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44部分在线阅读
马援始终只是笑颜相待,等第五霸说完后道:“老丈入过行伍吧?”
这话让第五霸一愣,却听马援道:“老丈持鸠杖的模样,好似持矛戟,律令里说,年七十以上者,甚至能杖击地方不良官吏,我若是挨了老丈一下,恐怕骨头都得断。”
马援这些年行走郡国底层,看尽形形色色,一眼就瞧出第五霸的虚弱全是伪装的,倒是脚下底盘稳如磐石作不得假。
更何况他已经打听过,这老汉曾一拳打倒壮汉,一脚踢断过轻侠肋骨,装什么装?
“后生眼力倒是不错。”
第五霸有些尴尬,他还是要点脸的,忽然之间,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坐得跟鸠杖一样直!
“老丈勿虑也,我请你来,只是问问话。”
马援遂问起鲜于褒臣妾举咎的事,说第五氏秋天时给鲜于褒送过钱帛。
“我家送来时明明是梨,怎么变成钱帛了?”第五霸愕然,一脸的冤枉:“督邮,鲜于褒之父与老叟是同僚,梨熟了送给子侄尝尝,也算行贿?”
一旁的佐吏急道:“但梨筐下,却压着不少钱帛,据那举咎的臣妾说,是第五氏欲求得太学生名额……”
“荒谬。”第五霸哈哈大笑起来:“督邮来自外郡,恐怕对此间事有所不知。”
“吾孙第五伦,在官学名列第一,本可前往太学,可他却因孝悌之义,让学于宗弟,此事郡人皆知。”
“不止如此。”
第五霸来劲了:“后来县令征辟我家伯鱼为孝悌,他又辞了。”
“郡尹听闻后,再除伯鱼为主记室史,他还是辞了!”
“督邮,你且说说,伯鱼连送上门的官都不做,我家何必为了区区太学名额,而给县宰行赇?”
马援笑道:“然后第五伦就被举了孝廉?”
第五霸脸色一沉:“这两事间有何干系?孝廉是郡尹举的,跟县宰无关。”
若换了别人家,早抬着第五伦的郎官身份来压这小督邮了,但第五霸尽量不提及孙儿,哪怕自己遭殃,也不能将他牵连。
这时候又有小吏过来,附耳低声禀报,马援遂颔首:“吾知之。”
然后便一挥手:“话已问完,老丈可以走了。”
第五霸一愣,他的话确实没问题,但这马援不简单,恐怕还要扯皮一阵,怎么就肯放自己走了?
而第五霸离开后,佐吏有些不解:“督邮,就这样将这老匹夫放走?若能交给下属,也不必殴打,关上他一夜不得安寝,定能招供。”
“你想自毙么?”
马援看着这愚蠢的下属,说道:“律令有言,年七十以上,人所尊敬也,非首、杀伤人,毋告劾,毋连坐。前朝就出过这样的案子,有乡中小吏因持鸠杖老者有犯法之嫌,便擅自扣留,导致其病逝,虽然没有殴打,最后那小吏也被判了弃市。”
鸠杖老人能不惹就别惹,若是做得过了,人家闹将起来,最后理亏陷于囹圄的,说不定是自己。
佐吏一心立功,反驳道:“过去律令不准奴告主,此番不也改了么?督邮,非常之时,应当用权。”
马援不再言语,冷冷看向佐吏,这次的事,最积极的就是底层斗食小吏,他们光脚不怕穿鞋,总希望能靠办个大案一步登天。
“你在教本督邮做事?”
……
第五霸走到县寺外时,却见第五伦已等候在外。
“伯鱼怎么来了?”
“在常安听闻消息后便立刻回家。”第五伦关切地问道:“那马督邮,没有难为大父罢?”
若是有,逼急了他还真效仿三国演义张翼德,闹一出鞭打督邮来。
“他敢!”
第五霸再度张狂起来,扛着鸠杖上肩,与第五伦到一旁,说了在里面的事。
“老夫一通义正辞严,说得那小马督邮无言以对,只避席向老朽赔礼告罪,又亲自将我送了出来。“
为了不让孙儿担忧,第五霸对整个过程轻描淡写,表示一切都在掌握中。
但关键处,他还是如实以告,比如马援一眼就看穿了他倚老卖老,确实极难对付,但不知为何,最后却轻轻放过。
第五伦也没想明白为何,唯一能肯定的是,马援此人,他竟是有印象。
具体来说,其实是先知道五虎上将马超,毕竟前世三国游戏太多了……又籍此听过马超的祖先“伏波将军马援”之名。
但马援的具体事迹、籍贯,甚至所处年代,第五伦这历史盲就不清楚了,今日听闻才恍然大悟。
若不是凑巧同名的话,除了皇帝王莽,国师刘秀外,他在这个时代,就有第三个认识的人了。
这时候,却有小吏趋行而出,朝第五伦作揖。
“第五郎官。”
“马督邮有请!”
……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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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官是三百石,还是京官,督邮才是比二百石,郡吏而已。
第五伦根本不用向督邮作揖,拱手平礼即可,反倒是马援得起身下堂相见。
当看到马援模样时,第五伦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这位督邮身材高大,站起来起码七尺五寸,三十余岁年纪,须发漆黑,眉目容貌如画。
马援算是第五伦这一世见过最俊的人了……只不知他家中可还有姊妹?
马督邮也在观察第五伦,盯着他瞧了一会后才拊掌笑道:“有气度,不愧是‘孝义第五郎’。”
看来自己早先刷的名声还是有点用的,第五伦轻咳道:“马督邮,方才吾大父……”
马援却一摆手:“事情已查清楚了。”
他说道:“确是那鲜于氏的臣妾记岔了,汝家送来的是梨而非钱帛,毕竟全县近半的闾右之家,都曾与鲜于褒有奸利往来,误记一二也属寻常。”
这是第五伦没料到的,他刚才还专程记了些春秋决狱的案例,欲与马援驳辩一番,这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第五伦旋即明白,既然马援能派人将第五霸唤来问话,说明证据是充分的,至于确凿与否,是否要捅到五威司命那儿,其实就在督邮一念之间。
而马援选择帮自家一把,这让第五伦满腹疑惑。
马援也看出来了,屏蔽左右后道:“伯鱼是在想,我为何停止追查汝家请赇?”
“督邮不是说,我家没有请赇么?”
第五伦担心这是马援故意为之,就是要套他话。
马援叹息:“若如此提防,那伯鱼就有负盛名,实在太过无趣。”
第五伦摊手笑道:“我是郎官,秩禄较督邮更大。”
“但以马督邮的家世阀阅,堂堂六千石之家,当不会看得上这区区三百石。”
说罢,又见马援笑而不答,他总不会是和原涉、万脩一样,要借自己刷名望吧?
但这做派又不太像,第五伦沉吟后,想到听景丹在外提及,马援屡屡拒绝朝廷征辟,比他还坚决,太学不进就算了,连郎官都不肯做,莫非是对本朝心怀不满?
加上他记得此人“伏波将军马援”的称号,应该不是新朝的吧,指不定也是个潜在反贼。
第五伦心思一转,也打算试探试探马援,遂说起一个故事。
“我在常安,听说过前朝京兆尹孙宝之事,记住了一句话。”
第五伦低声道:“豺狼横道,不宜复问狐狸!”
“好个第五郎!你家若是狐狸,谁又是豺狼?”
马援本来觉得有些无趣的神情,立刻重新精彩起来。
第五伦滴水不漏,笑道:“督邮权当我说的是鲜于褒。”
马援满意了,但他的性格如此,与第五伦相会交谈,彷如聚会饮酒,酒入喉肠,则兴尽而罢,也不多说,只挥手赶第五伦。
“不能再说了,快走,再不走,本督邮恐怕要连你也抓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