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校对)第155部分在线阅读
本以为这寒门暴发户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会乱成一团,却不想从迎客到宴会,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从招呼宾客的仆人,到不断端出食物的庖厨,都透着一股子熟练。
从新秦中回来的窦融看着这一幕颇为惊异:“比我窦氏办事都还规整。”
他看向严尤:“伯石公,莫非伯鱼也用兵法治族?”
作为主宾的严尤哈哈大笑,窦融确实没说错,这两月来第五伦让臧怒等退伍的猪突豨勇军官分开训练族丁,让他们知道令行禁止。
不过,今日婚宴亲迎之所以能如此规整,还是靠平素秋社、腊祭一次次大型活动练出来的。
红白两事,最能体现一个家族的组织度:不同时间点该做哪一项;每个程序谁负责;负责的头头能不能管好手下的人;出现突发事件时如何灵活处理?这都是要细细规划过的。
若是连个婚礼葬礼都办得乱七八糟,令出多门,这样的宗族在乱世里亦是一盘散沙。
而如第五氏这样齐心协力,犹如臂使,总算没有白白改造。
今日宴席,第五霸亦是出了大本钱,甚至都有些奢侈。鱼肉重叠,烤肉满桌,大鱼老鳖,鹿胎、鹌鹑,甚至还有南方的香橙……
且说汉初时讲究简朴,曾颁布“禁民嫁娶不得具酒食相召贺”。
不过这只是针对平民,官员贵族依然如故,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到了汉宣帝刘询,他在民间生活过,认为此举不妥,于五凤二年(公元前56年)秋天,下了一道诏书,以为婚姻之礼,是人伦中的大事;酒食会友,是行礼乐时使用的。禁止老百姓嫁娶时摆设酒食,以相庆贺,等于将乡里亲朋间应有的礼仪废除了,令民无可欢乐,这不是教化老百姓的好办法。
用意虽然好,但此令一出,也导致民间奢侈之风大起,婚礼如果不大鱼大肉地大操大办,生怕别人看不起,都是攀比出来的。
按照第五霸的说法:“可不能寒酸,让宾客们看轻了。”
对老人家而言,跟门口阀阅一样,脸面才是最重要的。
第五伦拦不住第五霸,也罢,要铺张,也不能只集中在小小殿堂之内。他花了不少钱,今日请第五里乃至整个临渠乡诸第上万人吃一顿好的。
各里都安排了任务,杀猪宰羊,烹鱼调羹,虽不如主宴这般奢侈,但亦胜过了社日年节,恐怕许多年后,整个乡的族人都会记得这场婚礼。
喜乐是桓谭帮忙弄的,他毕竟是首屈一指的大音乐家,乡中俚曲、殿堂雅乐都能信手拈来,在外头有下里巴人以娱民,典礼时亦有阳春白雪提高逼格。
堂上的告祖、合卺酒、同牢而食等,亦不足道哉,倒是新娘去新房等待的间隙,第五伦在外头感谢今日到场的宾客,与窦融敬酒时攀谈了几句。
第五伦笑道:“今日行周公之礼,而我的宾客里,确实也有一位‘周公’啊,得多饮一盅。”
“伯鱼当初从新秦中归来,可是从廉县喝到上河城,再饮酒渡冰河,至特武再饮三碗酒的,我这浅量可比不得你。”
窦周公大笑起来,末了却揽着第五伦道:“不瞒伯鱼,我归来时入宫谒见,陛下问起新秦中抵御匈奴之战,我如实说了。”
第五伦一愣:“何谓如实?”
窦融道:“便是我只不过是将兵南下威吓了胡虏,真正击退匈奴大军的,是伯鱼啊!这件事不说出来,我心中终究不安。”
巧了,我觐见皇帝时,也是拼命吹嘘你窦融,而贬低自己啊……
然后第五伦愣住了,他俩这波商业互吹,简直是有毒啊!
第五伦看着一脸实诚的窦融,只觉得大事不妙。
“等等,皇帝会不会觉得,我俩都有本事,又为人谦逊,都值得大用吧?”
……
洞房里的那点事,亦不足道哉。
只说次日第五伦先起床后,侍女扶起娇弱无力的新妇,她虽然倦疲,但还是得强撑着梳妆打扮,然后执笄,端着枣栗,跟第五伦去拜见第五霸。
一声声的“大父”叫得第五霸心花怒放,将早就准备好的腶脩交给新妇,表示以后这家,就由她来掌了。
他年纪大了,加上高兴,话语自然就啰嗦,马婵婵教养好,只讷讷答拜,极有耐心。
第五格的妻子带着女主人熟悉坞院,马婵婵转了一圈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良人的妾室住在何处?”
这倒不是马婵婵在意有人共享丈夫,她父亲都一堆小妾,见怪不怪了。
而是昨天一夜下来,她发现丈夫虽然温柔,但对于男女之事……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路数一套一套的,让人难以启齿,又不好拒绝。
她只以为,第五伦应该是早就有妾室,可能还不止一个,方能如此娴熟,不曾想仆人告知,说君子一直忙碌于公务和族事,别说妾了,连找个女仆暖床这种事都绝不曾有。
这让马婵婵颇为奇怪,第五伦难道是在外面学的?
这是否意味着,他在外头还有其他女人?总不会是女闾吧!虽有些吃味,但更多的还是担心,若是某天莫名其妙来个女人叫门,还牵着一个孩子,连究竟是不是第五氏的血脉都不清楚,也是头疼事。
要养就直接带回来,在大妇眼皮底下管着,教以规矩,才让人更放得心,否则终究是隐患。
可莫要跟她父亲马援一样,外头有了人后就抛妾弃子,几年不着家,那就苦了。
既然第五伦自己不提,马婵婵也不好说,也不好问,只能暗暗观察着。且对第五氏的仆从恩威并施,等与她们熟络后,再慢慢打探不迟,迟早能将那女人找出来。
除此之外,其余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马婵婵发现,第五伦在宗族里拥有绝对的领导权,威望极高,以至于族人爱屋及乌,也对她颇为恭敬。第五霸虽有两个庶子,但年纪尚小,暂时不用操心乱七八糟的内部斗争。
男女之事,确实能很快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是夜,马婵婵偎依在第五伦身边时,倒是主动提及了一事。
“良人,先前的聘礼,家父全都给了我。”
加上她的嫁妆,马婵婵现在亦是个小富婆,坐拥三百多万钱,外加五十五匹好马,可比千金散尽的第五伦宽裕多了。
她现在提出,这些钱、马也用不上,不如交给第五伦处置。
就跟亲迎时第五伦递绥一样,这女方的财产亦是做出了姿态,但第五伦馋归馋,但当然要拒绝,表示绝不会动妻子的私产。
第五伦只接受了那五十五匹好马,家里族兵训练要提上日程,亦需要一支骑队,马援是否有时间来帮忙调教调教呢?
眼看第五伦拒绝了钱,马婵婵又提出了另一个办法。
“那妾便拿出百万钱,放入义仓义钱之中,以供族人不时之需,何如?”
……
和第五伦与窦融对话后担心的一样,七月中旬,他还没和新妇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就再度受召入宫。
宣室殿中,皇帝王莽依然如故,只是脸上的疲倦多了几分,在面对这如同乱麻,处处失火的天下时,他心中是否也会有几分无力感呢?
王莽先问起第五伦的婚事,皇室亦派人去给克奴伯送了一份礼,对第五伦和马家结亲,王莽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两家都是新朝“忠良”。
末了王莽又是忽然想到般,问起第五伦一事。
“卿今年几岁了?”
第五伦一愣,只道:“敢告于陛下,臣,很快就二十一了。”
“臣生于前朝平帝时。”
“元始元年(公元元年)!”
……
第140章
该死
“原来卿生于元始元年,真是巧了。”
王莽陷入了回忆之中,第五伦出生那年,亦是自己事业蒸蒸日上的开端啊。
那一年,汉平帝初即位,王莽以策立之功被王政君任命为大司马大将军。
那一年,王莽的代汉班底初步形成,王舜、王邑为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平晏领机事,刘歆典文章,孙建为爪牙。甄丰的儿子甄寻、刘歆的儿子刘棻、涿郡崔发、南阳陈崇,皆以材能位列官职,替他出谋划策。
那一年,王莽下令让诸侯王侯可由近亲继承,避免绝嗣国除;封汉宣帝曾孙三十六人为列侯;赐策立功臣二十五人关内侯;又发退休官员原俸禄三分之一的退休金;大赦天下,释放已定罪的女徒回家。几乎讨好了社会所有阶层。
也是那年,王莽指使益州以“越裳氏”的名义献白雉,以为祥瑞,加上一系列操作,得到了“安汉公”的封号,被视为周公再世,权力比拟皇帝,期于致平。
可如今二十一年过去了,盼望已久的致太平却越来越远,世道如此不安,几有土崩瓦解之势,连身在宫中的王莽都感觉到了——尤其是昨日才收到的那条消息,让王莽大为紧张,比青徐、荆楚盗贼加起来还让他急切。
前朝刘姓、大臣、官吏、百姓,几乎所有阶层都怨恨新政。而曾经犹如臂使的亲信爪牙老的老死的死,还有不少人叛离了他,人才凋零,必须发掘新的人才了。
王莽问第五伦年纪,便是这用意,虽然孝廉、封爵并无年龄限制,但有些职位,有不成文的规矩,约定俗成必须“壮者”才能担当。
“虽然第五伦还没到二十三,未壮,但在此非常之时,既然已过了二十,亦可为长吏,赋予重任了。”
王莽遂问第五伦道:“予听闻,扬子云去世前,著有《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一书,惹得国师公都曾写信求得一观,而子云终究没给他看。”
“而继承子云方言之学的,就是卿了。”
王莽也不知为何,忽然对这来了兴趣:“当年子云与予同为黄门郎,予记得他最出众的本领,除了作赋外,便是能和来自不同郡国的官吏,用各异的方言闲聊。卿和子云一样,也能如此?”
第五伦道:“臣不如先师,天赋一般,只会说大的方言系,至于一些郡县杂小零碎之语,没有时间一一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