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5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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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踊跃自荐当然是好,不过颜值审美上那也都各自标准不同,明显便有许多应募之人对自己的颜值判估有误,那样子怕是连吏部铨选的面试都不好通过,但却把手举得老高。
眼下宴会正当兴头,李潼也不好说丑货没有人权,于是便笑语道:“今日佳节,内外同乐,朕也不独断专行。凡欲参探花事者,于此殿中献艺求采,能得重赏者策马探花!”
说话间,他便坐回了席中,而周遭群臣并家眷们也都纷纷鼓掌喝彩。一些无意此乐的选人们便各自退出,殿中则留下来上百个跃跃欲试的年轻选人,较之刚才自荐者还要更多。
这些新选人们既然选择留下来,性格也都开朗外向,不再另作请示,便有人各展艺戏,有的展喉踏歌,有的则奋然健舞,甚至还有人直接翻身在殿中拿起了大顶。
李潼看到这一幕,也是高兴不已,大唐的读书人们自有一股朝气蓬勃,并不像后世理儒略显古板迂腐,一个个展现起才艺来,那也真是精彩纷呈。
不过眼下殿中活跃的新选人们,还是以术科选人为多。至于新科进士们,则多数没有参加,而是安坐在席。或者是自矜身份,不愿与术科选人混作一流,不过更多的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入场也未必斗得过这些杂科选人。
毕竟进士科的考选要更加严格,五十少进士这话并不是瞎说。今科诸进士当中,最年轻的也都三十多岁,远不像其他书算选人少年青春,有的甚至才只有十六七岁。
所以榜下捉婿的科举盛况、大小登科的人生乐事,在眼下的大唐是很少出现的。古代人本就早婚,能在弱冠之龄便进士及第的更是少之又少,类似郭元振十八岁便高中进士的情况,实在是不多。
哪怕到了科举更加兴盛的中唐时期,白居易这种大诗家也是到了二十七岁才得中进士,雁塔题名中更沾沾自喜的留下“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诗句,这一炫耀便流光千年,老凡尔赛了。
不过就郭元振那种货色,谁当时要是榜下捉住那也一定会是抱憾不已,懊恼轻率。起码在仕途的前十几年里,这个家伙诸种劣行实在让人对其前途不能报任何希望。若是没有长期持有的耐心,不止要搭上一个闺女,可能还要留下一个“不识元振是贵人”的恶名。
以往探花宴主要是新科进士参加,哪怕满座尽耆老,也能从中选年少,老夫聊发少年狂。可现在诸科选人都有参加,所以诸进士们也就矜持起来,无谓赢在考场却输在宴场上。
随着诸选人们轮番入前呈献技艺,宴会的气氛更加高涨。许多男女宾客们在欣赏到喜人之处,便将席案旁的香草花朵之类直向殿中空处抛去,自有中官眼疾手快的帮他们收拢起来。
如此欢闹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探花郎们才总算挑选出来。眼下天色已经到了午后,再加上探花郎本身也不是什么正式官称,既然凑兴参选者极多,李潼索性直接挑选了十名探花郎,着他们分头探访城中名园、探访名花,也是求个热闹尽兴。
殿外自有中官牵引来内苑骏马分给诸探花郎骑乘,不过在告退出殿之前,诸探花郎又叩告道:“此行宣我国朝选礼之盛,芬香满途,臣等顿首再乞圣人赐诗为号,务求惊艳长安!”
这请告一出口,殿中群臣包括那些命妇女眷们也都纷纷凑兴鼓掌,不无兴奋的并作邀请。圣人早年风流辞盛,但是随着权势渐高,已经很少再有妙辞传世。最近一次还是早年与家人们分居两京时传书寄情的几首情思诗,到现在都被许多闺阁少女奉若珍宝,每夜捧之入眠。
往常典礼庄重的场合,群众们自然不敢强请,不过今日佳节欢宴,圣人也是一副与众同乐的欢颜,所以时流们也都纷纷胆壮,鼓噪恳请再赏佳作。
对于这样的请求,李潼本就不反感,况且今日也早有准备,闻言后便再起身,拍掌笑道:“那便且制两联,以贺群才登科。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其实对于抄贾岛的诗,李潼还是有些心理负担的。只听其人苦吟诗人的名头,便知佳句得来实在不容易,不像盛唐李杜之类俯拾皆是妙语文章。不过讲到登科探花这一题材,也实在绕不过贾岛,所以索性拿来一用。经年的老文贼,虽然有些心理负担,但也转瞬即消。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得到圣人赐诗之后,诸探花郎们兴致更加高昂,一边踏歌高唱,一边出殿上马,各自手持彩旗,便纵马冲出了皇苑。
随着探花郎们行出皇苑,曲江池周围的氛围一时间也更加热烈起来,特别是就近皇苑附近那几处花魁戏台,纷纷将最精彩的歌舞呈现出来,既为探花郎们壮行助兴,也是借此声势更求群众关注激赏。
第0844章
红颜一笑,豪掷千金
当圣驾抵达菡萏园时,皇苑外诸戏场各自也都开始了正式的表演。
经过数年的发展,曲江畔的花魁戏已经颇具影响力、且产生了一些固定的流程。唐人最为热衷的竞技元素自然被保留下来,且是花魁戏中最重要的一项内容。
平康坊虽然是京畿风月胜地,但那高昂的消费也并非人人都能消受,所以那些色艺俱佳的坊中名妓们,注定只会为少数人提供色艺服务。至于普通人,则就是只闻其名、难见其人。
甚至就连许多的达官贵人,想要成为一些艳名远播的名妓入幕之宾,也不能只靠单纯的钱财花销、以势迫人,还要在其他方面花费心思。
倒不是说那些伶人妓者已经高傲到可以倨见王侯,只是有了艳名傍身,关注度自然也就变得极高。一旦有什么奇闻异事发生在身上,便能很快的在坊中传播开。所以尽管许多人有财有势,也都少有恣意妄为,不值得为了一些风月闲戏去冒太大的风险。
寻常时节香闺难探,但每当花魁戏时便是一个例外。那些风月班头们纷纷离开馆堂,走入闹市当街戏演。
民众们欣赏到了精美绝伦的歌舞表演,豪强富贾们则享受着豪掷千金博红颜一笑、群众叹服倾倒的快感,而那些风月艺人们也因此收获到了艳名与关注,伶馆经营者们更可以借此大作牟利,可谓是各有所得。
随着各方戏台陆续开始表演,占据了最佳位置的太平公主麾下诸伶人们自然也不甘落后,开始调琴弄瑟的表演起来。
对于上巳节这一场花魁戏,太平公主可谓用心至极,为此甚至都不往皇苑参宴,留在现场亲自调控。
对于太平公主这一行为,许多人也是颇有不解。皇苑飨宴这是多么荣耀的时刻啊,许多人追逐一生都难获得这样的机会。就算太平公主出身尊贵,这样的机会时常会有,但这么做终究有些不妥。
虽然说眼下的花魁戏有群众瞩目、热闹到了极点,但无论是台上表演的伶人,还是周遭看戏凑趣的看客们心里也都明白,这种风月戏弄说破天去也只是不登大雅之堂的闲事。
堂堂大长公主、当今圣人的血亲长辈,缺席皇苑飨宴,却抛头露面的在市井间操弄风月闲戏,也的确是有点自甘堕落、贪逐获利的味道,让人心存蔑视。
但所谓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人的悲喜忧乐并不相同,对于一些人事方面的看法与取舍也实在很难做到同情同理。
太平公主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特别是以往那段人生,说她是整个大唐、整个天下最幸运,享受了最多宠爱的人都不为过。哪怕是她那些兄长们,也会因为性格与政治上的冲突而不受父母待见、乃至于不得好死,自有一种不幸生在帝王家的悲憷。
然而太平公主却并没有类似的困扰,甚至于那些父母吝啬、不肯施给儿子们的各种宠溺,都统统倾注到这个女儿身上。尽管青年丧偶诚是一大情伤,但这个打击也只是让太平公主人生变得不够完美,并没有让她就此沉湎悲痛,甚至人生因此迎来了更大的广度与变数。
此前上官婉儿戏言太平公主迷入邪情而不自知,太平公主对此自然下意识的矢口否认,但心中却多多少少因此颇生涟漪。
对于这一点,她是羞于、也怯于去深作联想判断,但心里却很明白,随着这个侄子上位当国,她是很难再获得以往父母兄长们所给与的那种溺爱与纵容,也因此失去了伴随这种溺爱自然而然所获得的权力分享。
抛开悬殊的身份差距,太平公主甚至有些羡慕舞台上那些卖力戏演的伶人们。她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引得群众瞩目、欢声雷动,全然不知人间寂寞是何滋味。
当然,这一份看似喧哗、实则低贱的虚荣,太平公主虽然略有羡慕,但也不会真的投身其中。伶人们风光于台上,群众们欢笑于台下,一想到这喧噪画面俱由她一手促成,便让她产生一种能够操纵人喜怒哀乐的满足感。而这一份感受,对她来说又比钱财的增减让她更加看重。
戏演刚刚开始的时候,太平公主并没有急于让伶人们上演新戏,而是选了几部原本在东都戏坊热演的剧目先作暖场。
其他几处戏台先派上登台的都是一些早已经艳名颇盛的名妓,要借用她们原本就有的人气拉拢看客,先作暖场。这些平康坊名妓们自有一些忠实拥趸,眼见自己所倾心的佳人登台,便也都纷纷凑到台前去鼓掌喝彩,加油打气并高声唱应,颇有一种先声夺人的热闹气象。
太平公主这个过境强龙因为遭到平康坊从业者的抵触,所以登台献艺者多是从东都洛阳戏坊调来的伶人,在长安是很有几分客场作战的劣势,并不能凭着原本就有的人气基础而先声夺人。
不过这一点劣势也可以说是优势,毕竟欢场上长情难得,大多数人还是贪逐新鲜。太平公主的戏坊能在东都经营的有声有色,伶人们本就色艺不俗、并不逊于平康诸伎,所表演的戏码也都经过市场验证,对长安民众们而言,可以说是既有新鲜感,又不失惊艳。
更何况今日场面本就宏大至极,平康坊诸伎纵有一些拥趸,在人群中也只占少数。更多的人则是率性游赏,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太平公主这处戏台又占据了最佳的地段,所以当真正戏演开始的时候,舞台下的看客们竟能保持与其他几处戏台平分秋色的局面。
看到这一情况,太平公主心里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眼下她还有大招未出,热度已经能与当地风月戏弄平分秋色,这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只要接下来不出意外,优势必然会越来越大,达到一家独大的状况。
当然,花魁戏也并非仅仅只是伶人们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看客们在台下率性游赏。虽然聚散不定的人群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应出伶人们受欢迎的程度,但这样的评判方式还是有些单薄。台下的看客虽然熙熙攘攘,但其中大部分可能此生都不会前往平康坊花销一钱。
花魁便是百花之中最为娇艳的魁首,单凭那些虚浮而不凝实的嘈杂人气,自然不配冠得此称。动听的赞语谁都会说,无非浪费一点口水与心思。但究竟舍不舍得为这份赞赏付出更多的代价,才是舞台上这一份美丽最真实的价值体现。
所以花魁戏的竞争不只在于台上,也在于台下,真正用于核算伶人们各自人气的,是一种名为金花的东西。金花并不是真正的鲜花,而是诸艺社创造出来、专用于花魁戏的一种物事,通常十朵金花直绢一匹,与钱货直接应兑,以供时流豪捐打赏。
大多数时流,无非凑个热闹而已,并不会真的挥洒钱财进行打赏。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吝啬,当真正看到激动迷人处,也会忍不住抛出几朵金花以示嘉奖鼓励。
至于会真正大手笔打赏的,还是那些衣食无忧、任侠意气的权门纨绔,还有从四方云集京畿的豪商富贾们。纨绔们不知物力艰难,为了追捧自己心仪的对象,散尽千金也在所不惜。而四方商贾们入京之后人事陌生,也需要这样一个广而告之的机会宣示财力,能够更加快速的获得与京中时流磋商事宜的机会。
太平公主门下诸伶人们聚起的人势已经不弱,而在舞台一侧所收聚到的金花数字也是直线上升。除了台上歌舞的确是精彩绝伦之外,也因为太平公主操办戏弄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自然有人趋炎附势的前来助兴。
在看到金花数量急速上升的时候,太平公主也是忍不住的眉开眼笑。虽然此前她的确不乏超然物外的洒脱,可是在被李潼敲诈一番后,眼下的她的确是非常需要这笔钱。
这些金花所兑换的财物虽然名义上归风月经营者所有,但也并不能随便使用,而是要用在修筑新的花魁楼给竞演夺魁的伶人们接待宾客,毕竟这些金花就是群众们捐赠给她们的。
若夺魁之后花魁们仍在旧馆接待访客,那对经营者名誉也会有极大的恶劣影响,会被看作刻薄寡恩,从而影响到后续的经营。
除了关注当下的戏演之外,太平公主也在密切留意着皇苑中的事程动向,一俟得知探花郎已经选出,将要行出皇苑游园探花之后,即刻喝令停止当下的戏演,并命人即刻将舞台布置的更加华美。
与此同时,太平公主又让人召来一名盛装待演的少女,并正色叮嘱道:“隐娘,稍后探花郎出游,此处必是万众瞩目,届时便到你出场的时刻。我特意留出这段时间交给你,就是盼望你能一举扬名,摆脱旧孽的纠缠,更得新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可是、可是我……姑、大长公主殿下,这里这么多人,我真是紧张……我、我担心会误事……”
那少女身着五彩的华丽羽衣,美的像是坠入人间的精灵,唯是一脸的紧张,俏脸上都完全没有了血色。
眼前少女虽然美丽的不可方物,但太平公主却没有太多怜念,闻言后只是冷哼道:“这是由你任性紧张的时刻?你若还想沉沦旧孽不得解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那你大可不必登台!”
“我、我不愿……我登台,我一定用心表现,决不辜负大长公主给我的这个机会!”
少女听到这话,眸中又闪烁起一阵绝望的惊怕,继而便连忙点头说道。
第0845章
情义可赏,为我娱亲
探花郎们纵马驰出皇苑,出现在菡萏园外的大街上,顿时便将整个曲江池周边的氛围拉满,分散在各处的民众们纷纷向此处涌来,争睹探花游街的画面。
一时间,整个曲江池西岸这一片区域已是人满为患。幸亏朝廷礼官们在筹备典礼的时候,也预计到了这种情况,尽量确保这一片区域场景开阔、道路畅通,且除了皇苑菡萏园之外,此处所派驻的禁卫兵力也是最多的。
甚至就连曲江池水面上都布置了数艘游船,岸上发生意外与骚乱时可以及时登岸援助镇压,同时也负责打捞不慎被挤落水中的游人,可谓是准备充分,面面俱到。
由于这是朝廷第一次举办上巳探花宴,许多人还不清楚其礼章流程,本来还遐游于各处,当问询赶来此处的时候,诸探花郎们早已经呼啸而过。
没能亲眼见识到那些新选人青春年少的风采,许多人心里自然有些不甘心。不过探花游园有出便会有入,所以众人也都不急躁,只是流连在此等候探花郎们的返回。
这时候,太平公主此处园业的地理优势顿时便凸显出来。大多数游人都聚集在曲江池西岸,在探花郎们外游未归的这段间隙中,所能关注的唯有近处这一座戏台。
此时舞台上下也已经做好了准备,随着太平公主一声令下,舞台上一串鼓点急促的羯鼓声率先响起,那激昂促烈的鼓声很快便将周遭人众们的注意力完全给吸引到舞台此处。
人们在看到那变得更加华丽的舞台后,一时间也都议论纷纷,对接下来的表演也都充满了期待。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舞台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可是当这歌声响起的时候,舞台周遭却并没有欢声雷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哗然。许多人在听到这歌唱声的时候,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就这?而更多的人,则根本就没有听到这所谓的歌声。
声辞歌唱看起来倒是简单,似乎是个人有嘴能发声便能一展歌喉,但事实上对人的天赋与技巧要求极高。
有的人清声不浊,哪怕百十人一起发声,也能轻松分辨出其声色,这就是天赋。而真正技艺高超的人,吐字纳气自有巧妙,哪怕在成千上万人嘈杂场合中,歌喉一展,唱词都能清晰的传递到每个人耳朵中,既不破音,也不失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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