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6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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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中原正统朝廷里,紫色乃疵也,非正色,地位不如朱、玄高贵,但在青州则不然,从齐桓公时起就齐桓公喜爱紫色,上行下效,整个齐国都以穿紫色的衣服为时尚,历经数百年不衰。直到汉朝,只准商贾穿素服,如今能在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披红戴紫的,唯有东郭氏。
齐桓公后代中,有四人分居于东郭,南郭,西郭,北郭,各有以地名为姓。其中东郭氏利用青州地利,煮盐为业,富比王侯,到了汉武帝时,起用一批言利之士,临淄大贾东郭咸阳从布衣商贾,摇身一变为掌管全国上海的官员,东郭氏遂大盛。
几代人过去了,东郭氏虽然失去了中央的官方身份,但仍是临淄第一豪强。新莽灭亡后,东郭长安重新发迹,非但财富剧增,还依靠上万煮盐徒附,成了临淄的实际控制者。
正是东郭长安说服本地士人,放张步入齐以抵御赤眉军,可以说,东郭氏的向背,几乎决定了临淄的归属——魏军侵齐,多亏东郭氏提供了数万石粮食救急,张步一高兴,封他做了少府,把全国的盐铁都交给东郭长安管。
所以连张蓝都得敬东郭长安几分,照面后笑道:“东郭公,箭矢无眼,这大战之际,为何不在府邸闲居以避乱呢?”
东郭长安身形胖大,爬上城头气喘吁吁,他朝张蓝拱手道:“齐王为保卫青州,带着士卒们在外拼死奋战,吾等岂能作壁上观?”
他往城下一指:“将军前些时日曾令城中大贾豪贵出人出粮,当时我赠出粮食三万石,如今仔细想想,却觉得仍有不足。”
东郭长安掰着指头,算起他必须再帮张步一把的理由:
“其一,魏军,外乡人也,齐王,吾等乡党也,同是齐地人,自然要帮助乡亲!”
“其二,我乃齐王臣子,位列九卿,为君分忧是份内之事,岂敢有所保留?”
“其三,临淄大城数十万百姓,多赖齐王才能从赤眉、绿林、河北贼寇手中保全,如今魏寇骤至,幽州突骑军纪不善,一旦临淄为其所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只望齐王早胜,还临淄安宁。”
这三个理由中,既有利益考量,也有大义凛然,听上去颇为可信,连本来有所怀疑的张蓝都信以为真,欣然同意东郭长安组织的数千人协助守城——他们是豪强武装、奴婢、市人组成的,只听本地极有威望的东郭长安号令。
二人说话间,临淄城外又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呐喊,张蓝和东郭长安的目光不由向外瞥去。
只见城外魏、齐两军已经交战,齐军一分为二,半数调头,拦住驰援而至的渔阳突骑。
另外一万人则面向南方,抵御魏军中阵主力进攻,那是由三千冀州骑士组成的“骑马步兵”!
……
军队里是等级森严的,作为一支典型的“封建军队”,魏军自然也不例外。
不限于明文规定的上下级别关系——长官随意打骂士兵,几只要有一点理由,能在阵前随意斩杀下属;也不止是渐渐有了苗头的兵为将有,拉帮结派搞山头之风盛行,第五伦都没法一视同仁,对各位将军来说,嫡系与非嫡系的待遇天差地别。
连兵种之间,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最卑微低贱的自然是临时征召的民夫,其次是干尽苦活,很少能混到战功的屯田兵,再往上才是整编为军事旅的正规军。而正卒中最高贵的,无疑是骑兵。
想要成为一个魏军普通骑兵,需要跨过无数门槛:首先你得有马且会骑,一般都要求自备马匹参军,这马折损了才能给你换新的,很少出现两只脚来便配发四条腿的情况,再加上鞍鞯等一系列马具,没有一定家财根本玩不起。
其次是要求年纪四十以下,身高七尺以上,至于“壮健捷疾”等标准则较灵活,或许给征兵官塞点丝帛能放放水,但最起码的驰骑彀射还是得有,考核时越沟堑摔下马是很丢人的。
有了这两条,魏军骑兵不敢说万中无一,起码也达到了百里挑一的程度。
然而骑兵里又有鄙视链,仅以耿弇麾下一个军为例,较被认可的是渔阳、上谷突骑。他们不见得多富裕高贵,却是在边塞与胡虏角逐千锤百炼出来的,是军团里最锋利的刀子,作为嫡系,上谷的粮饷待遇又高于渔阳。
尚在二者之下的,则是常作为辅骑的冀州突骑,这是新建立的兵种,从赵魏之地豪强子弟中征发而来——顶级豪门依靠捐粮献土,可将子弟送去长安、洛阳做郎官,多少能混个官做。但也有些“寒门”的中小地主,没那门路和财力,子弟只能走军功路线。
骑士一般会带上一到五个骑奴,遂组成了三千人的旅,战斗力虽不如幽州突骑,但这些“寒门”子弟们都自命不凡,且一身装备价值不菲,几乎到了人人披甲的程度。
冀州骑旅被耿弇相中,带他们奔袭临淄,颇为自得,一个个可神气了,觉得可以追随车骑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岂料到了临淄城下,耿弇却勒令冀州兵将马匹让出来,给上谷突骑集中使用,不夸张地说,这道命令差点激起了兵变!
让高贵的骑兵两脚踏地,去做性命如蝼蚁般的徒卒?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其中一个激愤的冀州骑兵怒吼道:
“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他人来用,这与将妻妾献予他人来骑有何区别!”
更有甚者,一位营正跑到小耿处哭诉:“车骑将军,妻子如衣服,换就换了,可坐骑犹如吾等命根子,焉能割舍……”
耿弇的回应很干脆:“军情紧急,吾等奔袭三百里,还有余力作战的马匹不够了,不想割?好啊,告诉众人,若能有骑射胜过上谷突骑者,就可保住马匹,单独编为一营,作为骑从参战。”
这便是耿弇初至临淄的那两三天里,城头齐人看见的热闹“演武”场面了,半路出身的冀州骑士,还是无法与从小就在边塞骑马的上谷兵比较,他们中许多人,甚至是胡汉混血的……
因条件有限,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之类的项目暂时不比,至于驰骑彀射和前后、左右、周旋进退,多是上谷突骑获胜。输了的冀州兵只好乖乖让出自己的马,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上谷兵鞭打,而自己,则只能拎着刀盾或持矛,去做“骑马步兵”。
仍有心存不甘者阴阳怪气:“上谷兵乃是耿将军嫡系,吾等哪能比啊!”
又有人道:“同样是耿,还是河北的耿丞相(耿纯)对冀州乡党好啊!”
心中虽有抱怨,但他们业务能力却未受影响。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骑兵几乎是完全脱产的士兵,在济水以北驻扎的这一整年时间,除去喝酒、找女人、开小差溜号的时候外,仍有大把的训练时间。不单练骑阵及驰射、突触,也练习步阵,马的耐力远不如人,仗打一半马没了,只能靠两条腿作战是常有的事。
故而面对汹汹而至的齐军,冀州旅阵列站得颇为森严,加上他们几乎人人披甲,手中环刀反光让敌人晃眼,一看就不是易斗之兵。
眼看出击在即,冀州兵们也只能将心里的不平暂时放下,他们之所以入伍,都是为了替“寒门”的家族谋个未来,河北刘姓豪强被第五伦一扫而尽,官府那能耐,没法大包大揽管下所有事,空缺的阶级生态位多得是,这是小地主们崛起的机会。
就算小耿待下不公,他们也只能忍过去,这时候耍脾气,小则作为害群之马误了三军,自己都会丧命临淄城下,大则连累宗族,让家里翘首以盼的祖、父失望。
于是三千人都握紧了自己的兵器,而耿弇似乎也注意到了士兵们的情绪,亲自在阵前掠阵,开了尊口,承诺了一件事。
“此役,不论步、骑同等计功;若能胜,事后我向陛下恳请,给吾等每人都补上一匹幽州边塞好马!”
这件事无疑让众人士气稍稍振作,他们站得更加紧密,肩靠着肩,身旁都是冀州乡党袍泽,从骑变步固然羞耻,但洗刷羞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车骑将军看看!冀州兵就算没马,也是天下强军!
但齐军毕竟人数占优,正面之敌,起码是他们的三倍!
“敌已近,开弓!”
伴随着推进,两军距离只剩下百步,骑从里的骑射兵步射亦不俗,远远张开了手中角弓,上千枚箭矢划着弧线离弦而出,倾泻在扑过来的齐军头顶,他们披甲率不高,一时间倒毙无数。
齐军也加以反击,箭矢更加密集,对披甲率高的魏军却未构成太大伤害。
双方箭矢不及射出三轮,魏军前锋已至浅浅的沟壑前,齐军来得仓促,来不及建工事挖深沟,根本挡不住人,伴随着怒吼与嚎叫,魏军阵列中的矛戟往前攒刺,而刀盾兵突破向前,与敌人交刃而斗!
张步遭到前后夹击,只能提前中断休息,齐军赶远路、受袭扰未眠两天的疲倦尚未恢复。
而“骑马步兵”的能耐也很快显现,冀州骑士们作为精挑细选的精兵,斗志不小,身体精壮有力,与疲敝瘦弱的齐军徒卒战斗,几乎都能一个打两。
于是在两军交锋至一刻后,令人愕然的状况出现了,分明是齐军人众,但他们已经乏力,反而是魏兵仍有使不完的力气,在推着敌人往后退!
张步见状大急,火速派人去城中,勒令弟弟张蓝速速派人出城助阵,希望能扭转颓势。
然而耿弇在千里镜中却比他更早捕捉到战机,眼看“骑马步兵”稍有成果,便果断下达命令。
魏军阵列的左右后翼,随着号角吹响,一行行骑队开始聚集,他们以三角形的阵列排序,将尖的那头对准苦战中的齐军,开始挺锋向前,不断加速。
而随着唢呐声响,车骑将军耿弇的命令也传遍上谷突骑,小将军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
“横突敌阵!”
……
第582章
猛如虎
小耿的命令简单明了,但在旁观者眼中,却并非如此。
光禄大夫伏隆除了熟悉临淄周边带路的用途外,也有作为皇帝亲信文官,来行使监督之效——虽然他人微言轻根本干涉不了耿弇的决定,只能起到事后向第五伦汇报的效用。但毕竟是皇帝钦定的人选,耿弇对他还存了三分敬意,大事都会通知一声。
可伏隆唯独不知道,今日作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耿弇不打算继续坐镇指挥,而是要和上谷突骑一起出击!
“什么,耿将军自引精兵冲锋,欲横突齐军步陈?”
当正在望车上观战的伏隆得知此事后,人都傻了,难怪耿将军把千里镜给了自己,他连忙举起来四处看,寻找耿弇的身影。
他们离前线足足有三里之远,冀州兵与齐军的厮杀声却清晰入耳,不过眼睛望见的场面比起听觉来更加杂乱,战场上敌我合计数万,交战撞击到一处,犹如一片烈火烹油,即将沸腾的大海,看得人眼花缭乱,根本找不到头绪。
千骑突击的阵阵马蹄也如同踏在身边,伏隆能望见左右两翼突骑离开了本阵,他们速度不算快,像两条缓缓流淌的河流般,要归入那“海”中,但却不知耿弇究竟在哪边。
“大夫,帅旗在那边。”
身边的候望兵指给伏隆看,他们早就习惯了在混乱的战场中捕捉有用信息,再上报给将帅。伏隆连忙移镜,果见耿弇的“熊虎旗”,正位于左翼的突骑最前方,此旗为军将所建,象其猛如熊虎也。
而旗下的耿弇一身耀眼战甲,披着白色丝绸罩服,以免盛夏烈日之下甲胄过于发烫,把将军烤熟。
一如旗帜所象,确有猛虎之势,被亲卫簇拥在中间,与上谷突骑一起行进,他现在是骑队的心脏,带动两千余骑一起跳动。
上谷突骑开始进入加速阶段,移动很快,伏隆的千里镜必须不断挪移才能跟上战马的步伐,他看到耿弇拔出了佩刀,高高举起,当那刀往前一指时,上谷突骑已至敌海前五十余步,马速更快!
突骑冲击敌阵的瞬间格外壮丽血腥,千里镜让伏隆看到了作为文官无从想象的惨烈场景:人仰马翻的混乱、鲜血及断肢乱飞的恐惧,而眼前发生的厮杀,直到眨了两次眼后,其凄厉的嘶喊吼叫才传到数里外的本阵,让伏隆心中又颤抖了一下。
但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帅旗和耿弇,却见耿弇亲自战斗,驱马挥刀,将迎上来阻挡他的几个齐兵砍死,然后就与身边突骑驰马奔入敌阵,只留下了一个背影,旋即又被密密麻麻的敌人和鱼贯而入的突骑淹没,再寻找不到。
随着上谷突骑参战,战场中央那原本只是将开未开的“海”彻底沸腾了!方圆数里内,万千士卒混在了一块儿,马影与人影重叠,入眼遍是矛起刀举。
伏隆只能努力地寻觅着熊虎旗,但被士卒践踏扬而起的尘土所蔽,他只能偶尔望见一角,很快又与其他旗帜混杂,直到难觅其踪。
“耿将军能突破敌阵么?”伏隆不由大为忧心,就算突破过去,刀剑无眼,若耿弇有个三长两短,魏皇将折一大将,小耿也将如霍去病般,只来得及给世人留下惊鸿一瞥……
“出来了!”
候望兵忽然大叫起来,伏隆还以为是耿弇破阵,候望兵却拉扯他,指着身后道:“大夫,是齐军援兵出城了!”
伏隆大惊,回首望去,却见临淄西南的稷门已然开启,至少四五千齐兵陆续开出,缓缓朝这边挪动,只需要一刻,他们就能杀至跟前,而魏军精锐尽出,只剩下数百伤病守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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