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3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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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周人是在平原上迁徙,而他们则在人烟稀少的山坳沟壑里行进,如此方能把避开陇右斥候耳目。
茫茫黄土高原之上,寒冬腊月,呵气成霜,瑟瑟寒风犹如刀割。伴着脚下吱吱作响,被冻得梆硬的枯草被人脚马蹄踩成了渣。
因为驮马不够,还一路有损耗,仍有很多人得步行,今日轮到耿弇竟也带头走路,这让叫苦后悔的人也没了话说。
但耿弇从小过的是好日子,出行作战基本都是车马,不比苦出身的士卒。走着走着不太舒服,撑到下一个荒村时,脱了靴袜,发现他的脚趾已经挤出血泡,小腿也开始抽筋,疼得要命,但耿弇却只咬着牙忍耐。
“耿将军过去不怎么走远路啊。”蒙泽笑着说道,看得出来,耿弇是以为靴垫垫得越多走起来就越舒服,结果造成靴子挤脚,血流不畅,加上猛一坐地,不抽筋才怪,随军医者给他按压了半刻才缓过来。
同样症状的士卒可不少,好在可以换着骑马,屁股磨破总比脚疼好多了,实在走不动掉队的人,就留在当地待命。
第四天时下起了雪,白雪飘,寒风鸣,风越刮越大,虽有沟壑两旁的山塬阻碍,但飘起的雪花还是直往士卒们袖口和领口里钻,不少人冷得直打哆嗦。
“把脸都侧过去,不要正面朝风!”
耿弇这次倒是有经验,竟还能在寒风中放声而笑:“这风,这雪,比起塞北上谷来,差远了!”
“不错,相较于新秦中,这点小雪算什么?”蒙泽在后应和,横着身子挪到了山后无风的地方休憩。
如此一路减员,艰难走到第四天时,东西走向,绵延数百里的千山山脉就在眼前。
这山塬不算很高,坡度平缓,但马匹是万万上不去的,这也是陇右骑兵不会来的地方。
“弃马,翻过去!”
耿弇倒是活学活用,将来歙的招数学来,骑马步兵将马一扔,就无处去不得。
他手脚并用,带头往塬上爬去,仰头看着顶上,祈求千万不要有敌军伏兵出现!否则就得全军覆没了!
荒沟加上昨日下雪,陇右军不知是没追上,还是压根没注意到,这支军队竟悄无声息从他们两军中间、本不是行军要道的地方穿插而入,就这样进入了空虚的后方。
翻上千山顶上的平塬,耿弇走到边缘,远近天地、丘陵、沟壑、城郭、田野都一片白。不少士卒患了雪盲症,眼睛有些干涩,看不清东西,倒是蒙泽教了他一个第五伦当年传授的办法:用黑土将眼睛以下鼻部等涂黑。
看了一会,耿弇的手指向二十余里丘塬外的一个小黑点。
“那就是汧县(今陇县)!”
他们花了四天半,走了两百多里,翻沟越岭,从萧关道跑到了陇关道。汧县以西,就是巍峨的陇山,陇关则在山的那头,那就不是能趁虚而入的地方了。
士卒已经颇为疲敝,几乎挪不动腿了,接下来还有一场攻城战么?
“将旗帜打出来!”
随着耿弇的一声令下,一面旗帜在飒飒寒风中舒展而开。
那是一面红旗,上面绣着一个“漢”字!
“都记住了,吾等不是来偷来袭的魏军。”
“而是从自西向东,赶赴前线驰援的陇右西汉军!”
第340章给他一个师
“什么,汧(qiān)县(今陇县)丢了?”
腊月中旬,尚在渭南上林苑一带,与万脩隔着长安城对峙的西汉大司马大将军隗嚣,没从后方等来援兵和粮食,却惊闻此噩耗。
隗嚣麾下将校们都悚然不已,汧县乃是退往陇右的必经之路:陇关道上的重镇,乃是他们的大后方,怎么会忽遭袭击呢?
“魏军不过七百余人,冒充汉兵自汧县之西抵达,汧县令不曾有备,发觉不对时,竟为其袭门,县邑遂失。”
“魏兵据汧而守,陇关、陈仓守军两日后才闻讯赶到时,却见城门紧闭,未能攻下,魏将宣称将军已为第五伦所败,汧县不少人信以为真,竟助其守城……”
汧县得名于汧水,说起这条河流,陇右人可谓记忆深刻。当年秦国从天水往东扩张时,秦襄公以七百人向东挺进,翻陇山,进入汧水谷地,终于到达了汧渭之会的陈仓,并在那里营建新的都城,完成了东出大计。
由此可见,汧水、汧县对陇右势力的重要程度,魏军的突袭,占了座县城,虽不至于完全阻断道路,但也让陇右如噎在喉,这次进攻,当真是打在他们命门上了!
可隗嚣想破头都想不通,这批魏军是从哪冒出来的,莫非是第五伦在新秦中的旧部?他们难道会飞不成?
“飞倒是不必,但此将翻山越岭确实厉害。”
他麾下猛将牛邯倒是看出端倪,指向地图上,正在被陇右两路大军围攻的北地郡鹑觚等县。
“魏车骑将军耿弇在此,素闻此人善于用兵,胆量颇大,莫非是赶在我两路大军合围前,带着小股兵卒,从夹缝里钻了出去,竟径直往西走小道沟壑山塬,袭了我后方?”
若真如此,那此子就确实可怖了,陇右这次违反常识,隆冬出兵,就是想要夺取北地郡和萧关道,为往后第五伦从关中平原向西仰攻制造更多困难。
可如今萧关道没拿下来,陇关道竟被人反手扼住了,遂叫隗嚣如坐针毡。
“耿弇此举,恍如我军在与第五伦正面持长戈对敌时,忽然绕到后方,用一把匕首,顶着我的背啊!”
牛邯询问:“大将军,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隗嚣在关中耗了这么久,也算明白了,除非他们要学刘伯升孤注一掷,与第五伦决战赌输赢。否则继续拖下去,吃亏的还是陇右一方,区区一个陈仓的粮食,可没法与整个渭北相比,一旦开春,魏军发动反攻,今日靠着豪强投靠,占得的城郭土地,依然要丢给第五伦。
“我叔父诱敌不成,彼坚壁清野,又是冬天,这场仗,恐怕打不赢了。”
隗嚣本就不是很愿意东出,如今更是萌生退意:“让陈仓守军围住汧县,拖上十天,孺卿,你带着胡骑营断后,我大军得慢慢往后撤了。”
“撤回武功,再撤回陈仓,先解除后顾之忧要紧。”
言罢,隗嚣又看了眼地图,眼睛在那些明明难以通行的沟壑大塬间游走,说道:“谁能想得到,这僵持局面,却被区区七百兵卒打破了。”
“耿伯昭,何其神也!”
……
被这意外弄傻的不止是隗嚣,第五伦也傻了。
对这场仗,作为全局总指挥,第五伦追求的无非是一个“稳”字。
隗氏的意图很明显:围点打援。围攻北地数县,诱使魏军支援。
第五伦上万部队被绿汉牵制在潼关、峣关,万脩手下还有万余人,与隗嚣对峙于长安两侧,真正布置在五陵的军力并不多,守则由于,攻则不足。
于是第五伦也乐得拖下去,寒冬腊月对进攻方不利,反正隗氏一时半会也打不下北地郡,不如以空间换时间,等到春暖花开,从长安、五陵征募的新卒练成,他就有足够的兵力发动反攻。
可万万没想到,前几日耿弇让人送来一份请罪奏疏,自劾奏矫制,将第五伦惊得坐不住了。
“耿伯昭,意欲何为?”
上次与刘伯升决战时敲打了一番,还以为小耿听话了,这个冬天,就让他在北地那几个县打打防御战,再磨一磨性子,立功的机会留给其他人。
可第五伦没料到,耿弇竟没听从自己“坚守”之令。
第五伦气归气,但还是仔细看了陈言兵状,情绪开始变为了忧虑。
虽然棋手发现棋子在自己动,不是什么太美妙的体验,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子妙棋,而只有耿弇这等胆大包天之辈才敢走,恐怕连敌人都没料到。
“此乃敌后穿插,挺进陇东啊,可筹划与实操毕竟不同。”
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敌方甚至是友军,往往都不会按你设想的行动,第五伦都习惯了。耿弇的方略看似环环相扣,可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便是覆军杀将的惨败!
“这要是不慎败了,非但坏我军略,连他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第五伦开始犹豫起来,是置之不理,让这小子自生自灭,还是……
尽管不太喜欢下属打乱自己的计划,但第五伦负手思索良久,还是琢磨如何才能帮上耿弇的忙,遂招来负责渭北作战的御史大夫景丹。
“大王,我军部属在五陵半个师,前锋在醴泉乡提防陇右兵深入,老卒新卒加一起,也才半个师,倒是民夫较多,有两师之众,都发了兵刃,披甲者约有一成,但未经太久训练。”
在这场大战前,第五伦刚对军制进行了小小改革,按照古之制度,最高的是军,其次是师,以万人为一师,后面则是部、曲、营、队、什、伍。统辖一师的,已是将军了。
“新兵能站就行,我的旧部,哪一支不是这么过来的?“第五伦自嘲地如是说,下令道:“让在醴泉乡的第七彪拔营,率众向西进发,收复好畴县!”
“而卿则带着五陵士卒及民兵,紧随其后!”
景丹没搞懂第五伦忽然破坏计划是为哪般:“大王是要支援北边?”
第五伦道:“不,向西进发,一直打到岐山脚下去,做出截断隗崔军退路之状。”
景丹有些忧虑:“彼辈多骑兵,而我以步卒为主,若非敌军主动去战,恐怕截不住啊。”
第五伦笑道:“截不住不要紧,此乃吓敌之策也。”
对双方来说,耿弇的行动就是个意外,不管他奇袭成与不成,都会吓隗氏一大跳。
尽管第五伦也惊出了一头冷汗,但对外人,却得说:“耿伯昭乃是依余计行事。”
尤其得让敌人也如此认为,毕竟对方猜不透第五伦心思。这边若能适当配合,将一个意外,包装成一次魏王亲自策划的迂回大包抄,一副要全歼隗氏大军的架势,让隗氏叔侄越发惊恐。
第五伦说道:“三军之灾,起于狐疑。这一恐,仓促撤军之下,或许就能给魏军提供战机。”
景丹明白了,不由暗暗感慨:“大王对伯昭当真是厚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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