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6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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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事宜不需要过分操心,就连李潼两个爹的庙号追尊问题,也已经开始讨论起来。如今圣人的威望是空前的强大,朝中官员们也绝不会在这种深涉伦理的礼事上任性发挥,一切以圣人的心意为准。
眼下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大战之后的封赏,以及边疆秩序的重建。特别是后者,完成度有多高直接影响到大唐能够在青海这一场大战中收获多大的利益。
对于这一点,李潼也不好独断专行,需要充分考虑到长久以来的边境秩序传统和大唐当下的国力情况,和未来边防事务的安排。
因此他特意安排那些随驾出征的诸方豪酋君主们跟随大军主力逐步撤回,而自己则提前一步归京,与朝中群臣们讨论出一个方案。
所以李潼归京后也没有过上与诸妃嫔们大被同眠、懒于早朝的糜烂生活,第二天一早便参加了常朝,朝会结束后便又召集诸宰相并各司官长,开始讨论整体的封赏方案。
青海此战,不独彻底收回了原吐谷浑故地全境,还重创了吐蕃的武装力量。西康虽然还没有正式收回,但将会作为深刻干涉吐蕃国内政治的一个跳板,务必让吐蕃国内的混乱持续更长的时间。
这一场战争的意义之大不必再作赘言,有关国内功士们的封赏,也不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此战虽有王孝杰、唐休璟等老臣跟随,但这些老臣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到一线战斗中去,倒是涌现出了一大批的少壮将领。
如此一来,有关功士们的封赏问题,便不需要考虑太多政治上的平衡术,主要的议题在于尽可能平稳的完成军功体系中的新旧迭代。
所以会议开始时,气氛也比较融洽,诸宰相们并不急于争取话语权,在军中扶植自己的亲近力量。当然这也是因为圣人威望崇高,更亲自领导了青海大战,那些将领们但凡脑壳不坏,也不会选择走通宰相门路去争取殊赏。
如今政事堂宰相有姚元崇、张仁愿、格辅元、杨再思、刘幽求与王方庆,原门下侍中娄师德在初夏病故,李潼当时身在陇右,便将在河北、河东都政绩突出的裴守真提拔进入政事堂。随着张仁愿归京,裴守真继任东都留守,已经前往洛阳。
会议的氛围比较轻松,群臣也并没有一开始便抛出沉重议题,倒是户部尚书格辅元开口讲起了近期京中几桩逸闻趣事:“近日蔡州李府君京邸门庭若市,时流众家欲访姻缘,故扶阳公子弟求访深切,据说还派遣门人驰问蔡州……”
京中人家想要联姻西征功士,已经是当下长安城中的一股潮流。对于这样的风潮,李潼自然也是乐见,要求臣员们不群不党,这是违背人性的。
军中那些少壮将领们,多是他挖掘提拔并培养出来,他们各自在时流中拥有不弱的影响与号召力,也能让李潼对朝野的控制力继续增强。
至于格辅元特意提及的这一桩趣事,当中也有着颇为丰富的内涵,毕竟这种君臣会议的高端场合,不可能只是漫无目的的八卦闲扯。
蔡州刺史李琨,正是李潼颇为看好的李祎的父亲。李潼对这个宗家少壮的欣赏,并不止于私下的态度流露,早在鄯州得到前线战报的时候,便对李祎赞不绝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有心人的传播与打听之下,圣人的态度自然不是什么秘密。且不说李祎本身的优秀,其家族也是宗室诸庶支当中最为显赫的,伯父李千里在朝担任宗正少卿,父亲并诸叔父也都各自在外州担任刺史。
所以讲到如今长安城中的黄金单身汉,李祎绝对是名列前茅,获得许多世族大家的追捧并不出奇。
至于格辅元特意点出的扶阳公一家殷切态度,就更有意思了。扶阳公韦待价,曾在武周朝担任宰相,因与吐蕃作战兵败而流放至死,其家人子弟们也都流落在外,一直等到神都革命后才又返回长安。
韦待价虽然出身名门京兆韦氏,但却并没有什么学术的造诣,家族发展偏重于武功勋贵,特别是与李唐宗室的联姻,也是算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关陇勋贵门户。
这样的作风也是有利有弊,难免会卷入皇室斗争中而骤起骤落。韦待价一家便先后卷入了太宗子齐王李祐与高宗初年的房遗爱谋反一案,颇受波及。
但对这些关陇勋贵而言,仍是皇家虐我千百遍,我待皇家如初恋,一有机会还是要贴上来。
李潼对韦待价比较陌生,但对他的曾孙子韦应物倒是颇有印象,毕竟抄了人家好几首诗。至于韦氏上赶着倒贴李祎,他也有所耳闻,是昨天家宴中李千里吹嘘提及。
这件事当中还有一个隐情,大概也是格辅元提及此事的主要原因。那就是韦氏不独在追求跟李祎联姻,在此之前这一家人所谋求的联姻对象是北海王李成义,据说已经到了过礼的程度,但是随着更好的目标出现,即刻便放弃了这一桩婚事。
北海王兄弟虽然与皇家血脉更近,但综合各种条件来说,终究不如李祎这个宗家后进。毕竟李祎亲长们俱在势位,本身又获得圣人的欣赏看重,可谓是前程远大。
老实说李潼是有些看不惯这些破落勋贵们的行事风格,趋炎附势但又放不下妄自尊大,或许智力不俗,但大半都用在钻营幸进门路。哪怕有着韦应物的印象分,对此也难生好感。
不过他对这样的小事也犯不上发表什么看法,只看昨天李千里讲起这一桩事时那不无得意的样子,大概对这一桩婚事也颇感满意,甚至不乏借此压制北海王兄弟而向圣人表功的意思。
李潼对李千里的这点小心思倒不怎么在意,只是他虽然看好李祎,也没必要越过其亲长安排婚姻大事。
可现在格辅元状似闲谈的讲起这件事,李潼索性顺着这一话题笑语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家立业,是人道有序的根本。但也正因此,尤需注重民风伦理的教化。访贵问富,民间论婚俗情难免。但朝廷用武功士靖边,不该成为刁民趋炎附势的眼线!日后有司若有受理由此生出的相关讼案,需依法绳之,不要放纵滋长奸猾邪计!”
圣人语调虽然并不严厉,但群臣听在耳中,心内俱是凛然。这是已经将由此衍生出来的纠纷上升到了名教风俗的高度,谁若因为嫌贫爱富、一女多配而招惹官非,那乐子可就大了。
格辅元本来是担心京兆韦氏这一做派或会让刚刚有所平缓的宗家人情再生波澜,所以才特意提及此事,待听到圣人做出了这样的基调,便也连忙微微欠身、低头说道:“圣人思虑周详,臣等必谨遵此意,绝不放任风化有失!”
君臣之间简单的对话,所造成的影响却是极为深远的。一方面圣人并不因为格辅元所举的例子相关人员的特殊身世而作另眼相待,表明了圣人不会刻薄寡恩的虐待已故相王的子嗣,如此宽大包容的心态让臣员欣慰。
另一方面诸如京兆韦氏这种想要凭着攀附幸进而重回时局的人家,这条路子是被彻底堵死了。
当然民间真正男欢女悦的婚配是不受影响,对眼下西征将士备受追捧的情况也干涉不大,但是像韦氏这种嚣张到对皇家子弟都挑三拣四又吃相难看的人家,无疑会大受打击。
略过这一桩小事,接下来便是对将士封赏的正式讨论了。朝廷大功封赏,主要还是体现在官爵财物等方面。
这其中,爵位财物的赏赐都不算太大的问题。朝廷对于爵位的授给,自有一套衡量的标准,李潼也并不打算拔高规格,此战功士们主要是青壮将士,若过于超溢封授,接下来的官职安排反而有些不好安排。
而且收复青海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诸多用武之地,也需要让这些少壮将领们保持继续进步的渴望与目标。
至于钱物的封赏,多达十数万将士的规模,对当下的朝廷而言的确是颇有压力。但积鱼城一战的缴获,便足以负担大部分的赏格。剩下的一些缺口便也不算大问题,绝对能够做到有功必赏、有劳必酬。
真正的重头戏,还是接下来官职的拔授与调整,这对接下来朝廷的军政策略与内外格局才有着重要的直接影响。
第0960章
青海盟会,以胡制胡
毫无疑问,收复青海与重创吐蕃给大唐的边防格局带来了重大的改变。崛起于高原的吐蕃作为近代涌现出的新对手,给大唐所带来的压力与伤害甚至一度超过了几个传统意义上的宿敌。
在此之前,大唐已经通过河朔方面的三受降城攻防体系将后突厥默啜可汗的势力阻截在了大漠以北,突厥虽然仍是贼心不死、屡有窥扰尝试,但至今都没有摸索出一个能够绕过三受降城而大举南下的有效路线。
在东北方面,原本因为武周策略有误而祸乱整个河北的契丹叛乱被提前扑灭,随后张仁愿一系列强硬手段的操作,不止将东北的羁縻秩序重新建立起来,还扑灭了尚在萌芽中的渤海国这个未来所谓的海东盛国,牢牢将新罗的势力封锁在了半岛南部。
可以说,如今的大唐已经彻底扭转了李潼在接手伊始那种四处漏风的边防状态,四周暂时已经不存在能够威胁到国运兴衰的大敌,接下来的边务必然要进行一番动作颇大的调整。
无论任何时候,忘战必危,而若一味的穷兵黩武,又会给国内的民生政治带来巨大的负担。该要如何掌握这当中的平衡,对统治者而言是一个绝对不可松懈的命题。
李潼所公布的第一桩人事任命,就是将青海此役的行军大总管夫蒙令卿召入朝中,担任枢密副使,作为张仁愿的副手,继续在朝中推动军政的分离。
夫蒙令卿是原河源军黑齿常之的副手,经边老将、资历颇深。青海此战虽然没有太显赫的战阵之功,但却有调度之功,有着不俗的战略大局观。
借着青海大战的余韵,李潼打算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彻底将枢密院掌管军事的职权与地位确立起来,武举才选、诸州团练、边将轮调、马械储备、军屯经边与边略攻防等诸事一概纳入枢密院。
当然,这种深刻的改革决不可一蹴而就,毕竟三省六部的政治格局也是经过了长久的时代演变与磨合才最终形成。因此枢密院作为朝廷处理国之武事的要司,职权增加的同时,必要的分权与制衡也要跟得上。
虽然要扩大枢密院的职权范围,但李潼并无意在朝中增加太多的冗司冗员,主要还是从原本存在的部司当中拆解合并。
诸如原本就存在的鹰苑豹坊等武将培训机构,以及军器监、太仆寺、司农寺等诸司武事相关的人事机构,将会逐步纳入枢密院管制中,随着事务运转磨合成熟,逐渐的裁撤原本机构,成为枢密院下属分曹。
听到圣人针对枢密院所进行的一系列调整设想,张仁愿不免喜形于色,一再表示会尽力落实圣人的相关设想。
至于其他宰相与各司官长们,神情则多多少少有些异常。如此大规模的职事调整,已经触及到朝中权力格局分配的根本,力度要远远超过了武周革命时的诸司名号改变。
不过枢密院的职权扩张,主要还集中在三省六部之外的事务性寺监,对朝政主体结构影响不算太大。甚至就连兵部这个重要的武司,暂时都未纳入调整序列中。即便调整过程中会有磨合与碰撞,仍在可控范围之内。
陇右的夫蒙令卿归朝,其他几名大将职权也都各有调整。原本坐镇黄河九曲的薛讷担任青海留守使,沿积石山一线构建与吐蕃之间新的对抗前线。
未来陇右要进行一番大撤军,削减朝廷在这方面进行的一系列军务投入。薛讷的青海留守使便是青海方面的最高军事长官,而青海的驻军规模则保持在一万唐军精锐与两万诸胡城傍。
青海大战伊始,李潼再次打出了吐谷浑王室这一张旧牌,但事实证明,吐谷浑王室在青海当地已经不再具有足够的号召力,所以他当然不会再多此一举的帮助吐谷浑复国,甚至就连青海国王这个封号,他都打算收回。
针对这一问题,群臣也都进行了一番讨论,最终决定青海国王慕容万改封青海郡王。虽只一字之差,但却彻底抹去了吐谷浑作为一个羁縻政权的独立性。
这么做虽然有些绝情,但慕容万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凡他在青海此战中表现出色一些,朝廷也不会做的这么激进。既然能力不行,就要承受代价。
当然,眼下青海新复,还不适合彻底的放弃吐谷浑王室。青海当地那些新近归附的诸羌,也需要一条鲶鱼的存在来激发他们对大唐的恭顺。
所以慕容万虽然名位有损,但同时又蒙恩入朝、担任宰相,以配合朝廷接下来对青海的一系列调整。
慕容万本就不是什么霸气英主,又长期生活在大唐境中,入朝拜相的待遇跟留在青海做一个傀儡的吐谷浑王,他多半也乐于接受前者。
李潼这么做,也是借鉴了历史上吐蕃的做法。历史上在解决了噶尔家这一大患之后,吐蕃便将吐谷浑莫贺可汗任命为大论,以确保青海仍然处于吐谷浑的统治之下,甚至联系较之以往更加紧密。
慕容万入朝,青海当地不再设立名义上的统治者,而是取代以盟会的方式进行管理。当地诸部落按照各自所拥部众数量,在盟会上获得一定的席位与话语权,未来大唐将直接通过与这个盟会进行对话,间接的对青海实施管理。
同时,这个盟会上的席位也决定了青海那些部落对大唐需要履行的一些义务进行配比。
收复青海后,大唐废除了原本吐蕃或者说噶尔家在青海所实施的一系列征敛苛政,仅仅只保留了入贡与征募的义务。
入贡分为春秋两季,贡额也并不高,每贡人取一缣。这样的征贡力度,绝对不算是什么大的负担,而且并不存在太大的强制性,因为大唐根本就没有掌握这些部族的具体人口数字,诸部落豪酋们如果不愿意,甚至可以一缣不缴,当然前提是要放弃在盟会上的话语权。
当然这里面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青海本身纺织业并不发达,大唐收取贡物的缣自身并不能生产。但这没关系,他们大可以前往鄯州,在那里的官造榷场将方物售卖换取。
频繁的商贸与文化交流,是消除彼此陌生与敌视的不二法门,特别在这种边市交易中,大唐是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甚至在前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让利。不怕你赚,就怕你不玩。
至于征募,则分为兵役与钱粮两个方面。诸部同样需要按照族员比例,每年召集一部分的青壮族员,与大唐驻军协同防守,以备吐蕃卷土重来。
至于这方面所产生的钱粮消耗,大唐会承担一部分,不足的份额则就需要盟会进行筹措分担。毕竟大唐驻军也是在给他们守家,如果钱粮不继,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回防海东,而他们则就要再次承受吐蕃的掠夺鱼肉。
当李潼讲起针对青海的这种统治模式,群臣在细节方面提出一些质疑与补充之后,很快便获得了高票的通过,甚至有的臣员表示大可以在别的地方也依法推行。
这样的模式的确是让人耳目一新,大唐的恩威分享不再是针对于某一胡部势力,而是摆在盟会这样一个相对公开的平台上,任由地域中的胡部势力各自进行竞争,既能对诸胡部势力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同时又能避免当中狼子野心的胡酋狐假虎威、趁机壮大自己的势力。
这其中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数年前发动叛乱的契丹大贺氏。契丹本有八部,但其中唯以大贺氏最为亲近大唐,也获得了大唐的重点扶植,结果就是养虎成患,大贺氏的李尽忠悍然叛唐,给河北与东北的秩序带来了极大的破坏。
不过李潼却并不打算即刻便将这一模式推及各方,首先成效如何还待检验,其次青海此地也有着一定的特殊性,夹在大唐与吐蕃两大帝国之间,又经过噶尔家长期不恤民生的统治而导致人疲势穷,区域内并没有太过强大的刺头。
想要将这样一个方案逐步推行为现实,也需要一个执行力极高的人,李潼所属意的人选便是郭元振。海东设立一州为顺州,郭元振将会担任顺州都督,兼领青海黜陟使,负责挑选成员、组建并监察青海议盟。
如此,青海的军政秩序便格局初成,随着时间的推移以观成效,并随时进行调整,而大唐也终于可以从青海这一战局当中抽身出来,大大减轻边务上的负担。
接下来,陇右与青海便不需要再保持多达十数万的驻军规模,诸州仅仅只需要维持三到五万人的屯田兵,屯垦备战,钱粮方面的消耗可以完全依托当地自筹,甚至随着青海局势的平稳还会渐渐有所盈余。
陇右回撤的人马,其中戍远经年者可以卸甲归乡,同时择其勋功优异者授给诸州团练职,为接下来的诸州团练与征兵储备基层的组织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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