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4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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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一些人心中本有乱计暗持,或许也会受此鼓动而主动跳出来,正是加以肃清的好机会。这当中危机并存,只看皇帝如何应用。
当然,武则天也必将因此更受防备,甚至有可能连眼下这种荣养状态都不能维持。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丧权失势的老妇人而已,所有的威胁都是建立在理论上,没有一个落脚点。
“无论圣人感想如何,雍王殿下应是感恩。”
上官婉儿见皇太后情绪有些低落,又开口说道。
“天皇家国托我,当中所历、一言难尽。只盼慎之不要让他祖母等太久,让我生见国托能者。”
如今朝廷与行台对立的气氛太浓厚了,已经干扰到了各自的运作根本,如果皇太后的威胁变得强烈起来,朝廷对行台的针对也会有所收敛,稍留余地。
武则天身在当中,可以作为一个支点,用以维持一种相对的平衡,尽管这个平衡很脆弱,但也是她眼下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稍后情势转劣,你们也就不要再留神都,且赴西京。”
武则天讲到这里,又垂眼望着上官婉儿正色道:“今次解决汉王家事,婉儿你的籍名宫卷一并销去。但你久傍宸居,不是寂寂无名之人。天家守此麟种,可以托大,很是不容易。不要让私情的迷乱,败坏了他的名声。”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脸色先是一羞,旋即黯然,接着便目泛泪花道:“婉儿刑家孽种,一介贱身,幸在皇太后陛下拣选收养,此身能活。绝不敢贪男女情趣而加害殿下……此生只伴陛下,不再贪望其他。”
“但慎之他,不是一个轻舍之人……”
武则天又意味深长的说道,不为上官婉儿戚容所动。
上官婉儿闻言更恸,拔簪刺指,以血为书,叩地悲声为誓:“此身若得发遣,永匿江湖,绝不在以前朝情孽纠缠殿下!若再踏足内苑,不得好死、人神共唾!”
武则天又是默然半晌,好一会儿之后才叹息道:“你起身吧,且如此言。”
第七卷
东问鼎
第0685章
庐陵器小,不能守国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上巳节前后,长安城东南的曲江池附近又是游人如织、踏青消遣。
不同于去年的乱后新定,市井萧条,在经过了长达一年多时间的休养,特别是在年初前后吐蕃再次犯边,雍王殿下复引行台中四军布武陇关之西,再次挫败了吐蕃的攻势,使得整个长安城士民对行台更加的信心高涨。
由于吐蕃的犯边,今年的元宵日长安城又是在一片肃穆的宵禁中渡过。民众热情积攒到了上巳节,随着雍王率军凯旋,终于得以宣泄出来,以至于曲江池周边处处帐幕,几无闲土,民众们踏青歌乐,场面热烈,氛围喜庆。
早在武周如意年间,雍王短留长安城时,便曾经主持过曲江集会。当年虽然由于意外的原因使得这一场集会颇显虎头蛇尾、草草收场,但这一习俗却沿袭下来,引人津津乐道。
如今雍王重回长安,行台政治清明,所以今年这一场曲江盛会,规模也是尤为盛大,盛况几追最让长安人自豪不已的贞观、永徽年间。
长安市民向来不乏娱乐精神,今年的曲江集会盛况空前,各种戏乐内容也都是多种多样。除了最让人期待的平康伎登台戏演,民间也有各种各样的戏乐呈现,譬如乡野社戏、游侠踏歌、角抵马球之类,包括一些胡人也都积极参与进来,各有斗采戏乐。
大唐民风好斗强争先,民间戏乐已经多有斗戏,诸勋门权贵自然也是不甘落后。
特别行台执法素来威严有加,长安城那些勋贵人家平日里也都安分守己,不敢违禁犯法,但在这士民咸乐的曲江集会则就能少许多顾忌。而且这集会传统的倡导者还是雍王殿下,积极参与进去,也是在宣扬行台政治之功。
所以围绕在曲江池畔的众多庄园,也都各作奇艳布置,或是各搭戏台、邀请名妓登台献艺,或是奇珍毕陈、夸巧炫耀,或是悬彩搏戏、招揽人气。手段各不相同,唯以风评争分优劣。
如此规模盛大的集会,也不仅仅只是长安人自己自娱自乐,四方聚来的民众同样数量不少,这其中尤以神都来客为多。
两京之间人事交流本就频繁,虽然如今由于大行台与朝廷隐隐对抗的氛围,使得官面上的交流有所停滞,可民间受此影响并不大。
哪怕朝廷对大行台的存在再怎么提防有加,也不可能公然向民间宣告陕西已经不为国朝所有,禁绝一切的民间人物流向长安。毕竟长安才是大唐祖邑所在,甚至在民间看来,位于神都洛阳的朝廷中枢反而不如长安的大行台更能代表大唐的法统传承。
神都洛阳人事大批向长安流入,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到了眼下这一时节,从去年开始的冬集铨选一直到今年的科举,俱已告一段落。
大量徒劳无获的选举人在神都落第后,多数也都不愿再继续逗留神都这一片伤心地,许多人不甘于如此落寞归乡,或是游历散心,或是另觅出路。无论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长安无疑都是一个首选之地。
甚至不独这些落选的选举人,就连一些及第的举人与选举授职不称心意的选人们,也都选择到长安来看一看。毕竟下一次的吏部选试还要在大半年以后,到长安来消磨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去年乃是一个朝野瞩目的大选之年,单单参与铨选的选人就达到五六万人之巨,这甚至都已经远远超过了在职官员的数量,朝廷即便是大大放开选举限制,能够一次性选授不过千数人而已。那些落选者中即便有一小部分人选择来长安,那也是数千乃至于上万的人流量。
这些人既然能够接受相对完整的教育,出身起码也都是家道殷实的中小地主,如此大批量的涌入长安,又适逢长安城的曲江盛会,自然如火上浇油一般,使得盛会氛围更加的热烈。
有关这一现象,朝廷中不是没有人提议要作提防。为了避免大量的选举人流入关内,一方面设置大量的员外官职、扩大选举录取的规模,一方面兴造大量的学舍,改善神都的文教环境,并提议朝廷加设几轮制举考试,将士人们吸引继续逗留在神都。
甚至还有人提议干脆将尚书省所主持的科举试延期举行,原本按照常例,科举试应该在二月就进行完毕且将结果张榜公布。选举人们在看到榜单结果之后,正好可以顺道参加长安的上巳节曲江集会。如果把科举试延后一个月,时间上造成冲突,就可以避免选举人们大批流往长安。
但这一提议很快就遭到了否决,不说这么做会不会显得朝廷过于小气,单单延期让诸州选举人们浪费一个月的旅居钱粮耗费,就容易让人滋生极大的不满情绪。
更重要的是,就算延期,错开了上巳节,那端午节呢?重阳节呢?
这样的举动,除了会让朝廷政令宣达显得更加混乱无序之外,本质上并不能改变任何问题。
而且相对于大行台,朝廷本就拥有宗法优势,且施政选才的广度与深度都远非大行台能够比拟,如果在对人才的吸引度上,大行台反而超过了朝廷,那朝廷真要做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究竟哪方面的过失如此严重,竟然自绝于众?
但道理是这样一个道理,可是在看到众多落第的选举人呼朋唤友的往西京而去,神都一干当权者们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虽然心里不乏自我安慰,这都是一群不合朝廷选才标准的失败者,是等而下之的人物,即便为行台所引用,也不足为虑、不值得惋惜。但谁又能够保证朝廷选才就公正周全,当中完全没有遗珠之憾呢?
更何况,年前沉寂已久的皇太后突然又有过问外事的举动,也让整个神都朝堂中警惕有加。皇太后大权已失且年事增高,本身是绝难再获得重揽大权的机会,但毕竟积威深刻,余威仍在。更何况也没有人能够保证,皇太后这一举动,是不是已经与朝廷之外的力量达成什么共识。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对于大行台也不敢有什么过激的行为限制,只是趁着年关吐蕃再次扰边的时候,又进行了一番朝情调整。特进李昭德外放为广州都督,任城县尉魏元忠则再作远流为姚州参军。
而在这一番调整中,还有一桩不太起眼的任命,那就是授选人裴伷先为均州司仓参军。跟几位前宰相的外放不同,这一桩任命所涉仅仅只是八品卑职,所授的裴伷先也不是什么资望深厚的立朝名臣,在本就是大选之年、集中敕授的上千桩任命中并不起眼。
但如果深入剖析之下,才会明白这一桩任命的含义之深。均州位于山南道,距离庐陵王所居房州一步之遥,司仓参军所职掌武官勋命,间接影响合州军事。
至于这位被授命均州司仓参军的裴伷先,本身也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选人,甚至连选人的资格都没有,而是以白身拔授。之所以会得这一桩任命,是因为他的出身,裴伷先正是以谋反罪伏诛、且至今还未得平反的前宰相裴炎从子!
将这样一个人物安插在距离房州极近的均州,且给予一定的军事职责,由这一桩任命便可以体现出皇帝李旦在面对庐陵王问题上的纠结心情。
神都政变至今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的时间,武周一朝一些蒙冤加罪的大臣们也陆陆续续获得了平反。包括一些深受迫害的李唐宗亲们,也都各从流放地被逐渐召回朝中授职任用。
但在这当中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庐陵王李显。朝廷非但没有针对庐陵王的处境做出调整,甚至有关庐陵王的一切话题都成为一个朝野禁忌的存在。
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提起此事。就在年前,还有神都处士投阙上书,言庐陵王为二圣嫡子,虽然器小福薄不能守国,但终究是宗家近亲,宜当召回神都优给善待。
但大理寺评事徐俊臣在查问某案时,发现这名处士竟然是近县一名弑主逃奴,欲以妄言进计摆脱惩罚,所以将此人入捕刑狱、处以极刑,让朝廷得以免于受奸计所惑、纵恶于世。徐俊臣也因此事功,得授洛阳县主簿。
一个人无论本质是好是坏,但如果其存在让人人都感到不自在,那其存在真的就是一桩罪过。总之,有关庐陵王的一切话题,就被以这种视而不见的方式加以掩盖。
就算因为皇太后的突然异动而挑动起皇帝的敏感神经,需要对此提高警惕,都要选择这种尽量不引起时流遐想的方式进行。
朝廷内外,任何人为了权欲都有勾结庐陵王的可能,但唯独裴炎的后代不会。
毕竟庐陵王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半数都是裴炎所给。就算裴炎后人满心炽念去联络庐陵王问你想不想风光回京,庐陵王都得怀疑一下你们这满门逆骨是不是搞我搞上瘾了?
第0686章
伯玉消沉,愁怀醉骨
位于曲江池附近的曲池坊中,有一座小园,面积虽然不大,但有奇石垂柳、曲水回廊,布局很是优雅得体,显示出此间主人的品味不俗。
园外坊中因为曲江集会的缘故,嘈杂的声浪震得园中花木都簌簌颤抖,但也将一部分杂声阻隔了下来。小园核心外的亭台外,又有帐幕加设围绕,虽无春风拂面的惬意,但也不失为一处礼待宾客的绝佳场所。
“幸在乔左司此乡土著,有此故业存留,使我等逆旅之人入京得有落脚。”
亭台中宴席精备,有七八宾客团聚而作,当中一名中年人揽杯叹道:“如今西京风物确是大不同往,年初预计要来西京短居时日,先使家人携货西进、典业为居,不意长安地贵、久索不得。本来还以为是家人才拙不用,亲身如此才知长安繁华、居之不易啊。也只能觍颜叨扰、恳请此乡主人庇我一席。”
小园的主人乔知之今日一身燕居的时服,闻言后捻须一笑,对客人回赠一杯:“名王入此大施政治,西京风物岂同于前。此间闲业,旧年偶兴所置,并不用来长居。闲置数年,日前频有闾人来访,地价递升已达几十倍余。若非贪求地近曲池的便利,恐将难耐重利所诱。王二生来富贵中人,若不嫌此间地狭、拘束了你的意趣,园业直给,不需再作典置。”
乔知之出身国戚勋门,其父乔师望为高祖驸马、贞观名臣,其本身也从不以勋家禄虫而自满,历转内外,所事颇多,能与之同席交游者,自然也都不俗。
譬如刚才发声这中年人王无竞,祖籍琅琊、出身东莱豪室,甚至就连乔知之如此出身都称其富贵中人。王无竞此人除了出身豪富之外,本身也精擅辞令,乃当世文士翘楚,本身与乔知之有共事的情义,意趣也颇为投合。
听到乔知之直以园业授给,王无竞也不拘泥,直接点头道:“陈念不足为计,入此才知翻新。西京开明,胜于神都,我确有长居于此的打算。乔左司既然不吝,那我也就却之不恭,此园布置,颇合我心,鸠占鹊巢,自此便以主人自居。”
曲江池地价飙升,乔知之这座园业虽然面积不大,但因为地近曲江,价格已达几千缗之巨,最重要的还是有钱未必能买得到。
如此价格高昂的赠品,也只在寥寥数言,既显示出彼此的确交情深厚,也显示出各自家底不俗,一个敢送,一个敢收。
王无竞也不是平白受此厚赠,举杯道贺后便将手一招,旁侧随员中行出两人,面色黝黑、体态魁梧。
王无竞指着这两仆员对乔知之笑道:“这两昆仑奴颇擅搏击之技,此前随我出入,颇访两京名家求授技艺,稍给甲械,十几人难近其身。知左司将事碛西,彼方悍风浓厚,得有强员随身使用,能保出入平安。”
乔知之闻言后自是一喜,他与王无竞交情深厚,自知王无竞栽培这两昆仑奴所废钱粮不计,单单投入的心力就非常的大。
垂拱旧年,王无竞曾经随他外使随军、北出平定同罗、仆骨部的叛乱,当时这二奴便随军出征,颇有先登、陷阵之迹。就连当时大军总管刘敬同都颇爱此二奴之勇,屡向王无竞求买,王无竞只是不应,如今却赠送给自己,若单以价值论,又远非他这座曲池小园能比。
王无竞既然不拒他的赠送,乔知之便也笑纳其人所赠二奴。而且他今次将要再赴边用,身边有这样的勇士听用,也的确正合其宜。
听到二人这番对话,席中又有人奇道:“朝廷已有敕书授达,召左司入南省担任郎官,怎么左司又要远事碛西?”
碛西即就是西域的代称,大唐攻灭东突厥的关键一战便发生在碛口,碛西即就是碛口以西的广大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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