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5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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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伦遂与旁人笑道:“文渊真是视下属如婴儿、赤子啊。”
又见盖延满头血汗,遂体贴地令郎官们给他擦去——这要是马援,第五伦就亲自去擦了,但为君者的亲近是格外珍贵的,盖延还轮不上。
直到一刻之后,战场上局势更加稳定,魏军已经逼到沼泽旁,将两三万赤眉残部围住后,马援才往中军而来。
第五伦远远见一辆车自豹尾旗下驶来,顿时皱眉,因为马援性格不羁,能骑马绝不坐车,再看上面躺着个人,裹着马革,一动不动,结合盖延说马援先前亲自率众突击受了重伤,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好在等车辆驶近,看到马援虽是躺着的,却在动,这才稍稍放心。
马援是硬撑着下车的,不肯让人扶,只依靠三尺带柄的环刀驻地,一步步朝第五伦挪来,到了更近处,更要弃刀继续往前,第五伦却已几步上前搀住了他。
马援的小腿被一根矛贯穿几乎,通了个血洞,幸好没剐到骨头,虽然简单包扎起来,但至今仍往外溢着血。
“陛下……”马援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第五伦目光全集中到了那小腿上:“可处置过了?”
“皮外伤……”马援想要先“请罪”,第五伦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竟一改平素于马援的亲昵常态,板脸斥道:
“去年,万脩击陇右,走小道从山上滚下伤了腰,也说是‘皮外伤’不打紧,结果如何呢?一个冬天下来,君游下不了榻了!”
乱世才几年啊,和第五伦一起打天下的元勋们就一群伤残:景丹大病,万脩腰伤,耿纯也在河北之战时摔断了肩膀,导致走路歪着脖子,不复年轻时的挺拔昂然。
还是吴汉耐操,在河北时伤了脚,如今又像没事人似的在陇西活蹦乱跳。
刀剑无眼,将军尚如此,战争的残酷可见一斑。
第五伦不想马援未战死疆场,最后却因发疽而痛苦终结,遂一挥手道:
“御医,速取烈酒来。”
第五伦在长安令人以粮食蒸馏“苦酒”,再将苦酒放置在汉时皇家、诸侯蒸馏“仙露”那一套仪器里,最终得到蒸馏酒,纯度远不如后世酒精就是了。
它们主要运用在医药上,尤其是金创,以滚烫开水消毒过的青瓷保存——一样是汉时技艺,第五伦令人稍稍改进而已。
烈酒不多,普通士卒就别想了,主要用于校尉以上将领金创——按理说人命无贵贱,但却有优先次序,自这次东行以来试过几次,效果还不错。
第五伦让御医在帐内立刻给马援消毒重新包扎,不容拒绝,还拿起瓷瓶打趣地问他。
“文渊是想让御医来,还是予亲自来?”
如今不比当年了,当然还是御医来,第五伦只坐在对面,看着他们摆弄马援。
马援骄傲,拒绝了御医想往他嘴里塞的筷子,第五伦遂有一句没一句地,问起他前后的作战经过来。
在宫中建立,被皇帝陛下灌输了不少知识的御医队,用净布小心擦拭马援腿上临阵时顾不上精细清理的污秽。
这时候应该只是小痛,马援面不改色,与第五伦汇报着战斗的前后经过。
直到煮沸的烈酒一点点浇到他伤口上时,则是大痛!马援语气稍稍停顿,旋即就继续说着话,仿若无事。
等御医处理得差不多,将伤口敷了他们祖传的金疮药,包裹起来时,马援周身皆是大汗,但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已经快说到盖延纵马斩杨音处了,正值酣处,嗅着帐内的酒味,顿时馋了,看向第五伦:“陛下,军中可有酒?”
“有,皇后酿的酒,知道文渊等着喝,且去取来,为卿庆功。”
马援却摇头,往还剩下半瓶的烈酒一指:“今日苦战,当饮烈酒!”
第五伦摇头:“烈酒喝不得,会将肠胃烧个洞,倒是有苦酒。”
苦酒便是没经过二次蒸馏的饮用白酒,度数比烈酒低,第五伦也令人带了些,当止痛剂用。
“文渊饮,予,只喝皇后所酿。”
第五伦让人酌了一小杯苦酒给马援,自己却倒了老婆亲制的米酒,与马援碰了盏,他一饮而尽,笑眯眯看着马援。
马援当然也不甘示弱,看着面前比米酒更清澈的“苦酒”,闻着确实很刺激,但他这辈子骑烈马、睡猛女,酒还能烈到哪去?也一仰头,喝光了!
皇后的酒好喝啊,小米酒带着甜,入口缠绵,第五伦胃里暖暖的。
但马援就难受了,处置伤口时一直自若的神情垮掉,鼻子眼睛都拧到了一起,嘴巴忍不住咧开,甚至咳嗽起来,毕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文渊不畏矢石重伤,却为苦酒而色变,此事千万不能传出去。”
第五伦早知如此,只哈哈大笑,让人给马援递水。
因灼嘴苦辣,此酒没人愿喝,所以才叫做“苦酒”,当初第五伦刚试饮一口就吐了。
这他妈比江小白还难喝!
马援好容易缓过来,那股灼辣劲头稍缓,回味之际,这刺痛与苦涩,和自己的战败,被困何其相似?一时间竟也跟着第五伦笑了起来,二人边笑边指着对方,越笑越大声,半天停不下来。
君臣在帐内言笑晏晏,站在外头的大高个盖延好奇地偏头往里看,只闻到了一股酒味,嗅了嗅后舔了下嘴唇,想起那日敖仓大战后,他“温”好的酒献给马援时,人家都没这么欢乐过。
“国尉喝的什么酒如此欣喜?”
也许,让人高兴的不是酒,而是人。
盖延一直不明白,吴汉、马援英雄如此,却都效忠于第五伦,他怎么就没看出魏皇的气概呢?只暗暗摇头。
等到笑罢后,马援还是朝第五伦拱手垂首,叹息道:“臣一时大意,竟被樊崇击败,若非大军抵达,或已坏了大事。”
第五伦只看着他:“纵是千里马,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若非卿拖住赤眉,也无今日之胜,在予看来,卿与盖延,实乃五战五捷,最终阵战杨音,居功至伟!”
话说这新末乱世,历史上原本有两位成语大师,一个是刘秀,什么置之度外、克己奉公、疾风劲草、披荆斩棘、旗鼓相当、差强人意、推心置腹,全是秀儿所言。
仅次于他的就是马援,诸如马革裹尸、老当益壮、大器晚成,也有不少。
但如今,却多了个第五伦,在无意中,偷了刘秀好几个,今日他便又用一个小成语,轻描淡写给马援的小败定了性。
在第五伦看来,常胜将军有瑕疵,绝非坏事,马失前蹄,总比他“失马”强吧。
可这句话哪能轻易安慰到傲娇骄傲的马援,完璧不败之身破了啊,眼下伤口处置好了,但依然站立不了,也不知要将养多久,他有些泄气地拍着腿说道:
“不论如何,臣都被樊崇打断腿喽。”
难得见马援如此,第五伦摇头大笑,让人掀开营帐,指着远处数里外,被困于旱泽之中的赤眉军道:“自古交锋,都以结果论成败。”
“宜将剩勇追穷寇!接下来,便是取得完胜。”
第五伦手往马援伤腿大腿上一拍:
“予帮文渊,将这腿,接上!”
今晚别等
参加活动,顺便跟蛋蛋奔现,你们懂的。
最近东奔西跑基本结束,明天起来开始恢复两更。
不过临别登机的时候,蛋蛋还特地送了我一本关于林彪的书,到底什么意思,我待会仔细品品(狗头)。
第512章
脊梁
樊崇身上的甲,乃是曾经属于新朝“更始将军”廉丹的环锁铠,王莽所赐,它是魏国诸甲问世前,天下最坚实的铠甲之一,号称铠如环锁,射不可入。
但即便是它,也经不住一次次战争的剥蚀,如今更加支离破损,尤其是背面,上头卡在甲缝里的箭羽,已经多到没法一根根拔除的程度,索性直接卸掉。
硬壳剥离,甲中的两层丝绸衣挡住了那些侥幸透甲而入的弩矢,细密的皮肉伤到处都是,染得白绸鲜血淋漓。
等它们也被剥去后,只剩下黝黑而宽广的脊背,伤痕累累,从还做樵夫时挨的贵人鞭打,直到历次战争中的伤痛,都在上面留下了印记——但不论是多重的伤,都没能打断他的脊梁!
樊崇就这样露着背,蹲坐在一块石头上,这是小民的粗鄙习惯,吃饭、晒太阳、闲聊,都是这姿势,而不喜跪坐。手下亲卫则用烧得滚烫的刀尖,来灼烧背上的烂皮肉。
每一次背后滋滋作响,樊崇就皱一下眉,但仍一声不吭,只是低下头,看着那只只剩下一半身子,却仍在石上挣扎的红蚂蚁。
世事难料,樊崇前脚刚破了马援的不败记录,后脚屡战屡胜的他就遭逢败绩,与赤眉的盲动乱打不同,魏军各部的反应太快了,赤眉袭击何处,那里就会立刻得到预备队的支援,这就像一个空有拳脚力气却颇为笨重的人,与一个手脚敏捷是你数倍的人搏斗。
魏军不但反应速度快,还配合得当,秩序、耐力好于赤眉,当赤眉军那三板斧冲击没有效果后,失败便是注定的。谁让他们遇上了这样的敌人呢?相比于新军、绿林、梁汉,第五伦亲帅的魏军俨然成了“天下强兵”,这场仗,从敖仓到濮水再到煮枣,赤眉输得并不冤枉。
天色将黑,各部已经混乱不堪,唯一能保持建制的,仅有樊崇的亲卫。
“大公,就连亲卫,也只剩下一半了。”三老稍稍清点人数后,向樊崇禀报结果,在鏖战中,许多亲卫没了踪迹,其中便有小季。
“只望他们是撤退中走散。”樊崇期盼自己的亲卫们逃出生天,赤眉是败了,但孩子们还年轻,十多岁的年纪啊,他本想带着他们走向“乐土”,谁料却是死亡。
“大公,现在怎么办?”不断有人抛出这个问题,因为赤眉已进退维谷。
樊崇却再度缄默了,每逢赤眉面临岔路口时,就会有类似的问题摆到他面前。
当他们在故乡琅琊城阳待不下去时,何去何从?当他们在东泰山小有成就,受到新朝招抚时,要不要归顺?当成昌大战后,赤眉成为天下焦点时,是往西争天下,还是往东回老家?
樊崇做了一次次抉择,有时他让赤眉更加壮大,有时也让赤眉误入歧途,白白浪费时间,错过了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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