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4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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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程政再次返回来,抱拳说道:“末将等奉皇命护送王眷西行,既在关前遇见殿下、使命交割,幸不辱命,便止步于此,不再入关叨扰。若殿下无余事待教,末将等便归朝复命。”
他与众使员商量一番?
绝口不再提介国公事?
准备归朝再听计议。
李潼闻言后,脸色略有好转?
上前一步面向神都洛阳的方向作拜而后起身?
又对程政等说道:“请将军等归告朝廷,臣宗家愚幼、帝脉元亲?
幸在恩遇,历居分陕。向言唯情活我?
至今不改初志!两京并是帝宅?
虽分于东西,无疏于内外。臣节钺所专,概皇恩递授,守于祖宗之陵?
虽死不敢堕宗庙之威!”
讲完这话?
他又环视关外众禁军将士们,继续大声说道:“家眷西来,庭门私事,竟劳诸宿卫健勇劳行护引。壮士惠我,心实感激。唯关西适逢诸军演武?
恐乱军阵,憾不能开关款待?
唯酒水食料、方物几桩,陈设关前?
听凭自取,小王亦立此长谢!”
他话音方落?
后方关门洞开?
大量早已经准备好的酒水肉食、绢缯财货便由一辆辆大车驮运出来?
直接摆满了关前空地。
朝廷众禁军将士们本是愤懑于怀,各生怨望,却没想到情况又发生这种转变,一时间不免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看到那些车上堆积的酒食并财物之丰盛,哪怕在场所有人均分,到手都颇为可观,不免也是各自喜形于色,转而夸赞雍王慷慨。
程政等人商议一番后已经觉得雍王不好惹,起码不是他们一行能惹的,本来已经打算就此归都,却没想到雍王还有这些后续布置,一时间不免更有几分窘迫慌乱。
“末将等有此使行,概皇命遣用。禄料既享,唯忠勤以报,分内事务,岂敢再作邀赏。食料果腹,稍慰疲劳即可,至于方物所赠,实在愧于领受。”
程政视线从那些车载财货上移开,连忙又表示道。
李潼闻言后则笑语道:“日前豫王等谋划出阁,我捐尽家私输给资助。义无谓亲疏,有感而发。诸将士劳苦跋涉,或谓之寻常使用,但于我却是保全家人之盛惠。区区方物,已经惭于表情,或谓有干仪轨,但既已具出,唯请将军等笑纳,递于朝中,计量授给。”
他四叔操作也骚了起来,李潼自然也不甘落后。雍王自是宗家场面人,从来不差饿兵,谢礼已经交出来,朝廷要怎么分配那是朝廷的事。
李潼是打定主意不准这些人过潼关,但也并没有苛待他们,除了酒食、财货丰给,又从潼关调出一批毡帐营具供他们临时驻扎休息。甚至在这些毡帐营具之间还夹杂了上千缗的铜钱,供禁军将士们各自拣取。
他也确如所言,在关前长立直至傍晚,及见众禁军将士们扎营入住妥当,才又返回了潼关关内。由始至终,他也没去看上那个介国公一眼,而那介国公自然也没有落车,乖乖的当了一个透明人。
现实就是如此,二王之后说起来很牛逼,但实际上也就那么一回事。没事就安在邸业荣养,有事就拉出来当一当吉祥物,如果真想主动的对现实政治环境施加什么影响,不说别人,那些将他们奉为精神图腾的关陇勋贵们都不答应。
不说关外的朝廷禁军们,返回潼关关内后,李潼仍然没有时间去见阔别已久的家人们,只是着人转告王妃等早早休息,择日启程返回长安后再作长叙。
至于他,则着人烹煎浓茶,要与二兄李守礼彻夜长谈近日神都诸种变故详情。
“三郎,我今被使任陕州,会不会有害后计?但当时祖母告我直去勿留,当时人事变化繁复,我也来不及等到你的声讯,只能应了下来。”
兄弟坐定之后,李守礼便开口说道,神情颇有几分忐忑。他自知拙于谋划,诸事唯望兄弟,只是这一次接任陕州刺史没有等到西京消息便成定局,让他不能确定是好还是坏。
李潼轻啜一口浓茶,叹息道:“祖母这一次失计,既然不愿我兄弟直涉神都乱局,干脆将二兄你遣送西京,我兄弟也能齐聚长安。陕州留此一线,于我所计增益不大,但却让二兄你近傍虎狼。”
李潼当然认可他奶奶的权谋与布局水平,但也并不意味着就全无质疑。像她奶奶这一次自解左羽林军宿卫之职,以换取李守礼担任陕州刺史,李潼就觉得很不妥当。
他西行最初,还存几分与朝廷竞争、与时间赛跑的打算,可如今朝局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接下来朝廷无论再有什么举措,他都不必再放在眼中,只需要安心的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到他四叔玩崩了再发兵东进即可。
真到了那时候,不要说陕州在不在他手中,哪怕潼关都不在他手里,朝廷也根本没有力量阻止他的东进之路!无非神都局面崩得更惨烈一些,大不了废墟中重建,就像前年的长安。
他奶奶这么安排,说到底主要意图不是给他铺路,而是不放心他,担心他一把就把叔叔们全给玩死。
李守礼作为陕州刺史,表面上看来行台东进之路畅通无阻,这就是在告诉李潼,不要憋在西京玩什么幺蛾子,真到万不得已、按捺不住,就直入神都来谈。看起来是给李潼创造一个绝佳的机会,实际上也是在逼他放弃其他的选择。
比如说,如李千里所建议的那样,直接把他三叔劫入长安,跟他三叔搭班子,不跟他四叔玩了。
如果说李千里提出这建议的时候,李潼还会有其他方面的顾虑。可是当他四叔在长安热热闹闹给裴炎平反的时候,迎回他三叔就绝对要比挥兵去神都搞他四叔要简单得多。
可他奶奶这么安排,且不说朝中感受如何,李守礼待在陕州,明摆着就是行台一个前哨,这无疑会让李守礼人身安全都直接受到严重威胁。
而且,左羽林军不再宿卫上阳宫,当然也不可能再返回北门。行台又没有正式的名义将左羽林军给招揽收编过来,这数千久参宿卫的将士,直接在神都就沦为了尴尬的边缘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与存在感,大大增加了被野心家蛊惑利用的可能。
“我一身安危并不足计,如今圣人姿态已经是摆明不能容我兄弟,但能助事一二,我也绝不畏缩!”
听到二兄能有这样的觉悟,李潼也颇感欣慰,便又说道:“二兄身在陕州,需要深居简出,切勿与朝士频密接触。旧事左羽林军袍泽,日常可以不失接济,有欲西行者,可以招引送来。但若有人勾谋朝中计议,那就千万不要再与之往来!”
“朝情已经危险至此了吗?”
见李潼说得严肃,李守礼便又问道。
“本非亡续之世,何重伊霍之功!”
李潼闻言后叹息一声,然后又说道:“伊尹逐太甲复迎之,霍光废昌邑而立元孙。唐家得业以来,递传有序,太后虽稍僭于名,亦圣母临朝,岂有大器决于臣班!裴炎事迹比及二者,论心已经可诛。圣人执迷于此,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一旦据成事实,便是自绝于宗家伦理,则我与庐陵,俱入乱局,也将要受几家洗练裁汰!”
第0717章
仁皎反骨,捐身关陇
裴炎之于大唐社稷究竟是功是过,本就是一件不值得讨论的事情。无寸封之功,而有倾覆之罪,除了皇帝李旦将他当作一个大宝贝,只怕没人会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察其事迹,无非私欲逾于臣节,与虎谋皮而为虎所啖。
此前朝中有李昭德、有狄仁杰主持局面,是真的能给李潼以压迫感。若朝局就此平稳过渡且有所发展,行台的发展空间无疑会被逐步挤压。毕竟陕西之境已经久有疲敝,行台本身已经是一个非正常的存在,通过常规的手段更不会是朝廷的对手。
不要说眼下这样一副局面,就算原本历史上,在经过中宗一朝乱象之后,老四一家通过武力成功上位,为裴炎平反都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太平公主畸大,李成器包括李守礼都被卷入统嗣之争中。如果不是李隆基能抗,当时就得翻天。
即便这样,李旦一家法统性仍然频频遭到质疑。从早期的谯王李重福作乱,到开元年间权梁山称帝,乃至于到了唐代宗时期吐蕃寇入长安,竟以李守礼之子为帝。说到底,这一家法统既不受命于天皇,又不受命于太后,当然不可能延自中宗一系,你把裴炎吹得再响亮,裴炎终究也只是一介臣子。
天宝年间,玄宗李隆基甚至学他奶奶武则天那一套,搞了一次再受命。
如今李旦所面对的政治处境,其实远比原本历史上要好得多,母亲尚且在世,根本就没有褒扬裴炎的必要。可这大聪明非要来这一套,也让人不知如何评价是好。
“裴炎论功,竟有如此大祸!可凭此进用的韦承庆,曾是咱们阿耶故员啊……”
李守礼自不怀疑三弟的判断,但于人情中却还不乏疑惑。
“韦承庆?哼,无论来年情势如何,此贼我必杀之!”
听到李守礼言及韦承庆,李潼便忍不住冷笑厉声道。
韦承庆他们一家与李潼一家渊源可是颇深,早在高宗龙朔年间,其父韦思谦就曾经担任时封沛王的李贤王府官佐。等到李贤被封为太子,韦承庆又任东宫官员。父子两代臣事,关系可谓匪浅。
但更精彩的是,其父子、兄弟次第拜相,可谓一门显赫,这种富贵显然不是李贤那个倒霉故主能够给予的。
垂拱以来?武则天与宰相矛盾始终很尖锐?但韦思谦却是难得能够善终的宰相。其子韦承庆、韦嗣立在武周、中宗朝相次拜相,特别在中宗朝更是直接与中宗皇后韦氏合籍论亲。
结合后事?如果说韦氏父子在李贤被废过程中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李潼是说什么都不信。特别他三叔那种凉薄性子,刚刚登基就已经打算动动自己母亲了?如果没有什么故事曲隐,能对韦承庆兄弟那么看重?
这一家人身份也是极为复杂?可以说是披着关西的皮、操着关东的心?废王立武的过程中,韦思谦就甚有表现。等到中宗归朝,又华丽转身成为关西人家代表人物,身份与立场从来都不是约束他们父子进步的因素。
即便不论这些旧债?单单这一次韦承庆使坏着介国公西行?李潼就不打算放过他。当然也不排除杨知庆自己心思不纯,想要借雍王去打击韦承庆而加以诬蔑这种可能。
但你鼓动皇帝殊封裴炎、毁我奶奶,照样得罪了老子,除非你说裴炎是霍光,如果活着一定会迎元孙雍王入朝继承大统……这也不对?裴炎这盘菜老子压根就不吃,裴炎还特么搞我爸爸了。总之这个韦承庆是死定了?在李潼眼里。
抛开朝中杂芜情势不谈,李潼转又问向李守礼“我让二兄引王仁皎来见?他来了没有?”
李守礼闻言后便点了点头,并又问道“已经确定了?”
“应是无疑?且见一见吧。”
李潼叹息一声?点头说道。
不多久?王仁皎便匆匆入堂,趋行至前作拜道“仆拜见雍王殿下,殿下着员相召,未知有何教令?”
李潼垂眼望着王仁皎,神情间略有追忆,只是微笑道“久来不见,有些挂念。今见府君,便忍不住想起当年新出入坊,诸员来见,虽府事简略,但旧情亦深有可追啊。”
听到雍王这么说,王仁皎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又连忙说道“当年幸入王邸,仆至今感念深刻,若非追从名王,未知今日飘零何处……”
李潼轻笑一声,转又指了指二兄李守礼、复对王仁皎说道“今我兄出刺陕州,府君亦领职陕县,有什么匡政之计可表?又或者有什么前程规划,都可一并诉来。近日行台新营选事,府君既是旧人,于情于理,该当有所关照。”
王仁皎仍是深拜在地,口中恭声道“仆在事陕县未足两年,事无可夸,更不敢凭恃旧谊恩惠,再作妄求……”
李潼听到这话,脸色渐渐阴冷下来,王仁皎埋头作拜,自然无见。
“情义之内,不可称妄。唯我失察,没有深刻关照旧属家事。日前才知你论亲关辅名门,不知此事成未?”
李潼又开口问了一句。
王仁皎听到这话,身躯顿时一僵,再开口时语调已有几分干涩“老妻不义,弃我儿女于幼弱,为使儿女不失所养,疾访人间可托……”
“狗贼还要遮掩!旧时你在陕县巧言欺我,如今还妄想能欺瞒雍王!”
李守礼已经忍耐不住,拍案怒骂道。
王仁皎闻此斥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便见雍王已是脸色阴郁,而潞王则就一脸怒容。额头顿时有冷汗涌出,口中则战战兢兢道“仆、仆不知……”
“一场旧情,积来不易,难道要于此尽作挥霍?”
李潼语调也冷厉下来,皱眉望着王仁皎说道。
“仆、仆有罪!但、但当时郕国公姜晞持禁中语入县廨,让我、让我……”
听到雍王言及于此,王仁皎终于不再坚持,一脸仓皇的涩声说道。
“这么说,崔玄暐当时在驿横死,乃姜氏所为?”
李潼听到这里,再作追问确定,直接忽略了王仁皎所言‘禁中语’。
王仁皎闻言后颓然点头,并又颤声道“事发突然,仆当时只道崔玄暐招厌于殿下,罪有应得,殿下招之西行,亦或有严惩之意……其人若死于途,于殿下也是……实在未料后事竟如此扰乱……”
“哈,你倒还是满腔忠义?那我当时身在陕县,你为何不直言相告!”
李守礼听到这话,顿时冷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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