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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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薛师在引,我兄弟如野泽鹌鹑,彷徨无望。”
李潼也阔步上前,并二兄一同向薛怀义见礼并寒暄。
薛怀义脸色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将李潼拉到身畔,环视周遭一众人等,大声道:“你等都来见过少王,特别是永安王,与我并成壮事,日后内外出入,凡有逢见,不可失礼!”
诸人纷纷上前见礼,李潼颔首致意。这些人既有宦者宫官,也有外廷臣僚,特别其中几人身着甲胄,似乎禁卫将领。
薛怀义近来的确是鸿运当头,特别前日于明堂受赏,因此督建之功被正式封授为梁国公并左威卫大将军,不再只是身份地位都有尴尬的白马寺主。
身在自己所督建的明堂副殿,他更有一种近乎主人翁的自豪感,随口讲起一些与明堂有关的事迹,并再收获许多赞美。
接着他才拉起李潼说道:“此间实在风寒,天色仍早,外众要在卯间才会登殿。王等且随我来,暂入暖阁等候。”
说话间他便先行一步,李潼等跟随他绕过此处廊殿再行内里,便见殿后还有一排不甚起眼的厢舍。随薛怀义解释,李潼也知道此处乃是中官、外臣登殿待诏暂作停留的地方。
薛怀义将三王引入其中一间屋舍,掀帘而入,自有暖风扑面而来,但却并无丝毫烟火气息,想来应是有着类似火墙、地龙之类的布置。
“王等暂且于此短留,我是杂务缠身,不能久陪,稍后待到登殿入叩,我再来导引你等。”
将三王引入房中,薛怀义稍作顿足,然后便又说道。
“薛师自随便宜,我兄弟在此安候。”
李潼等三人又连忙行出,一起送走薛怀义。
别的不说,对于薛怀义的热情周到,李潼真是感念不少。身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场合,周遭往来全无一个相熟之人,他心里也是暗存几分局促。
薛怀义在这之中如鱼得水、众星拱月一般的待遇,难得还能记得安排他们三人行止,对于其人所言仗义,李潼心中也是暗记下来。
刚刚送走了薛怀义,李潼正待要与二兄返回暖阁,这一转身,廊道另一侧却又有一抹倩影映入眼帘。
上官婉儿疾步趋行,身后跟随两名女史,刚刚折转入此,抬眼看到一身典雅礼服的永安王站在暖阁门前,一时间也是瞳孔微缩,身躯都僵了一僵。
看到上官婉儿这惊愕模样,李潼不免莞尔,视线稍作上下打量。
今天的他章服典雅,对面的上官婉儿也不逊色,层叠绚丽的宫裙,五彩织羽的半臂,肘间各垂一道金线缀珠的披帛,流苏缨带结于胸前,粉黛清晰,腮红浅晕,眉际则贴着红艳娇美的梅花花钿,翠鸟振羽状的步摇由侧后啄入满头青丝结成的螺髻,整个人显得端庄美艳,大不同于此前的清丽。
早先李潼见到韦团儿,暗觉对方容貌娇美或要浅胜上官婉儿,但今天再见到上官婉儿风格迥异的装扮,才觉得美态真是没有极限。但也止于欣赏,谈不上由此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遐想。
上官婉儿略有失态后,皓腕抬起,似乎要打出一个什么手势,明眸一转之后,只是微不可查的向永安王眨了眨眼,然后无事一样带着两名女史匆匆穿行而过。
李潼门外站了片刻,便也低头返回房间。他倒是想站在外面看一看能否见到什么名臣之类,但想想还是不宜表现得过于跳脱,况且他就算记得什么人名,长相却全无所知,也就打消这个念头。
暖阁房间很朴素,但空间却是不小,屏几座榻等张设也都一应俱全。
除了他们三王之外,房间中还有几名宦者恭立于侧畔。李潼也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像他们日常在仁智院又或内文学堂,日常所见宦者比例不高。
但是到了明堂这里,宦者比例便翻增数倍,虽然也有宫婢之类,但活动范围也有限制,听用受遣而往来奔走者,多数还是宦者。
一名宦者趋行上前,恭声道:“不知大王是否需有饮食传奉?只是仗内厢在都有例制,品色单调,还望大王勿罪。”
身在明堂侧厢,参礼在即,几人也实在没有什么吃喝的想法。不过听到宦者问起,一路冷风直灌的李潼倒是馋起了他的胡辣茶,便开口说道:“若有茶饮,可以送来,若无那就不必劳烦了。”
宦官应声而退,另有两名宦者侍立门边。
三人坐在房间,李光顺只是低头默默听着外面传入的动静。李潼枯坐无聊,则打量起房间中的布置,这居舍很空旷,有的地方还露出木梁原色,没有来得及上漆,由此可见他奶奶武则天非要赶在新年启用明堂,细节上还是稍显匆忙。
凭几之外,房间里还摆设着一尊长宽数尺的白瓷盆山,在房间灯火的打照下光彩流转。
房间外突然响起了比较明显的谈笑声,由远及近,很快门帘便被掀起,几道人影出现在门前,当中则站立着一名紫袍中年人。
房内李潼等三人自是连忙站起,而门外几人看到他们,脸上也露出诧异并惊疑之色,特别那名紫袍中年人,脸色更是陡然一沉,深深打量李潼三人一眼,侧首望向室内宦者,语调更流露不善:“怎么回事?”
第0080章
猪狗之才
“薛师吩咐,请大王等于此短候,等待参礼。”
在那紫袍官员的逼视下,宦者头颅低垂更甚,语调恭谨且带着一丝颤音。
“大王?”
李潼等三人俱着章服,紫袍官员自然能认出他们的地位如何,此刻反问一句,更有几分不屑意味蕴在其中,他举步缓行入内,视线很是恣意再作打量,然后才又开口道:“王等谁家闲客?”
“小王……”
李光顺上前一步正待答话,却被李潼一把拉往后方。
阻止了长兄自陈,李潼也前行一步,视线同样望向这名紫袍官员。
对方身躯瘦高,紫色官袍之上,戴着一顶貂皮浑脱软帽,有帽尾垂下在脖间绕了一圈。其人相貌脸型瘦长,五官拉伸分布显得有些不自然,眼窝微陷以至于眼神隐有阴鸷,嘴角翘起则透出一股不加掩饰的轻蔑。
李潼制止了李光顺,自己也不说话,房间中气氛顿时转为沉闷,宦者怯懦不敢上前,直到那紫袍官员阴冷视线转来,才又趋行上前,半弓身躯小声道:“相、相公是春、春官武尚书……”
听到这介绍,李潼心中便了然,同时也忍不住暗叹,不知自己倒霉还是走运,居然就这么撞见了武家人。
春官尚书便是礼部尚书,早在《万象》大曲参评之际,李潼便听沈佺期讲起,洛典之后远春官尚书武承嗣转为吏部天官尚书,继任的则是其堂弟武三思。眼前这个吊死鬼形象的,自然就是武三思了。
宦者又声音颤抖着介绍了三王各自封爵,武三思听到三王居然是故太子李贤的儿子们,那阴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惊悸,继而皱起了眉头。
他也不与三王说话,只是负手而立,过片刻才又转头望向后方,沉声道:“通事导宾者何人?今日大酺,参礼者寺监诸署并诸宫、府在职,怎么有爵者空职乱入?速速处理此事!”
其人言辞冰冷且傲慢,就像是眼见三团垃圾碍眼,喝令扫出。
听到这话,且不说门外众人反应如何,房间中的李光顺并李守礼脸色都是变了一变,被李潼抬手虚压。
房间外骚乱片刻,不久后才有一名青袍官员一脸汗水的挤入进来,凑到武三思身边低语几句。
武三思听完后,眉头皱得更深,视线斜斜望向站在房间中的少王。年前腊月,他才从兵部夏官侍郎递进为礼部春官尚书,接替堂兄武承嗣司掌典礼事宜。
他新执署事,百务繁忙,大酺选乐这种小事自然没有精力去过问。选乐名单提上来,他便随手批准,待知薛怀义居然参制一部新曲入选,他也没有了解更多细节,甚至为了示好薛怀义,还提议将薛怀义这部新曲替换掉大酺正日当中的礼乐《堂堂》。
不用想,这个提议刚刚提送政事堂,便被打了回来。但武三思也并不在意,刚才登殿途遇薛怀义还随口讲到此事,只道政事堂相公们太过迂腐傲慢,他觉得《万象》大曲是足够担当礼乐的。但事实上,这部大曲他由头到尾也没有听过观过。
眼下僚属入陈,正是嗣雍王等三人居然也参与这部大曲,甚至大曲曲辞便由永安王亲笔写成。所以三王并非乱入,而是因事登殿。
得知这一细节,武三思脸色直接黑成锅底,心情更是五味杂陈,愤懑至极,以至于隐在衣袍下的身躯都隐隐颤抖起来,本就少肉的脸腮更是咬肌凸起。
眼下李武争锋,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武氏籍由神皇关系,可以说是将李氏皇族打得溃不成军,死散无数,占尽上风。
自知满门荣辱全系神皇一身,他们武家诸人为了邀宠神皇,也是爱屋及乌,对于薛怀义都极尽阿谀,不顾士流讥笑。
可是薛怀义这市井无赖,居然还如此无顾他们所释放的善意,在这样敏感的时刻,竟与雍王一家维持如此亲密关系。这个贼僧,他打的什么主意?是想两头下注,左右逢源?
除了对薛怀义的忿恨之外,武三思心中更有一份羞恼更加难以遏制。
他为了邀好薛怀义,主动提议要将《万象》大曲引为礼乐,政事堂那些宰相们虽然否决了这一提议,但在心中会不会讥笑他武三思蠢钝如猪、竟然做出这种资敌的蠢议?
几种情绪纠缠,武三思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以至于再看房中三王,眼中怒火几乎喷涌而出。这几个贼子逆种,侥幸活命已是至幸,居然还敢在无人知的阴暗角落搞这些小动作!
此际人多眼杂,武三思纵使心情恶劣,心知不是发作的场合。三个少王只是小事,扰了稍后便要继续开始的大酺才是大事。
他深作几口呼吸,才让自己情绪稍稍平复,转又望向三王,以冷漠疏远的语调说道:“不知王等趣才难得,居然还能协助薛师阔制新曲献礼。不过,此间廷臣待诏所在,非是乐部久留之地,王等恭谨知礼,请勿作留难。”
开口逐人,语气同样不客气。李潼心情自然也不算好,但他也心知,这一阶段的武家人对他们姑姑言听计从、服侍的服服帖帖,自有一股依傍大势的鸿运当头。
反观他们兄弟,丘神勣带来的威胁还悬在头顶,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见到武则天,结果好坏还在两可,更犯不上此刻当面做什么意气之争。
于是他便转身跟两位兄长点点头,便要举步往外行去。
武三思观三王动作,眼神更是不屑,去年至今,多少李氏身在外州的藩王都被猪狗一般的宰杀,凭这三个幽居禁中的逆种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随口将三王斥出,更给他带来一种颇为微妙的满足感,转头吩咐属吏道:“之后清点乐部诸众,大酺盛典,恩泽普受,但却不可滥涉丑恶之流!”
李潼等三人,本来已经迈出几步,听到这话后,他脚下顿如生根,视线盯死武三思脸庞,手指则指向另一侧战战兢兢的宦者,口中喝骂道:“贱奴、贱奴!才虽猪狗,应识冠带!我兄弟贵胄天孙,狗眼敢作伶乐相待!”
此言一出,内外俱寂,特别被李潼死死盯住的武三思,更是气得头顶浑脱软帽都弹动起来。
李潼收回指向那战战兢兢宦者的手指,视线没有移动丝毫,却向武三思露齿一笑:“小王性急浮躁,不能体恤奴役,让尚书见笑。大酺盛典,礼事繁多,德才兼备者尚且不能从容料定,何况尚书?我兄弟在廷则为小臣,在私则为劣孙,或刑司或杖斥,不劳尚书。厌此刁奴门栅之内尚且不能供事周全,敢有狗胆乱吠事外?薛师留其侍我,稍后薛师归来,我自诉之,尚书请自便。”
说完后,他拉一把身躯仍有几分僵直的两个兄长,复往室内行去。
武三思僵在原地,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甚至貂尾缠绕的脖颈都青筋毕露。他是真没想到,这被目作逆种的少王竟然如此嚣张狂妄,劈头盖脸便是一番指桑骂槐的斥骂,尤其在此众目睽睽之下,更让他羞恼得近乎失去理智。
“仗内戟士何在?给我……”
他顿足低吼,旁侧却有属官抢步上前,一把按住武三思已经抬起的手臂,附其耳边低语道:“尚书息怒,尚书……大酺在即……”
几人冲上前来,将武三思拥出室外,房间中除了兄弟三人,又只剩下两名宦者已是惊恐得魂不附体。
“杂事牵连中官,实在抱歉。无论事后如何,我兄弟只身当之,也会求告薛师,请无涉其余。”
李潼这会儿心情也是忐忑有加,强打起精神安慰两句被无辜牵连的宦者,他又抬手示意李守礼,让他去靠近白瓷盆山摆件的席位去坐。
李守礼这会儿也有一些发懵,但见李潼示意后还是快速抓住重点,低声耳语道:“巽奴你是要我掷器杀贼?可是飞弹能有准头,若真武士冲入,瓷盆沉重,我不能确保掷杀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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