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校对)第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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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施佛法戏耍豪杰
杨雷陈又遇淫贼
话说济公叫杨明、雷鸣、陈亮跟着往北走了不远。三位英雄一瞧,济公没有了。再一看,眼前树林子,华云龙同一个人在那里站着。三英雄一瞧,这人身长一丈,头加麦斗。头戴皂级色六瓣壮士巾,身穿县缎色箭袖饱,腰系丝驾带。单村袄,薄底靴子。面似黑锅底,粗眉大眼,直鼻阔口。扛着一条四楞缤铁锏。杨明细细一看,不是别人,就是绛丰县的原籍、姓陆名通。这个人天生的一条大汉。父早丧,母王氏。家中也是寒苦,全仗王老太太做针尚度日。陆通长到一十六岁,人情世故一概不懂。这天王老太太说:"儿呀,你也这么大了,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为娘的也老了,你有什么能为找饭吃?"陆通说:"不要紧,我找去。"说着话就出去了。少时陆通拿回二斤饼来,说;"娘呀,吃罢。"老太太一瞧,说:"你哪里拿来的?"陆通说:"我方才出去。见有一小子拿着饼。我过去打他一个嘴巴,把饼就抢来了。"老太太一听,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浑!国有王法,律有明条。你在街上打抢,叫人家拿着,就了不得了!明天不准抢了。"陆通本是个浑人,出去抢惯了,不管是谁,瞧见了便抢。人都不敢惹他,因他天生来的力气大,再也打他不过。这天本地有一位吴孝廉,家里是财主,最好行善。开着许多的店铺。见陆通在他铺子门口抢东西,吴孝廉就问:"什么人?好大胆!竟敢白昼打抢。把他揪住,拿片于送在衙门里治罪!"旁有一位老者是好人,说:"吴大爷,你老人家不认得他。他叫陆通,是个浑人。他家中孤儿老母,没有养活。这个人虽然太浑,最孝母,抢了东西给他母亲吃。你老人家可以周济他,也是德行。"吴孝廉本是个善人。一听陆通是个孝子,人人可敬。叫陆通过来,说:"你姓什么?"陆通说:"我姓陆叫通。"孝廉说;"你别抢了。每天到德裕粮店取一吊钱,给你母子度日,好不好?"陆通说:"你一天给一吊钱,好小子!"吴孝廉一听,这倒不错。施舍一吊钱,落一个好小子,倒不错。知道陆通是个挥人,也不怪他。陆通就每天拿一吊钱,买了吃的,先给母亲吃,剩下的他全吃了。这天他吃完了饭,把家里一条铁棍,拿出山里去游玩。正赶上有二十一家猎户打围,赶下许多的獐猫野鹿。陆通瞧见,他过去拿棍全给打死,挑起来就走。众猎户赶到。大众说:"我们撒下围赶下来的野兽,黑汉你别给拿了走。"陆通说:"不许爷爷拿去,你们抢罢,谁抢了去是谁的。"猪户过来跟他动手,不是他的对手。大众无法,不要了。陆通把野兽挑着一卖。他不知值多少钱,给钱就卖。把钱拿回家去,就不上粮店要那一吊钱。天天到山里去打野兽,众猎人都不敢惹他。大众一商量说:"陆通天天搅咱们。咱们跟他商量,每天给他一吊钱,叫他帮咱们打猎,省得他抢我们。"这天又碰见陆通,跟他商量。一天给他一吊钱,叫他帮着打野兽,给众猎户分。陆通也愿意。一天拿一吊钱到家里,给老母买吃的。这天他老娘死了,陆通回来,他也不懂。见老娘在炕上躺着,也不说话。陆通就叫:"娘呀,吃饭罢。"街坊上过来一瞧,说:"你老娘死了!"陆通说:"什么叫死了?"街坊说:"死了,就不说话了,不吃东西啦。你买一口棺材埋了。不然,搁两天就臭了。"陆通说:"这叫做死了?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买一口棺材埋去,不然搁两天就臭了。"街坊说:"对了。"陆通过去,把老娘背起来,往外就走。街坊说:"你上哪去?"陆通说;"上棺材铺,瞧哪口棺材好,搁里头就得了。"街坊说:"你真是个浑子!没有背着死尸满街跑的。你搁下,你去找猎户,叫他们买一口棺材埋了。"陆通答应,到猎户家去。大众问:"你做什么来了?"陆通说:"老娘死了,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了。买一口棺材埋了。要不然,过两天就臭了。我找你们给买棺材。"大众一想;"这倒不错,他是个孝子。"内中就有好人说:"这是好事,咱们大家凑着买一口棺材,把他老娘给理了。"陆通剩自己一个人,仍然帮众人打猎。一天要一吊钱,这二十一家猎户,都不愿意,又不敢不给他。这天内中有一个姓殷的,外号叫殷到底,说:"咱们每天给陆通一吊钱,冤不冤?"大众说:"没法子。"殷到底说:"你们众位每人交给我一吊钱,我能把他发出去。"大众说:"你能办的了,我们二十家,交你二十吊钱。"殷到底允了。大众给了他的钱。这天请陆通吃饭。陆通本是浑人,请吃就吃,股到底说:"陆通,你跟着我们这些猎户在一处,一天一吊钱,你也发不了财。你发财愿意不愿意?"陆通说:"怎么发财?"殷到底说:"你到常山县去,找南路镖头追云燕子黄云。你把他捉住,跟他要二百银子。就凭你这个脑袋,这个身量,他就有得给你,你算是人物字号。"陆通说:"我就去。"段到底说:"我给你两吊钱盘费,你拿了去。"陆通本是挥人,拿了棒锤认真,拿着两吊钱就起身。来到常山县,他不知道打听人要说句谦恭话。过去把过路的人一把揪住,这个人吓的不知道为什么。陆通说:"小子,你告诉我,追云燕子黄云在哪里住?"这人说:"就在这路北店里。"陆通说:"你要冤我,我把你脑袋砍下来。"挟着这人到店门首。那人说:"把我放开罢。就是这店里。"陆通这才把人家放开。那人瞧陆通这个样,也不敢惹他,自己竟自去了。陆通站在店门口,喊嚷:"姓黄的给银子!"追云燕子黄云,正在店里。听外面叫姓黄的给银子。黄云一想:"我并不欠人的银子。"自己来到外面一瞧,站着一个大汉,并不认识。黄云说:"你找谁呀?"陆通说:"我找姓黄的。"黄云说:"做什么?"陆通说:"要二百银子。"黄云说:"该你的?"陆通说:"不该。"黄云说:"你认识姓黄的么?"陆通说:"不认识。"黄云说:"你不认识,为什么找他要银子?"陆通说:"姓殷的叫我找姓黄的,要二百银子。说我就长了人物,立了字号。就凭我这个脑袋,这个身量,不给不行。"黄云一听,心中明白,知他是个浑人,必是有人叫他来的。黄云一想:"这个人倒很雄壮。莫如我把他支到杨明兄处,叫杨明兄长调理来。入在镖行里,倒是个膀臂。"想罢,说:"你进来。"陆通就跟着来里面。黄云问:"你姓什么?"陆通说:"我姓陆,叫通。你姓什么?"黄云说:"我姓黄。"陆通说:"你是黄云?给我二百银子。"黄云说:"你别忙,我告诉你一个人。你找他跟他要四百银,你去不去?"陆通说:"去。"黄云写了一封信,拿出十两银子说:"你到玉山县,去找威镇八方杨明。见了他,和他要四百两银子。"陆通答应,拿了书信银子出来。他不认得玉山县。要打探人,见了人问一声:"顺,站着!"吓的人家就跑。问了好多人,一顺就跑。陆通想出主意。见村头站着两个人说话,陆通绕在人家身后,伸手把那人脖子一捏。陆通说:"你小子别跑!"吓得旁边那人拔脚就跑。这个跑不了了,他问:"怎么了?"陆通说:"我问你上玉山县往哪里去?"这人说:"往北。"陆通一放手,把那人跌在地上,腿也折了。从此不敢再在外头蹉着。陆通他也这样问人,遇见坏人,明是往北说往南。遇见好人,才告诉他正道。走了八天,才到玉山县。好容易遇见好人,告诉他杨明的门口。陆通两天没吃饭,有银子也不知换钱。来到门口,用铁棍一打门。管家出来开门。问:"找谁?"陆通说:"你姓杨?"管家说:"是。"陆通说:"给我四百银子。"管家到里面回禀。杨明出来一瞧不认识,问:"找谁?"陆通说:"找姓杨的要四百银子。"杨明一愣,说:"你找姓杨的要银子,可该你的?"陆通说:"不该。"杨明说:"不该,要什么银子?"陆通说:"是保镖姓黄的叫我来的。"连十两银子一封书信,同拿出来,交给杨明。杨明拆书一看,心中这才明白。不知信上写着何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猛汉听言找黄云
义士见信收陆通
话说杨明拆开书信一看,原本是黄云叫杨明把陆通收下。教训教训他,将来可以当镖局子伙计。杨明这才问他贵姓。陆通说:"我姓陆,叫陆通。"杨明唤他进来。陆通来到里面。杨明说:"你家中有什么人?"陆通说:"家里有老娘。"杨明说:"你有老娘,你出来谁替你照应?"陆通说:"我老娘死了。不吃东西,也不说话了。拿棺材装上埋了,不然,搁两天就臭了。"杨明说:"你没吃饭么?"陆通说:"两天没吃了。"杨明说:"你为什么有银子不换吃?"陆通说:"什么叫银子,我不知道。"杨明吩咐给预备饭。当时叫厨子一备。陆通这顿吃了有三斤米饭,真吃饱了。杨明说:"陆通,你就在我这里住着罢。每天我给你饭吃,我收你做兄弟。"陆通说:"我也叫你兄弟。"杨明说:"不对,你叫我兄长。"陆通说:"就是罢。"杨明把陆通国在家里,天天教给他人情世故。住了有两个多月,还是教不清楚。陆通是天生来的浑人。这天老太太知道了,问杨明:"外面住着什么人?我听说你留野人在这住着。"杨明说:"倒是一个浑浊的人。"老太太说:"你带来我瞧瞧。"杨明来到外面说:"贤弟。"陆通也懂了,说:"兄长。"杨明说:"我带你进去见见老娘。"陆通说:"死了,也不说话了。"杨明说:"谁死了?"陆通说:"我老娘死了。"杨明说:"你老娘死了,我老娘没死。"陆通说:"怎么还不死?"杨明说:"胡说!见了老太太,你可规矩些。"陆通点头。跟着杨明往里走。刚一进上房,杨明说:"你在外间屋子站着,等我到里面回禀老太太一声。"杨明进里间去。陆通抬头一看,正面上是穿衣镜。他没见过,瞧里面一条大汉。陆通一睁眼,镜子里自然也一睁眼。他用手一指,镜子里他的影也向他一指。陆通赶上前一脚,把镜子踢了。杨明出来说:"怎么了?"陆通说:"跑了。这小子直跟我睁眼。"杨明一瞧,见镜子也碎了,也无法。带陆通进到里面,说:"你见见。"陆通说:"老娘在上,兄弟有礼。"杨明说:"胡说。你见我称兄弟,怎么见老娘也称兄弟?"陆通说:"称什么?"杨明说:"你说,老娘在上,孩儿有礼。"陆通又说:"老娘在上,孩儿有礼。"杨明说:"对了,你见嫂嫂。"陆通说:"嫂嫂在上,孩儿有礼。"杨明说:"又不对了。"陆通说:"怎么?"杨明说:"你见嫂嫂,称呼兄弟。"陆通说:"嫂嫂在上,兄弟有礼。"杨明说:"这是你侄儿侄女。"陆通说:"侄儿侄女在上,兄弟有礼。"杨明一听也笑了,说:"你跟我到外面去罢。"陆通就在杨明家住着。杨明也不拿他当外人。素常没事,杨明就教他说话。后来杨明见他略明白些。杨明叫他够奔陆阳山去找碗饭吃。陆阳山莲花岛有一位和尚,叫花面如来法洪,也是在长江五省保镖的镖头。杨明给他写了一封信,叫陆通去跟花面如来法洪当伙计。出去跟着保镖,每月挣十几两银子,也都交给杨明。没衣裳跟杨明要,杨明的家就算他的家。陆通在外面,保镖有四五年的景况,人送外号万里飞。来皆因他是天生两只飞毛腿。今天是保镖回来,要到杨明家去瞧瞧。正走在这里,见华云龙慌慌张张,由对面跑来。原本华云龙被济公退下来。陆通一瞧,认识华云龙,在杨明家里见过。陆通说:"你小子哪去?"华云龙一瞧,说:?陆贤弟,你怎么叫我小子?"陆通说:"我忘了。华二哥你哪去?"华云龙说:"我有事。"陆通说:"你同我瞧杨大哥去。"华云龙说:"我不去。"陆通说:"你不去,我把你捆上扛着去。"华云龙一想,知道陆通的脾气,说得出来行得出来。贼人一想,莫如我拿镖打他。又知道陆通跟法洪和尚炼的一身金钟罩。华云龙一想,非得拿镖打他的眼睛、或梗嗓、或肚脐。金钟罩这三处是命门。华云龙说:"你瞧,树上有两个脑袋的乌鸦!"陆通扬着眉一瞧,问:"在哪里?"华云龙正要掏镖打他,只见杨明、雷鸣、陈亮赶到。雷鸣一声喊:"好球囊的,你往哪走?"华云龙一瞧,撒腿就跑。杨明这才说:"陆通,你干什么呢?"陆通说:"我瞧两个脑袋的乌鸦。"过来给杨大哥行礼。艾见过雷二哥、陈三弟。陆通说:"你们为什么把云龙追跑了?"雷鸣说:"方才华云龙拿毒药镖把我二人连杨大哥都打伤了。"陆通一听,把眼一睁说:"好狗娘养的!镖打雷鸣、陈亮我倒不恼,决不该打我杨大哥。我去找上他,要他的命。"说着话,撒腿就跑。杨明见陆通追华云龙去,知道他是飞毛腿,这三个人也赶不上。遂说:"雷、陈二位贤弟,你我找个地方住罢,天也不早了。"陈亮说;"这北边就是蓬莱山,咱找孔二哥去罢。"杨明说:"也好。你我见了朋友,千万不必提着华云龙嫖打咱们。"陈亮说:"怎么还给他瞒着?"杨明说:"倒不是帮他瞒着,恐其朋友错想。不知道的,倒许说你我交朋友不好,要好,怎么朋友会打咱们呢?咱们不必提他。叫他自己行去,大约必有恶贯满盈之时。"说着话,够奔山坡而来。这山上有一座蓬莱观。有一位老道,叫矮脚真人孔贵。当初这个人,也在玉山县三十六友之内。他自己看破了绿林没下场头,因此上山出了家。今天杨明、雷鸣、陈亮三个人忽然想起来,要到蓬莱观瞧瞧孔贵,这才一同顺着山坡上山。来到半山一看,这庙头里有一个牌楼,上有四个字,写的是:"蓬莱仙境"。这庙是两层殿,坐北向南,正中山门,两旁边角门。三个人来到东角门一拍,里面出来了一个道重,把门开来,一瞧认识,说:"杨大爷、雷叔父、陈叔父,由哪里来?"道童赶紧行礼。杨明说:"你师父可在庙里?"道童说:"在里面。"杨明说:"你到里面,回禀一声,说我三个人来看望他的。"道童说:"是。三位伯父叔父先到里面坐。"杨明同雷鸣、陈亮进去。小道童把门关好。这殿中北房是大殿,东西各有配房三间。把三个人请到西配房。一打帘子,三个人进去。见这屋中甚是干净。靠西头一张俏头几,摆着老子道德五千言。头前一张八仙桌。两边有太师椅子。迎面挂着一轴大挑条山,画的是四仙出洞。两旁有一幅对联,写的是:
怕事忍事不生事,自然无事。
平心守心不欺心,何等放心。
三个人落了座,陈亮说:"杨大哥,你看这庙里,极其清雅。院中栽松种竹,清气飘然,这鹤轩里倒很洁净,真是别有一洞天。"说着话,小道童出去烹茶。只听外面有脚步声音,口念"无量寿佛"。口中又信口说道:"寻真谋入蓬莱岛,青松不改人自老。采药童子未回来,落花满地无人扫。"只见帘板一起,孔贵由外面进来,这个人是五短的身材,头戴青缎道冠,身穿蓝布道袍,白袜云鞋。面皮微紫,燕尾龇须,浓眉大眼。一进来说:"原来大哥二弟三弟来了。由哪里来?"雷鸣说:"差一点你我弟兄不能见了。"孔贵说:"雷二弟这话从哪里说起?"杨明瞧了雷鸣一眼,陈亮一睁雷鸣。孔贵说:"杨大哥,陈三弟,你我弟兄知己的朋友,有什么话瞒我呢?"雷鸣说:"杨大哥,老三,不必瞧我,反正我不说华云龙拿镖打咱们。"杨明一听,说:"你这是不说!要说该怎么说呢?"孔贵说:"华云龙怎么回事?"杨明叹了一声说:"孔二弟,你问陈老三,叫他说说。"陈亮这才把华云龙在临安怎么采花杀人,盗玉钢凤冠,怎么在赵家楼来花,怎么镖伤三友,多亏济公搭救,已往从前之事,细说一遍。孔贵一听,说;"好华云龙,真是忘恩负义!我要是前三年的脾气,当时下山,拿刀找他去。当初要不是杨大哥给撒绿林帖,三十六友结拜,难认得华云龙是谁?"杨明说:"孔二弟,不便提了,你我谈别的。"孔贵吩咐童子,检素菜,预备酒。当时童子把里间桌椅排好。四个人来到屋中吃酒谈心。正喝着酒。外面童子说:"了不得了,厨房有了火了。"四人一听,赶紧奔到后面。一瞧,厨房窗户纸看了。赶紧拿花盆里水扑灭。孔贵要打小道童不留神。杨明说:"孔二弟你倒别打童子。你闻,有硫磺味。你我是做什么的,这分明是调虎离山计!你找到外面去。"四个人来到外面西配房。刚才坐下,就听床下咕咕噜噜一响,仿佛肚子里肠响。杨明说:"孔二弟,你养狗哪?"孔贵说:"没有。"杨明说:"我听床底下有肠鸣之声。拿灯来照照。"正说着话,由床下往外一窜,正是华云龙。杨明伸手拉刀。不知贼人由何处而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蓬莱现四英雄谈心
密松林猛豪杰受骗
话说杨明、孔贵、雷鸣、陈亮四位英雄,把火救灭,复又来到前面西配房。听床下有一阵肠鸣之声。刚要拿灯照,只见华云龙由床底下出来。书中交代,华云龙自从树林逃走,正往前跑,后面猛英雄万里飞来陆通追赶下来。口中叫喊:"好华云龙球囊的!你镖打杨大哥,我把你脑袋拿下来。"华云龙回头一看,吓得惊慌失色。知道陆通是两只飞毛腿,贼入料想走不脱。眼看就赶到了,华云龙赶紧上了一个棵大树。陆通他不会上树,来到这里说:''华云龙你下来。我打你一百根,就烧了你。"华云龙一想,慢说打一百根,恐怕打一棍就死了。陆通在下面直嚷:"你要不下来,我把树打倒了。"说着话拿棍就打。华云龙一瞧,他拿棍打的这个村直晃,工夫大了,真许打倒了。华云龙贼心生智,把英雄粪脱下来,说:"陆通,你瞧,我要驾云。"把英雄氅往西一捺。陆通本是浑人,拿棍就追过去。华云龙往东跳下来。陆通设瞧见。贼人这才逃脱了。一看天色已晚,华云龙一想:"我奔蓬莱观,找矮脚真人孔贵。"想罢来到庙外。刚要叫门,自己心中一动:"且慢。倘若杨明、雷鸣、陈亮在这里,可了不得。莫若我暗中瞧探瞧探。"主意已定,拧身蹿上房去。一见西配房有灯光。华云龙来至切近,暗中一听,正是雷鸣、陈亮眼孔贵提起这件事,云龙一想:"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一不做,二不休。用调虎高山计,将他几个人调出去,我藏在屋中。等他睡了,我全要把他们结果了性命。"自己这才到后面放一把火,把四个人调出去。贼人来到屋内,藏在床底下,焉想到天不由人,华云龙肚子饿了。咕哈咕嘈一响,被杨明等听见,要拿灯照。华云龙实在藏不住了,由床底下跳出来,给杨明跪下。雷鸣一瞧眼就红了,伸手拉刀要结果华云龙性命。杨明紧说:"雷二弟,不准。只可叫他不仁,你我兄弟不可不义。"华云龙向雷鸣跪着说:"小弟身该万死。我也没脸活着。兄长你把我杀了罢。"杨明哈哈一笑,说:"我杀你做什么。我同你也无冤无仇。你趁此请罢。"雷鸣又要拉刀。杨明这个人是大德君子,宽洪大度,倒解劝雷鸣不可,叫华云龙起来去罢。华云龙立起身来也不走,无皮无睑说:"孔二哥,我饿了,你给我吃点。"孔贵心中有些不悦,也有些不肯,说:"酒也没了,菜也完了。你要吃,叫童了来给你华二叔熬点粥。"童子进来说;"华二叔好呀,我给你磕头。"华云龙赶紧上前拦住。童子说:"我再给你磕一个。你再来,可别放火来了。山上没有水,我师父还打我们,说我们不留神。"说的云龙睑上一红一白的。小童出去,把粥熬好了,端上两碗来。华云龙一瞧,小米粥,热气腾腾。端起来刚要喝,就听外面打门甚急,叫:"开门来!开门来"大众一听,声音像是陆通。华云龙一听,吓得惊魂干里,说:"杨大哥你救我救到底。陆通他一瞧见了我,就要把我脑袋揪了去。"杨明说:"他是个浑人,一见你也不容我说话,他就跟你动手。叫我怎么救你?你去躲罢。"华云龙说:"我在哪躲?"杨明说:"你方才在哪儿躲着,还在哪儿躲去罢了,又来问我!"华云龙无法,又往床底下一躲。孔贵吩咐小童出去开门。道重来到外面,开门一看,正是陆通。书中交代,陆通被华云龙所骗,说要驾云,撩起英雄笔来。陆通追过去一看,衣裳掉在地上,里面有一支镖。陆通一瞧华云龙没了。他说:"这小子会地遁。"自己站了半天,天色已晚,刚往北一走,只见眼前黑呼呼的三尺多高,也没脑袋也没腿,冲陆通鸣的一声。陆通一瞧说:"这是什么东西广拿棍过去,照这个一打。这个东西阳起来有一丈多高,落在陆通身上。把陆通砸了一个筋斗,吓得陆通心中乱跳。爬起来就往南跑。刚向南一走,眼前一晃。这个东西又叫了一声,又把陆通跌了一个筋斗。陆通也不知道是鬼是魔,是妖怪,吓得又往西跑。西边也有一个三尺多高的,没脑袋没足。陆通掉头往东跑。幸喜东面没有。陆通往前飞跑。自己一想,没处可去。忽想起蓬莱观。这才顺着山坡,来到庙门叫开门。道童一开门,陆通往里就跑,跑进西配房中。杨明众人一瞧见陆通颜色都改了。杨明说:"陆通,你打哪来?"陆通说;"也不知什么,三尺多高,也没脑袋也没足,把我吓了。"杨明说。"你坐下。我问你,你如见了华云龙怎么样?"陆通说:"我见了他,把球囊的脑袋揪下来。"杨明说:"不可。若以后见了华云龙,不准你无礼。"陆通最听杨明的话,自己哼了一声说:"要不是杨大哥说,我决不饶他。"雷鸣向床下一指,伸了两个手指,用手一比,是告诉陆通说,华二在床底下,叫他揪出来,把华云龙摔死。雷鸣把手一比,陆通错想了。瞧桌上有两碗粥,只当是叫他喝粥,喝完了把碗摔了。陆通拿起粥来就唱,喝完了把碗摔在地下,摔碎了。孔贵一瞧说:"这做怎么了?"陆通说:"雷鸣叫我摔了。"雷鸣说:"你浑蛋!"杨明说:"陆通,不准你打华云龙,听见没有。"陆通说:"是了。"华云龙听了明白,这才由床底下钻出来,就给陆通作揖。陆通一瞧说:"你小子在这哪!要不是杨大哥说,我不揪你脑袋,我非得要你的命。"华云龙说:"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你把我的粥也喝了。孔二哥,我还是俄,怎么办?"孔贵无奈,又吩咐道童:"再给你华二叔熬点粥来罢。"两个道童就有些不愿意,嘟嘟囔囔地两个人去熬粥,这个把米里搭一把沙土,那个就把咸菜拿尿泡了,说:"给他爱吃不吃!"工夫不大,把粥熬熟了,给华云龙端过去。华云龙一闻,打鼻子里就嗅见粥香。正是:"饿咽糟糠甜似蜜,饱饫烹宰也无香。"华云龙刚要喝,就听外面打门说:"借光您哪。华云龙在这里没有?"华云龙一听,是济公的声音。吓得惊伤六叶连肝肺,吓坏三毛七孔心。雷鸣一听,哈哈大笑说:"华云龙你这可跑不了了,你别听和尚在前面叫门,你往后跑他能后面等着;你往东,他在东边截着;往西,他在西边堵着。你不用打算跑。"华云龙说:"众位给我讲讲情,我先躲着。众位给我求求和尚行不行?我给众位叩头。"雷鸣是好人,见云龙苦苦的哀求,说:"你出去且躲。我们见了济公,给你求情。"华云龙赶紧出去。躲在西配房的北墙极角。陆通说:"我没见过和尚,我也躲出去。"雷鸣这才叫小道童去迎接济公。书中交代,济公打哪来呢?自从白天济公由大柳林拿着杨明的根子,回到酒馆。柴、杜二人等急了,见和尚回来,柴头说:"师父出恭,怎么这半天?"和尚把银子掏出来,往桌上一搁。柴头说:"这是哪来的银子?"和尚说:"对你说,工夫大,得等着,有好处。"跑堂一看,心说:"这个和尚不老实,必是个贼,偷来的银子。"和尚给了酒饭帐,刚要走,就听众饭座有人说:"二哥,你瞧咱们龙游县好几任知县,都是贪官。好容易升来了这位吴老爷,真是两袖清风,爱民如子。没想到南门外头秀才高折桂家花园子闹妖精,请了一位叶半仙捉妖,妖没捉成,却把脑袋没了。一无凶手,二无对证。北门外高家钱铺门口,无缘无故砍死一个叫刘二混的,也没凶手。这两条命案,知县就担不了,恐怕要革职。"柴头一听,说:"师父,你知南门外高家花园子死的这个老道,跟北门高家钱铺门口死的这个是谁杀的?"和尚说:"你两个人少说话,少管闲事。岂不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不用管人家的事。"柴头碰了个钉子。三个人出了酒馆,柴头说:"咱们住店罢。"和尚走过好几座店,都不住。来到一座德兴老店,和尚进去。伙计说:"三位来了。"和尚说:"来了。有上房么?"伙计说:"上房有一位大师父住着,你住配房罢。"三个人来到东配房。和尚说:"柴头,你猜方才众人说本地那两条命案谁杀的?"柴头说:"方才问你,你又不说。我不问你,你又问我。"和尚说:"方才是茶馆,莫谈国事。这是店家,就同家里一样,可以讲得。"柴头说:"你说是谁杀的?"和尚说:"凶手杀的。"柴头说:"我也知道是凶手。凶手是谁?"和尚说:"凶手是杀人的那个。"柴头说:"你是开玩笑吗?"和尚用手一指,说:"你瞧,凶手来了。"柴头只听外面一声叫喊。往外一看,不知凶手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德兴店班头见凶僧
蓬莱观济公找淫贼
话说济公同柴头、杜头三个人在店中正提说龙游县这两条命案。柴头问:"和尚,知道不知道?"和尚用手望外一指说:"你瞧,凶手来了。"柴头往外一看,听外面一声叫喊"阿弥陀佛",由外面进来一个和尚,身高九尺,头大项短,被散着发,打着一道金箍。面如喷血,粗眉大眼,两只眼朔朔的放光。穿了青僧衣,肋下佩着戒刀。伙计就嚷:"大师父回来了。酒菜都预备齐了。"那和尚说:"罢了。"说着话进了北上房。柴头说:"师父你瞧这个和尚,长的甚凶恶。"济公说:"不用管他,咱们要酒要菜。"当时叫伙计要酒要菜。吃喝完了,济公说:"伙计,你给我说一声,告诉住店的,说我们这东配房住着一位大师父,两位在家,别的屋中不准哼哼咳嗽。要吵了和尚,和尚就到他们屋里去咳嗽一夜。"伙计说;"我不管这个事。"济公说:"我不叫你白说,我给你一块银子。"掏出一块银子,有二两多重。伙计一瞧,说:"和尚你真把银子给我,我就说。"和尚说:"给你,我和尚有钱,就爱这么花。"伙计接过银子去就嚷:"众位住店的听其,我们这东配房住着一位和尚,两位在家人。和尚说,不叫别的屋里哼哼咳嗽。谁要一咳嗽,和尚上谁屋里去咳嗽一夜。"济公说:"伙计,你回来。你说,住店客人睡觉老实点睡去。要在一个屋里凑合,我和尚知道,也上他们屋里凑着睡去。"伙计说:"这话我可不敢说,我怕人家打我。"济公说:"你要说,我再给你一块银子。"伙计说:"你给我银子我就说。"柴头说:"师父,你这是有银子白受用。"和尚说:"我愿意这样花。"又给了伙计一块银子。伙计又给照样说了一遍。旁边屋里住店的一听,赶紧叫价计给我搬屋子。伙计说:"做什么?"住店的这个人说:"我是疾病,爱咳嗽,我趁早躲开些儿好。"伙计说:"不要紧,你睡你的,我为得几两银子。这个和尚是半疯,不用管他。"说着话,伙计到前面去。济公同柴头、杜头也睡觉。柴头、杜头枕着包裹,和尚头枕着茶壶,睡到有二更天,和尚把茶壶也弄碎了,弄了一炕的茶。和尚就喊:"了不得了,杀了人了!快救人哪!"吓得掌柜的、伙计全起来了。伙计跑过来一瞧说:"怎么了?"和尚说:"我要出恭。"伙计说:"你要出恭,你怎么嚷杀人?吓我们!"和尚说:"我要不这么说,你们就不出来了。我叫你起来,跟我出恭去。"伙计说:"你出恭有茅房,我不跟你去。"和尚说:"你给我打着灯笼,跟我去出恭。不叫你白跟着,我给你五两银子。"伙计说:"真的。"和尚说:"我不说瞎话。"伙计就把灯点着,跟了和尚奔茅房。和尚说:"你就在茅房外头立着,把灯笼举高的,不许探头探胞往里瞧。要瞧一瞧,五两银子我就不给。"伙计说:"就是罢。"和尚进了茅房,一使验法,跳墙出去,直奔蓬莱观。走到树林里,见陆通正拿棍打华云龙的英雄氅。和尚用僧袍把脑袋一蒙,向陆通喊了一声,把陆通跌了一个筋斗。三面截着,叫陆通奔向蓬莱观。罗汉爷后面跟着,来到蓬莱观门首。等陆通进去,里面乱完了,和尚这才一拍门,说:"借光。华云龙在这里没有?"吓得华云龙央求众人给讲情,他同陆通躲在院内。杨明叫道童掌灯,众人出来迎接。一开门,众人过来行礼。和尚哈哈一笑说:"你们都在这哪。"杨明说:"是,师父打哪来"济公说:"我由龙游县来。"杨明说:"师父请里面坐。"和尚点头,进了庙门。小道童把门关好。众人围着来到西配房。和尚一瞧,床桌上有酒有菜,就在靠北墙椅子上面向南坐下。杨明说:"师父喝酒罢。"斟了一盅酒递给济公。孔贵就在和尚对面椅子上坐下。他本是矮子,向椅子上就一蹿。和尚一抬头,说:"这位道友贵姓呀?"孔贵赶紧跳下来说:"弟子姓孔叫孔贵,人送小号矮脚真人。"和尚说:"坐下坐下,不要拘束。"孔贵刚跳上椅子坐下,和尚说:"道友,你出家多少年了?"孔贵又跳下说:"弟子是半路上出家的,有七八年了。"和尚说:"坐下说话。"孔贵又跳上椅子坐下。和尚说:一庙内有几位令徒?"孔贵又跳下来说:"四个童子。"和尚说:"别拘束,坐下坐下。"陈亮一瞧也乐了,说:"孔二哥,你坐着说罢。你不知道师父的脾气,最好耍笑。瞧你身材矮,跳上去跳下来,这是成心和你作玩。"济公哈哈一笑说:"好陈亮,我正要瞧海里蹦,给你说破了。"孔贵说:"师父,你我一家人,别瞧海里哪呀,师父喝酒罢。"这时,外面华云龙直央求陆通,给陆通叩头说:"陆贤弟,你把英雄氅给我罢。"陆通本是肉眼佛心人,见华云龙一磕头,他就把英雄氅给了他,华云龙说:"陆贤弟你蹲下来,我踏着你的肩头,趴窗户。我要瞧瞧这个颠和尚什么样?"陆通说:"你瞧瞧就下来。不然,我摔个球囊的。"华云龙说:"就是。"踏了陆通的肩膀。贼人一趴背墙的窗户,往里一瞧,见和尚面向南坐着。华云龙一想:"我叫他明抢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我一镖把他打死,省得他拿我。"想罢掏出镖来,照定和尚后脑海就是一镖。和尚一闪身,这镖正打在孔贵的椅子上。吓得孔贵跳下椅子说:"无量佛,无量佛!"和尚说:"哟,好东西,你要谋害和尚。陆通,你把他腿攒住,别叫他跑了。"陆通在外面就答应喊嚷:"攒住了!"和尚站起来,往外就要走。孔贵赶紧拦住说:"师父,你老人家要拿他。哪里都拿得了,何必在我这庙里拿他。这要送当官,在我庙里拿的,连我得跟着打官司,我就跟他是一党。师父慈悲慈悲罢。"杨明也说:"师父,你老人家今天看在我等的面上饶了他。孔贵已然是出家有好几年了,别叫他受了连累。师父慈悲慈悲罢。"和尚说:"也罢。既是你等大众给华云龙讲情,我看在你等面上,今天我不拿他。陆通,你攒着华云龙的腿,把他隔墙摔出去。外面是山涧,把他摔到外面,滚下山涧喂了狼罢。"陆通本是个浑人,说什么听什么。他就攒着摔华云龙的腿,隔着庙墙往外一摔。也不知华云龙摔死没摔死,暂且不表。陆通把贼人摔出去,他这才来到西配房屋中。睁眼一瞧,见和尚一睑的泥,头发有二寸多长。破僧衣,短袖缺领。腰系丝绦,疙里疙瘩。光着两只脚,穿着两只草鞋。猛英雄上下直打量和尚。杨明说:"陆通你还不给师父行礼。"陆通说:"这不像师父!"济公说:"好东西,你说不像师父,你瞧我样儿不好。"当时把僧袍往脑袋上一蒙,冲他喊了一声。吓的陆通往外就跑。杨明说:"怎么了?"陆通说:"好利害。"杨明说:"你进来,快给师父叩头罢。"陆通这才跪向济公行礼。济公说:"给你怕不怕?"陆通说;"怕了,师父别喊了。"杨明说:"师父喝酒罢。"济公喝了一杯酒,叹了一声。杨明就问:"师父怎么了?"和尚说:"我瞧着你五个人脸上气色不好,必有大凶危险。不出一个月之内,你五个人有性命之忧。"杨明众人一听,大吃一惊。知道济公说话必应,赶紧说:"师父,你老人家得救我们!"和尚说:"你们要听我和尚的良言相劝,这一个月之内,你五个人要出了蓬莱观,可以趋吉避凶。要不听我的话,一个月之内,你五个人别出蓬莱观有性命之忧。我可不救了。你们可别说我和尚心狠。"杨明、孔贵说:"就是。我们一个月不出去,谨遵师父之命。师父在这里可以住几天再走。"和尚说:"我还有事情,少时就走。"大众说着话,天色大亮。和尚说:"我要走了。我嘱咐你们的话,可要记住了。"大众点点头,送济公够奔外面。和尚直到庙门,又谆谆嘱咐一遍。和尚这才顺山坡下山。刚一进城,来到十字街,只见由对面来了许多的官兵。有几位班头锁着两个人,正是柴元禄、杜振英。和尚按灵光一算,早已明白。不知柴、杜二位研头因何被人锁住,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丢公文柴杜被捉
说假话圣僧投案
话说济公刚走到十字街,见许多的官兵衙役锁着柴元禄、杜振英。书中交代,一支笔难写两件事。怎么柴、杜二位班头会被人锁上呢?这其中有一段隐情。和尚由店里起来说出恭,柴、杜二人在屋中等候。工夫大了,不见和尚出恭回来。柴头可就说:"杜贤弟,你瞧和尚真是半疯。把茶壶弄碎了,洒了一坑的茶,把包裹也沾湿了。"杜振英说:"打开包袱瞧瞧罢,也许海捕公文也湿了。"二人把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文书湿了一个尖角。虽有油纸包着,日子多了,油纸磨破了,故此印进水去。二人把文书拿出来了,放在炕上。又等了半天,和尚还不进来。柴头说:"咱们瞧瞧去,和尚又许出了岔子。"二人出了东配房。来到茅房一瞧,见伙计拿着灯笼在茅房外头站着发愣。柴头说:"我们那位和尚出恭,还没出完呢?"伙计也等急了,探头往里一瞧,和尚踪迹不见。伙计说:"怪呀,怎么会没有了?"柴头说:"怎么啦?"伙计说:"我瞧着和尚进了茅房,怎么会没有了广柴头说:"是不是和尚走了?"杜振英说:"真是被你猜着了。"说着话二人转身往回走。只见由东配房他们住的房里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夜行农,拧身上房。柴头、杜头一愣,这个时节要追也追不上。柴头说:"快到屋里瞧瞧丢了东西没有。"二人赶紧来到屋中一看,办华云龙的海捕文书没有了。柴头就嚷起来,伙计过来问:"什么事?"柴头说:"我们丢了东西了。"伙计说:"这倒不错。你们来了三个人,剩了两个。反说丢了东西,打算讹我们可不成?你打听打听我们这店里,开了不是一年半年。都要这样讹起来,我们的买卖就不用做了。"柴头是真急了,伙计一吵闹,掌柜的也过来。这个店的东家,原本是龙游县的三班总头杨国栋。在本地很是人物,无人不知。今天掌柜的过来一问,伙计说:"他们来了三个人。有一个和尚,也不知哪去了。他们两个人还说丢了东西。"掌柜的一听说:"好,这必是和尚把东西拿了走,他们活局子①讹咱们。伙计,你问问住居的众位客人去,丢东西没有?要丢了东西,跟他们两个人要!"伙计就嚷:"众位住店的客人,瞧瞧屋里丢东西没有?要丢了,趁早说。"各屋里全点上灯。伙计按着屋子问,里面都答话说没丢什么。问来问去,问到上房屋里,没人答话,伙计说:"上房的大师父丢东西没有?"连问了数声,屋里并不答言。伙计一推门,门虚掩着。伙计进去一瞧,里间屋子有灯光,伙计刚一锨帘子,"哟"了一声,吓的掉头往外就跑。掌柜和众伙友一瞧,这个伙计颜色都变了。大众就问:"怎么了?"这个伙计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缓了半天,说:"我的妈,吓死我了!"大众来到上房一看,见那个秀头和尚的大脑袋掉在地下,死尸坐在椅子上。半倚半靠,掌柜的一瞧说:"别叫东配房那两个人走了!这必是他们一同来的那个穷和尚,把这个秃头和尚杀了跑了。"大众一想,这话对。赶紧来到东配房,就把柴元禄、杜振英堵住。掌柜的说:"穷和尚杀了人跑了。你两人必知道。人命关天,我担不了,咱们是一场官司。"柴元禄、杜振英实不知情,哪能应答。大众一吵,嚷了半夜。掌柜的说:"众位别叫这两人走了。"当时叫地保给县里送信。少时,该班头役官兵都来了,刘头说:"你们二位,打官司去罢。"哗啦一抖铁链,把柴元禄、杜振英锁上。柴头说:"众位班头锁我们,因为什么?"刘头说:"你们二位不必分说,有什么话到堂上说去。"柴元禄、杜振英把公文丢了,本来着急。这又出了人命案,心中暗恨和尚。天光亮了,众官兵衙役拉着柴元禄、杜振英够奔龙游县去过堂。出了杨家店,刚走到十字街,济公由对面来了。和尚一瞧说:"好的,你们这两行人,到底是晕天亮。还要把花把的瓢摘了。摘了,不急付流扯活,可叫翅子窑的鹦爪孙把你们两个浮住。这还得叫我跟着打官司。"柴头、杜头一听和尚这话,把眼都气直了。书中交代,和尚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原本是江湖黑话。晕天,就是夜里,把花把的瓢摘了,是拿刀把和尚杀了。不急付流扯活、叫翅子窑的鹦爪孙浮住,说是不跑被官人拿住。柴头一听,说:"好和尚,难教给你这些话?"和尚说:"不是你们两人教给我的吗?"官人一听说;"大师父是朋友,全说了。官司你打了罢。"和尚说:"打了。好朋友做好朋友当。"小伙计散役过来,一抖铁链,把和尚锁上,拉着就走。这个散役说:"和尚真是好朋友。"和尚说:"那是。冲这一手,喝你的酒多不多?"这个散役本是新当差的,一听和尚要喝酒,他说:"你走罢。你喝我的酒,你真是得了屋子想炕。"和尚说:"你这东西,给脸不要脸。我和尚冲你官司不打了!"说着话,和尚一抖铁链上了房。刘头一瞧,过来打了伙计一个嘴巴说:"你这是把差事挤走了,你担得了?"小伙计也不敢言语。刘头说:"大师父请下来。喝酒我请。"和尚说:"我冲你官司打了。"说着话,和尚窜下来,说;"刘头贵姓呀?"刘头说:"大师父这是存心。叫我刘头,又问我贵姓。"和尚说:"你请我哪喝?"刘头说:"龙游县衙门对过,有一座大酒饭馆,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要什么,我决不吝惜。我那里有帐,现钱我可没有。"和尚说:"就是罢。"说着话来到龙游县衙门对过。一瞧,路南的酒馆字号是"三义居"。和尚同众人进了酒店,来到后堂落座。刘头说:"和尚你是好朋友,不能叫我们费事。你回头把案全说了。"和尚说:"全说。一点不留。"刘头说:"南门外头那案是你罢?"和尚说;"是我。"刘头说:"北门外高家钱铺门口那案也是你罢?"和尚说:"是我。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刘头说:"也好。回头吃完了饭,到班房,你把案一说,一写单子递上去,就得了。"和尚说:"先吃。伙计过来!"柴头、杜头知道和尚这是没安好心,要吃人家。伙计过来问:"大师父吃什么?"和尚说:"你们有什么?"伙计说:"应时小卖,上等海味席,一应俱全。"和尚说;"你给我办一桌上等海味席,五斤陈绍。"伙计答应,当时擦抹桌案。菜碟摆好,酒烫热了,干鲜果品、冷荤热炒,摆了一桌子。和尚说:"柴头、杜头,你们两个人不吃,瞧我吃。"和尚又吃又喝。刘头一瞧,心说:"和尚这是想开了。这几条人命,反正一定案,就得当时立轨之罪。"见和尚吃了个酒足饭饱。叫伙计一算帐,共合十两四钱。刘头说:"写我的帐。"这才带领和尚与柴、杜二人,一同来到衙门班房。刘头说:"和尚你说吧。南门外秀才高折桂的花园里,请了老道叶秋霜捉妖,在法台上,老道的脑袋没了,是怎么一段事?"和尚说:"我不知道。"刘头说:"你这就不对了。方才你说南门外的案子是你做的,你怎么又不认了。"和尚说:"我说的是南门外我偷过一个小鸡子,人命案我可没做过,我没有那么大胆子。"刘头说:"北门外高家钱铺门口,无缘无故一刀之伤,脖胫连筋。那条命案是你呀?"和尚说:"不是。我在北门外,那一天在高家钱铺门口,捡了一个大狸花猫。我偷了走,别的我不知道。"刘头说:"你这可是不对。我没问你偷鸡偷猫的案。东门外杨家店杀死秃头和尚,这总是你了?"和尚说:"那我更不知道了。"刘头说:"你这时不说,回头等老爷一升堂,用刑一拷,三推六问,你也得招认!那就晚了。"和尚说:"我真不知道。那也无法。"众班头赌气,也不问了。有人进去回禀老爷。老爷当时传壮皂快三班,立刻升堂,吩咐带和尚。不知济公上堂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龙游县日办三案
二龙居耍笑凶徒
话说济公来到衙门,工夫不大,老爷升堂,吩咐带和尚。济公来到大堂一站。见这位老爷,五官端正,一表非俗。老爷往下面一瞧:"你这僧人,见了本县为何不跪?"济公说:"老爷为官,官宦自有官宦贵,僧家也有借家尊。我又不犯国法王章,这里又没有佛祖,我跪的是哪个?"老爷一听说:"你这僧人叫什么?在哪里庙里出家?"和尚说:"老爷要问,我乃是灵隐寺济额和尚。老爷可知道济公的名头高大?"老爷一想:"济公乃是秦相的替僧,焉能这个样子?"心中有些不信。老爷说:"你是济颠,东门外杨家店内脱头和尚被杀,你必知情?"和尚说:"我一概不知。"老爷说:"你既是灵隐寺的济颠,来此何干?"和尚说:"老爷要问,我是奉秦相谕,带着临安两个班头出来办案,捉拿临安盗玉镯凤冠的贼人华云龙。"老爷吩咐:"把两个班头带上来。"立刻把柴、杜二人带上公堂。柴元禄说:"老爷在上,下役柴元禄给老爷请安。"杜振英也给老爷行礼。老爷问说:"你两个人是临安的班头?"柴元禄说:"是下役在临安太守衙门当捕快。"老爷说:"既是你们出来办案,可有海捕公文?拿来我看。"济公说:"老爷要问公文,是昨天晚上在店里丢的。"老爷一听这话,勃然大怒,说:"没这么巧事。大概我抄手问事,万不肯应。先把和尚给我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打完了再问。"旁边皂班一声答应,过来就把和尚拉下堂去。和尚就说:"我要挨打了。"连嚷了两声。皂班说:"和尚你嚷也不行,快趴下,叫我们费事。"正在这般光景,只听外面一声叫嚷:"千万别打,我来了!"说着话由外面跑进一个人来。直奔公堂之上,道:"老爷千万别打和尚。下役尹士雄,我认得这是灵隐寺济公。"知县说:"尹士雄你怎么认的?"尹土雄说:"当初救徐治平徐大老爷,我在秦相府阁天楼盗五雷八卦天师符,我见过济公一次。老爷,打不得的!"书中交代,尹土雄怎么会在这衙门当官人呢?只因前者在临安秦相府盗五雷八卦天师符之后,搭救了徐治平。后来徐治平连登科甲,榜下即用知县。尹士雄去找徐治平,要踉徐治平去当差役。徐治平说:"你是我救命的恩人,你跟我当差,我坐着叫你站着,我居心不安。要叫你坐着,又不成规矩。我给你荐举一个地方去当差罢。"就把尹土雄荐在龙游县。吴大老爷跟徐治平乃是同窗知己的朋友,也不能错待了尹士雄。就留下他叫他当八班的班总。今天尹士雄正在外面班房坐着,听说要打济颠和尚,尹士雄一想:"要是济颠和尚,我认识,我去瞧瞧去。"故此这才来到公堂。一看,果然是济公。尹士雄赶紧回禀老爷。老爷听说,急忙下了坐位,上前说:"圣僧千万不可见怪,弟子是一时的懵懂。今请圣僧上坐。"和尚说:"老爷说哪里话来,你不知不为罪。"知县忙忙赔礼,说:"弟子久闻圣僧大名,善晓过去未来之事,佛法无边。现在弟子这龙游县出了三条命案,都是一无凶手,二无对证。求圣僧你老人家给占算占算罢。"济公说:"不用占算。老爷把文房四宝拿来,我和尚给你写出来好不好?"老爷一听,赶紧取过纸墨笔砚,交与济公。济公背着人,在袖口里写好封好。和尚说:"老爷,你把我这张字柬带好。等着你到东门外杨家店验完了尸回来,那时轿子一落平,你打开我这张宇柬瞧。这三条命案,我都给你写明白。可别早打开。如早打开,可不灵了。"知县吴老爷点头,接过字柬一看,上面画一个酒坛子,钉着七个锯子。这是和尚的花样。老爷把字柬收好,和尚说:"老爷,你派你的两位班头杨国栋、尹土雄跟我和尚办案去。叫我这两个班头暂在衙门歇歇。"知县答应,叫杨国栋、尹土雄跟圣僧去办案。两位班头答应,跟着和尚下堂,一同出了衙门。尹士雄说:"圣僧一向可好?"和尚说:"好。没有病。"尹士雄说:"杨大哥。我听说嫂嫂不是病着么?"杨国栋说:"不错。'尹士雄说:"大哥你给济公叩头,求求他老人家。真称得妙药仙丹,手到病除。无论什么病,都能治的好。"杨国栋一听,立刻给和尚行礼,说;"圣僧慈悲慈悲罢,给我点妙药灵丹。"济公说:"不要忙。丹药倒有,咱们先办案去要紧。"尹土雄说:"师父上哪去办案?"和尚说;"上五里碑。"这两个人一瞧,和尚往前走三步,往后退两步。尹士雄说:"圣僧你怎么这样走?什么时候走得到呢。快点走呀。"和尚说:"我要快走,你两个人跟得上么?"杨国栋说:"跟得上。"和尚迈步"踢踏踢踏"就走,电转星飞。这两人随后就追,展眼之际,和尚没影子了。这两个人一想,快追罢,反正同到五里碑相见。两个人一追,焉想到和尚藏在小胡同里。等这两个人追过去,和尚由小胡同出来,慢慢往前走。走了不远,见路西里有一座酒馆。掌柜的姓孙,正拿笔写花帐。到节下一算,说多少是多少。多写两笔,人家也不查细帐。掌柜的翻着帐,拿着笔正要往下写。和尚迈步进去说:"辛苦,掌柜的姓孙吗?"掌柜的说:"我姓孙。什么事?"和尚说:"你跟龙游县的三班班总杨国栋是拜弟兄是不是?"掌柜说:"不惜。"和尚说:"杨国栋的媳妇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掌柜的一听,吃了一惊。一着急,笔往下一落,把帐上画了一道黑圈。自己一瞧,反把帐都勾了。掌柜的说:"和尚你怎么知道?"和尚说:"今天早起,杨头到我的庙里去,讲接三焰口。他说五个和尚接三,七个和尚放焰口,搭鬼面坐。我说七个人接三,十一个人放焰口,搭天花座。临完了唯一出四郎探母,代打睑挂胡子。"掌柜的一听,说:"你们庙里焰口真热闹。"和尚说:"热闹。杨头告诉我说,叫我顺便来给个信。故此我才来送信。"掌柜说:"大师父劳驾。里面坐,喝碗茶,吃盅酒罢。"和尚说:"好。我正想喝酒。"掌柜的立刻叫伙计拿了两壶酒给和尚喝。掌柜的说:"我跟杨头换帖,我不能不去。回头先到饽饽铺定一桌饽饽。记我的帐。"那几个伙计说:"素日杨头跟咱们都不错。咱们大家送份公礼,到布铺撕八尺蓝呢,叫刻字铺做四个金字,要'驾返瑶池'。"大众说:"就是罢。"和尚喝完了酒,说:"我走了。"大众还说;"劳驾。"和尚无故给人家报丧,诓了两壶酒吃。出了酒店,慢慢往前走,来到十字街。和尚抬头一看,见路南有一座酒饭店,字号是"德隆居"。刀砧乱响,过卖传菜,里面酒饭座挤不动,偏挤满了。对过路北也有一座酒饭馆,字号"二龙居",里面一个饭座没有,掌柜的坐在店内冲吨,跑堂的坐着发愁,灶上空敲擀面仗。和尚迈步进了二龙居。和尚说:"伙计,你这屋里怎么这样清净?"伙计说:"大师爷别提了。先前老掌柜的在日,这屋里的买卖,龙游县是要算头一家,谁不知二龙居?现在我们老掌柜的去了世。我们少掌柜的,可就差得多。真是买卖在人做。他一接手,买卖就不好。又偏巧我们这屋里的伙计出去,在对过开了一座德隆居。虽然说船多不碍江,可是人家那屋里一天比一天好,我们一天不如一天。昨天卖了八百多钱,大家吃了,今天还没开张。我是这屋里的徒弟。我打算赌口气,多买点货,跟对过比着卖。他卖一百二的菜,我卖一百。无奈我有心没力。"和尚哈哈一笑,说:"你愿意多卖钱不愿意?"伙计说:"怎么不愿意?"和尚说:"你既愿意,我有主意。"罗汉这才施佛法,大展神通,要在二龙居招酒座,捉拿凶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听闲言一怒打和尚
验尸厂凶犯吐实情
话说济公来到二龙居,听伙计一说,和尚说;"你愿意多卖钱不愿意?"伙计说:"我愿意多卖钱。可是你瞧,没有多少货。就是几斤肉,还有十几斤面,有一只小鸡子,酒也不多。就是有座没东西,怎么多卖钱?"和尚说:"不要紧。有水没有?"伙计说:"后头有井。"和尚说:"有水就得有酒。你就打水当酒卖,我准保没人挑眼。我能叫你当时卖一百吊钱。我叫掌柜的摇摇算盘。叫灶上小勺敲大勺。我要两壶酒,你就唱白干两壶。叫他们咬卖,回头就有座。做饭馆子的买卖,是要热闹才好。"伙计也是穷急了,就依着和尚主意,告诉掌柜的摇算盘,灶上就敲勺,摔擀面杖。和尚说:"来两壶酒。"伙计喊道:"白干两壶。"掌柜的、众人全都答应,喊嚷卖呀。伙计刚把酒给和尚拿了来,外面进来了酒客,伙计一瞧,认得是对过杂粮店的陈掌柜。素常这位陈掌柜最恼喝酒的人。他屋里的伙计,要一喝酒,被他知道就不要了。今天他自己刚吃完饭,在门口漱口,心里一迷,进了二龙居说:"来两壶酒。"伙计知道陈掌柜素不吃酒,就问他道:"陈掌柜,今天怎么也要喝酒?"陈掌柜把眼一瞪,说:"我要喝。你管我么!"伙计碰了个钉子,给他拿了两壶酒过来。陈掌柜心里一明白,自己一想:"我刚吃完饭,我又不喝酒,怎么心里一糊涂就要喝酒呢?"自己再一想:"既然要了,我倒尝尝酒是什么味。"他不喝酒的人,今天也喝上了。这个时节,又进来一个酒客。两眼发直,手里端着一个碗。买了三个钱的韭菜花,一个钱香油。他出来买东西,走到二龙居门口,心里一迷,进来坐下说:"来两壶酒。"伙计答应,把酒拿过来。这个人忽然明白了咱已一想:"我家的饭没吃完,怎么我进来要酒呢?"自己正发愣,外面又是进来一个人。也端着一个碗,里面有两块豆腐,原本家里等作做菜。走在酒店门口,自己不由的进来了,坐下就要酒。伙计把酒拿过来。这才明白了,回想家里等着做菜,叫我买豆腐。自己说:"干什么进来要两壶酒吃呢?"这个说:"我有韭菜花,你把豆腐搁在内拌着,咱们两个喝罢。我也没打算成心来喝酒。"这两人也喝上了。三五成群,直往里走。忽见外面进来一人。手里拿着五包菜,进来坐下,自言自语说:"老二,给你一包。老三,给你一包。老四,给你一包。老五,给你一包。伙计,来十壶酒,先来六个菜。你们哥四个,想什么要什么。"伙计一瞧,见他一人好像眼几个人说话。也不知怎么回事。书中交代,这个人原本是拜兄弟五个,他行大。请四位兄弟吃饭,它定的是德隆居。那四个人进了德隆居。他一迷糊,仿佛瞧见那四个人都在这里坐着,因此把酒菜要了。伙计给端了来,他这明白了。自己一想:"这是二龙居。"已然把菜要了,也无法了。即到德隆居一瞧,那四个人等着他,还没要菜。他把四个人叫过来。少时,酒座就满了。伙计也忙不过来了。人一多,酒都打完了。伙计一想,没酒打凉水。当时到后面打了一桶凉水,倒到酒坛子里拿酒壶灌了,就给酒座拿过两壶去。刚给拿过去,那位酒座就叫:"伙计过来。"伙计一想:"了不得了,必是给凉水,不答应了。"伙计赶紧过来说:"大爷什么事。"这位酒客说:"你们这酒怎么改了?"伙计说:"许是打错了。"这位酒客说:"这个酒比先前的好得多。要是老卖这个酒,我就每天来吃。"伙计一想:"真怪!怎么给他凉水,他反说好呢?"屋中酒客,随来随往,拥挤不堪。只见由外面又进来两个人。头里这人是青白脸膛,两道短眉毛,一双三角眼,营鼻子,俏下颌,两腮无肉,穿着一身青,歪戴着帽子,肩披着大蛇。后面限定一人,也是免头蛇眼,龟背蛇腰。这两个人一进来,众酒客全嚷:"三爷四爷,这边喝罢。"这两个人说:"众位别嚷。"走进来就在和尚后面一张桌子坐下。伙计一瞧,是这两个人,就一皱眉,知道这两个人素常净讲究嘴上抹石灰白吃。伙计无奈,过来擦抹桌案说:"二位要什么酒菜?"这两个人要了两壶酒,两个菜,喝上了。和尚一回头说:"二位才来呀。"这二人没听见,也没答话。和尚把桌子一拍说:"我和尚让好朋友,不理我还罢了。就凭你们两个志八,也在这里充好朋友不理我。我和尚二十顷稻田地、两座庙,都花在你们媳妇身上,把你们养活了。这回不理我,充好朋友。"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和尚是骂谁,也不能答话。众酒饭客可都知道和尚是骂这两个人。众人心说:"敢情这两个人是忘八,不是好朋友。"都拿眼瞧着这两个人。和尚直骂,这两个人有一个说:"我问问他骂谁呢。"说着话,就站起来。那个说:"老四,你坐下。和尚说二十顷稻田地、两座庙都花了,花在你家里。你去问他是吗?"这个说:"别胡说,那是花在你家里!"这个说:"你既不认得,你何必去问他?"说着话这个又坐下了。和尚说;"我骂的是你!"两人一听这话,真急了,站起来说:"和尚你骂谁呢?"和尚说:"我二十顷稻田地、两座庙都花在你们家里,你二人媳妇身上。今天叫我做衣裳,明天叫我打镯子。你们两人见我穷了,不理我了。"这两个人一听这话,气得颜色更改,说:"好和尚,你认得我们两个人是谁?只要你说出我二人的名姓来,就算你把二十顷稻田地花在我们女人身上了。"和尚一听,说;"你叫抓天鹞鹰张福,行三。你家里就是两口人,你媳妇是白脸膛,今年二十五岁。你叫过街老鼠李禄,行四。你家里也是小两口。你媳妇是黑黄脸膛。我花了许多钱,你还不知道?连你们家里有几床被,我都知道。"这两个人一听,真急了,就要跟和尚动手。和尚说:"要打,咱们外头街上打去,别连累人家的买卖。"说着话,张福、李禄同和尚三人出了酒店。张福、李禄就要揪和尚。和尚围着这两个人绕弯。拧一把,掐一把,这两个人老揪不住和尚。张福急了,抡拳照着和尚脑袋就是一拳,正打在后脑袋上。直仿佛打在豆腐上,扑的一下,拳头打在脑袋里去,立刻花红脑浆进流。和尚说:"你可打了我了。"翻身栽倒,蹬蹬腿,咧咧嘴,和尚气绝身亡。张福大吃一惊,心说:"好糟脑袋!我一拳就会打碎了。"本地面官人过来说:"好,你们打死人了。"张福说;"是李禄打死的。"李禄说:"是张福打死的。"官人说:"你们二人不用争论,到衙门再说去罢。"哗啦一抖铁链,把两个人锁上。刚要带着走,就见由正东上鸣锣开道。说:"闲人躲开,县太爷轿子来了。"书中交代,知县是坐着轿子,到东门外杨家店去验尸。带着刑房仵作,来到杨家店。仵作找本地面官人,给预备五十斤酒,洗洗手。要一领新席,一个新锅。地方姓干,叫干出身。赶紧跑来说:"众位头儿闭闭眼罢。验完了,我必有个面子。"仵作说:"就是。你给预备半斤酒洗洗手。"当时一验,仵作一报说:"皮吞肉卷,生前致命。一刀之伤,并无二处。"先生写了尸格。老爷把店里掌柜的叫过来一问:"这个和尚被谁杀死,你可知道?"掌柜的回老爷:"昨日三更,不知被谁杀死?"老爷问:"他在这里住了多少日子?几个人住店?"掌柜的说;"就是他一个人,住了二十三天。"老爷说:"你店里几个伙计?谁跟和尚不对?"掌柜的说:"八个伙计,都在这里。没有跟和尚不对。"老爷吩咐:"你且把死尸成殓起来。"掌柜的答应。老爷吩咐打轿回衙。仵作找地方问:"怎么样?"地方说;"你们几位要面,到对过每位吃两碗,我来算。"仵作说:"我只当是验完给我们几吊钱哪。哪知叫我们吃面。我们也不吃,底下有事。咱们再说。"赌气跟着老爷的轿子,一同回衙。刚走到十字街,官人过来说:"回禀老爷,打死和尚了!"老爷说:"哪里的和尚?"官人说:"一个穷和尚。已然拿住两个凶手。"老爷吩咐轿子蒋平,带凶手。当时把张福、李禄往轿前一带。老爷一审问口供,焉想到又招出一条人命案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
着字柬心皈圣僧
追尸身路遇班头
话说知县吩咐把凶手带过来。宜人把张福、李禄带过来。知县一着说:"你们两个人姓什么?"这个说:"小人叫抓天鹞鹰张福。"那个说;"小人叫过街老鼠李禄。"老爷说:"你两个人谁把和尚打死的?"李禄说:"是张福把那和尚打死的,我是劝架来着。"张福说:"李禄打死的。"李爷说:"你这两个东西混帐。倒是谁打死的?"李禄说:"老爷不信,瞧张福手上有血。他说我打死的,我手上没血。"老爷立刻派官人一验,果然张福手上有血。知县说:"张福,明明是你打死的。你还狡赖!"张福说:"回老爷,和尚是我打死的。北门外高家钱铺门口,一刀砍死刘二混,可是李混杀的。"老爷一听一愣。书中交代,怪不得和尚说他两个人是忘八,原本张福、李禄这两个人是破落户出身,在外面做光棍,欺财主,无所不为。家里每人娶了个媳妇。这两个人在外面尽交的有钱的浮荡子弟。瞧见人家一有钱,这两个人就套着跟人家交朋友,没有交不上的,爱吃的人,他就先请他吃;爱嫖的人,他也陪着他嫖。日子长了,他就带往自己家里,叫他女人勾引人家。他作为不知道,充好朋友。不是向人家借钱,就是向人家借当。他女人叫他今天打镯子,明天又叫置衣裳,两口子吃人家。怎么刘二混会被李禄杀了呢?皆因刘二混有个本家,给了他几百两银子。李禄见刘二混有了钱,他就把刘二混招到家去住着,吃喝不分。李禄的妻子一勾引刘二混,刘二混也是年轻的人,焉有不贪色的?把自己银子拿出来,吃喝穿戴,全是他的。后来刘二混把银子都花完了,还在李禄家吃喝,李禄就往外撵,刘二混说:"我把钱都花在你们家里,我也没处去,你叫走不行。你们吃我就吃,你们喝我就喝。"李禄实没有法子,也撵不出去,心中暗恨刘二混。这天张福跟李禄两人在酒馆网喝酒谈心。这两个是拜兄弟,彼此一类,谁也不瞒谁。李禄说:"张三哥你瞧,现在我家里这个刘二混,他吃我唱我,讹住我了,我也撵不出去,实在可恨。我打算把他约出来,请他喝酒。拿酒把地灌醉了,我把他杀了。三哥,你给帮个忙儿行不行?以后你也有用我的地方,我也不能含糊。"张福说:"就是罢。"两个商量好了,次日把刘二混约出来喝酒,李禄暗带钢刀一把。两个人拿酒一灌刘二混,刘二混本来心里又烦,酒吃多了。吃的酩酊大醉,不能转动,人事不知,李禄由酒店把他背出来。天有二更以后,张福跟着,走到高家钱铺门口,见众铺户都关去,四外无人。李禄素常跟高家钱铺有仇,皆因换银子,钱铺给他要钱,他老说合的少,常常口角相争。李禄一想:"就把刘二混杀在他铺门口,叫他打一场无头案的官司。"说罢,立刻将刘二混放在地下。刘二混醉的人事不知,李禄拿出刀来,一刀竟将刘二混结果了性命。杀完了,同张福各自回家。两个人从此更亲近了。自打算这件事人不知,鬼不觉,就算完了,焉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张福一想:"打死和尚,李禄往我身上推干净。"心中一恨,这才回禀老爷:"和尚是我打死的。高家钱铺门口,一刀杀死刘二混,那可是李禄杀的。"张福就把从前已往之一事,如此这般一回京,老爷听明白了,这才问李禄怎么杀的。李禄张口结舌说:"是张福的主意。他帮我杀的。"老爷说:"你这两个东西混帐之极。来人先把他两个人押起来,本县先验尸。"刚要吩咐仵作验尸,忽然想起济公那件字柬:"和尚就叫我由东门外回头,轿子一落平,就看字束。我倒看看和尚的字束写的是什么东西?"想罢掏出来字束,拆开了看,上写是;"贫憎今日必死,老爷前来验尸。吩咐仵作莫相移,休叫贫僧露体。"知县一看,暗为点头。果然济公有先见之明。立刻吩咐件作:"不准脱和尚的衣裳移动死尸,就验脑袋上的伤就是了。"件作答应,过来看明白说;"回禀老爷,和尚后脑海有二寸多长、三寸多宽的伤。伤了致命处,花红脑浆迸流。"老爷点了点头,叫招房先生把尸格写了,吩咐先用席将和尚盖上,派地方官人看着,老爷这才叫官人押张福、李禄回龙游县衙门。老爷走后,地方本面的官人,拿席把和尚的死尸盖上。众官人来到二龙居说:"掌柜的,这件事吏不举、官不究。我们要一回老爷,由你这铺子里打的架,你就得跟着打官司。"掌柜的说:"众位,没这个事,来到我这里喝酒,我也没含糊,何况乎有事?将来这件事完了,我必有一分人心。"叫伙计来给众位打酒,炒几样菜。众人坐下,地方说:"刘头你瞧和尚脑袋,怎么只一拳就会打碎了?"刘头说:"我想着也怪。"掌柜的说:"可惜这位和尚死了,是我们的财神爷。平常我这屋里没上过座,今天都是他招接来的座。和尚要不死,我每天管他两顿饭吃。"地方说:"你别胡闹了。我瞧和尚是怎么样死的?"说着话,就跑出来一掀席,只见和尚朝他龇牙一动。吓了往里就跑。官人忙问:"怎么了?"地方说:"死尸朝我一笑!"官人说:"你别胡说了。已然死了,还能朝你笑?必是你眼迷离了。我瞧去。"这个官人过来刚一掀席,和尚一翻身坐起来了,拿手一摸脑袋说"哎哟",站起来往南就跑。地方官人就追,叫喊:"截住走尸呀!"众人一听,走了尸,谁不躲远远的,都怕死尸碰着就要死。和尚一直出了南门,往东,刚到东南城门边,往北一拐,见眼前一个人,身高不满五尺,五短的身材。头戴紫金帽,身穿紫箭袖饱,腰系丝绦,薄底靴子。面皮微紫,凶眉恶目,押耳两给黑毫,手中拿着包袱。和尚一看,心里说:"要办龙游县这两条命案,就在此人身上。"和尚自言自语说:"这个龙游县的地方,可不比外乡村镇。要是外乡人来到这儿吃东西,恐怕都不懂的,准叫人家耻笑。"和尚说着话,赶在这个人头里走。这个矮子一听和尚的话,心中一想。"这龙游县的地方,与别处不同。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是处不到永不知。我何不跟着和尚?他要进酒馆要什么,我也要什么,准不露怯了。"想罢,跟着和尚走。来到东门关乡,见和尚进了路北一座酒馆,这矮子也进了酒馆。见和尚脚一蹬板凳说:"来呀,小子拿壶酒来!"这个矮子一想:"这地方许是这个规矩。"他也脚一蹬板凳说:"来呀,小子拿壶酒来。"跑堂的一瞧:"这倒不错。"他不敢说这个矮子,跑堂的说:"大师父,别这么叫小子。"和尚说:"算我错了。你给我来一壶酒,要有两层皮有陷的来一个。"伙计心说:"和尚连馅饼都不懂。"伙计刚要走,这个矮子也说:"小子,给我来一壶好酒,要两层皮有馅的来一个。"伙计一想:"这两个人倒是一样排场来的。"赶紧给和尚拿了一壶酒、一个馅饼。也给矮子一壶酒、一个馅饼。和尚拿一根筷子当中一扎说:"吃这个东西,不会吃,叫人家笑话。"和尚拿筷子一批,一口就咬了半个。这个矮子也拿一根筷子一批。刚一咬,连热气带油,把嘴烫了。和尚一连要了十壶酒、十碟馅饼。这个人也照样要了十壶酒、十碟馅饼。和尚吃完,把十个碟子拿手一举,这个矮子也一举。和尚望下一落,仿佛要摔;这个人也往下一撒手,把十个碟子摔了。和尚没撒手,见那人摔了,和尚哈哈一笑说:"冤家小子。"这个一听,说:"好和尚,你冤我那可不行。"和尚拿这十个碟子照那人脸上就砍,把脑袋也砍破了。这人当时气往上撞,要跟和尚一死相拼。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
济公饭馆打贼人
徐沛旅店遇故友
话说济公拿碟子照这人一砍,这人真急了,要跟和尚动手。和尚往外就跑,这人随后就追。伙计一瞧,这是活局。这两个人吃完了,把碟子摔了,装打架,成心不给钱。伙计随后也追出来。后面就喊:"二位别走,给了酒钱。二十壶酒,二十碟馅饼。不给钱可不行。"和尚也不回头,一直进了东门。这矮子随后紧紧追赶说:"好和尚,无缘无故你拿碟子砍我,我焉能跟你干休!你上天,我赶到你灵霄殿。你入地,我赶到你水晶宫,好歹把你赶上。"和尚一边往前跑一边嚷:"了不得了,咱们两人是一场官司!"和尚说着话,跑到十字街,正碰见杨国栋、尹土雄由正南而来。这两个头儿也是追和尚。直追到五里碑,也没有追着。杨头说:"咱们回去罢。"二人复返往回走。刚走到南门,地方官人一瞧说:"尹头、杨头,瞧见死尸没有?"尹土雄说:"哪有死尸?"地方说:"在我段上死了个穷和尚。"尹士雄说:"在你的地面上,我们还没走到十字街,怎么会瞧见呢?"地方说:"不是。这个死尸走了尸,跑出了南门。"尹士雄就问:"死的是什么人?"地方就把抓天鹞鹰张福,过街老鼠李禄怎样打死穷和尚,老爷验了尸怎么派人看着,和尚走尸跑的话,从头至尾一说。杨国栋一听说:"了不得了,济公被人打死了。"尹士雄说:"你们不知道,济公神通广大,死不了。咱们一同回去罢。"地方官人这才同尹士雄、杨国栋一同回来。刚走到十字街,见和尚由正东跑来。地方一瞧说:"死尸来了!"尹土雄、杨国栋赶紧就问:"师父怎么回事?"和尚说:"了不得了,我们两人是一场官司,别叫追我的那矮子跑了。"尹士雄、杨国栋过去,就把那矮子截住。尹土雄说:"朋友别走了。你跟和尚打一场官司罢。"那人说:"好。我们是得打官司。"尹土雄过去,"哗啦"一抖铁链,就把这矮子锁住。这矮子说道:"和尚打官司,也不能锁我。"尹士雄说:"我们老爷有吩咐,在家人要跟出家人打官司,先锁在家人,不锁和尚。你走罢。"拉着这人刚要走,后面酒店伙计赶到说:"别走。"杨国栋一瞧认识。说:"刘伙计什么事?"伙计说:"这位吃了十碟馅饼、十壶酒。和尚吃了十碟馅饼、十壶酒。两人一打架,把二十碟都给摔了,酒钱也没给,两个人就跑出来了。"杨国栋说:"伙计你且回去罢。写我的帐,该多少钱我给。"伙计一听,说:"既是杨大爷这么说,我就回去了。"伙计转身走了。和尚说:"咱们上衙门去打官司去。"地方官人过来说:"杨头,你替我回回老爷罢,大师父又活了。我就不上衙门去了。"杨头说:"就是罢。"尹士雄拉着这个矮子,大众往北走。走了不远,路西酒铺内孙掌柜跑出来说:"杨大爷你烦恼了。"杨头一愣,说:"我什么事烦恼?"孙掌柜说:"不是杨大奶奶死了么?"杨头说:"这话是谁说的?"孙掌柜用手一指,说:"就是这位大师父给送的信。"杨头说:"师父怎给我报丧来着?"和尚说:"我跟他闹着玩。因他给人家写花帐。"孙掌柜一听说:"好和尚,你无故诓我,我把礼物都买了,还没送去。你就赔我!"杨头说:"得了,孙贤弟你今受点委屈罢。这位和尚也不是外人,瞧着我罢。"尹士雄说;"师父你怎么说人家死了,本来已经病着。"和尚说:"一咒十年旺,就死不了啦。"杨国栋说:"师父慈悲慈悲,给我一块药。"和尚点头,掏了一块药,给了杨国栋。这矮子就问:"这个和尚,是哪庙里的?"尹士雄说:"你要问和尚?我告诉你,跟和尚打官司,算你露了睑,增了光。这是灵隐寺济颠和尚。"这矮子一听,呵了一声说:"他是济颠哪!官司我不打了。"说着话,冷不防一抖铁链,拧身蹿上房去。和尚说:"别叫他走了,龙游县这两条命案,都在他一人身上。"书中交代,这个人姓徐名沛,名号叫小神飞,也是西川路的江洋大盗。龙游县的两条命案,怎么会在他身上呢?这其中有一段隐情。南门外高宅捉妖的那个老道叶秋霜,当初也是绿林人。后来在南门外三清现出了家。他得了一部邪书,名叫《阴魔宝录》,上面有练邪术的法子,能练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移山倒海、五行变化、点石成金、捉妖的法子、拘五鬼的法子、擒妖捉鬼各种的法子。这天老道正在庙里练功夫,来了一个僧人,乃是西川路五鬼之内的,姓李叫李兆明,外号人称开风鬼,跟老道系故旧之交,来望着老道。两个人一见面,各叙寒温。叶秋霜就问:"李贤弟打哪来?"李兆明说:"由西川来。西川的绿林窝子给人家挑了,我也无处投奔。"老道就留下李兆明在庙里住着。老道早晚练功夫,李兆明就问:"练的是什么功夫?"老道就说:"得了一部天书,能练各种法术。'等兆明说:"道兄,你教给我练练。"老道说:"你练不了。要练一天得磕一千头。"李兆明一想:"他这是不教给我。"心中暗恨着老道。这天高折桂请老道捉妖,李兆明知道这件事,他暗中跟着老道在法台捉妖。李兆明就后一刀,把老道杀了,把这本书得在手内。他也没回家,他就住在德兴杨家店,没事在店里瞧书,早晚练功夫。这天开风鬼李兆明在店门口站着,只见由东面来了一个人,乃是小神飞徐沛。一见和尚,赶紧过来行礼。李兆明就问:"徐贤弟打哪来?"徐沛说:"我要到临安逛去。西川绿林的朋友都散了,我也无地可投。"李兆明把徐沛让到店里。一谈话,徐沛就问李兆明在这住着做什么呢?李兆明说:"我得了一部天书,练功夫呢。"徐沛说:"你教给我练练。"李兆明说:"你要练也行。你得找一个幼女天灵盖来。"徐沛说:"找天灵盖练什么?"李兆明说:"能练千里眼、顺风耳。"徐沛本是浑人,他就出来找幼女天灵盖。遇见看坟的,他就问:"这坟里理的什么人?"看坟的只当是他要偷坟掘墓,也不肯告诉,说:"不知道。"徐沛连问了好几个,都不告诉他。他也问烦了,正在树林发愣歇着,由对面来了一个僧人,架着拐,是个瘸子。一见徐沛说:"徐贤弟,你在这做什么呢"徐沛一瞧,认识这个和尚。叫昼瘸僧冯元志,也是西川路的江洋大盗。怎么叫昼瘸僧呢?皆因白天架着拐装瘸子,晚上上房飞檐走壁更灵便。他为是遮盖,叫人家知道他是瘸子,不能做贼。今天一见徐沛,问徐沛做什么呢?徐沛把李兆明叫他找女儿天灵盖、练功夫的话说了一遍。冯元志说:"徐贤弟,你真实心眼。李兆明他是冤你。今天晚上我同你到店里,把李兆明杀了。你就把天书得过来,好不好?"徐沛说:"好。"冯元志他原本跟李兆明有仇,这叫借刀杀人。两个人商量好了,一同到酒馆,吃完了饭。天有二鼓,来到德兴店。冯元志巡风,徐沛下去,进了上房一瞧,李兆明正趴在桌上睡了。徐沛手起刀落,把李兆明杀了,把书得在手内。刚要往外走,就听上房嚷:"杀了人了!"吓了徐沛一跳。济公嚷杀了人,那就上房杀了人。后来听和尚说出恭去,上了茅厕。冯元志他巡风。听屋里说公文湿了。他也不知饮么公文。见柴头同杜头出去找和尚,冯元志由房上下来,进屋中一瞧,是宪批柴元禄、杜振英捉拿乾坤盗鼠华云龙的公文,冯元志就把公文瑞在怀里,由厦中出来上房。柴头、杜头已瞧见,当时要追也没把冯元志追上。贼人盗了公文,等徐沛出来,冯元志就问:"怎么样了?"徐沛说:"我已然把天书得来。咱们上哪去?"冯元志说:"咱们上开化县去。现在铁佛寺金眼佛姜天瑞姜大哥,撒绿林帖、传绿林箭。在西川路绿林朋友好几十位,在他庙里。他要修夹壁墙地窖子,所为绿林人有了案,可以在他那里躲避,是个扎足之地,咱们上开化县去。"徐沛说:"也好。"二人顺大路望前走。走到一座树林,见对面来了一个人。二人抬头一看,真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小神飞夜刺开风鬼
济禅师耍笑捉飞贼
话说昼病僧冯元志、小神飞徐沛二人正往前走,只见对面来了一个人,正是乾坤盗鼠华云龙。冯元志、徐沛二人赶紧上前行礼说:"华二哥由哪里来?"华云龙说:"我由蓬莱观来。好险,好险!几被陆通把我摔死。"冯元末就问:"怎么回事?"华云龙就把已往从前之事,细说了一遍。冯元志说:"华二哥,我告诉你一件事,叫你放心。我把拿你的海捕公文盗了来。"华云龙说:"真的么?"冯元志就把杀李兆明、徐沛得天书、巧遇两个班头、在店里把文书怎么盗来的话,对华云龙一说。华云龙这才明白,说:"你们二位上哪里去?"冯元志说:"上开化县,你我一同走罢。现在铁佛寺金眼佛姜天瑞,撒绿林帖,请了多少朋友。要一同修夹壁墙地窖子呢!咱们三个人,一同去罢。"华云龙说:"也好。"三个人这才一同走。这天来到开化县铁佛寺,一瞧庙里庙外,人烟稠密。三个人一打听,问什么事?有人说:"庙里铁佛显圣,口吐人言。"三个人一直进庙,直奔后面。一瞧,就是金眼佛姜天瑞一个在庙里。三个人给姜天瑞一行礼。冯元志说:"姜大哥。众位朋友哪里去了?"姜天瑞说:"众位朋友都出去,分四路去做买卖。这里还有几位,叫他出来,给你三人引见引见。"大家彼此行礼。美天瑞说:"三位由哪里来?"华云龙就把自己的事一说,徐沛也把自己之事一说。姜天瑞说;"徐贤弟,你得的什么书?给我瞧瞧。"徐沛就把书拿出来,交姜天瑞。姜天瑞一瞧,说:"徐贤弟,这书你也用不着,我留下了。"徐沛心中大大不悦,自己一想:"我的东西,我还没爱够。我又没说给他,他竟留下,实实可气。"心里大不愿意,又不可说不给。惹不起姜天瑞,自己默默无言。华云龙这时说:"我要走。"姜天瑞说:"怎么?"华云龙说:"我心里不安。怕济颠和尚一来,一个跑不了,那时连累了你们众位。"姜天瑞一听说;"众位朋友,哪位到龙游县去,把这济颠和尚杀了,把人头带来。谁有这个胆量,替华二弟充光棍?"徐沛说:"我去。"徐沛心里有自己的心思:"我到龙游县不犯事便罢,犯了事,我先把他们拉出来,一个跑不了。"他是暗恨姜天瑞,故此他说"我去"。姜天瑞说:"好。徐贤弟你辛苦一趟罢。"徐沛这才由开化起身。这天到龙游县东南城极角,碰见济公。和尚一念道说:"龙游县这地方,不比别处,吃饭馆不知这里规矩的,花多了钱,还要被人耻笑。"徐沛一听,他原是个浑人,他这才路和尚到酒铺去喝酒。和尚故意要跟他打起来,跑到十字街,叫尹士雄把徐沛锁上。徐沛先还要跟和尚打官司,只一听是济公,徐沛一拧身蹿上房去说:"官司我不打了。"和尚说:"别叫他走,龙游县两条命案,都在他身上。"杨国栋、尹土雄一听和尚这话,赶紧拧身上房。徐沛打算要跑,焉想到和尚一指手说:"奄敕令赫。"贼人要跑跑不了了。被尹士雄、杨国栋把贼人揪住,揪下房来。众人一齐同奔龙游县衙门。来到衙门,杨国栋进去一回话,说:"济公没死,现在拿了一个贼人,听候老爷审讯。"老爷正审问张福、李禄的口供。一听济公没死,老爷赶紧吩咐有请。立刻,济公叫尹土雄带领贼人上堂。老爷一瞧说:"圣僧请坐。下面贼人姓甚名谁?"徐沛也不隐瞒说:"回京老爷,我叫小神飞徐沛。东门外杨家店脱头和尚,叫开风鬼李兆明,是我杀的。南门外老道叶秋霜,是李兆明杀的。我把他杀了,算他给叶秋霜抵命,没我的事。"老爷说:"你满嘴胡说。店里和尚是你杀的,公文可是你盗了去?"徐沛说:"公文不是我盗的。是昼瘸僧冯元志盗的,他同华云龙都在开化县铁佛寺住着,铁佛寺还有许多绿林人在那里。"老爷一听,也不再往下问,就吩咐将徐沛钉镣入狱。老爷说:"圣僧,还来你老人家辛苦一趟,带着我的班头去办案,将贼人拿来。"和尚说:"可以。老爷办一套文书,我和尚带杨国栋、尹士雄、柴元禄、杜振英四个人去。"知县立刻把文书办好,交与杨国栋。和尚带领四位班头,出了衙门,一直顺大路往前行走。和尚一面往前走,口唱狂歌,说道是:
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未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土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官也空,职也空,数尽孽障恨无穷。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是采花蜂。探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夜深听尽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钟。从头仔细思量看,便是南柯一梦中。
和尚说:"哎呀。阿弥陀佛。"和尚刚才将歌唱完,只听后面一声"无量佛"。大众回头一看,来了一位老道。头戴九梁道巾,身穿着一件古铜色的道袍,腰系丝绿,白袜云鞋。面如三秋古月,年过古稀。发似三冬雪,鬓似九秋霜。海下一部银髯,洒满胸前。真是仙风道骨。跟着两个童子,都在十五六岁上下,都是眉清目秀。发挽双丫髻。身穿蓝布道袍,青色护领相衬.腰系丝绦,白袜云鞋。一个童子扛着宝剑,挂着一个轧轧葫芦;一个童子扛着雨盖,挂着一个包裹。老道一面往前走,口中念道:
玉殿琼楼,金锁银钩,总不如山谷清幽。蒲团纸帐,瓦钵磁瓯,却不知春、不知夏、不知秋。万事俱休,名利都勾。高官骏马,永绝追求。
溪山作伴,云月为传。但乐清闲、乐自在、乐优游。老道口念:"无量寿佛。"和尚回头瞧了一瞧,老道走了不远。和尚说:"哎呀,了不得了!我腰疼、腿疼、肚子疼、脑袋疼。走不了啦。"杨头说:"师父怎么了?"和尚说:"我要死,不能走了。"尹土雄也不知道和尚的脾气,也过来问说:"师父怎么了?"和尚说:"我心里发堵,嘴里发苦,眼睛发努。"柴头说:"对,说话都乱了。"这两个人也不理和尚,在一边蹲着生气。和尚躺在地下,"哎哟,哎哟"直嚷。那老道来到近前,说:"无量佛。这位和尚是一个走路,还是有同伴的?"尹土雄说:"我们是一处的。"老道说:"和尚的病体沉重,我山人这里有药。"柴头说:"道爷,你趁早别管,你走罢。你要一给药吃,准~吃就死。"老道一听说:"我这药好,人吃一粒,能延寿一年。吃两粒,能多活二年。吃三粒,能活六年。要死的人,吃我九粒药,名为九转还魂丹,能多活十二年。和尚要吃死了,我给抵偿。"柴头说:"我拦你不听,你就给他吃。"老道吩咐把葫芦拿来,倒出一粒药来。其形似樱桃,色红似火,清香扑鼻。老道给和尚吃了一粒。和尚吃下去,嚷:"肠子烧断了!"柴头说:"是不是?"老道又给和尚吃了两粒,和尚嚷:"肚子破了!"老道又给和尚吃了三粒,和尚说:"了不得了,心里着火,肺肝全烂了!"老道把九转还魂丹都给和尚吃下去,和尚说:"不好,要死!"这句话说完了,和尚一张嘴,话说不出来了。只见和尚蹬蹬腿,咧咧嘴,吐噜一声,气绝身亡。不知济公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陈玄亮捉妖铁佛寺
马玄通路遇济禅师
话说济公吃下九粒药,气绝身亡。柴头说:"道爷,你瞧死了没有?我说不叫你给他吃,你说吃死你给抵偿。"老道吓得惊慌失色,说:"无量佛,无量佛!怪哉,怪哉!"柴头说:"你也不用念无量佛。你给治死,我能给治活了。"尹土雄说:"柴头你怎么给治活呢?"柴头说:"杜头,你把酒都喝了罢,不用给和尚留着"杜头说:"快喝。"这句话没说完,和尚一翻身爬起来说:"哪有酒?拿来我喝点。"柴头说:"你们瞧好了没有?"和尚翻身站起来说:"好老道,你给我要命丹吃,你别跑。"过去一把竟把老道脖领揪住。书中交代,这个老道乃是天台山上清宫东方太悦老仙翁的徒弟。在开化县北门外,有一座北兴观,庙里有一个老道叫陈玄亮,也是老仙翁的门徒。陈玄亮也是修道的。这天陈玄亮在庙中一看,正北上有一股妖气冲天。陈玄亮一想:"我在这一方,岂能容妖魔作怪?我去找找妖精在哪里。我把他除了,省得扰乱世界。"想罢带了宝剑,往正北一找;找到铁佛寺。一瞧,正是铁佛在那里口吐人言,说:"善男信女前来求药,香佛在此搭救众生。每人给留下一吊钱,共成善举,可以修盖大殿。拿包药去,可保汝一家平安。"陈玄亮一瞧,这股妖气由铁佛像里出来。众烧香人传言说:本地臌症①流行,一求佛爷就好。陈百亮一想:"这是妖精洒的灾,我何不把他斩了。"想罢,拉出宝剑,照定铁佛这股妖气一砍。焉想到由铁佛嘴里出来一股黑气,竟将陈玄亮喷倒在地,当时浑身紫肿,不能转动。早有人报与金眼佛姜天瑞。姜天瑞一想:"陈玄亮无缘无故来坏我的事,莫若我把他搭到后面来,将他结果了性命,剪草除根,省得萌芽复起。"想罢刚要派人去招,有人来回禀说:"本处知县郑元龙来烧香,瞧见陈玄亮。老爷吩咐把老道带到衙门发落。"售天瑞说:"也好,让知县带了去发落他罢。"郑老爷把陈玄亮带回衙门。知县平素知道老道是好人,一问陈玄亮怎么回事?老道也缓醒过来,说:"铁佛寺乃是妖精作怪。我打算把妖精除了,没想到妖精道行大,把我喷了。我不定活得了活不了。"知县说:"你准知道是妖精?怎么办呢?"陈玄亮说:"只要把我师父请来,就可以把妖精捉住。"知县说:"也好。"立刻派人把老道抬回庙去。老道一想:"浑身疼痛难挨,请师父东方太悦老仙翁,恐其道路太远来不及。"这才派童子去到龙游县三清观去请大师兄马玄通。告诉两个童子:"叫你师大爷带着师父的九转还魂丹,急速快来。"两个童子到龙游县,请了马玄通,够奔北兴现。走在半路上,遇见济公作歌,马玄通没瞧得起济公,老道心说:"这个穷和尚,他也会说这修道的话。"见和尚一病不能走,老道是一番好心,把九转还魂丹都给和尚吃了。和尚倒死了,柴头把济公诓起来。和尚一揪老道,尹土雄说:"师父,方才多亏这位道爷给你药吃,你才好了。"和尚这才撒手说:"这位道爷给我药吃?"老道说:"不错。和尚贵宝刹在哪里?"和尚说:"西湖灵隐寺。上一字道,下一字济。讹言传说济颠就是我。马道爷贵姓呀?"老道说:"你知道我姓马,还问我贵姓?"和尚说:"你名字不叫玄通吗?"老道说:"是叫玄通。"和尚说:"你上哪去?"老道说:"开化县北兴观。"和尚说:"我也上北兴现。一同走罢。"老道说:"好。"和尚说:"我听说你们老道会驾趁脚风。你带着我走两步行不行。"老道说:"行。你闭上眼,可别睁开。"和尚就把眼一闭。老道一驾和尚的胳膊,只听耳轮中呼呼风响。走在半路上,和尚一睁眼说:"了不得了,漏了风了,道爷你站站罢。"老道惦念着师弟,赶路要紧。也不管和尚落下,架着起脚风,直奔开化县。刚来到北兴现庙门口,老道一瞧,门口有一人躺着睡觉。老道近前一看,是济公和尚。一翻身起来,说:"才来呀。"老道说:"我驾着趁脚风没歇着呀。"老道心中暗想:"怪道这个和尚有些来历。怎么他倒先来了?"和尚说:"道爷,你走后,我出恭来着,把你的九粒丸药都拉出来了,你瞧瞧,还给你罢。"老道一瞧,药还是原来一样,并没改了颜色。自己暗想"好怪",把药接过来,放在腰中,这才叩打庙门。时候不多,出来一个小道童,把门一开说:"师大爷来了。我两个师兄呢?"马去通说:"他两个在后面走着就来。和尚请里面坐。"济公跟着进去。一瞧,这庙中正北是大殿。东西各有配房三间。小道重一打东配房鹤秆的帘子,老道同和尚进来。屋中是两喑一明,正当中有张八仙桌,两旁有椅子。靠东墙有一张床,床上躺着陈玄亮,正是陈玄亮在那里哼声不止。一见马玄通,说:"师兄来了。这位和尚是谁。"马玄通说:"这是灵隐寺济公。"马玄通说:"我带了九粒丸药,都给这位和尚吃了,他可又拉出来。"陈玄亮说:"好脏。"马宝通说:"你瞧颜色可没变。"陈玄亮说;"我不吃。"和尚说:"我这里有药,叫伸腿瞪眼丸。你吃点,一伸腿一睁眼就好。"和尚掏出一块来,给了陈玄亮吃下去。工夫不大,就听肚子里咕喀咕喀一响,要走动。陈玄亮叫道童搀着出去,走动了两次,立刻浑身肿消疼止,复旧如初。陈玄亮说;"好药,好药,真是好药!我蒙圣僧搭救弟子,实深感激。"立刻向济公行礼,连马直通都给和尚道谢。和尚说:"这倒不要紧。你这屋里有味,熏鼻子。"陈玄亮说:"什么味呀?"和尚说:"有贼味。"两个老道一听这话,都觉诧异。书中交代,这屋里床底下真有两个贼人,在这里藏着。两个老道可不知道。皆因开化县知县郑元龙由铁佛寺庙里,把陈玄亮带到衙门去。金眼佛姜天瑞只打算是知县把老道带到衙门去,说他搅闹庙场,把老道治罪。焉想到老爷派人把老道抬回庙去。早有人得了信,告诉姜天瑞。姜天瑞一想,知道陈直亮的师父是天台山上清宫东方太悦老仙翁。姜天瑞怕陈玄亮捉妖没捉成,必然要请他师父前来捉妖,坏了我庙中的大事。莫若我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想罢,姜天瑞叫两个朋友来。一个叫铜头罗汉项永,一个叫乌云豹陈清。这两个人都是绿林中的江洋大盗,在姜天瑞庙里住着。姜天瑞今天把这两个人叫来说:"二位贤弟,我有一件事,求你二位辛苦一趟。"项水、陈清说:"兄长何出此言。有用我等之处,万死不辞。"姜天瑞说:"你二人带上钢刀,晚间够奔北兴现去,把老道陈玄亮杀了,人头给我带来。"项水、陈清点头答应,说:"这有何难。"候至天有掌灯之时,二人收拾好了,带上钢刀,出了铁佛寺。施展陆地飞腾,来到北兴现。跳墙进去,暗中探访。见陈玄亮出去,二人进了屋子,在床下一藏。打算等老道睡了,晚上行刺。焉想到马玄通同济公来了。济公一说有贼味,项永低声就问陈清说:"你身上有味么?"陈清说:"没有。"济公在外面答了话说:"你两个人没人味了,滚出来罢。"项永、陈清实藏不住了,由床下往外一窜,伸手拉刀。把两个老道吓了一惊。不知罗汉爷怎样施佛法捉拿贼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显神通捉拿盗贼
施妙术法斗铁佛
话说项永、陈清两个碱人,由床下往外一审,伸手拉刀,意欲跟和尚动手。和尚用手一指,把贼人用定神法定住。这时,帘板一起,由外窜进四个人来,正是柴元禄、杜振英、杨国栋、尹土雄。书中交代,四位班头,两个小道童,走在道路上。马玄通带着和尚,一施展趁脚风,把四个班头两个道重落下。柴头就问:"道童,是哪里庙的?"小道童说:"我们是开化县北兴观的。"柴头说:"方才那位道爷,是你们师父吗?"道童说:"不是,是我们师大爷。"柴头说:"我们那位和尚,跟你们师大爷上你们庙里去,咱们一同走罢。"道童说:"要一同走,怕你们四位跟不上我们,我们会趁脚风。"柴头说:"我们四个人会陆地飞腾法。你们二人慢着点,我们四人快着点,咱们一同走罢。"道童说:"就是。"六个人这才一同顺着大路来到北兴观。到了庙门口,道童说:"到了,等我叫门。"柴头说:"不用叫门,我进去给你开。"说着话,柴元禄、杜振英一拧身窜上墙去。这两个人心里有心思,为是叫杨国栋、尹士雄瞧瞧,我两个人是办华云龙的原差,不是无能之辈。焉想到杨国栋,尹土雄这两个人也跟着蹿上墙去。这两个人也有心思,是要叫柴元禄、杜振英瞧瞧,我们虽是外县的官人,也不是无能之辈。这四个人彼此意见相同,这叫斗心不斗口。四个人窜到里面,把门开了,两个小道童进去,把门关上,众人够奔东配房。四位班头一进来,正赶上和尚把两个贼人定住。柴头、杜头就问说:"师父,哪个是华云龙?"和尚说:"没有华云龙。"杨头、尹头说:"师父,哪个是盗公文的贼?"和尚说:"也没有盗公文的贼。先把这两个贼捆上。虽然都不是,也别放走了。"柴头众人就把两个贼人捆上。陈玄亮吩咐道童摆酒。四位甜头见过老道,彼此行礼。大众落座吃酒。和尚说:"二位道友,天亮把这两个贼人解到知县衙门。告诉知县,就提我和尚来了,要在铁佛寺捉妖,替这一方除害。二位道友,可别明着把贼人送衙门。要明着解了走,这开化县遍地是贼,不但把贼抢了走,还跟你们二位道友结了仇,就与你们二位有性命之忧。"陈直亮说:"师父你给出个主意怎么办?"和尚说:"你把两个贼人拿被包上,雇扛肩的搭着。以送供尖为名,就说庙里给老爷送供文。"老道答应。喝着酒,天已大亮。四个卖力气的人进来,一瞧两个锦被包,直动不止。贼人闷的很,焉有不动之理?扛肩的人就问:"什么东西?"老道还答话不出。和尚说:"变蛋。"扛肩的说:"我们真没听见过这个名目。"和尚说:"你们就不用管了。"当时两个老道跟着叫人抬着,奔知县衙门。和尚说:"柴头,你们四个人,先到铁佛镇巡检司,先去投文,就说我和尚随后就到。"四位班头够奔巡检司来。到挂号房一投文,巡检司的老爷刘国绅,立时请四位班头进去。四个人给刘老爷行礼。刘老爷一问,柴头说:"同济公来到铁佛寺办案。"把底里根由一说,刘老爷说:"原来是圣憎前来办案。怎么还没来呢?"柴头说:"少时就来。"少时济公来到巡检司挂号房。和尚说:"辛苦,掌柜的。"官人一听,说:"大师父,这里没有掌柜的,这是衙门。"和尚说:"衙门没掌柜的,有什么?"官人说:"有老爷。"和尚说:"有舅舅没有?"官人说:"你这是找打。"和尚说:"你告诉你们老爷,说我老人家来了。"官人一听,说:"和尚你是难呀?"和尚说:"我是灵隐寺济颠,找你们老爷。"立刻叫人进去回禀。少时,刘国绅迎接出来,赶奔上前说:"圣僧来了,道里面坐。"和尚说:"刘老爷请。"一同到了书房,四位班头也在这里。和尚来到屋中落座,有人进上茶来,和尚说:"刘老爷,你拿你的名片,到铁佛寺去。请那庙的和尚,就说有本处的绅声富户要给他修庙,把和尚情来问问,得多少银子。你先把盗公文贼人诓来。我和尚在里间屋藏着,等他来了,我先把他拿住,然后再到铁佛寺捉妖。"刘国纳点头答应,立刻派手下人拿名片,到铁佛寺去。教给家人一番话,家人到铁佛寺去请和尚。且说金眼佛姜天瑞,自从徐沛上龙游县走后,未见回来。他手下众绿林的朋友,都出去做买卖。就留下乾坤盗鼠华云龙,昼瘸僧冯元志,皂托头彭振,万花僧徐恒这四个人跟他看庙。今天华云龙、姜天瑞没在庙里。只因小西村众绅士富户,内中有明白人说:"这开化县八百多村,家家闹臌胀病。勿论什么名医,都瞧不好,非得到铁佛寺去求铁佛才能好。这其中定有缘故。求铁佛,贫家讨药,要一吊钱,富家讨药,要银一两。莫如把庙里和尚找来,跟他商量,大家凑钱给他修庙,叫他给求求铁佛,就许能除了灾。"大家商量好,派人去请和尚。姜天瑞同着华云龙,够奔小西村去。他二人刚走,巡检司的家人来请,说:"现在众绅士富户,向我们老爷商量,要给修庙。请和尚商量用多少银子。"昼瘸僧说:"我去。"立时他架着拐,同着家人来到巡检司,让到书房。刘老爷说:"和尚来了。"冯元志向刘老爷打一问讯。济公此时在东里间屋中躲着。四位班头在西间屋子躲着,刘老爷让冯元志坐下,说:"和尚贵姓?"昼瘸憎说:"我在家姓冯,僧名叫元志。"刘老爷说:"你出家几年了?"冯元志说:"我是半路出家的。皆因腿子受了残疾,就算是残人。"刘国绅说:"现在有人要修庙。你那庙里要重修,得用多少银子呢?"昼瘸僧他本是个贼,哪里懂得修庙用多大工程?当时也说不出多少来。刘国绅说:"你说不出来,我倒约了一位行家和尚,给你见见。圣僧请出来。"济公一掀帘子出来,道:"好东西,冯元志,你敢把我们公文盗去。我看你哪里走!"冯元志一听这句话,大吃一惊。打算站起身来,往外要走。济公用手一指,用定神法把贼人定住。济公伸手,由贼人兜囊之内,把拿华云龙的海捕文书掏出来,交柴头说;"柴头,把公文拿去罢。"柴头接过来一瞧,果然不错。和尚说:"刘老爷你先叫官人把这个贼人锁起来,暂把他押在你衙门里。我和尚要上铁佛寺前去捉妖,四位班头跟我走。"刘国绅立刻叫人把冯元志锁上,押到班房去。且说柴元禄、杜振英、杨国栋、尹土雄四个人,跟着和尚出了巡检司衙门,来到铁佛寺。见庙门口真是拥挤不动。也有卖吃的,来赶庙会,也有卖货的。庙里庙外,人烟稠密,来来往往。这些善男信女,来烧香求药治病的人无数。这一座庙是三座山门,全都大开。庙门口有两根旗杆,庙里面也有两根旗杆,正山门上有一块匾,上写"敕建护国铁佛寺"。和尚带领四位班头进了东角门一看,正北是大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五间。大殿的东边,是四扇绿屏风,开着两扇,关着两扇子着是第"层院子。这庙里是五层殿,连东西跨院共有一百余间房子。头一层大殿中间,就是供的那尊铁佛。济公抬头一看,由正殿里一股气直冲斗牛之间。和尚说:"阿弥阳佛,善哉善哉。"罗汉爷这才要施佛法,大展神通,要在大殿捉妖。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华清风古天山见妖
金眼佛一怒杀和尚
话说济公带领四位班头,来到铁佛寺,见大殿里一股娇气冲天。和尚一瞧,大殿头里东边一张桌,有人管帐,专收银子;西边一张帐桌,专管收钱。只见有一个妇人,在那里烧香。约有二十以外的年纪,光梳油头,发亮如镜,一脸的脂粉,打扮的不像好人,在那里祷告说:"佛爷在上,小妇人姚氏。只因我一个小亲家得了臌症,求佛爷慈悲慈悲,赏点药罢。只要我亲家好了,我给佛爷烧香上供。"铁佛口吐人言说:"姚氏你可曾给佛爷带了一吊钱来"姚氏说:"带来了。"铁佛说:"既带了钱文,交在帐桌上。佛爷给你一包好药,拿回去保你一家都好了。"姚氏说:"谢谢佛爷。"拿着药,竟自去了。这姚氏刚走,只见外面又来了一个少妇人。由外面一步一个头,磕着进来。书中交代,这个妇人姓刘,娘家姓李,在开化县正南刘家庄住家。丈夫在外贸易,有数年不通音信。刘李氏有个婆母,家中寒苦,就靠着做针黹糊口。刘李氏贤孝无比。只因她婆母身得臌症,有二年之久。刘李氏听说铁佛寺佛爷显圣,专治臌症。李氏一片虔心,由家中一步一个头,走了一天一夜,才来到这里。刘李氏一烧香说:"佛爷慈悲。小妇人刘门李氏。家有婆母,臌症二年之久。求佛爷赏点药,只要我婆母好了,等我丈夫贸易回来,必给佛烧香上供。"妖精一瞧,这臌症不是他洒的,他也治不了,说:"刘李氏你可曾给佛爷带了钱来?"刘李氏说:"我家中太寒,没有钱,求佛爷慈悲慈悲罢。"铁佛说:"不行。佛爷这里是一概不赊,没钱不给药,你去罢。"刘李氏叹了一声,心说:"不怪人间势利,连佛爷都爱财,可惜我这一片虔心。"自己无法,转身往外走。济公一瞧,知道这是一位贤良孝妇。和尚说:"这位小娘子不用着急,我这里拈了一块药,你拿回去,给婆母吃了就好。"刘李氏把药接过去,说:"谢谢大师父。"竟自去了。济公迈步来到大殿。一瞧这铁佛,是坐像,一丈二尺的金身,五尺高的莲花座。头前摆着香炉蜡扦,许多的仙果供素菜。和尚过去,伸手拿了一个苹果,一个挑,拿过来就吃。旁边打馨的一瞧说:"和尚你是哪里来的,抢果子吃?"和尚说:"庙里有东西就应当吃。你们这些东西,指佛吃饭,赖佛穿衣,算是和尚的儿子,算是和尚的孙子?"这个打磬的一听这话,气往上冲,过来就要打和尚。和尚用手一指,用定神法把这人定住。和尚跳上莲花座说:"好东西,你敢在这里兴妖作怪,要害众民。我和尚正要找你,结果你的性命。"说着话,和尚照定铁佛就两个嘴巴。众烧香的大家一乱,说:"来了个疯和尚,打佛爷的嘴巴呢。"四个班头也站在外头瞧着。就听铁佛肚子里咕喀咕哈的一阵响,其声似雷鸣。忽然山崩地裂一声响。四位班头瞧着铁佛,一丈二的金身连莲花座往前一倒,竟把和尚压在底下。柴元禄、杜振英一跺脚,放声痛哭,说:"师父你老人家没想到死在这里,死的好苦。"杨国栋、尹土雄也深为叹息,说:"可惜济公是个好人,这一碰准砸在地里去,肉泥烂酱。'杨国栋说:"柴头,你也不用哭了,人是生有处,死有地,这也无法。咱们走罢。"四个人正要走,只见和尚彳亍彳亍由庙外头进来了。和尚说;"柴头,你们报丧呢。"柴元禄也不哭了,说:"师父你没死呢。"和尚说:"没有。好妖精,他打算要暗害我和尚。我非得要找他去,跟他誓不两立。"柴元禄说:"我们眼瞧着把师父压在地下,怎么你又打外来了?"和尚说:"没砸着我。我一害怕。一踹腿窜出去了。"正说话,和尚就嚷:"了不得了,快救人哪,妖精来了。"这句话没说完,只见一阵狂风大作。真是:嗖嗖云雾卷,忽忽过树林。海翻波浪起,山滚石头沉。尘沙迷宇宙,昏暗惊鬼神。这风真浩大,刮遍锦乾坤。一陈狂风大作,由半空落下一个妖精,竟把和尚围住。书中交代,是什么妖精呢?这内中有一段缘故,凡事无根不生。金眼佛姜天瑞的师父,姓华双名清风,人称九宫真人。专习左道旁门,乃是华云龙的叔父。他在古天山凌霄现参修。当初凌霄观有一位老道姓黄,乃是正务参修之人,被清风杀了。他就占了灵霄观。这庙里甚是殷富。庙后有座塔,名叫烟云塔。每逢下雨过去,由塔底砖缝冒出烟来,起在半空不散,尤如浮云一般,乃是庙中的古迹。常有贵宦匕者,富豪人家,去到庙里住着,所为瞧这个烟云塔的古迹。焉想到自华清风接过庙来,这座塔也永不冒烟了。华清风心中暗想怪道,时常瞧这座塔,就见鸟儿在半空一飞,就飞到塔里,只见进去,不见飞出来。围着塔四面地下,净是乌毛。华清风心中纳闷,也不知塔里有什么东西。这天华清风无事,又去瞧塔,正在发愣,忽听后面一声"无量佛",说:"华道友,你做什么呢?"华清风回头一看,见一人身穿亚青色道袍,腰系丝绦,白袜云鞋,面似青泥,两道朱砂眉,一双金睛,满脸的红胡须。华清风一瞧不认识。赶紧说:"道友从哪里来的?"老道说:"华道友,你不认识我呀,你是我的房东。我在你庙里住了半年了。"华清风说;"是是,道友请前面坐。"二人来到前面鹤轩落座。这老道说:"华道友,你真不认识我?"华清风说;"我实在不认得,未领教道友贵姓?"那道人说:"我姓常,我跟你有一段仙缘。"华清风说:"道友在哪座名山洞府参修?"常老道说:"我在盘古山。"华清风道:"常道友参修多少年了?"常老道说:"我告诉你说罢,文王出虎关,收雷震子,我亲眼得见。姜太公斩将封神之时,我去晚了没赶上。你不用问多少年了。"华清风心中有点明白,猜着大概必是妖精。两人一盘道,果然常老道道德深远,呼风唤雨,拘神遗鬼,样样皆通。华清风让他吃就吃,让他喝就喝,两个人很是亲近。日子长了,两个人真是知己。这天华清风说:"常道友,你我彼此至近,我瞧瞧你的法身行不行?"常老道说:"什么?"华清风说:"我要瞧瞧你的本像。"常老道说:"可以。你要瞧,须得星斗落尽,太阳未出之时,我可以叫你瞧。咱们修道的人,最避三光。要被日月星光三光一照,就怕要遭雷劫。你明天星斗一落,天似亮不亮,你开开后庙门往正北看。我在北山头等你。"华清风说;"就是罢。"当时吩咐童子摆酒。童子点头答应,立刻擦抹桌案,杯盘连落,把酒摆上。两个人吃酒谈心,开怀畅饮,直吃到日落黄昏。常老道说:"我耍告辞。明天天亮见。"华清风送到外面,拱手作别。华清风自己回来,心中暗想:"可知道,这个常老道是个妖精,可不知是什么妖精。打算倒要瞧瞧,可以明白。"常老道走后,华清风告诉童子:"到三更天就叫我,早点来,恐怕误了。"童子答应。华清风躺在床上,合衣而卧。童子等到三更以后,就把华清风唤起。他来到外面瞧瞧,满天的星斗。华清风复反到屋中喝茶,等候到东方发白,出来一看,斗转星移,那才来到后面。开开庙后门,往正北一瞧。华清风不瞧则可,一瞧吓得叽伶伶打一寒战。有一宗忿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
济公斗法金眼佛
云龙二次伤三友
话说九宫真人华清风,抬头往北山坡一瞧,原来是一条大蟒。头在东山头,尾在西山头,真有几百丈长,有大缸粗细。华清风瞧着,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蟒在山蛐里抽来抽去,抽到一尺来长,一溜烟起在半悬空。华清风看的目瞪口呆,正在发愣,后面一声"无量佛",说:"华道友,你可曾看见了?"华清风回头一看,乃是常老道。华清风说:"看见了,道友请庙里坐罢。真是法力无边。"常老道说:"华老道友,你我道义相投,要有用我之处,我万死不辞。"华清风说:"甚好。"两个老道,朝夕在一处讲道。这天姜天瑞来到凌霄观。一见华清风,华清风说:"你做什么来了?"姜天瑞说:"我住的铁佛寺,日久失修。我打算重修,怎奈工程浩大,独力难成,我求师父给我想个主意。"华清风尚未答言,常老道答了话,说:"不要紧,你得用多少银子?"美天瑞说:"总得一万两银。"常老道说:"你回去罢。我明天在开化县洒三天灾。你贴上报单,就说铁佛显圣治病。不出十天,我能给你个十万八万的。"华清风说:"好。你谢过你师伯。"姜天瑞就给常老道磕了头,自己先回庙贴报单。常老道就在河里井里一喷毒气,谁一吃水,立刻就得臌症。蟒精就来到铁佛寺,充铁佛说话治病。有钱人家求药,要一两银子,寒苦人家要一吊钱。这开化县所属八百多村庄,无数人都得一样的病。妖精正然给聚钱,哪想今天挤公来了。一打铁佛的嘴巴,妖精已害怕,惊走了。自己一想:"这穷和尚把我赶走,我有何面目去见华道友?莫若我把和尚吃了。"想罢一阵风回来,显出原形,由半空中往下一落,是一条大蟒,有三四丈长,把和尚盘住,抬头要咬。和尚拿手一捏蟒的脖子,蟒妖不能动,睁着眼瞧着和尚。和尚瞧着蟒,吓得庙里作买作卖的、烧香的善男信女,连四位班头,全都跑出庙去。正在这般光景,外面一声"无量佛",金眼佛姜天瑞来了。书中交代,姜天瑞带领华云龙够奔小西村,一见众绅士大众,彼此行礼,问:"道爷贵姓?"姜天瑞通了名姓,说:"找我什么事?"众绅士大家说道;"现在我们这村里,家家人人得了臌症。大概这是佛爷显圣,所为修庙。只要道爷给求求佛爷,大发慈悲,我们村里人都好了,我等情愿凑钱给修庙。省得我们自己求佛爷去。道爷给代代劳,不知道爷意下若何?"姜天瑞说:"好办。只要众位肯施舍银钱修庙,我可以求求佛爷。"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回禀说:"外面有铁佛庙两位和尚,一个叫皂托头彭振,一个叫万花僧徐恒,来找道爷,有要紧事。"姜天瑞一听一愣,赶紧告辞。带华云龙出来一瞧,见皂托头彭振、万花僧徐恒二人,惊煌失色。姜天瑞就问:"什么事?"彭振说:"了不得了!现在济颠和尚来到庙里搅闹,你快去那瞧罢。"华云龙一听就要跑,姜天瑞说:"二弟不要担惊,待我去结果济颠的性命。我将济颠拿住,给你杀他报仇。"华云龙知道姜天瑞有能为,自己跟着一同来到铁佛寺。姜天瑞一瞧济颠和尚被大蟒缠住,姜天瑞伸手拉出宝剑说:"好和尚,你无缘无故来搅我。"恶狠狠照定和尚脖颈就是一剑。和尚口中念"奄敕令赫",这一剑正落在蟒的脖颈上。扑吃一响,鲜血直流,蟒头滚落在地。一溜黑烟,妖蟒竟自逃走。这一剑打去了百年的道行。济公见蟒妖走了,说:"道友我谢谢你,劳你的驾。"姜天瑞说:"好济颠,你无缘无故,坏我的大事,我焉能容你!"和尚说:"咱们二人到山后去,有话再说好不好?"姜天瑞说:"好。三位贤弟跟我来。"华云龙、彭振、徐恒也跟着,一同出了庙后门。来到无人之处,和尚说:"盖天瑞,你说怎么样?"姜天瑞说;"济颠,你要知时达务,跪倒给祖师爷磕三个头,叫我三声祖师爷。山人有一分好生之德,饶你不死。如若不然,山人当时要结果你的性命。"和尚说:"好东西!姜天瑞你这厮,出家人不知奉公守分,窝藏江洋大盗。你还敢妖言惑众,叫妖精陷害黎民。你所为贪财,贻害众人。所作所为,伤天害理,上干天怒,下招人怨。见了我和尚,还敢这样无礼。就是你给我磕头,叫我三声祖宗,我和尚也不能饶你。"姜天瑞一听,气往上冲,举宝剑照定和尚劈头就剁。和尚滴溜一闪身躲开,转在麦天瑞身后,和尚拧了姜天瑞一把,姜天瑞回头用宝剑照和尚分心就扎,和尚一闪身躲开,滴溜溜围着姜天瑞转弯。拧一把,格一把,摸一把,拉一把。姜天瑞真急了,拧身跳出圈外说:"好和尚,我跟你誓不两立!你这是自来找死,休怨山人。待山人拿法宝取你。"说着话,由兜囊掏出一宗法宝,口中念念有词,祭在空中。和尚一看,原来是一块混元如意石,随风而长,能大能小。随风而落,就如泰山一般,照和尚头顶压下来。和尚哈哈大笑,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这石子一溜,现了原形。有鸡子大一块石子,坠落在地。姜天瑞一看,气往上冲说:"好和尚,你敢破山人的法宝!待山人再拿法宝取你。"老道又由兜中掏出一宗物件,往空中一抛,口中念念有词。和尚一看,原来是一只斑斓猛虎,摇头摆尾,直奔和尚而来。和尚用手一指说:"奄,嘛呢叭迷哞,奄,敕令赫。"这老虎一道黄光,掉在地下,是一个纸老虎。姜天瑞见和尚连破了他两宗法宝,当时姜天瑞站在那里,口中一念咒,用宝剑一指,把腿一跺,只见半空中无数的石子,打将下来。和尚用手一指,把僧帽拿下来一接,这石子全都掉在僧帽里。和尚说:"我今天不叫你知道知道也不行。"一招手,那帽子内石子,全倒出来,堆了一座山。和尚又用手照美天瑞。指,说:"奄,敕令赫。"姜天瑞一打寒战,自己用手就打自己的嘴巴。和尚说:"对。真得打,使劲打。再打几下。"姜天瑞自己打的满嘴流血。和尚说:"该打。把胡子掀下来。"姜天瑞真听话,自己就把胡子掀下来。和尚说:"姜天瑞,你自己所作所为,从今以后改不改?如不悔过自新,我和尚此时就要结果你的性命。"姜天瑞自己也明白过来,疼痛难捱。知道和尚厉害,这才说:"师父,慈悲罢。我从此改过,决不敢了。"和尚说:"恐你口不应心,你得起个誓,我才放你。"姜天瑞说:"我再不改,叫我遭雷劫,打破天灵,头破身死。"和尚说:"你去罢。华云龙你往哪里走?"华云龙站着瞧愣了。一听和尚这句话,吓得皂托头彭振、万花僧徐恒二人就往南跑。华云龙就往西跑。和尚就往西追。华云龙真是急如丧家之犬,慌似漏网之鱼,尽命逃跑,连头也不敢回,好容易听不见草鞋呱哒响了,自己这才站住。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一瞧眼前有一座庙,华云龙打算到庙里去躲避,刚来到庙的界墙,就听庙里有妇人喊嚷:"救人哪!好,贼和尚,你敢抢夺良家妇女,你快把我放了!"华云龙一听,心说:"这庙里和尚必不是好人,我进去瞧瞧。"想罢,拧身蹿进院中,一看,是北房三间,南房三词,西房三间。北房屋中有妇女喊嚷。华云龙在窗缝中往里一看,是一个和尚,脸向里,披下发舍,打着一道金箍。有一个妇人,二十多岁,长的几分姿色。和尚意欲霸占妇人,妇人直嚷。华云龙一想:"我冷不防由后面把和尚杀了,我把这妇人留下,就在庙里一住,也倒不错。"想罢拉出刀来,慢慢进去,冷不防窜进去一刀,竟将和尚杀死,人头滚落在地。华云龙一细瞧,和尚不是外人,贼人呀了一声。不知和尚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施佛法暗渡华云龙
见美色淫贼生邪念
话说华云龙由后面一刀,把和尚杀了。一瞧和尚不是外人,乃是自己的拜兄,西川路五鬼之内的云中鬼郑天福。华云龙自己一瞧,愣了半天。已然杀了,也无法了,人死不能复生。书中交代,这个贼人,一世也是没做好事。这套济公传,济公为渡世而来。忠臣孝子,义夫节妇,必然遇难呈祥。赃官佞党,淫贼恶霸,终久必有报应。做书人笔法,使看书人改恶行善,劝醒世人。比如忠臣义士遇着难,听书看书的人,恨不能一时有救。为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此乃人心公平之处。自古至今一理。郑天福也是报应临头,临死糊糊涂涂的就死了。华云龙也没瞧明白是谁,一刀将贼人杀死。那妇人只当华云龙是好人,赶紧说:"多亏好汉爷搭救小妇人。我姓李,娘家姓刘。只因我住娘家,我兄弟刘四送我回婆家。骑着一条驴,走在这庙门口,不想遇见这贼和尚。他把我兄弟拥上,搁到西厢房。他把小妇人抢进来,意欲强奸小妇人。多亏你老人家,把这贼人杀了。小妇人回到家去,一家感念恩公的好处。"华云龙微微一笑说:"小娘子你听我告诉你,我杀的这个和尚,也不是外人。他叫云中鬼郑天福,是我的拜兄弟。我没见明白,错把他杀了。他也已经死了,你也不用走,咱们两个人成其夫妇。把你兄弟一杀,咱们两个人就在这庙里住着就得了。"这妇人听了这话,也知不是好人,妇人就嚷:"快救人哪!要霸占人哪!"华云龙说:"你要嚷,我就把你杀了。"这妇人说:"你把我杀了罢,杀了倒好。"华云龙看这妇人有几分姿色,贼人淫心大动,舍不得说杀就杀。正在这般光景,只听窗外哈哈一笑,说:"好华云龙,你这厮做出这样事来!可惜杨大哥撤绿林帖,传绿林箭,给你庆贺守正戒淫花。你这厮人面兽心,我先结果你的性命。"华云龙一听,拉刀窜出来一瞧,外面站定三个人,头前这人身高八尺,膀阔三停。头戴宝蓝缎扎巾,身穿蓝色缎箭袖袍,腰系丝带,薄底靴子,外罩一件宝蓝缎大氅。面如赤炭,两道重眉,一双环眼,押耳两绺黑毫,三绺黑胡须,飘洒在胸前。这个叫飞天火祖秦元竟。第二个也是身高八尺,紫扎巾,紫箭袖袍,闪披豆青色英雄大氅。面似青呢,青中透亮,两道朱砂眉,一双圆眼,押耳红毫,满部红胡子。这位叫立地瘟神马兆熊。第三位穿白带素,白脸膛,俊品人物。此人姓杨名顺,绰号人称千里腿,乃是威镇八方杨明的伯叔兄弟。这三个人由曲州府回来,在道路本听说华云龙在临安采花做案。三个人想着:"这事也许以讹传讹。想着杨大哥给华云龙庆贺守正戒淫花,他焉能做不遵王法之事呢。"今天这三人正走在这古佛院墙外,听庙里有妇人喊嚷救人,要奸人哪。三个人止住脚步,都是侠义英雄,专好管路见不平之事。杨顺说:"二位兄长,听里面有妇人喊嚷,救人哪,要奸占人。这必是庙里僧人不法。咱们到里面瞧瞧。"三个人拧身蹿入里面,暗中一探,原来是华云龙要做伤天害理之事。秦元亮这才哈哈一笑说:"好华云龙,你做出这样事来。"华云龙拉刀出来一看,羞恼变成怒,说:"你三个小辈,敢管我二太爷的事!今天二太爷全把你们杀了。"这三个人拉刀谭过去,就奔华云龙。华云龙心一想;"他们倚仗人多,我非下毒手不可。"想罢将刀一摆,拧身蹿出庙来。这三个人哪里肯舍,随着往外就追。焉想到华云龙就掏出两支镖来,见秦元亮往外一蹿,脚没落地,贼人抖手一镖,正打在膀背之上。马兆熊也往外一蹿,贼人又一抖手打在左肩头。两个人俱皆翻身栽倒。杨顺一瞧,眼就红了,说:"好华云龙,你拿镖打了我两个兄长,我这条命不要了,跟你一死相拼。"一摆刀照定华云龙楼头就剁,华云龙用手中刀海底捞月往上一迎,杨顺把刀往回一撤,照定华云龙分心就扎。华云龙一闪身躲开,用刀照定杨顺的脉门就点。杨顺把刀往回一撤,一偏腕子,照定华云龙脖颈就砍。杨顺是真急了,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华云龙拨头就跑。杨顺哪里肯舍,说:"好华云龙哪里走!"刚往前一走,华云龙一抖手,说;"照镖。"杨顺赶紧一闪身。见华云龙一扬手并未打出镖来。杨顺刚一愣,华云龙又一抖手说:"照镖。"这支镖来,杨顺未躲开,正中在华盖穴上。杨顺哎哟一声,翻身栽倒。华云龙哈哈一阵狂笑说:"你这三个小辈,还敢跟二太爷动手。你们就这样能为,也敢称英雄。今天这是你三个人,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寻。休怨二太爷意狠心毒,结果你等的性命。"说着话,华云龙刚要摆刀过来,只听对面一声喊嚷:"好东西,华云龙你在这哪。我和尚找你半天没找到,你这可跑不了啦。"华云龙一看,来者正是济公。贼人吓得魂不附体,拨头就跑。急如闪电,慌如流星一般。和尚随后就追,彳亍彳亍,草鞋呱嗒直响。华云龙拼命逃走。到天黑,好容易听不见后面草鞋响了,这才止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和尚不见了。自己擂得力尽筋乏,浑身热汗直流。见眼前一座树林,华云龙进了树林子。靠着树往地下一坐,叹了一声,心中辗转:"要不是自己胡作胡为,何必闹得如此。遍地官人捉拿,坐不安,睡不宁,没有站足立步之所。"自己心中一烦,靠着树一阵心血来潮。双眼一闭,渺渺茫茫,迷迷离离,似睡非睡。忽然往对面一看,见路北一座大门,挂着门灯,是一家财主的样子。自己一想:"我已越过了镇店,又饥又渴,何妨到这家借宿一宵。求一顿饭吃。"自己想罢,来到大门前。方要叫门,只见由里面出来一位老丈,头戴四棱逍遥员外巾,身穿宝蓝缎员外氅,腰系丝绦,白袜云鞋。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年过花甲,花白胡须,洒满胸前,一表非俗。华云龙赶紧深施一礼说:"老丈请了。我乃行路之人,错过店道。求老庄主方便,借宿一宵,赏我一顿饭吃,明日早行。"那老丈抬头一看说;"客人贵姓?同路有几位?"华云龙说:"我姓华,就是我自己。"老丈说:"客人请里面坐。"华云龙跟着进去,到了客厅。这客厅朝南三间,屋中倒很幽雅。老丈说:"客人请坐。"华云龙说:"未领教庄主贵姓?"老丈说:"我姓胡。"说着话,有人进上茶来,老文款待甚恭。忽由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老员外,二员外生日,有许多亲友都等员外去喝酒呢。"老员外说道:"客人,我可不能奉陪,少时再谈。"吩咐家人:"给客人预备酒饭,务要小心伺侯。"家人说:"是"。华云龙说:"老丈有事请罢。"老丈去后,立刻家人给华云龙把酒菜摆上。华云龙一瞧,各式蔬菜,都是他素常爱吃的。自己甚是喜悦,吃了个酒足饭饱。自己一想:"这位庄主,与我素未会面,这样厚待。"心中甚感激。正在思想之际,听外面有脚步声音。外面说:"哟,老员外在屋里没有?"华云龙一听,声音婉转,分明女子声息,也不好答话。忽见帘子一起,华云龙睁眼一看,是一位千姣百媚的女子。头梳盘云鲁,耳坠竹叶环子,银红色女衫,银红色的汗巾,葱心绿刍绸中农,窄小的宫鞋。真是蛾眉皓齿,杏睑桃腮,真比十成人材强出百倍。华云龙一瞧,眼就直了,心说:"我出生以来,也没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只见这女子一掀帘子,哟了一声说:"是谁让进来的野男子,也不先说一声。"把帘子一摔,拨头就走。华云龙本是采花的淫贼,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的人,淫心一动,站起来就跟着。这女子直到后院,进了北上房,华云龙也跟着来到上房。掀帘子,那女子一瞧,把面目一沉说:"华云龙你真是胆大包天。你想想你做的事,有脑袋的没有?你来瞧!"用手一格墙上,华云龙一瞧,墙上写的是他在秦相府题的那首诗。华云龙心上暗想:"怪呀,这女子怎么知道我是华云龙?"方要打算问,女子用手一指说:"你瞧济颠来了。"华云龙一回头,只见和尚脚步踉跄来到。贼人吓的魂不附体。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遇张荣二人谈心事
买铁镖淫贼见公差
话说华云龙追到姑娘屋中。姑娘用手一指说:"济公来了。"华云龙一回头,果见和尚来到。贼人吓得打一寒战,心中一明白,睁眼一看,还在树林子坐着,原来是南柯一梦。书中交代,这乃是济公的点化狐仙,要暗渡华云龙。试探试探贼人的心地,到这般狼狈,能改不能。济公原本是一位修道的人。出家人慈悲为门,善念为本,有一番好生之德。不肯当时把贼人拿住,呈送当官。但能渡贼人改过自新,济公就不拿他。焉想到贼人在梦中,仍然恶习不改。华云龙一惊醒,吓了一身大汗,方知是梦。只见满天星斗,大约有二鼓以后。自己站起身来,往前行走。正往前走去,只见前面一晃身,有一个人。贼人心虚,赶紧把刀拉出来。二人来至切近,那人说:"华二哥吗?"华云龙一细看,不是外人,乃是黑风鬼张荣。华云龙说:"张贤弟,你上哪去?"张荣过来行礼说:"二哥久违。"书中交代,张荣自从前者由杨明家里逃出来,自己也是无地可投,他就到古天山凌霄现去找华清风。华清风知道张荣跟华云龙是拜弟兄,也不拿张荣当外人,就留他在庙里住着。这天金眼佛姜天瑞由铁佛寺逃走,就逃到凌霄观去。一见他师父华清风,华清风就问:"姜天瑞为何这样狼狈,怎么胡子没有了?"姜天瑞就把济公在铁佛寺捉妖之故,从头至尾述说一遍。华清风一听,气往上冲,说:"好济颠,这样无礼,我非得找他去报仇不可。"从此记恨在心。姜天瑞把得着的这部《阴魔宝录》孝敬给华清风。华清风细细把《阴魔宝录》一瞧,他就决意去练五鬼阴风到。练好了可以找济颠给姜天瑞、常道友报仇。要练五鬼明风剑,须得把五个人开膛摘心,用五个阴魂,才能练得了。华清风就派黑风鬼张荣下山,诓五个人上山,可以练五鬼明风剑。张荣这才下了古天山,出来诓人。今天碰见华云龙,二人彼此行礼。华云龙说:"张贤弟,你在哪住着?"张荣说:"前者我找你,到凤凰岭如意村去住了几天。不想到这个杨明实不是朋友。我在他家住着,他慢不为礼,还说了许多不在礼的话。二哥,你知道我的脾气,我如何受的了?我由他家出来,就在古天山凌霄现住着。现在你叔父派我下山办事。二哥你上哪去?"华云龙说:"现在我是无地可容。灵隐寺济颠和尚拿我甚紧。"张荣说:"二哥,你我一同上古天山去。有你叔父九宫真人,也可以护庇你,也可以劝劝济公和尚。僧赞僧,佛法兴,道中道,玄中妙。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归到一家人。他也是出家人,一不在官,二不应役,你犯了国家的王法,与他僧人何干?你同我去见真人,倒可以有个安身之处。"华云龙说:"去是可去,我先得买镖去,我囊中一枝镖都没有了,我全凭毒药镖护身。"张荣说:"你要买镖,到前面兴隆镇买去。"二人慢慢往前走,天光也亮了。来到兴隆镇,太阳高高的。张荣说:"我就在村口等你。你去去就来。"华云龙说:"也好。"进了村口,来到十字街,往东一拐,只见路南里一座大大铁铺子,字号"舞岳斋"。三间门面。西边是栏柜,东边是八卦炉。华云龙抬头一看,见铺子门口,站着位老者。头戴蓝缎四楞巾,身穿蓝缎袍,面如重枣,粗眉大眼,花白胡子,精神百倍。华云龙一想,这必是掌柜的,赶紧上前说;"掌柜的。你们这铺子卖镖么?"这老者上下瞧了瞧华云龙,是穿白带素,壮士打扮。老者说:"不错,卖镖。尊驾买什么镖?"华云龙说:"我要出风轧亮的镖,有没有?"老者辩:"有倒有,没有出风轧亮的,壮士你里面坐,你瞧瞧使得使不得,可以叫伙计现收拾。"华云龙点头,跟着来到柜房落座。老者说:"华壮士你买几枝镖,要多大分量?"华云龙说:"八枝为一槽,六枝为半槽,十二枝为全槽。这买全槽十二枝,还要一枝为镇囊。要三两三一枝。"老者说:"是。我这里还有现成的,或许分量大点。你要一槽镖是六两银子。要出风轧亮,伙计现做得,加二两银子酒钱。"华云龙一想:"几两银子不算什么。"说:"价钱依你,我等着使。"老者说:"可以。"拿了一枝镖来。华云龙一瞧说:"分量大。"老者说:"华壮土你等等,少时就有。"一面叫小伙计:"去外面打壶茶去。咱们铺子火没着,你外头打水去。"附在小伙计耳边说如此如此,小伙计点头走了。老头陪着华云龙说话,老者说:"华壮士素常作何生理?"华云龙说:"保镖。"老者说:"尊驾既是保镖,我跟你打听几个人,你可认识?"华云龙说:"有名便知,无名不晓。"老者说:"有一位南路镖头追云燕子黄云,你可认得?"华云龙说:"认得。"老者说:"北路镖头美髯公陈孝,病符神杨猛,你可认得?"华云龙说:"那是我自己弟兄。"老者说:"东路镖头铁棍无敌陈声远,西路嫖头铁头太岁周坤,神刀将李恒,尊驾可知道?"华云龙说:"知道。"老者说;"中路镖头威镇八方大义士杨明,你可认得?"华云龙说:"那更不是外人。"老者说:"这就是了。"说着话,小伙计拿了条来,给华云龙斟了一杯。少时镖打好了,老者拿进来,给华云龙一瞧,华云龙说;"镖尖微沉一点,恐其打出去摆头。"老者说:"华壮士你试一试,我这后院里有地方。要不合手,再叫伙计挫挫。"华云龙说:"好。"老者手里拿了这枝镖,带领华云龙把后门一开。华云龙一瞧,这个后院地方甚宽阔。西南有五六丈一段长墙,靠南边一个后门,周围是院墙,也没房子。地下都是三合土筑的土基,是个练把式场子的样式。华云龙一瞧说:"掌柜的也能练罢,这个地方很好。"老者说:"我也爱练。"这句话尚未说完,就听四外哗哗楞有兵刃响。华云龙一看,只见后门磕嚓一响,把门踹了。进来两个人,手中拿着铁尺,头前个人:身高八尺,头戴缨翎帽,青布鹦脑窄腰快靴。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两道英雄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皂白得分,准头端正,四字口,海下无须,正在少年。后面跟定一人,也是官人打扮:面如赤炭吹灰,红中透紫,粗眉大眼。后面带领无数官人,将门堵住。这两个班头一声喊嚷:"好华云龙,你往哪里走?你敢明火打劫,劫牢反狱,今天你休想逃走。"书中交代,华云龙可并未在此地作案,这内中有一段缘故。举隆镇归常山县管,只因常山知县到任末久,出了几件逆案。南门当铺明火执仗刀伤事主;东门外路劫,杀死事王少妇车夫,抢去银两首饰衣服。一无凶手,二无对证。老爷立刻把马快班头叫上来。两位都头,一位姓周名瑞,绰号人称小玄坛。一位叫赤面虎罗镳。这两个人都有飞檐走壁之能。老爷堂谕:"派两位班头,急速办案,给十无限。如将贼人拿获,赏一百两。如逾限不获,定是重责。"周瑞、罗镳二人,领堂逾下来。每人带了十数个伙计出来访缉。这天正走在恶虎山,就听山下一片声喧。原来是常山县马家湖白脸专请马俊,同铁面天王郑雄,由临安回来,打着驴驮子,正走在这里。内见对面跑来一人说:"二位救命,那边有劫路的了。"马俊说:"你且跟我来。"催马向前,忽见对面蹿出一人:身高九尺,膀阔三停。头上青扎巾,身穿青绑身小袄,腰系钞包,薄底靴子;手擎鬼头刀,面如刀铁,一脸的白斑;押耳黑毛,短茸茸一部刚髯。这人把手中刀一顺说:"此地我为尊,专劫过路人。若要从此走,须留买路银。若无钱买路,叫你命归阴。对面的眼羊孤雁,趁此留下买路金银,饶尔不死。如要不然,要想逃命,势比登天还难。"不知郑雄、马俊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蓬头鬼劫径遇英雄
华云龙逃走逢故旧
话说铁面天王郑雄,见贼人一顺刀,要买路金银。郑雄一看,这个人身躯高大,是个英雄的样子。郑雄很欢喜,心说:"这个人必是被穷所迫,我可以周济周济他,叫他改邪归正。"想罢,郑雄起奔上前说:"朋友,我看你是个堂堂正正英雄,烈烈轰轰豪杰,必是被突所迫,在此劫路。我周济你二十两银子,你可以做个小本经营,千万不可做贼为寇,你或是投亲访友,盘费不敷,你只管说,我还可以多给你。"喊人哈哈一笑,说:"你体要跟我动舌箭唇枪,给我二十两银子!今天,大老爷既遇见你,你非把驴驮子东西都给留下不可。"郑雄一听,气往上冲,说:"你这厮太不知事务,你打算我怕你不成,今天我管教管教你。"说罢,郑雄伸手拉出竹节鞭,照定贼人楼头就打。贼人一闪身,摆刀照郑雄就剁。郑雄往回一撤鞭,手急眼快,使了百草寻蛇,往上一迎。呛啷一响,把贼人的刀磕飞。趁势打一鞭,竟将贼人打倒,郑雄吩咐家人将贼人捆上。郑雄打算打贼几下,把他放了,叫他知道知道,不肯送他当官治罪。焉想到贼人破口大骂说:"你们既把大太爷拿住,你两个人敢把自己名姓,告诉我不敢?"马俊说:"好贼人,你家大太爷怎么不敢把名姓告诉你!我是马家湖的,姓马名俊,绰号叫白脸专诸。告诉你,你便怎么样?你不服,你叫人找我去罢。"贼人说:"好。姓马的,你看着罢。"书中交代,下文书的里面,有一群贼人,夜入马家湖,马俊几乎一家被害,那就是报今日之仇。这是后话。今天把贼人拿住,正说着话,小玄坛周瑞、赤面虎罗镳,带领众官人赶到。二位都头一瞧,认得是马俊。说:"原来是马大官人。拿住贼人甚好。现在南门外当铺明火执仗,抢去衣服首饰无数,已呈报到官。东门外劫路杀人案,老爷要这两案,要的甚紧,派我等出来。你把贼人交给我们罢。"马俊说:"也好,交给你们罢。"又把那逃难之人叫过来,问丢了什么。那人说:"我叫胡德元,并未丢什么。若非老爷,我命休矣。"谢了马俊等,自己去了。马俊等也各自去。周瑞、罗镳叫伙计带着贼回到衙门,往里面一回话,老爷立刻升堂,吩咐:"把贼人带上来。"两旁答应,立刻将贼人带上堂来。赋人怒目横眉,立而不跪。老爷在上面问道:"下面贼人姓什么?"贼人说:"我姓恽名芳,外号人称蓬头鬼。"老爷说;"好恽芳,南门外当铺劫案,你们共有多少人?趁此实说,免得皮肉受苦。"贼人说:"我不知道。"老爷说:"东门外劫路杀人,你等几个人办的?"恽芳说:"我也不知道。不是我。"老爷说:"你在绿林几年,做了多少案?"恽芳说:"我没做过案,这是头一回。"老爷一听,勃然大怒,把惊堂木一拍,说:"你这厮必是贼呀!见本县竟敢言语支吾。大概抄手不肯应。来人给我拉下去,重打八十大板!"皂班答应,将贼人打了八十大板。打完了,贼人并不哼哈,复又带上堂去。老爷说:"恽若你趁此说了实话,本县可从轻办理。你如不说,本县三推六问,那时你也得招认。"挥芳说:"我实是不知,你便把我怎样?"老爷一听,气往上冲,吩咐:"看夹棍伺候。"三根棒为五刑之祖,往大堂上一捺,老爷吩咐:"把他夹起来再问。"官人立刻把贼人夹起来。老爷一伸手,用了五成刑,贼人并不言语。老爷一伸手,用八成刑,贼人睡着了。用十成刑,滑了杠。贼人终是不言。老爷无法,吩咐把贼人钉镣入狱。连过了两堂,贼人没口供。焉想到第三天夜内,三更时,来了一二百飞檐走壁的江洋大强盗。来到常山县动牢反狱,把恽芳救走,拐走了七股差事。来到东门,杀死门军,持刀押颈,要钥匙开城逃走。知县衙门就乱了。次日知县把周瑞、罗镳叫上去,标下堂谕:"限三天要这案。如拿获着,赏银二百两。三天如拿不着,必要重办。"马快小玄坛周瑞跟罗镳一商量,这件案真不好办。周瑞、罗镳这两个人原本是师兄弟,罗镳是周瑞的父亲的徒弟。这两个人一商量,周瑞说:"咱们两个人到家去问问老爷,这个恽芳是哪一路的贼。他老人家也许知道,叫他老人家给咱们出个主意。"罗镳说:"好。"两个人领着二十多个伙计,各带兵刃,出了衙门,够奔兴隆镇。周瑞他住家在兴隆镇的东村头路北。他父亲名叫周熊,绰号人称燕南飞。当年老英雄在镇江住家,同一轮明月赵九州、铁棍无敌满得公,在外面保镳。因闲事打了一场官司。打输了,老英雄赌气,离开镇江府,就在这兴隆镇落户。在十字街开了一座舞岳斋铁铺。跟前就是一子,周熊教了一个徒弟罗镳。这两个人在常山县当红差事。周瑞是三班都头,罗铭是班总。今天这两个人带着伙计,回到家中,一见老英雄周熊,周熊诘问:"儿呀,你二人带着伙计,来到家中什么事?"周瑞说:"爹爹有所不知,堂山县出了逆案了。"周能说:"什么逆案?"周瑞说:"这位老爷新官到任,交代尚未办理清楚,南门外万兴当内,夜阑明火执仗,刀伤事主,抢去银两首饰,喊人逃窜,当铺呈报到县。东门外路劫杀人,一无凶手,二无对证,人头不见。老爷派我二人出来办案。我带着伙计下道,走到恶虎山,正遇贼人路劫,给常山县马家湖的白脸专诸马俊把贼人拿住。我二人把贼带到衙门。老爷一问,这个贼没有口供,老爷把贼人入了狱,焉想到昨天夜内,来了几百个江洋大盗。大反常山县,劫牢反狱,把贼人救走,还拐走了七股差事,到东门欲死门军,持刀押颈,要钥匙开城逃走。老爷为这事,纱帽都保不住了。堂谕给我二人三天限,拿不着贼人,必要重办我等。要拿了这案,不但有赏,还成名。此不知是哪路的贼,你老人家可有什么耳信没有?"周熊说:"救走的这个贼叫什么?"罗镳说:"叫蓬头鬼恽芳。"周熊一听,说:"这个贼我知道,这是西川路的贼。西川有五鬼一条龙:蓬头鬼恽若,云中鬼郑天福,开风鬼李兆明,鸡鸣鬼全得亮,黑风鬼张荣。一条龙是乾坤盗鼠华云龙。你两个人不用着急,在家等着。我出去采访来访。"周瑞、罗镳点头答应。老英雄燕南飞周熊,这才由家出来。刚来到铺子门口,正赶上华云龙买镖,周熊就心中一动。华云龙要出风轧亮的镖,周能心中暗想:"使出风轧亮的镖,是装毒药用的。天下没几个人,就是千里独行马元章,他传授了徒弟威镇八方杨明。杨明传了个拜弟西川路的华云龙。除此这几个人之外,没有要出风轧亮镖的。"老丈这才一问:"壮士贵姓?"华云龙说:"姓华。"周熊就知道是乾坤盗鼠华云龙。周能一想:"大概劫牢反狱,必有他在内。就把他拿住,这案就破了。"故此把华云龙稳住了。叫小伙计去倒茶,向小伙计耳边说:"你赶到家里送信,就提乾坤盗鼠华云龙在铺子里买镖。叫周瑞、罗镳带众伙计来,把铺子围了,赶紧快来。"小伙计听的明白,点头答应。把茶壶搁在水铺里,赶紧到家中一送信。周瑞、罗镳正为这案着急。一听这个信,立刻带人来。就把铺子围了。华云龙也没想到有人拿他。周能把华云龙诓在后院,因地方平坦,就好拿他。小玄坛周瑞、赤面虎罗镳,每人手擎一把铁尺,重有二十四斤,把门踹了,蹿到院中。周瑞一声:"好华云龙,明火路劫,杀伤人命,劫牢反狱,杀死门军,持刀押颈,要钥匙开城。你真是胆大包天。我看你今天哪里去!"华云龙吓得魂惊千里,也不知是哪的事。二位班头各援铁尺,往前够奔。华云龙看人多势众,自己不敢动手,急忙拧身往墙上就窜。老英雄周熊抖手就是一镖。华云龙没躲开,正中在贼人的幽门。终日贼人采花,今天叫他尝尝铁家伙,这也是报应。小玄坛周瑞见贼人要逃走,赶紧喊嚷:"外面伙计们,别叫贼跑了!"官人各摆兵刃,阻住大路。大约华云龙难逃活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五英雄送友古天山
恶妖道自炼阴风剑
话说众官人,各摆兵刃一截华云龙。这些人如何截的住?华云龙说:"挡我者死,闪我者生,尔等让路!"摆刀往下一蹿,手中刀乱砍官人。杀开一条大路,贼人闯出来往正北就跑。后面周瑞叫喊:"千万莫放走了他!众人追拿!"众人随后紧紧追赶。华云龙跑的紧。后面追得紧。周瑞、罗镳带领众人飞追,去华云龙不多远。华云龙跑的热汗直流,腿也发了酸,实在跑不动了。后面仍自是追,华云龙又不敢站住。追上就没了命,自己尽命往前跑。眼前一道沙土岗,约有一丈多高。华云龙心里说道:"这土冈我要两腿一发软上不去,一跌下可就没了命了。"自己来到上岗,用力往上跑,焉想到土岗北边有五个人在那里站着。乃是威镇八方杨明,同风里云烟雷鸣,圣手白狼陈亮,矮脚真人孔贵,万里飞来陆通。书中交代,这五个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呢?原来这五个人,在蓬莱观庙里住音,济公叫他五个人,一个月之内不准出质。要一出庙,就有性命之忧。别人都能行,惟有陆通,他在庙里不出来,急得了不得。没事他就拿着棍,在院里练棍,以为解闷。分为三十六手左门揭,四十八手右门棍,庄家六棍,他自己就耍开了。这天他正在婆着,一失手把花盆砸了。道童说:"陆爷你别练了,要练到庙门口练去。"陆通说:"对,我上庙门口练去。"雷鸣说:"我陪你去,咱们两个人练去。"杨明说:"陆通别出去!济公说,一个月不叫出去。出去有性命之忧,不可不信。"孔贵说:"庙门口又没人在山上头,有什么要紧?叫他出去瞧瞧,免得他发躁。"陆通就同雷鸣来到庙门口。一个练棍,一个耍刀。正练得高兴之际,就见山上跑过一只野猫来。陆通一瞧,拿棍就打,野猫往山下一跑,陆通同雷鸣两个人,随后就追。道重瞧见,去告诉杨明说:"陆通同雷鸣追野猫下山去了。"杨明、孔贵、陈亮不放心,赶紧带上兵刃,追下山来。焉想到陆通、雷鸣追这只野猫,一直追下去有五十里之遥。只见野猫钻进一座坟窟窿里。陆通追到这里一着说:"好球攘的,你快出来,你不出来,我把你的窝拆了!"拿着棍就要拆坟。这个时节,杨明、陈亮、孔贵赶到。杨明说:"陆通你还不躲开,要叫人看见,说你偷坟掘墓,就把你拿住。快跟我走罢。"正说着话,只听正南上人声喊嚷,说:"别叫贼人走了!"雷鸣往土岗一瞧,是华云龙被官人追下来。雷鸣说:"杨大哥,你瞧华云龙被官人追下来。咱们帮着官人,将他拿住,好不好?"陈亮说;"不用,咱们趁早躲开,依我说,不用多管闲事。"杨明说:"不要紧,我有主意,咱们不用明着过去拿他,跟他为仇。咱们暗中拿石子打他,把他打躺下,官人就将他拿了。咱们也不必见面。"雷鸣说:"对,杨大哥会打暗器,你打的准,你打罢。"杨明就拿一块石子,在沙岗后,见华云龙刚要上岗,杨明一抖手说:"云龙照打!"这石子照云龙打去。焉想到华云龙身往旁边一闪,这石子正打在小玄坛周瑞的华盖穴。周瑞哎哟一声,翻身裁倒,立刻"哇"地一口血吐出来。华云龙起着周瑞一躺下,贼人连窜带跳,越过土岗。抬头一看,是陈亮、雷鸣、杨明这五个人。华云龙只当是杨明暗中救他,拿石子打官人。华云龙赶紧过来,给杨明磕头,说:"多蒙兄长搭救,要不然,小弟今遭不测。"杨明也不好说我不是救你的,要帮官人拿你。只好随口应承说:"我救你倒是小事,你快逃命罢。"华云龙说:"兄长,你救人救到底,我要上古天山凌霄观,找我叔父九宫真人华清风去。求兄长把我送了去罢。"杨明说:"你上你叔叔庙里去,何必我送?"华云龙说:"兄长有所不知。我叔叔脾气太厉害,要见了我,知道我外面做的这些事,必要杀我。求兄长送了我去。给我讲讲情,我给兄长磕头。"杨明本是个热心肠的人,见华云龙苦苦哀求,杨明说:"就是罢,我送了你去。"雷鸣、陈亮众人都不愿意,又不好不跟着。无奈大众一直够奔古天山而来。相隔此地不过十数里之遥。众人来到古天山下。陆通就说:"杨大哥,你们去,我在这里等着。我不去见华清风。见了他,还得给牛鼻子老道行礼,我不愿意。我在这里等着,你一天不来,我等一天。两天不来,我等两天。总等杨大哥来了,咱们一同回去。"杨明说:"也好,你等着罢。"四个人这才同华云龙上山。来到庙门口,一叫门,道童出来。一开门说:"华二哥来了,你好呀。"华云龙说:"好。承问承问。师弟,祖师爷在家没有?"道童说:"在家。"众人这才一同进去。见庙中栽松种竹,清幽之极。正北是大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道童带领众人,越过头层殿,由第二层院子出东角门,来到东跨院。这院中是北房三间,南房三间,东房三间。道童用手一指北上房说:"祖师爷在上房鹤轩里。"众人隔着帘子,往里一瞧,见里面有一张云床。上面有黄云缎子坐褥,在当中坐定一个老道,盘膝打坐,闭目垂睛。头戴青缎九梁道冠,身穿紫缎色道袍。上绣金八卦,按着乾三连,坤六段,离中虚,坎中满,当中太极图;腰系杏黄丝缘,白袜云鞋;背后背着宝剑,绿沙鱼皮鞘。检铜什件,黄绒穗头;面如生羊肝,押耳黑毫,海下一部黑胡子,微有几根白的。杨明、陈亮、雷鸣、孔贵四个人在外站着,华云龙先进去。跪倒行礼说:"叔父在上,小侄男给叔父叩头。"华清风一沟二目说:"你这逆子,在外面胡作非为!华氏门中,乃根本人家,出了你这现眼的逆子。你还有何面目,前来见我!"说着话,伸手把宝剑拉出来。杨明一瞧,生怕老道杀他。杨明赶紧迈步进去说:"祖师爷,暂且息怒,饶恕他罢。"华清风抬头一看说:"你是什么人?"杨明说。"我姓杨,叫杨明。"华云龙说:"叔父,这是小侄男的恩兄,威镇八方杨明。"雷鸣、陈亮、孔贵也都进来。华云龙说:"叔父,这都是我的恩兄义弟。"华清风一听,说:"你这孽障,这就该打,既是你的恩兄义弟,为何不早禀我?众位请坐。这位道友贵姓?"孔贵说:"无量佛,弟子叫孔贵。"华清风说:"这二位贵姓?"陈亮说:"我姓陈。"雷鸣说:"我姓雷。"华清风说:"众位来此何干?"杨明说:"祖师爷要问,只因我义弟华云龙,他在临安,阁下大祸,现在灵隐寺济颖和尚,到处拿他。他无地可躲,我等把他送到祖师爷这里,求祖师爷大发慈悲,将他收下。济额和尚,也许不能来拿他。就使来了,祖师爷可以劝劝济公。僧赞僧,佛法兴。道中道,玄中妙,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归一家人。祖师爷可以庇护他。"华清风一听,说:"你等来把他送到我庙里来,是怕济颠和尚拿他是不是?"杨明说:"是。"华清风:"你等敢是真心要救他,还是假心呢?"杨明听这话一愣,说:"祖师爷这话从何说起?我等要不是真心,为何我等跟着送上山来?"华清风说:"好,你们既是真心救他,我跟你们几位借点东西。肯借不肯借呢?"杨明说:"看是什么东西,除非是脑袋,在脖子上长着不能借。别的东西都可以借。"华清风说:"我倒不借脑袋。我要炼五鬼阴风剑,炼好了,能斩济颠罗汉的金光。要不炼好法宝,济公来拿他,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们打算救他,把你们几位的人心,借给我炼五鬼阴风剑,可以斩济颠和尚。"雷鸣一听,他先恼了。张嘴就骂:"好杂毛老道。满口胡说。给脸不要睑,爷爷走了。杨大哥跟我走。"杨明也是气得颜色更变,说:"你们是叔侄,爱管不管。"站起来就要走。华清风哈哈一笑,说:"你几个小辈要走,焉能由得了你?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找进来。姜天瑞出来,把他等给我拿住。"一句话说出,金眼佛姜天瑞,由屋中出来。用袍抽一点指,口念敕念。竟把这四位英雄,用定神法定住。要想逃走,比登天也难。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黑风鬼害人终害己
金眼佛杀人被人杀
话说姜天瑞,用定神法把四位英雄定住。华清风吩咐:去到西跨院,栽上五根柏木桩。把香烛桌案,应用东西预备好了。山人要炼五鬼阴风剑。华云龙立在一旁,竟自不言。杨明说:"好,姓华的,我们可是为你来的。你瞧我等死,这倒不错。"华云龙听杨明这话,他这才说:"祖师爷,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罢。这都是我的朋友,你看在我的面上,别杀他们。"华清风说:"华云龙,你还给他等求?你打算他等是你的朋友?你可知在沙土岗,姓雷的他要帮着官人拿你。姓杨的说,他会打暗器,拿石头原是打你,错打了官人。你还在睡里梦里。"杨明一听,心说:"奇怪。我们说的话,老道怎么会知道。真是神仙,未卜先知!"雷鸣是破口大骂。华清风立刻吩咐,把众人捆着搭着,来到西跨院。见那里栽着五根柏木柱。放着八仙桌。有香炉蜡扦,香烛纸马,五谷粮食,菜根,无根水,黄毛边纸,朱砂白艾笔砚等。一应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就把四个人往木桩上一捆。陈亮说:"罢了,没想到今天死在这里。哎呀,应了济公的话了。他老人家说,一个月不可出蓬莱观,要不听话,有性命之忧,他救不了咱们。这都是陆通不听话,连累了咱们几个人。"杨明说:"事已至此,也就不必说了。"雷鸣、陈亮说:"我们两个人死了倒不要紧。上无父母的牵缠,下无妻子的挂碍。孔二哥已然是出了家,死了万事皆休。就是杨大哥死不得,家有白发老娘,绿鬓妻子,未成丁幼儿。你要一死,是母老妻单子幼,无人照顾。"这一句话,勾起杨明心中一阵难过。叹了一声说:"二位贤弟,倒不便提这个了。一则生有处、死有地,阎王造就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二则你我弟兄,倒是一件乐事。"陈亮说:"怎么要死倒是乐事呢?"杨明说:"你没瞧见闲书,想当初三国志,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刘关张结义之时说,不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尚且不能。现今你我弟兄岂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么?"正说着话,华清风吩咐:"给我拿过一个瓶来,我可以把他等的阴魂抱来,收在瓶内。"姜天瑞说:"师父,你炼五鬼阴风剑,这是四个人,尚少一个人呢。"华清风一听,豁然大悟,说:"有理有理。山人一时懵懂住了。还少一个人,这不能炼。"姜天瑞说:"今可下山,再找一个人去。"华清风说:"何必找去,你把厨房吃饭那人添上,就得了。"书中交代:谁在厨房吃饭呢?乃是黑风鬼张荣。原是张荣在树林子等着华云龙去买镖。等到工夫大了,不见华云龙回来。正在心中焦躁,只见杨明、雷鸣、陈亮、孔贵、陆通这五个人,由正北往南跑。张荣大吃一惊,赶紧隐藏起来,生怕杨明瞧见他,必要他的命。自己正在暗中观看,见正南上官人追下华云龙来。雷鸣说:"要帮着官人把华云龙拿住。杨明要拿石子打华云龙。张荣在暗中听的明明白白。这小子怕被杨明众人瞧见,他先回到古天山来。一见华清风,提说华云龙之事。要不然,华清风怎么会知道杨明拿石子打华云龙?他又不是神仙,焉能未卜先知?都是张荣说的。此刻张荣正在厨房吃饭,姜天瑞来到厨房说:"张荣。现在祖师爷要炼五鬼阴风剑,少一个人。"张荣说:"我给下山诓去。"姜天瑞说:"你也不用诓去。祖师爷说了,把你添上就够了。你少活几年罢。"张荣一听,吓的颜色更变,说:"别把我添上呀。"姜天瑞说:"由不了你。"用袍袖一指,张荣不能动转,当时也把张荣搭到西跨院来。张荣口中直央求说:"祖师爷饶命。"杨明一瞧,见是张荣,心中咬牙总很。自己一想:"要不是出来找张荣,焉能离家在外,遇见这样的事。"杨明破口大骂,说:"张荣,你这厮,人面兽心。我姓杨的出来,原为找你这小辈报仇。没想到今天在这里会见你。"张荣只顾央求老道饶命,也不顾杨明骂不骂。张荣直说:"祖师爷爷饶命!"华清风本是个恶人,并不理他。吩咐姜天瑞:"你看我用宝剑挑起来符一烧,抖起来符落到谁头上,你先取谁的人心。"姜天瑞点头答应。华清风把符画好了,往宝剑尖上一粘。口中念念有词,把符点着,用宝剑一挥。这道符正落在黑风鬼张荣的头上。杨明一看,说:"罢了,我只要见着张荣一死,先死在我眼前,我就死在九泉之下也甘心瞑目。"只听华清风那里吩咐行刑,姜天瑞拿宝剑,照定张荣胸前就是一剑。只听噗味一响,张荣胸中冒出五股气来,是阴毒损坏狠。冒完了这五股气,血才往外流。姜天瑞用凉水一浇,伸手把人心取出来,一瞧,心中净是小窟窿,都烂了,没有一个好心眼。把人心递给华清风,老道用宝剑将人心一穿,口中念念有词。宝剑一晃,就把张荣的阴魂招了,去装在磁瓶之内。老道说:"急急如律令敕。"用手一指,张荣的阴魂不能出来。清风就把第二道符点着。口中一念咒,用宝剑一抖,这道符落在杨明的头上。杨明说:"三位贤弟,愚兄头里走了。你我弟兄在枉死城见罢。"雷鸣、陈亮瞧着难过,如乱箭穿心一般。华清风吩咐姜天瑞行刑。杨明把眼睛一闭,牙关一咬,姜天瑞伸手一解杨明的衣服,用宝剑照定杨明胸前就刺,只听噗吃一响,红光崩溅,鲜血直流,姜天瑞的死尸,栽倒在地。书中交代,姜天瑞拿宝剑杀杨明,怎么他倒被杀死了?书有明笔、暗笔、伏笔、记笔,倒岔笔、惊人笔,这乃是惊人笔。姜天瑞拿宝剑正要刺杨明,焉想到由墙外窜进一人,正是万里飞来陆通。人到棍到,竟把姜天瑞脑袋打碎了。陆通原本是在山下等候杨明,工夫大了,不见杨明回来。傻人也有傻心眼,陆通一想说:"我等杨大哥,回头饿了,怎么办?没地方吃饭。"正在思想之际,由那里来了个卖馒头的。一瞧陆通身高九尺以外,犹如半截黑塔一般。旁边搁着一条铁棍。卖馒头的只打算陆通是打杠子的。吓得颜色更变,说:"大太爷要什么?"陆通把英雄氅往地下一铺说:"爷爷要馒头。"卖馒头的赶紧就数,一五一十全数完了,一百零五个。把馒头搁下,挑起担子就走。陆通说:"回来。"卖馒头人说:"大爷,你还要剥我的衣裳么?"陆通说:"爷爷给你银子。"掏出一锭有五两,递给卖馒头的。他这才知道陆通是好人。卖馒头的说:"这些馒头用不着这许多银子。"陆通说:"你滚罢。"他才挑起担子走了。陆通瞧着馒头,给风一吹,皮一干裂了口。陆通说:"你乐了,先吃你。"拿起来就吃。再一瞧又裂一个,他说:"你也乐了,该吃你。"自己自言自语说:"他们来了,就够吃的了。"陆通正在说这话,一瞧和尚来了,还同着一个人。济公说:"陆通,你还不瞧瞧去,你杨大哥给人害了,要开膛摘心哪。"陆通说:"真的吗?"和尚说:"真的。"陆通拿起铁棍大氅就往山上跑,馒头抖了一地,也不要了。来到庙界墙,往里一看,墙有八尺高,他身材九尺。探头往里一瞧,果然把杨明捆上。陆通真急了,障进去,手起棍落,竟把姜天瑞打的脑袋崩裂。华清风一看,眼就红了。说:"好一个胆大的囚徒,竟敢把我徒儿打死。"陆通摆棍就跟华清风动手。华清风用手一指,把陆通定住。老道拉出宝剑,照陆通脖颈就是一剑,砍了白印一条,陆通哈哈一笑说:"爷爷身上有金钟罩,就是不告诉你。就把火烧、活埋、开水煮,这三样不告诉你。你不知道。"他本是浑人。说不告诉,全说出来。老道一听,吩咐童子;"把两捆干柴,将他烧死,给我徒儿报仇。"童子立刻搬了干柴,陆通一瞧,说:"这着真不好了。谁告诉你的?"杨明瞧着,深为太息,说:"陆通是个浑人,肉眼佛心。一世不懂好滑。怎么会遭这样惨报,可见上天不睁眼。"陆通也是真急了,口中直嚷:师父快来救命!"只听外面答话:"来了。好东西,要烧我徒弟,徒弟不必害怕。"大众睁眼一看,乃是济公,说来搭救众人。不知罗汉爷从何处而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古天山华清风炼剑
铁佛寺济禅师救人
话说华清风正要火烧陆通,济公赶到。书中交代,济公由古佛寺追走了华云龙,和尚复返回去。掏了三块药,把飞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马兆熊、千里腿杨顺三个人的嫖伤治好。这三个人给济公行礼说:"多蒙师父救命之恩。未领教圣僧尊姓大名。"济公通了名姓。这三个人说:"师父搭救我等再生,我等铭感五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我等必要报答。"济公说:"你三个人去罢,我和尚还有事呢。"三个人干思万谢,告辞去了。和尚复又到庙内,把刘四放开,叫李刘氏跟他兄弟回家,妹弟二人谢了济公走了。和尚叫本地官人报官,将古佛寺入宫,另招住持僧人。济公这才回铁佛寺。来到寺里一看,众人正在埋怨和尚:"要不是和尚把大蟒赶走,大众虽花些钱,可以把臌症治好。这一来,病人多的很,没人治了。"济公在铁佛寺一听这话,说:"众位不必埋怨,我可以在这庙内舍圣水。有病的,只管来吃,吃了包好。"立刻派人挑了几十担水,倒了十大缸。和尚掏了十块药。放在水缸里。大众闻这水,有一阵清香。大众传出去,和尚会圣水。果然有睑症的,来此喝口水就好。不但治臌症,百病都得好,开化县的黎民没有不感激济公的。次日和尚说:"我可不能看着舍水,我还有事呢。"这才回到巡检司,叫四位班头把冯元志送到开化县。和尚来到开化县,知县郑元龙立刻迎接济公,进到书房,知县说:"多蒙圣僧给我地面除害,搭救黎民,本是实深感激。"和尚说:"那倒是小事。"知县说:"圣曾这是由哪里来,这个贼人,是怎么一段事?"和尚说:"这个贼人,是盗公文的。现在龙游县还有~个贼,叫小神飞徐沛,跟那个贼是一案。我带着这两个班头,杨国栋、尹士雄,就是龙游县的原办。求老爷办一角文书,派几个官人,把这个贼人解到龙游县去完案。"知县郑元龙点头应允。旁边贼人冯元志一听这话,心中一动。心说:"只要把我解了走,遍地是绿林的朋友,只要碰见,定可以把我救了。"他是心中的话,和尚答应了,说:"好东西。你心里倒想的不错。只要把你解了走,路上就有人夺了你去。我和尚更有主意。老爷,你叫人把黄土泥用水合了,把贼人的脑袋脸上都抹了,就给他留着眼睛、鼻子、嘴出气,少得有人认得他。"知县立刻办了一角文书,派了四个解差,同尹士雄、杨国栋把贼人解走。尹土雄、杨国栋谢了知县,又谢了济公,这才押解起来。和尚领柴、杜二位班头也告辞。知县送出衙门,和尚拱手作别。柴头说:"师父,你老人家由临安带我二人出来拿华云龙。今天也拿他,明天也拿他,到如今也没拿住。我们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指着这份差事度日子。这些日子,披霜带露出来,倒是拿他拿不了!"和尚说:"你两个人,不用着急。跟我走,准把华云龙拿住。"二位班头无奈,跟了和尚往前走。和尚说:"了不得了,我这身上的虱子太多了,咬的我实在难受。"说着话,和尚用手一掏,掏出~把虱子来。由前头掏了一把来,放在后身。由后掏出一把来,搁在前面。柴头说:"师父,还不把虱子捺了!还往身上放着,这有多脏!"和尚说:"你不知道,我给虱子搬搬家,它一不服水土就死了。"柴头说:"师父,别胡闹了,一个人身上的虱子,还不服水土?依我说,快捺了罢。"和尚说:"这虱子还得拿水饮饮它。"说着话,眼前有一道河,和尚噗鸣跳下河去。柴头就知道和尚又要走,说:"师父又要走啦?咱们哪里见?"和尚说:"咱们常山县见。"说完了,和尚一使验法,柴、杜二人瞧不见和尚了。两个人抱着怨恨,往前走了。和尚见他二人走了,由水内上来,一直够奔古天山来。正往前走,见眼前一个乞丐,扛着一个钱叉子。上写:"日吃千家饭,夜住古庙堂。不做犯法事,哪怕见君王。"和尚说:"你上哪里去要饭吃?"乞丐说:"我去给人家念喜。"和尚说:"咱两个人一同走罢。"乞丐说;"和尚,你去做什么?"和尚说:"我也给人家念喜歌去。"这乞丐一听,说:"人家办喜事,你是个和尚,一去人家准不愿意。"和尚说:"不要紧。和尚安口锅,也比在家差不多。"说着话,二人一同往前走。刚到古天山下,一瞧陆通正瞧着馒头自言自语。和尚说;"陆通,你还不瞧瞧去,你杨大哥在庙里被人害了。"陆通说:"真的吗?"和尚说:"真的。"陆通拿起英雄氅就跑。馒头滚了一场。和尚说:"朋友,你把馒头检了去罢。"乞丐一看说:"和尚你不要么?"和尚说:"我不要,你拿了吃去罢。"和尚叫这个要吃的来,所为怕是这些馒头糟踏了。在山下捺着,没人检,所以叫要饭的把馒头捡了走。和尚上山,刚到凌霄观,就听陆通那里嚷:"师父快来救我!"和尚说:"来了。"立刻用手一摸天灵盖,把佛光、灵光、金光三光闭住。和尚跳进去一看,华清风正要点火烧陆通。和尚说:"好杂毛老道,你无缘无故害人,待我来拿你。"华清风气得哇呀呀直嚷,说:"你是何人?"和尚说:"我乃西湖灵隐寺济额是也。你既是出家人,三清教的门徒,你就该戒杀、盗、淫、妄、酒。你无故要杀害性命,我和尚焉能容你。"华清风一听是济颠,老道眼睛一看,见和尚身量不高,体瘦不大,一脸的油泥,短头发有一寸多长。破僧衣短袖缺领,腰系绒绿,疙里疙瘩,槛楼不堪,原是一丐僧。华清风心里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听说济颠乃是罗汉。要是罗汉,头上必有金光。要是带路金仙,头上必有白光。要是妖精,必有黑气。看他头上一无金光,二无白气,乃是凡夫俗子。"他焉知道和尚把三光按住。老道说:"济颠气死我也。"和尚说:"我气死你,你死罢。"老道说:"济颠,你这厮好大胆量,屡次欺我太甚。我徒弟张妙兴,在五仙山祥云观,被你给烧死。你又无故搅闹铁佛寺,常道友给我托梦,说你打去他五百年道行。你又把我徒弟姜天瑞的胡子给揪了去,羞臊他的睑面。你还要捉拿我侄儿华云龙。今天你还敢来管我的事。你岂不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你要知事务,你跪下给山人磕头,叫我三声祖师爷,山人有好生之德,饶你不死。"和尚哈哈一笑说:"好老道,满口胡道。你跪下给我和尚磕头,叫我三声祖宗爷,我也不能饶你。"华清风一听,不由怒从心上起,气向服边生,举宝剑照定和尚劈头就剁。和尚一闪身,滴溜绕在老道身后,拧了老道一把。老道回头,用宝剑照和尚分心就扎,和尚闪身躲开,左手一晃,右手照定老道,就是一个嘴巴。老道气得哇呀呀直嚷。和尚身体灵便,拧一把,捏一把,摸一把,拉一把,老道的宝剑终到不了和尚的身上。老道真急了,身子往圈外一跳,说:"好济颠,你真是找死!休怨山人,待山人拿法宝取你,叫你知道祖师爷的厉害。"说着话,由兜囊掏出法宝,就往地下一洒,老道口中念念有词,用手一指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展眼之际,只见平地忽起一阵怪风。怎见的?有赞为证:无形又无踪。卷杨花,西县东。江湖常把扁舟送。飘黄叶舞空。推白云,过山峰。园林乱摆,花枝片子,送你拿帘入户。银烛影招红。一阵狂风大作。和尚一看,有许多獐猫野鹿兔鹤狐群,直奔和尚而来。和尚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奄嘛呢叭咪哞。"这群野兽一道黄光,显出原形,都是纸的。老道一看,说:"好和尚,胆敢破我的法宝。"老道口中一念咒,用手捏剑一指,只见来了许多毒蛇怪蟒,要咬和尚。和尚哈哈一笑,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这毒蛇怪蟒,一道黄光全化投了。老道见和尚连破了两种法宝,真急了,要下毒手。当时把柴火点着。老道用咒语一催,展眼烈焰飞腾,三昧真火把和尚围上。不知济公如何破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
僧道斗法凌霄观
弟兄送信马家湖
话说九宫真人华清风,点着火,用咒语一催,要烧济公。焉想到和尚口念六字真言:"吨嘛呢叭迷眸。吨,敕令赫。"用手一指,这团火就奔老道去,立刻老道衣裳着了。华清风一瞧,势头不好,赶紧拧身蹿进烟云塔去。和尚一念咒,这火越烧越旺,就把烟云塔围了。华清风胡子也烧了,头发也烧了,衣裳也着了,火往塔里直扑。老道直嚷:"圣僧慈悲饶命,弟子再不敢了。"济公本是佛心人,一听华清风央求,和尚赶紧用手一指,火就灭了。华清风由塔里出来,架起趁脚风,竟自逃走。和尚并不追他。这才把杨明众人放开。再一找,华云龙早已逃走。庙里就剩下四个小道童,吓的战战兢兢。和尚不忍伤害,说:"你等不必害怕。我且问你,庙里还有什么人?"道重说:"还有二师兄刘妙通,他病着呢。"和尚说:"好。少时我给他治病。"杨明众人,过来行礼。齐说:"多谢济公救命之恩。你老人家要不来,我等性命休矣。"和尚说:"杨明、雷鸣、陈亮,你三个人给我办事去。我这里有一信,你三个人送到常山县马家湖,找白脸专请马俊,交给马大官人。明天可务必掌灯以前送到,别等落太阳送到才好。此关重大之事,你三个人勿论有什么要紧的事,可别办,先给我送信要紧。"杨明说:"是了。这点小事,我三人决不会办错了。"济公把书信交给杨明带好。和尚说:"你们这就起身罢。在道路上,千万别管闲事。"杨明说:"师父不必嘱咐,我们必给送到。"立刻三位英雄告辞,由凌霄现出来,顺着山坡下了古天山,往前紧走。大约走了有数十里之遥。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朗朗红日在天,顷刻雾锁云漫,霹雷交加。震动蛟龙,沧海何安。白云童子拥出,霎时雨落人间。闪电雷鸣缠绵,天地连连染染。展眼之际,狂风暴雨。这三人紧跑。见眼前有一座小村庄,人家不多。三个人来至切近一瞧,路北一座大门。三位英雄无法,来到大门洞避雨,打算等雨住了再走。哪想到越下越大,沟满河平,平地水深数尺,山水响的可怕。展眼之际,天又黑了。三个人正在着急,由里面出来一个庄客,说:"三位快走罢,我们要关门了。"杨明见外面雨尚未住,说:"借光,请问这方有店么?"这个人说:"没有。过了这个小村庄,金家在那里有店。"杨明说:"有庙没有?"这人说:"也没有。"杨明说:"我等是远方行路之人。此刻下雨,又无客店。望求庄主,这里可以方便方便,我等借格一宿罢。"这人说:"那可不行。倒不是别的,前人酒土迷了后人眼。前者有一位,走在这里央求要投宿,我们庄主还给他一分铺盖。次日天没亮,他连铺盖都拐了走,还偷了好些东西。这不是烧纸倒引鬼了。看你们三位,也不是歹人,可就怕我们庄主不敢留了。"杨明看了实不能走,无奈说:"尊驾说的这话,可也是难怪,不得不留神。我三个人原是江西保嫖的,谁想到今天赶上雨了,求庄主方便方便。我等必有一份人心。天下人交遍天下友,人也不能一概而论。"这人说:"你几位且候一候,我去回禀庄主。我也不能作主。"说着话回身进去。少时出来说:"三位,我家庄主有请。"三个人立刻跟着进去。一瞧,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一打北上房的帘子,三人进来一看,有一位老庄主,年过古稀。一部银髯,头戴宝蓝缎员外巾,身穿宝蓝缎团花大氅。见三人进来,老员外举手抱拳说:"三位壮士请坐。方才我听我的庄客说,三位是保嫖的,未领教三位贵姓?"杨明三个人各通了名姓。说:"未领教老庄主尊姓。我等今天来此叨扰。"老丈说:"三位说哪里的话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老儿姓金,名叫金荣。三位请坐。"杨明瞧了一瞧,这屋里很讲究,都是花梨紫檀、棺木雕刻的椅桌。墙上名人字画,条山对联,山水人物,花卉翎毛,摆着都是商彝周鼎,秦环汉玉,上谱古玩,家里是个财主的样子。有人送.上茶来,金老文立刻吩咐摆酒。当时家人擦抹桌案,杯盘连落,摆上酒菜。金员外说:"三位吃酒罢,老汉这里可没有什么好的,三位今天多受屈罢。"杨明说:"老员外说哪里话来。我三个人就感恩不尽了。"说着话,大众落座吃酒,菜蔬也俱可口。众人吃着酒,只见老员外面带忧像,愁眉不展。雷鸣是个口快心直的,说:"老丈,你这就不对了。你既让我们吃,你就别心疼。你要舍不得,就别叫我们吃。"老员外一听说:"雷壮士,你这话从何而来?我要舍不得,早就不让你们三位进来了。"雷鸣说:"我见你脸上带着不愿意,为什么呢?"金员外说:"三位有所不知。我面带愁,并非心疼这饭,我实有忧心之事。老汉今年六十八岁,膝下无儿,只生一女,名叫巧娘,今年一十九岁,尚未许配人家,老汉爱如掌上明珠。现在我女被妖精迷住了,病的不成样于。听我女儿说,这个妖精是女妖。我贴告白,打算请能人把妖捉了,情愿谢银五百两。但是总请不到人,故我时刻为此事发愁。"雷鸣一听,说:"这件事不要紧,我师父会捉妖的。"金老文说:"尊驾的师父是哪一位?"雷鸣说:"我师父是灵隐寺济公。我也会捉妖。"老丈说:"尊驾捉妖,是跟谁学的?"雷鸣说:"我跟江西信州龙虎山铁冠老道张天师学的。"老员外一听,心中甚为喜悦,说:"雷法官既会捉妖,回头求你老人家辛苦辛苦罢。只要把我女儿救了,我老汉必有一份人心。"雷鸣说:"不要紧,回头我们上后面给你捉妖去。"老丈立刻吩咐家人送信,叫姑娘搬出去,让三位到姑娘屋中去捉妖。家人答应,少时回来说,姑娘搬出去了。老文这才让着三个人来至后面,是北房三间。三人来到屋中一瞧,东里间屋中,是姑娘的卧室。屋中有一阵香粉扑鼻。老丈退回前面去。杨明说:"雷二弟,你疯了。"雷鸣说:"没疯了。"杨明说:"你没疯,你怎说会捉妖?"雷鸣说:"不要紧,我见这个老丈太悭吝,我一说会捉妖,你瞧他又添出许多鸡鸭鱼肉。先且饱餐一顿再说。妖精来了,你我上房再走。"杨明说:"那如何使得。"雷鸣说:"不要紧,我在屋里等着。妖精不来便罢,他要来了,就拿刀砍他,管他什么妖精。"杨明说:"也好,只要胆子正正的。凡事人心一正,百邪远离,邪不能侵正。圣人云,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也许你我的正气,把邪赶走。"雷鸣说:"对。人有十年旺,神鬼不敢傍。"陈亮说:"对。我在门后头拿刀等着。"雷鸣说:"我在帐子里一躺,装作姑娘。"杨明说:"我总担心,我就在外间屋里坐着罢。"雷鸣说:"杨大哥,你上西里间睡去罢,你不用管。"杨明就在西里间坐着,也不敢睡。三个人等来等去,天有二鼓以后,就听一阵风响。再一听,外面有脚步声音,似乎木头的响。说;"贤妹,你睡了,我特意来找你谈话。"妖精进了属说:"哟,生人味,什么人敢在这屋里?"雷鸣一听,要伸手拉刀捉妖。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
三英雄避雨金家庄
猛豪杰正气惊妖女
话说雷鸣、陈亮听外面说生人味,雷鸣也不答话,拉出刀来。只见帘子一起,是一个女子,刚要往里进去。雷鸣说:"什么东西!"抡刀就是一刀。只见一道火光,妖精竟自逃走。这一刀当真砍着了。只见地下有血,有黄毛,也瞧不出是狠毛是狐狸毛。雷鸣这里一嚷,老员外早有预备。同家人点灯了,过来一瞧,见地下有血有黄毛,也不知是什么妖精。书中交代,这个妖精,乃是黄鼠狼,有一千二百年的道行。前济公传,有济公九渡黄鼠女,就是这个黄鼠狼。它仍然不改,今天被雷鸣砍了一刀。这一逃走,逃到立空山,去拜立空和尚为师。到下文书里,有五云老祖摆群妖五云阵,它也在其内,以报今天一刀之仇,跟济公作对。这三个人总算是济公的徒弟。此是后话,暂且不表。金老员外见雷鸣把妖精赶走,果然地下有血迹,当时谢过雷鸣。大众说着话,天光大亮。金员外拿出二百银子送给雷鸣,雷明不肯要。老丈执意相送,不收不行。这三个人无法,把银子收了。三个人分着,各带六十余两这才告辞,出了金家庄。雷鸣说:"大哥、三弟,你瞧这倒不错,白吃白喝,一个人白得六十多两银子。"杨明说;"往后你再别办这宗险事。倘若妖精青睑红发,就许把你吃了。你有什么能为,这也是济公他老人家暗中保护的。"说着话往前走。相离常山县不远,眼前道旁有一道土岗,有几棵树,陈亮说:"大哥、二哥,头里慢走,我要出恭。"杨明、雷鸣点头答应。陈亮来到土岗下,蹲下出恭。焉想到后面来了一人,身高八尺,黑脸膛,头挽牛心发害。穿着青布单砍肩,青中衣,鞿鞋。手提钢刀,由陈亮身背后限定陈亮就是一刀。陈亮正在出恭,瞧见了,又不能站起来。身子往前一趴,抬腿照贼人就是一腿,把贼人踢了一溜滚。陈亮这才赶过去,把喊人按住,陈亮说:"你这厮,好生大胆,这幸亏是我,你真不睁眼。"这贼人口中直央求说:"大太爷饶命。"陈亮说:"你大概久惯为贼,必有案,你姓什么?哪里人?老实说,我便饶你不死。"贼人说:"我是镇江府丹阳县人。"陈亮一听,他说是丹阳县人,这音也像。陈亮一想是乡亲,可就有意不杀他。陈亮说:"你是丹阳县人,姓什么?在什么村住?"贼人说:"我在陈家堡住。"陈亮一听,心说:"他在陈家堡住,我怎不认识?"又问贼人姓什么,在陈家堡哪边住,贼人说:"我在陈家堡十字街路北,我姓陈,叫陈亮,外号叫圣手白猿。"陈亮一听,气往上冲,照定贼人,就是一个嘴巴。杨明、雷鸣尚未走远,也跑回来。杨明说:"老三,怎么回事?"陈亮说:"我蹲着出恭,他由背后把刀砍我,被我拿住。这还不算,大哥问问他姓什么?"杨明说:"你姓什么?"贼人说:"我姓陈,叫陈亮,外号叫圣手白狼。"雷鸣扑哧一笑说:"你小子冒充名姓,当着陈亮,你还叫陈亮。"贼人"呀"了一声说:"我可是瞎了眼了。我可是丹阳人,我不姓陈,我姓宋,叫宋八仙。只因我知道有一位陈三爷是英雄,我故此充他老人家的名姓。你们二位贵姓?"杨明说:"我叫杨明,他叫雷鸣。"贼人一听,说:"你就是威镇八方杨大爷,你就是风里云烟雷二爷么,我可是瞎了眼了。三位饶了我罢。"杨明说:"我给你几两银子,你做个小本经营,别做贼人了。"陈亮说:"大哥,别胡闹了,亮清字把瓢给摘了就得了。"贼人说:"求求三位爷饶命罢。三位上哪去?"杨明说:"上马家湖。"贼人说:"是了本会,风字万水多鱼旺,荤天汪钻越马肘局密,急付流扯活,对不对?"他说的这是江湖黑话。本会是本村,风字万是姓马,水多鱼旺是银子多。荤天汪钻越马肘局密,是晚上跳墙偷银子。他只当这三个人上马家湖做买卖去。雷鸣一听,说:"这是谁教给你的这些话?"踢了贼人一脚说:"你滚罢。"贼人立起来,竟自逃走。只今天雷鸣、陈亮跟那贼人一为仇,下文书大闹丹阳县,陈家堡双雄搭救陈玉梅,几乎雷鸣、陈亮死在宋八仙之手,那就是贼人报今日之仇。这话休提。且说三位英雄放走了贼人,这才够奔马家湖来。到马家湖天光尚早。一打听马大官人,是人人皆知。说在十字街路北大门,门口有"方孝廉正义重乡里"的匾。三个人问明白,来到十字街一瞧,果然不错。上前叩门,由里面出来一位管家。有三十多岁,很透和气,说:"三位找谁?"杨明说:"我等奉济公之命,前来送信。找马大官人马俊面交。"管家说:"是。三位在此少候,我到里面通禀一声。"转身往里就奔。马俊正同铁面天王郑雄在书房谈话,听家人到常山县买东西回来说,常山县狱里收着一个贼,叫蓬头鬼恽芳。夜晚去了有几百个江洋大盗,劫牢反狱,把贼人救走,砍死门军,持刀押颈,要钥匙出东门逃走。马俊说:"郑大哥,你我晚上把兵刃须备好,恐其贼人记恨前仇,来找你我报仇。"郑雄说:"不要紧,你我夜里留神就是了。"正说着话,家人进来回话,说:"回大官人,现在外面来了三个,说是灵隐寺济公派来投书信于大官人,要面交的。"马俊说:"你到外面问问,是济公特派哪三位来送信,还是顺便带来的,还是济公花钱雇他们来呢?问明白进来真我知道。"管家点头答应。马俊为什么这样问呢?原来马俊乃是世路通达的人。要是济公花钱雇的人,必须多给赏钱。要是托人顺便带来的,也另有一番的恭敬。要是济公特地派来的,必须亲自迎接。故此叫家人问明白了。管家到外面说:"我家大官人叫我问问三位,是顺便带来的信,还是济公特叫三位为此事而来,还是济公花钱雇三位来的?"杨明说:"是济公特派我三人前来下书,有要紧事情。"管家立刻回到里面说:"回禀大官人,这三位是济公特派来的。"马俊同郑雄,赶紧往外相迎。来到外面一看,见杨明头戴宝蓝缎壮土巾,宝蓝缎大氅,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如梁柱,四字方海口,一部黑胡须,飘洒胸前,一表非俗。见雷明是红胡子蓝靛脸,壮土打扮,精神百倍。陈亮是穿白爱素,也是壮土打扮,俊品人物。管家用手一指,说:"我家大官人迎出来了。"杨明一看,见马俊头戴粉绫缎武生巾,双垂灯龙走穗,垂头珠在两肩头飘摆,双飘乡带上乡三蓝花朵。身穿翠蓝色窄领瘦袖箭袖袍,周身走金线,掏金边,腰系丝驾带,套五环,佩玉佩,单衬衫,薄底靴子,闪被一件西湖色英雄大氅,上绣大团花朵。三十以外的年岁,淡黄的脸膛,两道粗眉,一双虎目,准头丰满,未长訾须。后面跟着一人,身高八尺,穿黑褂,皂黑脸膛,粗眉大眼,虎背熊腰。马俊先举手抱拳说:"三位虎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杨明三个人,也答礼相还。马俊指手往里让,三个人往里够奔。进了二道门内一瞧,是北房明三暗五,东西各有配房。家人一打北上房帘子,众人来到里面。马俊让杨明上座,雷鸣、陈亮也落座,马俊主位相陪,家人进上茶来,马俊说:"未领教三位尊姓。"杨明说:"我姓杨,名明。"雷鸣、陈亮也各通名姓。马俊说:"久仰,久仰!三位由哪里来?"杨明说:"我等在古天山凌霄观遇见济公禅师,特派我三个人来给马兄台送信。"说着话,把书信掏出来。一看,上面画着一个酒坛子,钉着七个帽子,这是济公的花样,马俊打开书信一看,立时吓的颜色改变。不知上写何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奉师命投书马家湖
赛专诸见字防贼盗
话说白脸专诸马俊,打开书信一看,立刻颜色改变。铁面大王朔雄就问:"贤弟什么事?缘何这般景况。"马俊说:"了不得了。兄长你看看,这是八旬揭语。"郑雄接过一看,上写的是:为救行人秉义侠,惹起是非乱如麻。群贼大众齐聚会,各逞强霸入官衙。前来劫牢反过狱,今夜难免到汝家。马俊若不速防备,全家老幼被贼杀。郑雄看罢说:"济公他老人家,未卜先知。贤弟你打算怎么样呢?"马俊说:"这件事,可不大好办。"郑雄说:"杨兄长,素常你们三位,做何生理?"杨明说:"我们在外面保镖为业。未领教专驾贵姓?"马俊说:"真是,我也忘了,这是我拜兄,他姓郑名雄,名号人称铁面天王。"杨明说:"久仰久仰。"马俊说:"杨兄长,你们三位既是保镖,我今天有一事奉求。"杨明说:"什么事?"马俊说:"你看济公这封信,我前者得罪绿林的贼人,今天贼人要来杀我满门家眷。我这里人单势孤,求三位可以拔刀相助,不知意下如何?"杨明接信一看,心中明白。自己忖度了半天,说:"马大官人,这件事我可不敢从命,又不知是哪路的贼人。要是玉山县的一路人,我要出头,许我一拦就完了。倘若西川路的贼人,不但我管不了,他等认准了我,且要跟我为仇。"马俊一听,说:"我久闻杨兄长是慷慨人。挥金如土,仗义疏财,在外面行侠仗义,剪恶安良,故此今天才敢直言奉恳。不然,你我今天才算初会,也不敢求兄长分神。"杨明说:"在下也不敢侠义自居,无非是常常爱管闲事。你我彼此一见如故。既是马大官人不嫌,我可从命。但有一节,晚上你叫人预备照锅烟子,我等把本来面目遮住,倘有认得的人,丢不下睑来动手。"马俊说:"是。那倒好办。你我商量商量,怎么预备。"杨明说:"你家里可有多少家人?"马俊说:"我家里连长工佃户打杂到更夫都算在内,共有百余人。"杨明说:"好。你都把他们叫来,我有话说。"当时马俊叫家人去把家众齐集。杨明一见,沈去幼弱,除去老者,先得六十人,都是年少力壮的。杨明向众人说:"你们大官人得罪了绿林人,今天晚上有群贼来明火执仗,你等可愿意齐心努力,护庇你家主人?"众家人同声一口说:"我等情愿跟贼人一死相拼!"杨明一听,知道马俊平日待人宽厚,才能大众凤心。杨明说:"你等把内宅收拾出来,叫夫人、老太太、小姐俱搬出空房去,不要点灯。后院有多少房?"马俊说:"后院也是四合房。"杨明说:"既然如此,你等各执兵刃,在南屋里藏着,点上灯,把门扣上,听外面我一喊嚷,你等各执兵刃齐出。不用你等拿贼,只仗你等助威。"家人各自点头答应。杨明说:"马大官人,你同郑爷在北上房收拾好了,把兵刃预备在手底下等候。我三个在东配房屋里,西配房锁上。"马俊一听杨明调度有方,心中甚是佩服。立刻叫家人安置。当时吩咐摆酒,大众吃喝完毕,天已掌灯。马俊这才带领杨明众人,来到内宅。众家人皆在南屋里,马俊同郑雄在北屋里,收拾落座,把兵刃放在手底下。杨明、雷鸣、陈亮都用锅烟子把脸抹了,在东配房屋中一坐,开着门,往外瞧着。等有二更以后,忽见由房上蹿下一个人来。头上是透风马尾,身上穿三叉通口寸帕夜行农,周身骨钮寸绊,胸前罗汉股丝缘,双拉蝴蝶扣,皂缎子兜裆律裤,蓝缎袜子,打花绷腿。倒袖千层底,鱼鳞鞿鞋,手中拿着一口刀。跳下来东张西望,见东配房开着门,贼人迈步就要上台阶。杨明抖手一嫖,正打在贼人嘴里,雷鸣赶出来一刀,就把贼人杀了,也不知贼人是谁。刚把这个贼一杀,就听见北房上有人说话:"了不得,咱们合字给人把瓢摘了!"贼人说:"好马俊,你敢跟我们绿林中作对,今天将你家中刀刀斩尽,剑剑诛绝。合字上!"只一句话,北房上也是人,南房上也是人,东西房上也是人。众贼人往下就跳。有一个贼人,叫双刀无敌李泰,过来就奔东房。东房杨明看见,这才一声喊嚷:"好贼,竟敢明火执仗!"跳出房外。到院内一看,四角房上贼人不少。雷鸣、陈亮二人,也出来站在院中。只见过来一个人,名叫李泰,一摆双刀,照杨明一剁。杨明、雷鸣、陈亮三人香炉脚脊背。杨明见李泰把刀一剁,杨明一闪身,使了个拔草寻蛇,竟把赋人杀死。旁边又过来一个贼人,叫铜臂猿李祥。这个贼,很有名的,看见李秦一死,摆刀照杨明劈头就砍。杨明真是手急眼快,海底捞月,用刀往上一迎,贼人把刀刚往回一撤,杨明一偏胞子,照贼人脖颈就砍。喊人缩颈藏头,大闪身刚一躲开,杨明跟进身一腿,踢在贼人腰上,贼人翻身倒栽。杨明赶过来一刀,将贼人结果了性命。杨明一连杀了三个。忽从对面又来了一个,也是一身夜行衣。杨明一看,黑脸膛,是夜行鬼郭顺。杨明一想:"是郭贤弟,不可跟他动手。既有他在内,我赶紧把他调出去,问他为什么跟群贼来打群架,我可以给说告说合。"想罢,杨明一捏嘴,一声胡哨,这是凤凰岭如意村的暗号,果然贼人也一捏嘴,一声胡哨。杨明头里走,贼人跟着也出来,来到村外。杨明说:"对面是夜行鬼郭贤弟么?现在愚兄杨明在此。"书中交代,杨明错认了人,这个贼不是郭顺,乃是白莲秀土恽飞。他拿锅烟子抹的脸,故此是黑脸膛。挥飞一听是杨明叫郭贤弟,贼人一想:"了不得,这是杨明,我要动手,不是他的对手。我要一跑,他必拿刀砍我。莫若我先下手的为强。"想罢,掏出囊沙迷魂袋,照定杨明一捺。杨明闻见一股异香,说:"恽飞。"这句话也没说完,翻身栽倒。贼人哈哈一笑说:"杨明,你就是这等的英雄,待我结果你性命。"忽听后面有人嚷;"合字,这个交给我杀。"浑飞说:"何必你。"赶上去提刀就剁,只听扑哧一响,红光崩现,鲜血直流。这个时节,就听树林内有人说话:"哎呀,好快呀,给杀了,阿弥陀佛。"来者乃是济公禅师。书中交代,济公从何处而来?只因和尚跳下河去洗虱子,说常山县见。柴、杜二位班头又恨又气,连夜够奔常山县而来。天有巳正。二班头到了十字街只见路西酒铺门口,站了一个人,身高八尺,黑脸膛,头戴鹦翎帽,青布靠衫,皮挺带,青布快靴,有两个人扶着。柴头说:"杜贤弟,你看这个班头好样子。"这位班头是小玄坛周瑞。前者追拿华云龙,被杨明打了一石子,当时就吐了口血。罗镳忙把周瑞扶到家去。燕南飞周熊一瞧就急了,说:"我这大的年纪,只有一子。罗镳你到衙门去给他告假。"罗镳去后,焉想到老爷不信,说:"我这地方,丢了这样大案,他要告假,我要瞧瞧他是真是假。"罗镳无法,到家里叫家人扶着周瑞,来到衙门。周瑞一见老爷,叩头说:"下役追贼,被贼党拿石子打了,现在大口吐血。"老爷一脸,果真被伤了。周瑞一连又吐了几口血,老爷这才赏了二十两银子,赏了十天假,叫他调理。有人扶周瑞出了衙门。走在十字街酒店门口周瑞要歇歇,有许多朋友同他说话。忽见酒店内出来一人,头上粉绫缎六瓣壮士帽,粉绫缎箭袖袍,手中拿着包裹。三十多岁,白脸膛。周瑞一看是华云龙,赶忙说:"伙计们快拿,他是华云龙!"这人微然一笑说:"你拿谁呀,你养病罢。"贼人往北就走,柴元禄、杜振英听的明白,一看果然是华云龙。当时二位班头,拉出铁尺,要捉拿华云龙,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杨明助友战群贼
恽飞智捉镇八方
话说小玄坛周瑞,正在小酒店门口,站着歇歇。有许多的朋友,都问他怎么病了。周瑞说:"我只因捉拿乾坤盗鼠华云龙,被贼人的余党,用石子暗中伤了我,打的吐了血。"众朋友一个个都说:"慢慢养着,别受累了。"周瑞这人,最好交友,平素的朋友最多,常山县认得周瑞的不少。正在说话,忽见酒店内出来一人,正是华云龙。周瑞赶忙说:"伙计快拿,别叫华云龙跑了。"柴元禄、杜振英一看,果然是华云龙。二位班头过去截住说:"朋友,你别走了,这场官司你打了罢。我叫柴元禄,他叫杜振英,我二人由临安出来,被霜带露,所为拿你。你在临安,做了多少案。"杜振英说:"华云龙,你还叫我们费事么?你跟我们走罢。"贼人一瞧二班头,微然一笑说:"你二位是奉命拿华云龙的原办?"柴头说:"不错。"贼人说;"我可是华云龙。你们二位,就这么一说要拿我,我倒愿意跟你走,我有一个朋友,他不答应。"柴元禄说:"你的朋友在哪里?"贼人说:"远在干里,近在目前。"说着话,把刀拉出来。柴元禄说:"好贼人,你敢拒捕么?"贼人说:"我看看你两个人,有什么能为。你要赢得我手中这口刀,我就跟你去打官司。"柴、杜二人说:"好。你我比并比并。"伸手拉出铁尺,照贼人楼头就打。贼人摆刀相迎。柴、杜见贼人这口刀上下翻飞。门路精通,只二人拿不了。柴头心说:"这贼人果然武艺高强,怪不得在临安做案杀人,盗了玉镯凤冠。今天要不是我两个人,就死在贼人之手。"柴元禄心中暗恨和尚,早也不分手,偏巧这个时候分了手,就遇见华云龙动了手。柴元禄说:"杜头,你瞧和尚可恨不可恨,这时节他也不来了。"杜振英说:"济公此时来了可不好。"这两人话未说完,只听半空中说:"我来了。我下不去,要摔死。"柴头一瞧,见济公在药铺的冲天招牌上站着,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大众都抬头说:"了不得,和尚要摔死。"书中交代,济公打哪里来?原来济公在五仙山凌霄观,给陆通、孔贵医了病,叫这两人走了。然后来找华云龙。到了东跨院,见屋中病了一个老道刘妙通。济公给他把病治好,叫刘妙通看庙,和尚这才来到常山县。一到十字街,见柴、杜二班头,正眼贼人动手。和尚一使验法,上了冲天招牌。柴头说:"师父快下来拿贼。"和尚在上面说:"我也不要命了,我就往下跳。"大众都说:"和尚定要摔死了!"焉想到和尚往下一落,脚离地还有二尺。大众说:"这个和尚真怪。"柴头一瞧说:"师父快念咒拿贼。"和尚说:"我把咒脑袋忘了。"贼人此时一援兵刃,打算要逃命,正往房上一蹿。和尚说:"我的咒又想起来了。吨,赦令赫。"贼人脚刚落到房檐上,仿佛有人揪住贼人脊背,把贼人按住,扔下房来,正掉在小玄坛周瑞的面前。周瑞过去,将贼人按住。柴、杜一瞧,暗恨和尚:"这样的好差事,单叫病人拿住。"有心过去就锁,又怕人家不答应。二位班头这才上前说:"朋友辛苦,我叫柴元禄,他叫杜振英,我二人是临安太守衙门的马快。奉堂谕捉拿华云龙,你把贼人赏我锁了罢。"小玄坛周瑞,真是宽宏大量,并不争竞。说:"二位,你们领罢。"柴元禄这才抖铁链,把贼人锁上。和尚说:"你们两个人大喜呀,拿了华云龙,回去一销差,得一千二百银赏格。"柴头说:"师父不喜吗?"和尚说:"你们二位大喜,这一拿着华云龙,回去得一千二百银子赏。"柴头说:"师父你不喜吗?"和尚说:"你们二位大喜呀。"和尚一连说了五遍。柴头说:"师父走罢,别说了。"和尚说:"你们先到衙门去,我还要出恭。"二班头押解贼人,来到常山县衙门。往里一回禀,知县立刻坐堂。柴、杜二人带贼人来到公堂,柴头给知县请安说:"下役柴元禄给老爷行礼。"杜头也报名请安。柴元禄说:"回禀老爷,下役在临安太守衙门充马快,现奉太守谕,出来捉拿临安盗玉镯、凤冠之贼乾坤盗鼠华云龙。今在本地面已把贼人拿住,前来回禀老爷。"知县冯老爷说:"你可有海捕公文?"柴头说;"有。"立刻把公文递上去。知县一看不错,这才问道:"下面贼人可是华云龙?"贼人说:"我姓华,叫华云龙。"老爷问:"你叫什么外号?"赋人说:"我叫乾坤盗鼠。"知县说:"你在临安做的什么案?"贼人说:"我在尼姑庵因奸不允,杀死少妇,砍伤老尼。在泰山楼因口角,伤人命。在秦相府盗玉铜、凤冠。粉壁墙题诗。都是我做。"知县说:"你题的什么诗?"贼人说:"题的是藏头诗,头一个字是乾坤盗鼠华云龙偷。"知县说:"你在我地面南门外抢当铺,明火执仗。东门外路劫,杀伤人命。在我衙门劫牢反狱,抢去蓬头鬼恽芳,拐去七股差事,这大概有你呀。"贼人说:"我并没在这本地做案。这些事,我一概不知。"老爷一听,勃然大怒,说:"大概抄手问事,你不肯应。拉下去,给我打。"贼人说:"老爷。我一个人有几条命案,已然把临安城所做的事情,都招出来,我也是死罪。这本地我并没做案,你要叫我承认,那可不行。老爷,你打算叫我一个人承认起来,省得你地面上背案,你打算保住你的纱帽,对不对?你要叫我给你打一妥案,你说明白,那也可行。"老爷一听,气得须眉皆竖,说:"你这厮,必是个惯贼。我不打你,你是不肯直招的。"老爷正要打贼人,这时节,只见由外面脚步踉跄,济公禅师赶到。柴元禄一瞧说:"回禀老爷,济公来了。"知县站起身来迎接。一瞧,和尚后面带了一个人,两眼发直,直奔公堂而来。书中交代,济公由十字街跟二位班头分手之后,和尚随后也够奔常山县而来。正走到衙门口,和尚抬头一看,见衙门对过有一座酒铺,是"一条龙",和尚一看,有一股怨气,直冲霄汉。和尚一锨帘子进去,见柜里坐着一人,有四十多岁,一睑的横肉,长得凶眉恶眼。和尚说:"掌柜的,借枝笔墨使使。"掌柜的说:"做什么?"和尚说:"我喝酒,借笔写字。"掌柜的把笔递给和尚。和尚在手心写了几个字,写完了旁边坐下,要好酒两壶,一碟菜。旁边有人说:"今天济公长老在十字街拿贼,你没瞧见么?"那人说。"没瞧见。"这个说;"我瞧见了。和尚身高一丈,头如麦斗,赤红睑,穿着黄袍,手拿一百零八颗念珠,真是罗汉的样子。"他人又说:"你别胡说了,济额僧是酒醉疯额,一脸油泥,破僧衣,短袖缺领,头发很长才是呢。"用手一指,说:"就跟这位和尚仿佛。"那人说:"你怎么知道?"这个说:"我跟济颠有交情。"和尚答了话说:"你认识他?何时认识的?"那人说:"去年春天,我在临安见过,一同吃过饭。"和尚说:"去年春天,你不是在镇江府做买卖吗?"这人一想:"怪呀,你怎么知道我在镇江府做买卖?"问他说:"和尚,你怎么知道我在镇江府呢?"和尚说:"我在镇江见过你。"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吆喝:"好肥狗,谁要买?"和尚一看说:"卖狗的,你这条狗,要多少钱?"那人叹了一声说:"大师父要留下甚好。我们家里三个人,我母亲病的甚利害。家内实在当也当尽了,卖也卖完了,就剩这一条狗了。你要留下甚好,实给一吊钱望,你只当行好。"和尚说:"不要。"这人说:"九百罢。"和尚说:"不要。"这人说:"八百你留下罢。"和尚说:"不要。"卖狗的想:"好容易有个主顾了,也罢,算七百罢。"和尚说:"不要。"这个人没法,说:"六百罢。"和尚说:"不要。"旁边有人瞧不过,说:"大师父,你到底多少钱才要?"和尚说:"我还一个价,你可别恼。"那人说:"不恼。"和尚说:"给你五吊钱。"旁有人说:"和尚是个疯子。"那卖狗的说:"卖了。"和尚说:叫尔既卖了,掌柜的给五吊钱罢。"掌柜说:"我凭什么给五吊钱?"和尚一扬手说:"你瞧,就凭这个。"掌柜的一瞧,吓的连忙说:"我给五吊。"不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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