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5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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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中,柳安子于车内整理着有关自家娘子制香诗赋,一边随口说道。可很快她就注意到娘子垂首默坐于车中,对此全无兴致,心思一转,便又小声道:“殿下公务繁忙,未必专注这种坊里小事……”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但这个三原李潼,既然在事行台,不体察上意、领会政治民生的辛苦,专恃妖才歌颂奢物,些许薄才,也不值得敬重。”
上官婉儿白了柳安子一眼,转又望着那些诗稿略有不屑道。
车驾入坊后,街鼓已经响起,上官婉儿刚从庭中落车,便听门仆汇报有访客登门,投帖者署名恰是三原李潼。
第0730章
壮怀激烈,不负王恩
昭国坊这坊区,李潼还是第一次光天化日下造访。这么说虽然感觉有点怪,不过他如今虽然是长安城实际的主人,但长安百坊真正到过的坊区的确是屈指可数。
此前几个月虽然也有往来,但都是在结束了一天公务,入夜之后循坊中专辟的供内卫通行的道路悄悄进入。长安并没有御史台和金吾卫,对于城市秩序的监察与维护,除了隶属于两县的衙役不良人与街铺武侯们之外,外军轮番入城直卫,再之外就是内卫监察了。
当然,内卫主要针对的还是官吏与勋贵,民事纠纷并不过问太多,就算出入坊区也都是秘密行事,以至于许多长安城民众都不知道行台还有这样一支队伍,偶尔一夜睡醒,坊中某大户已经人去宅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倒因此生出许多天降谴责的神异故事。
风物因人而有趣,长安百坊格局上虽然大同小异,昭国坊或因临近大雁塔所在的晋昌坊而市井气息更加浓厚,街曲之间更加热闹一些,但若真讲到热闹,较之城北几坊还是远逊。
然而李潼今次入坊,却感觉坊内风物活泼,尽管他所乘车驾帷幕重重,根本就看不到坊中景物,哪怕声音传进来都颇显沉闷,但还是觉得有趣。
这也很正常,骚情难耐的男女们心境如何,本就不可理喻。今生权势享惯,所思所虑俱在大处,李潼已经很久没有因为私人的喜恶而悸动难耐,这一次白龙鱼服筹划多日,竟然生出一种异地恋的感觉,有种将要开发新姿势的激动感。
车至伊人门前,因为街面上行人不少,李潼也没有直接下车,只是吩咐随员入前递帖,人在车中?
他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象稍后入门相见情景如何。虽然没有镜子映照?
但李潼也明白他眼下表情也绝对不可称为庄重。
名帖递入后,等候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宅内出迎。李潼倒也不着急?
骚动的心情略有平缓?
转而开始思忖起他与上官婉儿的关系该要如何处理。
他奶奶与上官婉儿的交流,李潼也隐隐从韦团儿那里听到一些?
虽不尽实,但他自己也能揣测大概。他奶奶不愿见他与上官婉儿关系继续发展?
李潼也不好埋怨他奶奶自己一身是毛、还笑别人是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尽管李潼狂言他不在意世俗看法如何,但老实说其实还是在意的,也明白孽缘继续纠缠下去,对他、对上官婉儿都不算好。
特别是对上官婉儿?
有了他奶奶这个前车之鉴?
名分关系一旦确定,就等于把上官婉儿立于一个微妙兼危险的处境中。
此前废王立武,可以说是他爷爷借此对辅政老臣们的一次狙击,特别是借此打击了长孙无忌。而一旦上官婉儿进入他的府中且获得了正式的名份,这简直就是当年局面的一个神还原?
只是参与博弈的双方有所改变。
人心之复杂深刻,就连李潼都深有敬畏。他当然不容许这样的事件重演?
无论山东世族借王妃打击异己,还是武周旧臣借上官婉儿死灰复燃?
这都是他所不允许的。可一旦局面发展到那一步,解决问题的最快捷方法无疑就是解决掉处于问题根源的人。
人一旦处于某一位置?
利害纠缠的关系过于复杂?
私人情感的取舍就要排后。那日离开昭国坊后?
对于这个问题李潼也考虑很久,天下至险莫过于人心,与其去提防、去打压,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引出这个麻烦。
于是接下来便有了找杨再思帮忙,开一个小马甲的举动。当然,除了这一点私情缘故,李潼本身也是不乏恶趣,倒不必像镇国公朱寿玩得那么野,可若能改头换面享受一下自己治下的坊居生活,顺便自己绿上自己一把,想想也是有趣。
且不说李潼于车中满心的骚想法、准备怎样展开自己的坊居新生活,随行的内卫兵长苏三友便凑近车驾低声道:“郎君,街上行人暗聚,似是武侯缉捕……”
“邸中还无回话?先入邸。”
李潼闻言后便说道,他担心街面一旦躁闹起来,随行的内卫将士一旦聚集护卫,就让他好不容易准备的这个马甲曝光。
苏三友闻言后便点点头,直引车驾便向宅门驶去。然而车驾刚刚入门,宅内便冲出七八名持杖壮仆,直将闯入前庭的一群人堵在庭门之间。
柳安子闻讯匆匆赶来,见到这一幕后脸色顿时一沉,叉腰怒声道:“我家娘子不愿见生客,李校理私闯宅门,无视行台法纪,难道以为我家寻常门户,可以恃才行凶!告诉你,我家县君老夫人也是朝廷册授外品,颇有官事情义!”
李潼于车中听到这斥语,顿感有些哭笑不得,刚待起身落车入宅,身躯刚刚探出,便被车旁苏三友一把推回,接着便听到车外响起一个吼叫声:“万年县属不良帅马芳,率众巡察街曲,缉拿不法,车内何人?速速落车!还有此宅主人,速速打开宅门,供我儿郎入宅稽查!”
说话间,不良帅马九便倒握佩刀,站在宅门外冷笑连连,他也还算谨慎,不知宅内底细不敢轻入险地,只是摆手招呼周遭武侯、不良人们向此聚集。
“我家宅居并无不法,无惧搜查,但此生客擅闯宅门,还请官人严加盘问!”
柳安子出自禁宫,自然也是见过世面,不为人势所惧,听到不良帅吼叫声,反而松了一口气,连忙大声说道。
李潼身在车中,虽然并不清楚外间情势究竟如何,但一时间也是心情大坏,当然不能再落车,实在丢不起这人,只是低声道:“出坊,勿作纠缠!”
苏三友口中作一呼哨,外间街面上顿时涌出近百名时服便装的内卫士卒,冲开武侯们的封锁便将雍王殿下座车团团包围起来,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贼徒竟然如此势大凶恶,还是小觑了!传我号令,周遭几坊不良帅速速聚来,一定要将这贼徒并贼户缉捕入官!”
眼见这一幕,不良帅马芳也是惊了一惊,拖刀引众退回街中,持刀当胸、一脸警惕,同时隐有几分兴奋:“儿郎们今次合得壮功,不枉连日来昼夜盯防这一门户,果然贼踪现形……”
他这里还在叫嚷,突然对面一物直向他当面掷来,心中一慌,低头躲避,那物事直中他脖颈并落入怀中,顺手一捞更怒吼道:“贼子竟敢偷袭……嘶,这、这是何物?”
入手是一块铜制菱形的符令,马芳得见此物便是一愣,继而便想起县尉叮嘱无论何种情形,见到这一样式的符令即刻离开,不准纠缠。
苏三友阔步行出,周遭武侯们正待入前擒拿,马芳连忙顿足疾吼道:“且慢……”
他壮着胆子前行两步,将那符令紧握在手并望着苏三友低声道:“是否同门?”
苏三友抬手自他手中夺回符令,并低斥道:“着你方员众退开,我等自行出坊!”
马芳闻言后既惊且疑,仍有不甘道:“这一户人家路数蹊跷,我等不良人奉命盯守月余,虽不知足下持何教令,但职责所在、察恶锄奸……”
苏三友本就草野出身,听到这不良帅如此尽责,一时间也颇有好感,语调略有放缓只是低声道:“上卫行事,街徒勿问。另这一户人家,不要更作侵扰!”
苏三友与不良帅交涉的同时,诸内卫将士已经拱卫着雍王车驾直向坊曲内里行去,循内卫专道离开了昭国坊。
“马头儿,咱们这是惹上了什么大人物?”
待到苏三友离开,周遭街徒们才又重新聚回,围绕在马芳身边,一脸紧张的询问道。
马芳这会儿也是惊疑有加,但在听到属下问话后,仍是冷哼道:“咱们不良人察恶锄奸那是雍王殿下付给的教令,在这长安城有什么大人物招惹不得?雍王殿下典刑明正,往年我因何得官身,你们难道不知?”
“那咱们还察捕不察捕?”
又有人开口问道。
马芳闻言后也有些为难,沉吟半晌后才低声说道:“方才那驾车遮掩厚重,瞧着不似什么良善来路。虽有上卫员徒随从,但若真是正经使命,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往来?我担心行台内里有在势者藏奸,唉,此事你们千万不要外泄,但要记住,来日我若横遭什么不测……不说了,今日暂且如此,这一户人家,以后不要轻易靠近,但他们有什么物料、人事采买出入,更要着重盯防!”
讲到这里,马芳已经很有几分舍生就义的慷慨,摩挲着腰际佩刀叹声道:“雍王殿下不以我卑鄙不堪,亲自垂令授我法刀,既然警觉隐恶,此身当为殿下捐献,岂因强势而屈!我马九虽然生人潦草,但就算是死,也要死一个壮怀激烈、不负王恩!”
此时上官婉儿隐在堂内窗后,脑海中仍然盘旋着方才众精卒涌出拱从车驾快速离开的画面,脸色变幻不定,时喜时悲,口中喃喃怨念:“三原李潼、三原李潼……你掇皮换面,仍要来玩弄我……”
直至府外人众完全散去,柳安子才又返回厅堂,视线一转行至上官婉儿身前,神情严峻道:“娘子,就算你不愿,这事也该奉告贵邸!那三原李潼、呸,那浪荡子人势聚大,连县官衙役都不惧怕,他若真对娘子有贪想,今次还能凭街徒惊走,转日再来、准备更足,咱们恐是应付不了啊!”
“他来便来,去便去,坊居不在王法之外。我既然投身王教里,余生处境如何,还不是任人摆布,宠辱无怨!”
上官婉儿深吸一声,转又说道:“去将他诗稿取来,回想起来,倒也不失趣致……”
第0731章
诸边备甲,以待上元
时近十一月,喧闹多日世博会终于落下帷幕,虽然筹备起来不失仓促,但也称得上是圆满落幕。
最初筹备这一集会的时候,行台内部不乏反对声,毕竟商贸诸事终究不属于政治根本,行台如此大张旗鼓的宣扬物利,于民风教化恐有偏差。
可是当最终的一个结果经社监署统计递入行台后,见到区区一场集会达成的商贸总额竟有千万缗之巨,行台诸司官员不免大生“真香”之感。不再纠结于这世博会对民风教化的影响,而是连夜开工、加紧核计来年开支预算。
行台户部尚书李元素,本来是比较反对此事的,可是当世博会落幕之后,前言绝口不提,甚至开始亲自复盘这首次集会得失,并拟定出一个更加周详的方案,以备来年做大做强。
世博会达成这样一个相对圆满的结果,可不仅仅在于单纯的财政收入,更关乎到几十万户人家的生计问题。若衣食尚且不继,教化从何谈起?
这一次世博会虽然达成上千万缗的交易量,但在扣除各项材料、人工、管理与储运等成本问题后,真正能够落在行台账面上,可以用于度支的不过三百多万缗。
但这三百多万缗,可以说是凭空生财,是在原本收支之外所开辟出来的新财源。且不说未来还有多大的发展空间,单单眼下而言,三百多万缗的巨资可以让行台紧巴巴的财政得到极大缓解。
行台诸项开支,其中占比最大的就是边务开支,可如今边疆屯田已经初见成效,甲伍征募与练兵也已经在有序进行。且眼下诸边战略优势已经相当明显,吐蕃被封锁在青海以西,黄河九曲再次纳入大唐版图,耕牧潜力正在逐渐开发。
至于西北方面,突厥可汗默啜败逃之后,至今没有确凿的去向,据说郁督军山的突厥牙帐已经掀起新一轮的权斗,更加没有余力入寇河曲。河曲周边虽然也有一些胡部躁闹,但还在可控之内。
而川西生羌的问题,在有了西康国这个直接依附行台的实体政权存在后,诸事也都能有一个整体的统筹管理。
所以今年的边务形势较之去年将会有一个大大的缓解,并不需要再作更大的投入,因此在今年的度支计划中,户部所提出的方案就偏向于政治民生。
可这方案提交不久之后,便被雍王打了回来,责令重拟,并且着重批示于军费方面还要继续扩大投入。
李元素对此自有几分不解并不满,拿着这份被打回的度支计划便直往政事堂去,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包括兵部尚书姚元崇在内相当一部分军方人员已经在堂,甚至还有刚刚入京不久的安北都护府长史解琬。
“知李尚书必有不忿,我与诸员于此已经等候多时了。”
及见李元素阔步登堂,李潼便笑语说道。
李元素闻言后不免略有赧颜,但还是拱手说道:“行台度支,内外兼重,所计或有异同,需要从长计议,臣确是心怀不解,但也不敢妄作意气之悖。”
李潼起身示意李元素入席,又笑语道:“唯专情职事,才能恪尽职守,一时戏言,李尚书见谅。”
李元素见这么多军方人物聚集在此,已经猜到行台今年军计仍是宏大,但还是说道:“今次世博会商贸旺盛,物利甚丰,但也难称圆满。行台能给之货,远不足以满足内外诸方所求,此困已经清晰可见。
方今诸工百业,尤以长安周边为盛,余者州县,仍待开辟。新附之民,垦荒乏力,农具、粮种诸类尚需盛储。河东河西,盐铁之力未得于尽。民生诸况,仍是艰难,若仍穷民富兵,无益政治啊!”
听到李元素如此陈述,姚元崇也起身对他笑语道:“李尚书请稍安勿躁,我方登堂,所论也是偏此,但在军计推定之后,倒是赞同殿下所计。”
李潼抬手示意员众挂起一张大幅舆图,然后指着川西北方位说道:“今年行台两桩军务大计,一是于川西松、茂等几州加驻兵事,暂定员数两万人。于此加驻兵员,一则侧翼巩固陇右通道,二则震慑地境生羌诸部,三则策援九曲之地,四则镇抚西康属国,五则可为蜀中壁防。”
松州、茂州等地位于陇南川西,是秦岭以南进入青海地区的重要通道。大唐与吐蕃有史记载第一次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就发生在松州甘松岭附近,松赞干布在统一高原、消化孙波并占领木雅党项之后便进图吐谷浑,此役以吐蕃退出吐谷浑而告终。
此后数年,大唐在此设立松州都督府并长时间维持驻军,只是到了武周时期由于各种原因,诸军或废或置,并没有完全发挥出其战略价值,特别在与吐蕃的对抗中,远不如河源军发挥的价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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