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217部分在线阅读
思索间,外头高呼:“阳平侯到!”
第五伦起身相迎,却见王莫二十余岁年纪,高冠博带,朝第五伦拱手,还给他带了礼物。
却是两个小侏儒,专在宴飨上表演滑稽百戏的,看来这就是王莫平素在家打发有钱人空虚乏味生活的乐事了。
王莫与第五伦见了礼,瞥眼看到一旁的黄长,奇道:“原来第五公也豢养了侏儒。”
第五伦肃然作色:”阳平侯认错了,这是我的门下掾,内黄人黄孟高是也。”
王莫瞪大眼睛看着小矮子,又瞧瞧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倡优,忍俊不禁,只用袖子掩着笑,说是自己口误,向黄长道歉,黄长倒是嘿然笑着似不以为忤,只在心中勃然大怒,整个宴飨中都恨恨看着王莫。
聊了几句后,第五伦发现,这阳平侯确实是极看不清形势,第五伦号召寿良诸姓出粮出人一起协防击贼,王莫竟也想搞特殊,借口说自己田亩狭小,家中徒附稀少,反过来还要第五伦派人保护他呢!
至于这期间私占的田,也绝不肯撒手。
第五伦停箸道:“陛下对宗室一向严厉,若是阳平侯所作所为叫京师知道了……”
“此时非同彼时,我已通过大司空向陛下上书。”王莫竟是丝毫不惧,笑道:“依我看,这冀州兖州之所以如此混乱,还是宗室不强之故也,应该效仿古时,封建亲戚,以藩屏周,时至今日,是时候重用宗亲了!”
这王莫指不定还想和濮阳那服毒的王闳一样,混个郡大尹呢!
他言语中各种攀龙附凤,要么是皇帝陛下每年派人送来几次赏赐,亦或是大司空王邑多疼自己,毕竟按辈分,他家才是王家大宗。
如此拎不清,难怪在一众酒囊饭袋的王家人里都混不出头。
第五伦笑眯眯地送走喝得醉醺醺的王莫后,黄长便立刻凑过来了。
“主公,我近来读庄子《徐无鬼》一篇,颇有心得。”
“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
言下之意,王莫就是寿良郡中那匹害群之马。而且有此人在侧,仗着宗室身份,大事小事都能给朝中打小报告,甚至叫五威司命知晓,会让第五伦没法放开手脚做事。
但不论黄长如何劝,第五伦都不表态,天才黑,第五伦就表示今日饮酒,不办公了,打着哈欠下去休憩。
行署每天都要有一位随行的曹掾当值,今天就轮到了黄长,他仍念着宴会前王莫对自己的羞辱,愤愤难平,心里想着无数种报复王莫的办法。
等到天全黑时,被第五伦升为寿良贼曹掾的第七彪匆匆赶来禀报。
“出事了,阳平侯车驾在回坞堡时遇袭!”
“什么!”
黄长又惊又喜,这是哪位英雄干的好事!
第七彪道:”当然是赤眉,有赤眉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渡河而来,等我带人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阳平侯当场死去,徒附十余人亦多有死伤,目击者都作证,说看到数十全副武装,额染褐土的赤眉贼乘夜而来,又摸黑而去,如今整个阳平的驻军都被发动起来,搜捕赤眉贼呢。
但这怎么可能呢?马援将河防看得严严实实,就算有小股赤眉泅渡过来,为何专挑阳平侯下手呢?除非……
黄长一个激灵,看向第五伦那紧闭的寝门,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只是提个意见,岂料主公宴会还没结束,觉得王莫不可相与后,就直接安排人动手了!
而痛击友军这种事,第七彪早在新秦中时,就帮第五伦干过不少,真是驾轻就熟。
等二人轻轻叩响第五伦寝房,将此事告知他后,第五伦倒也没当场痛哭流涕,只嗟叹道:“惜哉阳平侯。”
第五伦感慨之余,也让黄长立刻起草奏疏:“赤眉竟张狂至此,害了阳平侯性命,大概是聊城五楼贼协助所为吧。等朝中得知阳平侯之薨时,应该能明白,寿良的赤眉贼患,严重到了何种程度!”
黄长欣然应诺,但第五伦又单独叫住了他:“孟高今日受委屈了。”
“主公!”黄长直接拜倒在地,难道第五公做此事,也有为自己出气的心思么?他一时感激涕零。
第五伦笑道:“不过往后,害群之马这句话,可不要当着马文渊的面说,他若听到了,只怕要恼你。”
……
阳平侯身死之事,聪明人都知道是谁干的,但都只能噤若寒蝉,王莫一去,寿良郡再无人能直接与朝廷沟通,是黑是白,是贼是官,还不都是第五伦说了算?
若非时机未到,第五伦都想和对岸的迟昭平一起,将元城的王家祖坟刨了。
动不了元城,还动不了你区区阳平侯?眼看王莫实在是拎不清,第五伦也没那耐心与他慢慢玩,直接指示第七彪动手,这一杀,真是干脆利落,痛快淋漓。
王莽连亲孙子死都不见得在乎,哪会在意这区区远房侄孙,也不见得会申饬第五伦,反倒会觉得赤眉贼患确实严重。
有了阳平侯惨死的教训后,郡中诸姓也更加积极拥抱第五公的新政府,粮食积极捐献,人力也皆出徒附之半,四个县得两千余人,加上魏郡豪右凑出来的三四千,第五军团麾下一支豪强武装杂牌军就此诞生。
这批人,第五伦亲自指挥,毕竟除了他,旁人很难使唤得动豪右们。
主力仍是马援的两千流民兵,耿纯亦拉着两千改编月余的更始残兵过来,到了十一月下旬时,阳平县附近大军云集,旗帜如云,营垒似丘,只不过因为互不统属,显得有些混乱,还是靠着第五伦安排,才各自为营,恢复了些许秩序。
第五伦表面稳如老狗,心里慌得一批。
“人数近万,这是我打过最大的一场仗了。”
在耍权术人心上,第五伦在大新官场混迹这些年,不敢说入室,起码也登堂了。
但在打仗方面,第五伦还是有点不太自信,想当年他初次在第五里举办大型活动:秋社时,被爷爷第五霸嘲笑,说孙儿只能做一个“屯长”。
慢慢锻炼后,第五霸说他可以做“当百”“军候”,直到扬雄死后,第五伦为了自保请命赴边,成了猪突豨勇军司马,将千人,确实也料理得井井有条。
但自新秦中击匈奴后,第五伦已经两年多没指挥过作战了,自己现在,有能将万人的本事了么?
他握着自己的手,心道:“事在人为,得乘着对手只是小小贼众时练练手啊,否则日后遇上更强的敌人该如何是好?我麾下的新兵溃卒如此,我亦如是。”
马援、耿纯等人虽然好用,但第五伦亦不愿太过于依赖于他们,所以才力排众人请战,自任总指挥。
众人也没什么异议,毕竟那位窦周公将第五伦吹成了名将之花,而严尤又将兵法倾囊相授,加上第五伦轻易不出手,所以没人想到,这厮其实就是个赵括。
这忐忑的心情,直到一个来自南方的消息传来,才平息下去。
“南阳宛城李氏,与舂陵刘氏谋叛,如今李氏被围,刘伯升亦已举事,且自称……”
“汉兵!”
虽然消息里半个字没提到那个人,仿佛他不存在一般,但第五伦却绝对不会忘记,用假名秀了自己一脸的刘文叔。
如今天下虽然板荡,但诸刘仍在观望,敢于赫然举事的寥寥无几——如果不算塞北卢芳的话。倒是刘伯升兄弟敢为天下先,打出了那旗号,这让第五伦更加确定无疑。
“找到你了!”
不知为何,第五伦此时此刻,非但没有与此人擦肩而过的气恼,反而有些欢喜。
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秀却在灯火阑珊处!
没错了,刘秀,就是刘秀!
第五伦心中更生出了些昂扬斗志来,不就是近万人的作战么?这场仗非指挥不可。
毕竟这个名字,是第五伦除却王莽外唯一熟知的,亦是在这个生僻时代的道标,哪怕他现在只是个小人物,渺小的一个光点,却不妨碍第五伦将其视为未来潜在强敌。
“文叔那边已经开张了。”
“我,也不能停滞不前啊!”
……
第200章
奇变偶不变
且说身在冀南的第五伦得知南阳汉兵举事的消息,还觉得:“文叔那边已经开张了。”
殊不知,此时此刻,刚刚开张才一个月的刘家店,已经在宛城附近的一场大败中,差点被打得关门。
“为何又是这条路?”
刘秀骑着一匹花白母马,一个人颓唐地走在往南的道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年来为何频频逃跑,方向还没变过:从宛城到新野。但不同于他离开太学的机敏,举事泄露后撤离宛城的惊险,这次却是在汉兵即将到达巅峰时,忽然一败涂地!
小长安(南阳市宛城区瓦店镇),刘秀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地名,乃是汉兵、绿林从棘阳通往宛城的必经之路。抵达前,朱祐们还跟刘秀开玩笑说:“汉家京师过去就叫长安,按照兵阴阳家的理论,若在小长安会战,于吾等有利啊!”
倒是刘秀看附近山高谷深,树林稠密,地势异常险恶,觉得于进攻方不利,但还不等他规劝刘伯升和绿林诸帅,他们忽然遭到了官军的袭击。
奉命堵截绿林新市兵,那个在刘伯升眼里畏敌如虎,一退再退的窦融,在得知新都王莽旧府邸被烧的消息后,知道自己若再不努力,只怕人头不保,无路可退之下,这位颇受第五伦赞誉的“将才”与前队大夫甄阜在小长安设伏,打了汉兵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正面交战,汉兵和绿林不一定占下风,毕竟对面士气低落,而己方斗志高昂,不巧的是天降大雾,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汉兵和新野、湖阳的豪强武装全靠刘伯升威望聚拢起来,同绿林之间更无任何配合,就别说绿林就分新市、平林两个支系,不同渠帅互不统属。
虽然他们人数更多,在雾中遭遇攻击时却直接炸了窝,因为不知敌兵多寡,各部都为了保全实力开始自行撤退。
若能退出去倒也不错,毕竟有刘秀这稳重之将押阵,可万万没想到,在撤退途中,他们又遭到了后方来敌进攻,竟是得知汉兵兴起,顾不上病情,亲自带着千余车骑奔袭而来的严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