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5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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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睢阳赤眉贼逼近定陶,这城中万余俘虏一旦反复,导致定陶有损,影响了河济决战的大局,赵将军,你我万死难辞!”
赵尨说不过董宣,还在犹豫,因为自古以来杀俘不祥,于情于理都会被唾弃,而且他还有一个难言之隐。
“董太守,实不相瞒,我家住邺城,祖上是赵国人,据说有先祖在长平之战,被秦将白起坑杀,我乃被屠战俘之后,要我杀俘,实在是下不去手……”
“不必赵将军动手,只需你不反对。”
倒是董宣当机立断,站起身道:“此事乃宣一意孤行,事后一切责任,由我来担!”
赵尨等的就是这句话,董宣就是这样的人,却不理会他的赞叹,只开始下达一道道冰冷的命令:赤眉战俘被关押的郭中小城,其实是定陶水门所在,一旦打开水门,城外的菏水便会涌入城中,将小城淹没!再配合弓矢、长矛足以将所有人杀死!
董宣站在城头,看着城中迷惑的赤眉俘虏,他们年纪大的头发花白,年纪小的才十来岁年纪——十五岁以下的,另有一个童子俘虏营,一共数百,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们大概是唯一的存活者了。
这时候,董宣也算是理解,白起挥下屠刀时的所思所想了。
他不是不知杀俘有损阴德,也并不期待自己的行为,能赢得任何犒赏——不惩罚就不错了。
“但如此一来,陛下不用做昭王。”
“马将军自不必当白起。”
“只需要我,来当娴于杀戮的义纵!”
董宣用左手,重重打了以下因恐惧而颤抖的右手,然后举起来,猛地一挥,下达了命令:“灌城!”
……
水门的阀门被打开,浑浊的菏水一拥而入,很快就没过了赤眉俘虏们的脚踝。
他们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愤怒,还以为这是魏军故意折腾,但很快就发觉不对劲。
水流继续淌入,已经淹到了小腿膝盖,俘虏们开始慌乱,对着城墙上哀求不已。
但城头的魏军却没有丝毫怜悯,当水没过大腿根时,哀求变成了咒骂,赤眉俘虏终于感受到了董宣太守那如铁的杀心!
但依然没有丝毫停歇,继续灌入城内,赤眉俘虏开始了自救,或涌向另一道水门,希望凭借人力撬开从外头堵得死死的大门,也有人攀着夯土墙的缝隙,想攀爬出去,但墙太高,他们只留下了扣破的指尖和墙上的一道道血痕,不久后也被水淹过。
低洼处,赤眉已经只剩下脖颈能露出水面了,有些地方,则开始就屋顶、土堆进行残酷的争夺,只为攀上去。
但无情的水流终会将一切淹没,就算借着浮力想往上爬的人,也被长矛一戳,跌落水中,留下一片血花。
最后,上千赤眉用在城中地势较高的东北角,他们已经没了落脚的地方,相互抱在一起。
一首凄凉的歌谣在小城中响起。
“出东门,不顾归。”
“来入门,怅欲悲。”
水面没过脖颈,他们只能仰着头,奋力哭嚎。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却甘愿与君共哺粥糜。”
“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父亲托着儿子,儿子撑着老父,只求让生命多维持一点,但于事无补,除了会游泳的人外,水面越过了咽喉口鼻,将他们此生最后的呼喊也一并淹没。
“咄!行!”
……
第498章
打援
董宣年轻时在定陶学律令时,听师长说过一个关于老鼠的奇闻。
定陶城有个富人生于子年,有方士告诉他不能伤害老鼠性命,于是富人不养猫狗,严禁童仆打鼠。仓廪庖厨,都让老鼠随意出入,不与干涉。几年下来,其家中老鼠肆虐成灾,饱食终日而没有祸患,老鼠白天成群结队不避生人,晚上就暗啃咬东西剧烈打斗,啃得屋舍中没有一样完好的器具,衣椸上的衣服全被咬破了洞,至于啮了婴孩脸蛋、吓得客人不敢进门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直到后来此家搬走,屋舍换了一位主人,老鼠却表现得和原来一样,新主人是个狠辣角色,遂借来五六只狸奴,关起门来,用水灌老鼠洞穴,雇佣童仆用网捕捉逃出者,杀死的老鼠堆积若小山,用车拉了丢到偏僻的地方,臭味几个月才消散……
听这故事时,年轻的他们自然是拍手称快,灭鼠天经地义,可如今,把这故事里的鼠换成人,又当如何?
屠杀持续了一天一夜,作为水门泄洪之用的小城里,已经被灌入的水淹没,赤眉当场溺死泰半。在水消退后,亦如被灌的鼠尸般堆积如山,沉在泥泞中,腹部鼓涨,即便有当场侥幸不死,欲在水门再开时逃出者,也被守着的兵卒屠戮殆尽。
这惨烈的一幕,纵是身经百战的老猪突豨勇,也感受到了剧烈的不适,更勿论那些入伍才一年的新兵,皆是脸色发青。
董宣站在城头时铁面无情,一回头也吐了,听说有人会因为头次杀人而产生反应,可他监斩过数十上百人头落地,甚至亲手处决过临战退缩者,却从未有此感觉。这回却不同,他吐得稀里哗啦,两天都难入粒米。
“古人云,祸莫大于杀已降,董宣之罪大矣。”
他如此告诉自己,李广不过是诱杀了几百个投降的羌人,便落得终生难封。白起一代名将,最后竟自刎杜邮,惨淡收场。自己的罪过介于起、广之间,又会招致怎样的厄运呢?
但乱世当用重典,这是董宣一直认定的准则,汉、新两朝时,欺压青兖百姓的官吏豪强固然是大硕鼠,可奋起反抗的赤眉,也变成了肆虐的鼠群,吃空了兖州的米粮,啃残了繁荣的定陶,流毒天下。
于是乎,只能前朝留下的鼠患,交给后朝来灭。
他坚信“子产论政宽猛”的那番话,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皇帝陛下宽仁,就必须有人纠之以猛!
可只是这样,真就能杜绝“鼠患”么?不会让还活着的“鼠辈”同仇敌忾,将本能降服者也逼到绝路么?
长远的事无暇顾及,董宣只能盯着眼前,决不能让“群鼠”越过济水,出现在马援、第五伦后方!增加决战的压力。
否则最后谁为虏,还真不好说。
当董宣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本就消瘦的脸看上去更瘦骨嶙峋了,所有人都与他拉开了距离,一个能下令屠杀上万同类的人,谁不怕?
董宣只与将责任全推得一干二净的赵尨行礼:“偏将军只需要留一千兵在定陶,助我与本地百姓处置尸骸即可。”
“其余七千,尽可带到济水之畔,全力阻止睢阳来贼进入河济,勿使马将军腹背受敌!”
“宣今日杀万人,然唯陛下、马将军,能一举击败赤眉,止戈为武,方能救十万,百万人!”
……
另一端,马援自离开定陶后,带着三万之众,抵达冤句县附近,一处名叫“煮枣城”的地方。
这地名听着奇怪,其实大有来投:传说秦汉之际,蓬莱仙人安期生,得到了仙枣大如瓜,来到这里设坛烹煮,一直煮了三日始熟,枣香飘闻十里,闻到的人,死者生,病者起,直接吃了的人呢?竟与安期生一起白日飞升,故地名“煮枣”。
但如今的煮枣城,却无半分仙气,反而尽是鬼魅。
马援大军所过之处,本是汉朝时富庶之地,但在水、兵、贼来回折腾后,已经成了一大片荒冢累累的无人区,偶见被抛弃的密集村闾有人影移动,过去抓来后也瘦饿不堪,形容恐怖,犹如恶鬼。
魏军斥候艰难地穿行在这片无人区,联络各路大军,从上一波大营来使口中,马援得知,第五伦在濮水以北的楚丘与赤眉别部遭遇,双方正在试探接触,而那地方距离煮枣城仅有一百二十里!
盖延听说,皇帝的麾下冀州兵、三河兵、亲卫师凑一块,也不过五万之众,而一拥而去的两股赤眉,起码是这个数的三倍,难免有些担忧。
“赤眉若与陛下战于楚丘,则败局已定。”马援却颇为了解皇帝:“陛下用兵谨慎稳妥,好以正合,一旦让他在楚丘站住脚,赤眉就休想击破坚阵硬垒。
强如铜马刘子舆,也吃了第五伦的大亏,今日亦然,只需要等马援赶到,从背后发出致命一击,战局就能结束。
可事情真能如此容易么?
出煮枣城北后,斥候回报,说有一支数量庞大的赤眉军,分为数十队,从东北面雷泽方向靠拢,已与斥候分卒遭遇。
“这方向,定是赤眉偏师,五公杨音。”
听闻是此人领军,从盖延到众偏将、校尉都心生轻蔑:“此人在敖仓、定陶两次败于将军之手,麾下部众只剩下不到三万,与我军相当,竟还敢来袭?”
“或是击败了董宪,找回了点信心,就急着来授首了。”
他们嘴上不留情,显然是赢得多后骄纵了,马援却皱起眉来。
若是在固定的地点遇到赤眉,敌攻我守或我攻敌守,打的是阵地战,马援自然不怕。
但眼下是行军途中,作战时军队往往排成横队,以铺开阵势与敌交战,赶路时,却往往是成纵队行进,他麾下三万人的部队,就算分别走在三条平行的路上,也足够拉好几里了。
马援和赤眉及城头子路交战颇多,知道彼辈最喜欢打突袭、遭遇战,以纵队击纵队。因为赶路时,即便是甲兵精锐的魏军,也得将甲脱了放在军中骡马所拉的辎重车上,否则负重介甲走百来里路,孟贲那样的勇士也得累死,更别说到地方参战了。
当遭遇战发生时,若魏军来不及介甲,装备优势就会被拉平。
而另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赤眉军的脚程,比魏军要快。只要不携带大量抢掠所得,永远都在路上流窜的赤眉自然是专业的,一旦被其黏上,想靠速度甩掉基本不可能。当初在清河、信都郡时,魏军粮队就这样被城头子路袭扰得昏了头,气急败坏下去追,结果吃了大亏。
“不如让渔阳突骑断后。”有人如此提议,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分布在大军后数十里范围内,拦住杨音,好让马援和主力专心赶往楚丘。
马援却做了相反的判断:“渔阳突骑若能加入决战,起到的效用,可比拦下敌三万乌合之众大多了,而我若不打掉这支尾行之敌,待其也赶到楚丘,也是一个变数。”
他点了盖延过来:“楚丘离此不过百余里,步卒三日能到,而骑兵放开速度,一日可至!昔日在河北,吴子颜以渔阳骑兵立下大功,今日亦是巨卿封侯之日,勉之!”
盖延领命:“那国尉呢?赤眉贼首杨音部众与我军相当,若无骑兵,国尉要如何击灭他?”
“纵队虽不易临敌布阵,但也有一个好处。”
马援大笑道:“可似常山之蛇,只要在前头绕个小弯,将这支赤眉团团困住,便可张开大口,将彼辈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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