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535部分在线阅读
听说樊崇的赤眉主力,也有不少是东郡人,靠口音识老乡这一套根本不管用,濮阳人乏食,希望也能参加“以工代赈”,但第五伦却让官吏约束着他们,只修缮城防,粮食由舟船运入城内,派驻一旅之兵,不准任何人私自出入城郭!
连最忠诚的官员,都觉得第五伦是否谨慎过头了?直到二月初四日那天,才证明这戒备并不多余!
这一日,浮桥已基本完工,明天一早就能让大军渡过来了,民夫们第一批渡了过去,在黄河南岸扎营。
累了多日后,众人鼾声如雷,只有向子平翻来覆去睡不着,念着家里的侄儿、外甥们,反侧之余有些内急,钻出草棚想去撒泡尿,不料才解着腰带,就猛地听到一阵尖锐的号角与鼓点!
他吓得连尿都顾不得撒,一个激灵就跑回草棚,踹醒众人。
而王保长连衣裳都顾不得穿,光着膀子就来吆喝众人。
“快跑。”
“赤眉贼杀回来了!”
……
即便散布到三十里外的斥候早早发回警告,但等南岸的民夫在一片慌乱中被集结起来,仓促跑到浮桥上时,依然能听到赤眉前锋的喊杀。
他们点着火把,一边呐喊,一边挥舞简陋的刀剑,不顾一切地冲向岸边。
因为浮桥半夜才修好,魏军渡河过来的人不多,濮阳城有一旅,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选择紧闭城门,不动如山。
至于城外的一旅兵、一旅民夫,则因示警及时,赶在赤眉杀到河边时,上了浮桥,匆匆向大河北岸撤离。向子平他们也被夹杂在这混乱之中,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北岸的魏军大营,现在只怕一件事。
“皇帝烧桥!”
他眼力好,仿佛已经看到,材官们将手中烟矢点燃,高高举起,只等第五伦一声令下,就会让漫天火雨从天而降!将民夫连同他们辛苦数日搭建的浮桥一起焚毁。
但从始至终,第五伦终究还是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向子平等人花了一刻钟,从摇摇晃晃的浮桥上渡过,他一个猛冲跳上岸,趴在踏实的大地上,只觉自己逃出生天。
但很快,他就被人用戈矛逼着站起身来,自有兵卒押送他们去往后方,向子平发现,与南岸的惊慌失措不同,北岸的魏军颇为从容,在岸边依靠金堤,布置了一道又一道的阵列防线。甚至有故意熄灭火把,坐在营后的被甲精锐!他们像沉默的山石,只等候皇帝一声令下,就能从黑暗中杀出。
这绝不是短短几刻能安排好的,向子平敏感地意识到,魏皇不烧浮桥,或许并不是心存良善那么简单……
“你这民夫,竟吓尿了?”押送向子平的兵卒忽然笑了起来,向子平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下体一片湿,竟是在奔逃途中失禁了,至于什么时候发生的?性命攸关谁还记得,这尿可憋死他了。
向子平有点尴尬,却也不想解释,只转过头,惊异地看向南岸,用一声“咦”转移了嗤笑者的注意力。
“赤眉还真全回来了?”
他看到平原之上,冒出了万千火炬,它们似是盲动的萤虫,又像奔涌的火海,而小小濮阳城,连同魏军弃守的浮桥,已经完全被围住了!
……
金堤之上,第五伦亦在观战,赤眉的这趟去而复返,出乎了大多数臣子的预料,但第五伦却觉得,在情理之中。
“我军常以站胜,而赤眉截然相反,好以动胜。”
从成昌破新军到灭绿林,赤眉每一次大战,无不是在运动中欺骗、牵制敌人,人家过去七年几百里、几千里都运动了,如今往南撤数十里又忽然杀回来,正常操作。
当然,第五伦除了靠预判外,而是广撒斥候,提前警讯罢了,毕竟他打仗的特点是,从计划甲到计划丁,有无数个备胎方案等着。
如今看着赤眉重返南岸的情形,第五伦只感慨其壮观。
赤眉军还是不认命,不服输,仿佛在用行动告诉他:吾等不是区区飞蛾。
我们,就是那焚烧世界的烈焰本身!
负责浮桥的河内太守冯勤、水衡都尉杜诗来报:
“陛下,我军兵卒与民夫皆已北渡。”
“这浮桥,是否要……”
“焚毁?”第五伦道:“那费这些时日,岂不是白建了?赤眉早就能突袭我浮桥,断我追击之途,一直没动,就等建好之日,岂不是也白忍了?”
二人面面相觑,耿纯倒是明白,在第五伦颔首后,对他们道:“此乃陛下明修浮桥之策也!为的就是故意示以南渡追击之意,诱使赤眉调头回来!”
第五伦亦解开了谜题:“我军三部在河济之间设了网,按常理,赤眉应向南突围才对,但樊崇敏锐果敢,猜到我军将战场放在济水,南向是自投罗网。他素来胆大,说不定会反其道而行,来一出南辕北辙,若能击破我河北之师,甚至渡过大河,将予斩杀,这包围,不就自解了么?”
这场仗和陇右不同,比的是大平原上的腾挪翻转之能,樊崇有勇,但第五伦也有智。
这就是第五伦让工程不赶不慢的缘故,如今赤眉果然去而复返,他们没有钻南边的网眼,但往北,又何尝不是一个陷阱呢?
“不必烧浮桥,就是要让赤眉觉得有机可乘,冒险来攻。”
“在彼辈被我部拖延在濮阳一带时,暗渡白马的张宗将军、东边的大野泽董宪、东南定陶的文渊、西南陈留的郑统,四路大军,皆将向濮阳靠拢!”
“原来陛下令河内在上游准备船只,是为了让张宗将军先渡。”
冯勤、杜诗这才恍然,二人在民生、土木水利上各有所长,但对打仗确实不懂。
而派去濮阳和南岸的师旅和民夫,正说不准究竟是失误,还是诱饵,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一来,战争的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第五伦手中,可以在濮阳发挥魏军所长的“站”术了。
一切都如所料,然第五伦表面上镇定,心里却也有一点小小的不安,对这场仗,他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才能判断全貌。
“赤眉也留了不少人装作东郡难民,混迹在河边,浮桥修建进度他们一清二楚,若樊崇真打算先打我,大可等明日大军半渡时杀来,那样会让我更难演些。”
“可为何头夜就来,这究竟是赤眉盲动,还是他另有所图?”
……
尽管樊崇的“大公”旗帜打在黄河南岸,赤眉也对浮桥跃跃欲试。
但樊崇本人,其实在濮阳南百里之外,濮水之滨。
“四公谢禄已杀到了大河边。”
他对赤眉众三老、从事道:“莒城有个故事,蝉在饮露水,螳螂正要捉蝉,不知黄雀在它后面正要吃它,而黄雀后面,还有个持弹弓的少年,正瞄准树梢。”
“濮阳浮桥就是那露水,第五伦是蝉,谢禄是螳螂,马援等人是黄鹊,而赤眉,就那弹弓孩童!”
正如第五伦预判了樊崇的预判,樊崇也预判了第五伦的预判,二人搁这斗智斗勇,相互套娃。
樊崇从来就没想着单纯逃跑,赤眉军的每一次辗转腾挪,都是在为新的战役做准备!
樊巨人一对赤眉飞舞:“这仗说难也难,第五伦君臣,乃是赤眉从没遇上过的强敌。但说易也易……”
“各路魏军,谁赶着去濮阳,我就先打谁!”
……
第494章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某位将军、二千石在一地待久了,门生故吏一多,盘踞于地方,自然而然会以其为中心,形成一个派系。毕竟国内无派,千奇百怪。
非要论的话,张宗应该属于“东司隶系”,他在河东加入魏军,基本都在司隶地区任职,担任河南太守,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乃是司隶校尉窦融……
辖区内的河东、河内、河南都是没好好打过豪强的地方,著姓势力较强,也希望能推一位朝中代言人来照顾他们的利益。但窦融只想让窦家再续一百年,一点拉帮结伙的欲望都没有,这就导致所谓的“东司隶系”颇为松散。
作为东司隶系的头号大将,张宗的功名心却比窦融强许多。
“听说吴子颜都拜为后将军了,真就后来者居上啊。”
由不得张宗不急,吴汉直到河北战役才投靠,却运气奇好,还被调去陇右参与了大战。他却只能守在河南,这地方富庶归富庶,却让人待得心烦意乱。敖仓大战,出彩的是马援本人,张宗只在反攻时斩获些许首级。
这场仗,张宗开局也不算好,第五伦将他调离原来的部队,塞给张宗一批从三河征募来的豪强武装,只能凑合着用。但张宗亦对他们颇为严格,这次他时来运转,奉命追随陛下行动,众所周知,陛下到哪,大仗就会在哪发生……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城头子路被凌洪冲了,大河赤眉之后降的降逃的逃,河北再无大战。
张宗傻了眼,好在新的任务很快就来了。
“虎威将军宗,将司隶兵渡白马津,据白马城(今河南滑县)待命。”
在第五伦计划中,除了他与耿纯亲率冀州兵外,黄河以南还有四路军队,张宗及其麾下万余人,便是距离濮阳最近的一支!
白马津扼黄河天险,守南北要道,由此渡河北上赵地或南下攻楚,也可凭水陆交通东进西出。白马津的特殊战略位置,使这个繁忙的古渡口成为一个杀声不断的古战场。据张宗所知,楚汉之际,刘邦便曾遣将军刘贾、卢绾带兵渡白马津南下,断绝楚军粮道。
张宗进入白马城后,秣马厉兵,据斥候回报,他们根本摸不清濮阳附近的赤眉军究竟有多少,因为实在是太乱了,面对一般政权数军旗、营垒的办法根本不奏效。
只知道河、济之间全是人、人、人!外围是赤眉的抄粮队及斥候,但已经没有任何里闾可供他们掠食了,再往里,则是赤眉的主力作战部队,据说如今察觉南方的陷阱后,折返回了濮阳。
“今我拒守白马,一来可绝赤眉西窥,二来可就近袭其侧翼。”
张宗估计,河济之间的赤眉有二十万之众。大河南北五路魏军加起来,也有个小十万,战争的规模将是前所未有的,自己能否位列重号,就看这一役了!
可就在张宗摩拳擦掌,即将出兵之际,自第五伦的河北大营,却有新的命令发来。
“什么?”
张宗感到不解:“收回前命,停止进军?无有诏令,不得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