竟是啬夫说了算,还是第五氏说了算!“
第六犊神色有些焦虑,他知道,第一氏家主身为有秩啬夫,总览乡中大权,与第七氏关系颇善。若是他偏袒第七氏,那第五、第六联手也讨不到好。
第五霸见对方不识好歹,勃然大怒:“竖子,你这是想变白为黑么?”
眼看事情再度僵持,忽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人翻身下马,推开众人走了过来,爽朗的笑声在成国渠边响起。
“哈哈,讼于乡中哪里够,依我看,不如直接将事情捅到县里,将县宰也惊动了才好呢!”
众人回首,却是先前赶去县城的第五伦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依然是单骑而行,并未搬得任何救兵。
但细心的人却发现……第五伦腰间已比去时,多了个小物什!
……
第8章
以“德”服人
纵马在县城和成国渠间跑了个来回,第五伦衣裳上沾满了马蹄扬起的尘土,巾帻也歪歪扭扭的,再加上迎面风吹脸颊有些青。
可气势却丝毫不比他祖父弱,大步流星走来,先朝第五霸作揖,大声道:“大父,孩儿从县宰处回来了!”
第五霸立刻就明白了,也大声应道:“县宰找你何事?”
一听此言,方才还叫叫嚷嚷,要三家一起去乡里找啬夫评理的第七氏暂时消停了。
第五伦却只笑笑没说,他已从族人口中得知刚才经过,整理了一下衣冠,便瞪着第七氏兄弟义正辞严地说道:“第七氏,汝等还不知错么?”
第七豹揩干了血,揪了几片叶子卷了塞在鼻孔里,显得格外滑稽,但此人不记疼,又跳将起来,他见第五伦个子不高,便瓮声瓮气地说道:“黄口孺子口气不小,大人的事,是你这孩童该管的么?”
“巧了,我真能管。”
第五伦取下腰上拴着的物什,在第七氏兄弟眼前一亮:好似方印切成两半,为长方形,故称半通印,为低级小吏所持,上面写着“临渠孝悌”四字。
“就在方才,我刚被县宰征辟为临渠乡孝悌!”
众人不免一愣,但却没有太过吃惊,毕竟这是孝悌,又不是孝廉。
孝廉那可不得了,乃是察举仕进正途,郡里每年只有一个名额,比入太学难多了。一旦被举荐,可不经考试,直接入朝为郎官。在都城一两年后外放,最差也是四百石县尉、县丞起步,而以六百石县宰为多。
孝悌就差远了,只是荣誉性称号,推选县中有德行者担任,早在前朝汉文帝时就有。作为乡三老的副手,无秩,甚至连固定工资都不发。元成时在宰相匡衡力主下,才让孝悌“复其身”,也就是免除徭税和赋税,逢年过节有两三匹布的赏赐,仅此而已。
两者相比,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地方教化小吏,差距太大了。
但孝悌虽无实权,却不可或缺,从汉朝元成时代到新朝,数十年来都是以德治国,喻三老、孝悌以为民师,将这些人当成道德楷模来宣传,号召百姓向他们学习。
什么兄弟争产、夫妻吵架、父子生隙,这些官府律吏不便管不想管的事,就由三老和孝悌出面解决,算是汉代的调解员。
这便是县宰鲜于褒给第五伦安排的差事,正好应了他让梨、让学博来的德名。
第五伦说话可硬气了:“第七氏,现在摆在汝等面前只有一条路!”
“听我与大父之劝,此事私了,两家立约恢复往年分水。”
“若是不愿,也不必烦扰乡啬夫了,我会将此事上禀县宰,直接讼于县庭。”
见第五伦也搬出了“靠山”,第七彪脸上的惊讶却慢慢消失,甚至有些想笑。
“此子果然年轻,自以为做了小小孝悌就能对我发号施令,竟不知吾与县里关系有多硬。”
若没点渠道,第七氏手里的铁兵器从何而来?又岂能横行乡里十余年没官吏找他家麻烦?若他不提前跟县都水官打好招呼,又怎敢堂而皇之与第六氏争水呢?
再者,第七彪身为亭长,时常往县城跑,跟县宰还有几顿饭的交情呢。鲜于褒从第七氏收的贿赂,可是年年都有啊!
于是他只道:“小孝悌好主意,既然在这说不清,去县寺也未尝不可!”
第五伦冷笑:“第七彪,你想清楚了,此事一定要诉讼公堂?”
“诉就诉。”第七彪继续硬撑,在他看来,此事闹到乡中或是县上并无区别,不就是比谁家背后势力大,县宰倾向于帮谁么?以他家的关系,加上第一氏相助,根本不怕。第五伦搬出县宰来,吓唬谁呢?
“善,大善啊。”
第五伦回头看了一眼后,忽然笑了。
“其实,我已将事情禀于县宰了,你不如先看看县宰怎么说。”
第五伦直到这时候才抽出了腰间的那块木简,上面盖的就不是半通印,而是鲜红的县宰官印了!
第七彪怔怔地接过木简,还来不及看上面的字,却听到有马蹄声靠近,围观众人被分开,几个黑衣黑冠的吏员带剑大步入内,为首的是一脸黑线的本县都水官。
原来第五伦是与都水官一同来的,却故意加鞭先行了几步,就是为了给第七彪下套。
第五伦立刻过去恶人先告状:“都水,我给第七彪看了县宰的简,但他却不愿听命,还扬言要去县中争讼。”
“大胆!”都水官一听争讼二字顿时大怒,指着第七彪道:“第七亭长,你竟要违逆县君之令么?”
第七彪手里捏着那简,直接傻掉了,只结结巴巴地解释:“都水,他……第五伯鱼刚将此物给我,我还没来得及……”
“住口!”都水官可没耐心听,更怕第七彪多说多错,将他们之间的龌龊说出来,立刻重复了县宰的命令。
“第七氏与第六氏立刻停止争水,恢复往年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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