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722部分在线阅读
这让刘秀悲痛欲绝,想到牺牲的将士,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大江,后悔和悲愤涌上心头,竟恨不得一头栽到江水中!
但刘秀终于没有踏出这一步,回过头,他见到了一双关切的眼睛,却是上船后,与刘秀寸步不离的冯异,这也是最懂他的人。
“还望陛下珍重!”
眼泪从冯异脸颊上流过,刘秀也心如刀绞:“公孙啊,朕若和贾复一样,战死在当阳河,搏一个痛快,留在史书上的名声,应当不会比项羽差罢?”
“望陛下振作!”
冯异的荆州北几乎全军覆没,对爱兵的他来说,这打击如丧兄弟儿子,但悲怆难以挽回败局,在冯异看来,只要刘秀安好,他们便仍有希望。
刘秀却摇头:“当初项羽败于垓下,到了乌江亭边,亭长对他说,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
“而项羽终究没有过江,其中缘由,恐怕不止是‘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无颜见江东父老’罢?”
如今刘秀的局面与项羽颇类,他也顿时明白楚霸王宁可回头决然一死的原因了。
“江东虽有大江之险,然高皇帝已得北方,九州之地有其八,江东区区一隅,又能支撑多久呢?终究还是败亡,与其一败再败,一辱再辱,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陛下,此言不然!”
大司空邓禹过来了,为了驰援接应刘秀,他带着船队在长江、云梦绕了一个大圈,最后堪堪赶上,此刻邓禹下拜顿首:“当初项羽之所以不能以江东抗中原,在于其左有九江王英布,此人同荆王刘贾侧击江东,捣项王老巢;而会稽之南,更有瓯越、闽越诸君,与长沙王吴芮袭扰吴会。有此两路策应,汉军渡江不难。项羽后方未固而北上争雄,与吴王夫差何异?故天亡之也!”
“但今日形势大不相同!”邓禹分析道:“陛下整顿内政,扫灭山越,开拓交州,南方一统,加之南扬、南荆户口较楚汉时倍增,再加上交州,假以时日,可恢复兵员,重振国威。”
此言看似中肯,但刘秀却缄默不言,这次江汉决战,他赌上了东南的未来,而且还赌输了。邓禹的话不过是无力的安慰:想恢复兵员,需要一代人时间,而第五伦,会容他舔舐伤口么?
邓禹知道,必须让刘秀重拾战心,他再劝道:“第五伦虽众,然征发自北方各州,远来疲惫;近追汉军,轻骑一日夜行二百里,加之酷暑秋日炎热,北方大众云集,必生瘟疫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
邓禹提到他们唯一的优势,指着脚下的楼船艨艟:“大汉有舟师大小战船数百艘,横绝大江,若第五伦夺取江北后,贪心不足,欲强渡大江,图谋夏口、荆南,则是以其短,攻我长。”
“魏师陆上步骑虽多,不足畏也,届时江上决战,大汉定能反败为胜,纵不能立刻北上收复失地,亦能与第五伦划江而治!”
……
武德十年(公元34年)七月初,刘秀踏上江南土地之际,第五伦也已进入江陵,摸到了温润的长江水。
江陵无血开城,夷陵也顺利被岑彭夺取,南郡、江夏全境拿下,倒是随县那边不太顺利,第五伦令邳彤携李轶去逼降李通,岂料李通听说刘秀战败于当阳后,绝望之下,竟直接自刎而死……
随县守将坚镡则杀了信使,继续顽抗,随县难下,第五伦都已经考虑派火炮过去支援了。
但这只是小问题,江陵城中,魏国诸将膨胀得不行,第七彪向第五伦请求说什么:“愿将三万兵,横行荆南。”
哪怕是宿将郑统,也觉得可以趁胜南下,搜集船舶,沿江下寨,欲图江东……
“吾等虽然缺乏舟船,但却有火器助阵。”经过当阳一战,他们对这些新武器迷之信心,甚至觉得以舢板小舟,搭设火厢车,亦能轻易击败已经丧胆的汉军舟师。
飞龙骑脸,怎么输?
但第五伦却不为所动,他很清楚己方之长短,江边天气湿热,北方人不服水土,痢疾、脚气等疾病频发,只在汉水里练过的魏军舟船,到了长江上肯定会被敌人吊打。
目前最重要的,是夺取战略地点:第五伦遂令三军分取荆北各县,又令小耿准备返回淮北,进图淮南,至于“渡江战役”……
“时候未到。”
汉军主力虽灭,但只要刘秀还在,哪怕他只剩下一万人,第五伦就绝不会小觑这位对手。
他啊,可不想打一场“赤壁之战”。
第五伦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南方收回,转而望向西面。
一统天下的最终步骤,第五伦早在数年前,就已和马援、岑彭等主将敲定了:
“巴蜀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第692章
双管
一年后,武德十一年(公元35年),同时也是成家龙兴十二年……
昔日繁荣的锦官城,如今却一片萧条,与魏国连续不断的战争拖垮了成家的经济,铁钱崩溃在先,粮食减产在后,过去还能“御敌于境外”,蜀中尚且粗安。但下到平头百姓,上至达官贵人,近来却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战争的脚步,在一点点向成都逼来!
一年前,汉军在当阳惨败,主力尽丧,魏军席卷江北,刘秀很快连淮南、江都也丢了。
就在世人以为魏国会一举覆汉时,第五伦却没有盯着刘秀一家打,反而调转矛头,开始瞄准公孙述!
魏骠骑大将军马援夺取汉中后,以此为基地,不断派兵袭扰金牛道、米仓道诸路,兵临白水关。
雪上加霜的是,魏征南大将军岑彭进占南郡江陵、夷陵,以之为跳板,也向三峡进军。
第五伦显然是想两路伐蜀,一举灭亡公孙,
而吴、蜀交通已断,
刘秀自保无暇,根本无力履行盟约,策应公孙述,成家在狂风中渐渐独木难支。
从今年初开始,
公孙述从东边听到的,
尽是坏消息。
三月份时,前线传来噩耗:“陛下,
岑彭已破荆门关!”
荆门,
乃是“楚西塞第一关”,位于三峡最东边的西陵峡,
上有盘亘雄踞的荆门山十二碚,
下有银潢倒泄的虎牙滩,实乃天险,飞鸟难越。公孙述对在此阻挡魏军西进抱有很大希望,他将成家水师尽数派去,
不仅修筑了浮桥、斗楼,
还在水下立起攒柱,又下令用木栅将江面封锁,
以为这样就能切断魏军逆江而上的可能。。
然而结果却是,
荆门、虎牙二关,
居然只在岑彭攻势下撑了短短数日……
奉命去江州督战的皇弟公孙恢回到成都后,
向公孙述禀报了战况:
“岑彭入驻南郡后,
长达半年引而不发,
只在江陵造楼船、冒突,
露桡近百艘,
三月份时,进攻荆门山,
船上还动用了火器……”
“火器?”公孙述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玩意,据说正是依靠此物,
第五伦才在当阳决战里大败刘秀。
但因为汉中魏军尚未装备此物,蜀军还没见识过其厉害,只能通过汉国来使、客商的道听途说。
“火炮一炮糜烂数里。”
“神火一出,漫天乱飞,
可穿三属之甲。”
这些说法太过可怖,也不知真假,考虑到会乱己军心,
公孙述很快就禁止传言:“凡誉敌恐众,吹嘘火器者,
皆以魏谍罪论处!”
直至今日,蜀军终于尝到了火器的滋味……
据前线逃回的士卒说,魏军先是以勇士驾船逆流而上,直冲浮桥。结果战船被江中攒柱阻住,前方拦江木栅又泼了水,一时间无法烧毁。
魏军攻势受阻,然而那些大船上,
却亮出几门小型火炮来,于近处对准拦江木栅猛轰,土垣石墙还能扛得住,
但木头却被轰得稀烂,
很快就破开缺口,被魏军突入……
恰逢此时东风起,
岑彭尽起全军,
顺风并进,所向无前,而蜀军大乱,溺死者数千人,其余或为魏军所俘,或向西溃逃……
经此一战,蜀军水师几乎全军覆没,于是瞿塘峡的江关、白帝城也难以守住,公孙述最喜欢的行宫,连同上面囤积的粮草,就这样落入了岑彭手中。
挡在岑彭前方的,是巴郡首府:江州(今重庆市)。江州若失,岑彭军就能在蜀中平原长驱直入,公孙述大急,勒令公孙恢带援军奔赴前线,务必死守江州!
江州城是秦国时张仪灭巴后所筑,位于长江和嘉陵江交汇之处的江北嘴,顺山势建起城墙,房屋像阶梯一样重重叠叠,从山脚修到山上,俨然一座山城。又三面临江,春夏之际,江水泛涨,一望弥漫,不可卒渡。魏军虽然取得了水上优势,但若想仰攻江州,也殊为不易。
果然,岑彭部在江州遇阻,就在公孙述稍稍松口气时,五月份,岑彭却做了一系列让成家君臣目瞪口呆的操作。
他弃江州不攻,直接顺着长江支流清水江逆流而上,急行军两百里,直扑广汉郡德阳县,并一举攻克!
广汉郡位于蜀郡以东,乃是成都东门户,广汉县在德阳以北,距离都城不过三百里,广汉县若失,岑彭就能兵临城下了!一时间成家政权手忙脚乱,公孙述急忙征调蜀郡郡兵赶赴广汉布防,再勒令江州的皇弟公孙恢拔师北上,欲以巴蜀两军,合击孤军深入的岑彭……
然而岑彭却虚晃一枪,在德阳县待了几日后,便急转南下,大败公孙恢的部队,死者甚多,清水江俨然成了浊水江,公孙恢只能狼狈遁逃。
如此一来,巴郡南部的蜀军尽数毁灭,六月份,岑彭重新南下,轻松夺取空虚的江州。
消息传回,蜀地震惊。公孙述更是大惊失色,以杖顿地道:“是何神也!”
形势已颇为不妙,然而更糟糕的事还在后头,岑彭开张之际,汉中的马援也没闲着,趁着蜀军重兵堵截岑彭,马援一举攻克白水关,再下葭萌,五万魏军,兵临大小剑山!
……
“巴蜀都守不住了。”
得知魏军两路开花,马援部已取葭萌关后,成家丞相李熊如此嗟叹,立刻连夜入宫谒见公孙述。
然而侍从却言公孙述正在召见其他人,李熊焦急地等待许久后,天色蒙蒙亮时,却见成家大司马延岑从宫室中走出。
延岑乃是降将,原本奉命守备汉中,马援破阳平关,杀荆邯后,延岑不战而走,逃回成都,但据他所说:“臣不愿屈降于魏,从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方能生见陛下!”
公孙述信了延岑,不但没有惩罚,反而将他视为忠良表彰,让本是空衔的“大司马”渐渐有了点实权。
李熊平日里同延岑并无矛盾,但时至今日,延岑或能左右公孙述心意,他暗道不妙,与延岑见礼,两人各怀鬼胎地说了几句话,李熊立刻入殿。
公孙述仿佛老了二十岁,他最近须发渐白,甚至开始大把大把地落,身披素衣,大大的眼袋挂在脸上,不知多少天没睡着了,马援、岑彭的双管齐下,捅得他透心凉。
见李熊来此,公孙述直接问:“丞相方才可见到大司马了?”
公孙皇帝语气急促:“延司马劝朕精锐尽出,将蜀郡仅剩六万人一分为三,三万去支援大小剑山,两万人守东门户广汉,一万人则守东南门户,资中,或可御魏军于外。”
公孙述的兵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今年以来,面对岌岌可危的形势,他更加穷兵黩武,几乎每户都要拉一员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