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5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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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购买债券是真金白银、明码标价?
商贾们担心自身体量不足以让行台严格遵守约定,那合作办厂就有一点傍上行台权势的味道,因此表现的都非常积极。
有了民间资本的加入,解决了行台困扰最深的财力问题?
可以继续扩大生产规模。而且官办工场不再只限于京畿周边?
开始向诸州县进行发展辐射。
当然,行台也并没有完全放开各个行业、供民间资本进入,像与军国民生休戚相关的冶炼锤锻与织造等行业,是决不允许民间资本介入。但其他诸如陶瓷、印染、煤石、造纸、制茶、丹青、园林花果等等诸行业,全都进行一定程度的开放?
选择还是蛮多的。
除此之外,对于世博会过程中所涌现出来的民间工艺?
行台也并没有加以忽略。
售卖债券那所得百万缗资财,并没有直接纳入行台财政度支中来?
而是直接拨在社监署,由社监署操作放贷?
用以扶植民间手工生产。诸手工行社如果想继续扩大生产规模?
或者是精炼技艺?
可以向社监署商讨借贷,以日后所生产交给社监署专营售卖以偿还债务。
讲到工匠数量,自然是行台最多,但工艺水平的高低则就未必。所谓高手在民间,行台的优势在于人力物力充沛,可以组织大规模集中化的量产,产品达到一定质量标准即可,不必劳时费力的追求更高技艺标准。
民间工匠艺人专注于一家一户小作坊生产,技艺上的要求更高,也是一些高端商品主要提供者。行台虽然鼓励他们上交工艺技术并加入行台,但也并不是强制性的。
社监署提供资金支持,就是承认且鼓励他们扩大生产,并掌握一定的高端货源,从而对整个商贸环境施以影响并管制。
世博会最后的一场标会,各种高端商品进行拍卖,价格屡创新高,在世博会的总交易量中占了很大的比重。钱帛动人心,那些提供高端商品的生产者们自然也获得追捧,或是重金礼聘,乃至于下手掳掠。
世博会结束后,相关的恶性事件爆发数起,这自然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针对类似事件,行台一方面是杜渐防微、严惩不贷,另一方面也需要加强对这些高端商品生产者的人身管控。
在确定了这一思路后,李潼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见了一下过去这段时间里两县衙役并诸坊街徒中维持治安、表现优异之人。
这些衙役街徒们大多出身底层、流外胥吏,做梦都没有想到竟能获得雍王殿下亲自接见,以至于在进入庄严肃穆的行台皇城后,都飘飘然如在云端。
中军将领们负责将这群街徒代表引入一处殿堂,殿堂中早有宴席设置,众人不无忐忑的小心翼翼入席,又等了大半刻钟,才等到中官唱呼:“雍王殿下驾到!”
“卑职等恭迎殿下!”
殿堂中群员起身作拜,因为心情激动、动作拘谨,迎拜礼节不免就显得有些参差不齐。
“诸位免礼,且入席。事务缠身,有劳久候了。”
李潼自不在意这些礼节上的小过失,登堂落座后便笑语说道:“长安街坊清静与否,在于吏员恭劳肯事。行台施治以来,街市井然有序,今日宴席犒劳,唯是尽欢。令考选结束之后,行台将会加设小选,着重录取流外优等,授给官身,解褐入品!”
听到这话,一干衙役街徒们不免更加的激动,他们虽然也算官家人物,但不过只是流外胥员,只有入品才算是真正官身,可以自夸一句光宗耀祖,一时间不免叩谢连连。
待到众人千恩万谢、各自入席之后,李潼才又微笑道:“万年县不良帅马芳是哪一位?”
听到这话,马芳连滚带爬的出席叩拜道:“万年县不良帅马芳,叩见殿下,恭待教令!”
看到这不良帅马芳幞头下额缠白纱,李潼又微笑道:“马令史勤在缉捕,英勇事迹我亦有闻,据说令妻生产,尚入坊察捕贼徒,伤情所在,便是那日所负?”
“卑职闾里顽徒,父老不以器才相视,幸在殿下拣用授给法刀,岂敢因私废公!”
马芳听到这话,更是一脸激动的说道。
“母子是否平安?”
李潼看着这马芳又说道:“行台用士,不拘一格,但有报国之志,定有得用之时。但也绝不会催人骨肉分别,毁于家室教养。今日宴后,暂解职事,归第安养妻儿,以待小选,察录授新。”
“多谢、多谢殿下厚爱!卑职定肝脑涂地,以报殿下!”
说道这里,马芳又一脸忐忑的说道:“小儿新入人间,未有字号指称,今日斗胆请求殿下赐给一字。”
李潼闻言后稍作思忖,然后便不无恶趣的笑语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雅取‘云’字赠给令郎,盼其成人之后,不违父辈壮志。”
马芳听到这话,不免又是连连叩谢,但在稍作挣扎之后,却突然又有几分决然得顿首高声道:“殿下厚恩垂及卑下,卑职领受此恩,无惧性命相报!日前在事昭国坊,偶逢上卫甲兵护人入坊,其人帐幕厚遮,不似好样路数,竟能指使上卫甲兵跟从出入,殿下用士虽有鹰眼明察,但卑职职在如此,无论善恶,应当奏于上听……”
李潼听到这话,脸上笑容僵住,片刻后才干笑两声,并说道:“稍后出堂且入宿卫直处详录此事,内卫用事不便传告于众,是善是恶,自有审察。”
他心里有股冲动,想要问问这家伙,你他妈究竟那只眼看着老子鬼鬼祟祟、不是好路数?老子大凡气量小点,还给你带薪休假、等待升职,直接让你996干下去!
他又在堂中短坐片刻,然后召来行台其他官员代替自己主持宴会,并吩咐一定要优加款待,傍晚之前不准他们离开行台。
交代好这些,李潼才从夹墙返回王府,方待要登车,却又想起那马芳的话来,转头吩咐道:“准备仪驾,出访西康王邸。吩咐社监署,着令香行社召集诸制香名家往西康王邸,计议采买事宜。”
第0734章
知己幸遇,长托此生
朝廷正式册授西康国后,行台便又在长安城西的长寿坊专造邸业,为西康女王府。
当雍王仪驾抵达长寿坊时,西康女王叶阿黎并一众唐蕃员佐早已经于坊门内等候多时。
“臣叶黎,恭迎雍王殿下!”
及见雍王落车,身着一袭士子袍服的叶阿黎便趋行入前,躬身作拜。
李潼见状后便弯腰虚扶并笑语道:“西康王是我良友,宾居长安,直在中堂等候,何须如此多礼!”
虽然叶阿黎一副士子装扮,但终究男女有别,李潼自不便把臂同行,手指在其臂弯一触即收。
叶阿黎便也顺势起身,高挑身姿侧立于雍王身后,仅仅只比李潼矮了半头,在女子当中已经是极为出挑的身高,英气之中略有柔媚,即便不言不语,已经是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殿下若有垂教,使人走告即可,臣自走拜受命。王驾幸临府前,臣敢不恭敬出迎!”
叶阿黎两眼直望雍王,眼神中自有一份不加掩饰的喜悦。
两人寒暄之际,西康王府诸员佐也都纷纷入前见拜。叶阿黎这个西康女王虽然客居长安,但却绝不只是一个虚衔,其国其民本就是行台边务经营一个重点,所以也是一应员佐配齐,人员结构仅次于雍王府。
这其中既有行台为其选配府佐,诸如苏约在长安县尉任满之后,便担任了西康王府长史,田少安也借聘为王国国官。除此之外,还有叶阿黎入唐时所携带一干属员,以及在长安城所聘任的数名蕃官。如今出府迎接,足有二三十员众。
长安城中,不是没有番邦君主、酋长客居,但讲到规格待遇,却没有超过叶阿黎的。其人本身便身份不俗,以吐蕃公主入唐,如今这西康女王封号又是行台从无到有的运作起来。如果说诸羁縻势力也有亲疏之别,西康国无疑就是行台嫡系了。
即便抛开亲疏不谈,西康国的归属也给行台带来实实在在的惠利。单单在不久之前的世博会,西康国的外贸采购就贡献了不下三百万缗的贸易额,于诸番邦中都是一骑绝尘。只凭这一点,就值得李潼礼贤下士,亲近优待。
川西藏东之间,沟岭纵横,相对于蜀中、关中等地,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穷山恶水,但这并不意味着西康国本身就没有经济价值、没有购买力。
彼乡虽然多是土羌蛮荒之境,但其社会结构仍然属于部落奴隶主状态,诸部落酋长们在各自部族内部拥有着绝对的权威,对其属民人身、财产拥有着绝对的支配权。
耕织恒产或是微薄,但靠山吃山,方物所出也是颇为可观。诸如金铜、丹砂等矿产,牦牛、驮马等牲力,麝香、饵药、食盐等物出,也都是价值颇高的商品。
而且此境位于大唐与吐蕃两大强国之间,战略位置自不必多说,单单茶马商道的贸易得利便不容小觑。后世中唐时期,川西山岭间便崛起以生羌为主体的西山八国,就是借着战争与贸易而壮大起来,号为两面羌,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吐蕃论氏掌权以来,因为围绕吐谷浑的攻略与经营,与大唐之间的关系已经跌到冰点,官方的商贸活动自然无从谈起,但需求却并未因此减少,反而变得更加旺盛。蜀人行商,起码有三分之一就是靠着茶马商道走私而赚的盆满钵满。
人对利润的追求,那是无止境的。川西地理形势复杂,想要堵那是绝对堵不住的。如果朝廷真的能派驻大军把茶马商道完全封堵住,那还查个屁的走私,直接冲上高原干掉吐蕃那都够了。
有关这一点,郭元振便结合其亲身经历、进行过极为翔实的报告,认为堵不如疏。
如果行台仍要一味打压茶马贸易,非但不能禁绝掉这一贸易通道,反而会将那些走私商人逼得更脱离于法律之外,使得这走私贸易更加无从监管。为了这当中所蕴藏的巨利,甚至有可能走上武装走私的道路,使得边患形势更加严峻。
李潼对此深有认同,所以扶立西康女国这一亲唐势力,作为区域中唯一的商贸对象,通过官方进行的商贸活动去挤压走私的利润空间。
正规的商品输出已经保证可观利润,若集中于禁物的输出,那查起来又便捷得多,毕竟禁物货源本身就不失管控,客户群体也就只有那么多。卡住这两个节点,无论通道再怎么隐秘,哪怕上天入地,一旦发生大量的物流动向,都能更简洁的查发出来。
一行人入府登堂,王府长史苏约先汇报了一下此前贸易的交割进度。西康国虽然在世博会上采买诸多,但并不是直接的钱货两讫,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原料折计。
真要钱货两讫的交易,且不说西康国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就算拿得出来,李潼也不乐意这么做。
西康国能够输出的诸多方物,本身就价值极高,双方之间的商贸重点本就不在于彼此之间的钱货出入,而是由此衍生出来更大的获利空间。彼此互通有无后,再凭此选择其他的商贸对象,获利将以数倍增。
叶阿黎身在长安,只能遥控国事,如此大宗的物货流出,单凭其留在东域的势力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对于这一点,行台也充分体谅,陆元方担任益州长史,其中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整合蜀中民间商贾力量。诸如曾经跟随郭元振一同前往吐蕃内境的蜀商郭万钧之类,他们将会出入于川西,将西康国诸物料运输出来。这当中所产生的各类运输成本,自然由西康国负责。
毕竟这些大唐物产一旦运抵西康,再向周边境域进行分售,所得利润也是惊人的。甚至这么大的贸易量,根本就不是西康国一地能吃得下的。早年那些蜀中通蕃的商贾,已经被整合起来的一部分,他们原本的商贸量也被合并进来。
相对于这一次商贸的利润所得,叶阿黎比较关心的是陇南的驻军问题。她如今西康女王的身份,仅仅只是大唐官方所承认,而在吐蕃仍然是东域赤尊公主,而且所领的东域封土也是建立在赞普王室与论氏权臣之间的矛盾上。
这一次商贸,如果大量的唐国商品运抵西康,财帛动人心,如此惊人的利润足以令赞普与钦陵都垂涎有加,或许就会搁置此前矛盾,联手抢上一把。
真要发生这种事情,凭西康一地是绝对守不住的,必然是需要强大的武力保护。唯有行台深入驻军,才能震慑得住赞普与钦陵双方。
“今次商贸,所得尚未可知。但无论能收多少,扣除各类支给后,叶黎愿尽捐殿下,以壮行台陇南军事!日后逐年奉给,一定保证陇南甲伍恒有丰给!”
等到员佐们汇报完毕、各自退堂后,叶阿黎再次起身作礼并表态道。
李潼闻言后则笑语道:“行台驻军于陇南,虽然不失庇护西康的计议,但本身的军计度支自有计议。我与西康王愿长为宾朋,怎么能执于短利,负担重给?”
“臣入唐之前,不过蕃国一介为诸家权势逼迫、苦苦挣扎求活的孽类。只有身入唐国之后,得受殿下庇护厚爱,才知生人从容滋味。西康封土,本就已经投献殿下,领此虚荣,也只是为了让行台于东域更得便宜行事。一身所享,能有几多?若恃爱生贪、更作妄计、非分专据,这才失于真正的长久之计!”
讲到这里,叶阿黎抬头仰望雍王:“臣恳请殿下勿以蕃邦远客相待,但能长在王教腹计之中,所愿足矣!生人以来,所受豪取逼迫为多,唯殿下关爱为深。专势称孤,实非所愿……”
李潼垂首见那眼神真挚热情,也不由得颇生感慨,不无缅怀的叹息道:“我也不是生来权势傍随,追忆前身,与女王不无曲幽相近,俱有一份孤弱乞怜之情。感此心迹,女王能抛弃所有,远来投我,并有如此至情的托付,我又怎忍相拒?
但我在世一日,女王可以诸事无忧,无关势力的取舍,只是知己之人感触同情。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既先达,递惠及人,人间并非无情,只是所遇偶或不称心意。”
眼下的西康国,虽然也得了行台不小的关注,但目前而言仍然不属于行台用事的首重之地。叶阿黎入唐一年多来,公私事务、李潼也与之接触多次,除了一份欣赏之外,也的确不无同情。
一个女子已经不为家国所容,寄命于数千里之外的敌国,又受人权势操弄。看似尊荣倍享,其实道路却是越行越窄。所谓的西康国,眼下的确给其虚荣不少,但若来年大唐与吐蕃情势有变,可能就是其催命符。
所以李潼也愿意给她一份承诺保证,无论围绕这个西康国的经营策略有无变化,自己都会给其一份保护。
听到雍王这一番话,叶阿黎一时间也是感怀垂泪,顿首长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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