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3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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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入平康坊来寻欢销金的,自然不是什么俗客。提枪上马、兴致正浓,结果对手却跑了,任谁都忍不下这口气。有的人还止于口角宣泄,有的则已经喝令奴仆打砸吵闹,发泄心中的不满。
“是、是雍王殿下入坊……若非如此,奴等怎么敢来打扰贵客!”
那些管事们一个个作揖道歉,心里也是慌得不得了。
“雍王殿下来了平康坊?”
客人们听到这话,脸色全都一变,原本的气焰顿时消散大半,有的人忙不迭穿戴衣衫,有的则一脸紧张并期待的拉着管事追问:“雍王殿下来此为何?是向此处而来?”
曲中一干艺馆自是忙得鸡飞狗跳,而东曲那些勋贵人家得知这一消息后,也都忙不迭吩咐家人收拾家院,门内门外洒水冲洗,打扫得纤尘不染。
他们倒未必觉得雍王殿下一定会来访,可万一呢?哪怕只是门前行过,站在车边问候一声,兴许就能获得一些机会。
雍王如今在长安城中作风强势,虽然风评上是毁誉参半,每个人位置不同、处境不同,各自都有不同的看法。但他们看法不重要,雍王的教令在如今长安城中,就是唯一的王法。大凡能够凑到雍王面前说上一句话,谁也不会排斥这样的机会。
安车行到北曲的时候,平康坊里还是一派冷清,可是车入南曲之后,曲中诸艺馆已经是张灯结彩,伶人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或恭立街侧,或临窗招摇,各自风情绽放,恍惚间让人觉得平康坊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热闹。
街东那些勋贵门户们也都家门大开,一边指使着家人们往来净街,一边紧张的关注着安车究竟行往何处。
与此同时,各边坊门也有许多人涌入进来,雍王入坊的消息已经在极短时间内传入了外坊之中。
“雍王殿下车驾行往南曲,去了莫大家院门前!”
得知这一消息后,坊中人众们便又纷纷往南曲涌去。只可惜,那位莫大家园居并不临街,曲里巷道已经被随从的甲士们给封锁起来。但即便如此,众人也都不愿离去,聚在巷子口翘首以望。
远远的,一个身穿翻领胡服的年轻人下了车,身影一闪而逝,很快就进了莫大家家门。
“怎么样?是不是雍王殿下?”
有人焦急的问道。
一些站在高处观望的人则微微皱眉:“好像不是,虽然没看清那位郎君面貌,但雍王殿下身形要高大得多!”
听到这话,许多人不免大失所望,逐渐散开。但还有相当一部分流连巷口,徘徊不去:“能当得杨九公驾车,即便不是雍王殿下,也必与殿下关系匪浅。等一等,看一看,总能有收获!”
且不说坊中的一番躁闹,隐在闹市的这一座小院里,气质温婉恬静的莫大家已经站立在前庭,眼见客人行入便欠身作礼道:“难得杨娘子顾念旧情,入门来见,妾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一身男装的杨丽上前拉起莫大家,微笑道:“京中能交心的故识不多,入城多时,本来应该一早来访。闹乱消散,彼此能安然重逢,这也是一桩幸事。”
莫大家闻言后也点点头,接着又看了一眼跟随杨丽入门的杨思勖并门内门外标立的甲士,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终究还是没忍住,凑近过去低语道:“杨娘子这是已经……”
杨丽闻言后,脸上闪过一丝羞色,但也满是心喜的点点头:“幸在殿下包容不弃,妾得列门墙之中。”
“这、这真是要恭喜杨娘子!”
听到杨丽这么说,莫大家也是由衷为她感到欣喜,忍不住叹息道:“旧年娘子来见使事,恍如昨日。难得殿下居高不倨,赏识知音,娘子一番苦心没有辜负……”
“殿下真是宽宏博大,并不厌弃我这卑鄙出身。得与这样的丰美天人共居一厦,些许苦心不足说,舍去性命又如何!”
在莫大家面前,杨丽并不怯言真心,也不掩饰心里的高兴,只是听到墙外传来的喧哗声后,又苦笑道:“莫大家乃是殿下都雅重的高艺之人,冒昧传见恐是不恭,却不想又惹来许多杂情。”
“雍王殿下教法关内,有此人望也不出奇。娘子快快入舍。”
莫大家闻言后叹笑一声,压下心中一番感慨,将杨丽请入了房间中,举止仍是端庄,但眉眼之间还是增添了几分敬重。
她声艺不俗,隐居坊间也不乏贵客来访,旧年相见,杨丽虽是蜀中豪富,倒也能平等视之。但如今这娘子一步登天,自然要更加慎重的接待。
第0555章
一步登天,江山为靠
房间里彼此落座后,看到舍内摆设没有什么明显变化,杨丽又望着莫大家笑语道:“幸在此前城中闹乱,没有影响到莫大家安居。日前殿下也有言及莫大家,但却分身乏术,无暇来问,并非疏远。”
“坊居老伎,色衰财薄,纵有贼扰,也不屑惦记。殿下有心念旧,妾怎么敢妄求滋扰分心。”
莫大家闻言后便又欠声说道,自知彼此身份悬殊,并不因往年些许交集便有什么攀附妄念。更何况雍王殿下如今公务繁忙,能被想起几次,已经颇感欣慰了。
彼此寒暄几句后,杨丽又说道:“今日来访,问安之余,也是有事相询。请问莫大家,平康坊诸艺馆之间,应该也是有行社组织吧?”
“自然是有的,曲里娘子,多是声色卖艺的苦命人,也都乐得帮扶互助。大大小小的行社,十几个是有的,或递授艺业、或奉佛求福,甚至采买脂粉、衫裙,多人相约,也能谈出几分让惠。甚至就连妾都担当一个社首,学唱声趣。”
莫大家本是随口回答,但片刻后才意识到眼前这娘子身份已经不同,于是便又小心说道:“娘子问这些,是……”
“是这样的,京中百业行社颇多,幕府创设社监署,莫大家你知不知?我家本就行商谋活,对此倒不陌生,所以来探问一下坊里伎乐,也是闲来无事,顺便用心。”
杨丽见莫大家神情如此紧张,便笑着解释道,心里又颇有几分自豪。
她自知雍王殿下权势惊人,但平日里倒没什么实际的感触,今日入坊一行,才真切感受到雍王殿下权威已经覆及长安民众方方面面,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魄,坊中人见车奔迎,就连这位故人莫大家都满心敬畏。
莫大家闻言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摇头道:“此事妾并不知,雍王殿下才器伟然,幕府创策自然大益士民。只不过,这个社监署即便监察百业,但曲里营生毕竟只是娱人的浊业,未必能为章令覆及。”
讲到这里,她又叹息一声:“其实妾倒盼望幕府能够监控所有,此前曲里几家奉佛的社徒们捐财祈福,几处大寺受财却不施法,让人失于庇护,不独人心恐慌,甚至还有几人死于非命。据说是新昌坊灵感寺得贵人施财,厌恶伎者卑贱污浊,毁了几尊佛堂供奉的法象,神佛断了供奉,惩罚奉佛不诚的信徒……”
“居然有这种事?”
杨丽闻言后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又问道:“那莫大家你有没有受到影响?”
“这倒没有,只是见到曲里诸娘子谋生已经不易,真心不敢贪求,捐尽私己求一心安尚且不得,难免是有些心酸。”
莫大家讲到这里,又不乏期待着望着杨丽说道:“杨娘子入坊来问,是有心结成大社、关照苦命?若真能报备幕府,得雍王殿下庇护,妾是极愿助成此事。也不是夸卖人面,搏求虚荣,有了官府看顾,总能维持几分规矩。
往年京中还有内教坊分管,如今诸官不问,曲里多有欺霸。像是旧年曾有幸迎见殿下的一位杨九娘,去年秋里被一户贵人圈养,大妇寻入曲里,在庭前被生生杖死,官府也都全不过问……”
站在门前的九公杨思勖听到这话,眉梢顿时一跳,顿时冷哼道:“主人贪欢,圈养外室,那主妇不乐、驱逐就好了,竟敢出门害人!伎儿虽贱,也是一条人命,家风如此凶恶,请莫大娘告是哪一家,我改天去试试他家权势。”
杨丽听到这一桩惨事,也是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才意识到莫大家所言苦命并非自谦,平康坊风月胜景之下多是血泪。
想了想之后,她才又说道:“殿下曾言,庙堂雅乐宣礼明教,市井俗乐调气养性。声乐动人,能让人感知伤秋恨别、乐生厌死,也是教化的一种。君子远庖厨,可以称仁;小民明悲喜,可以称智。实不相瞒,我今次来访莫大家,的确是有借你几分情面的想法。”
“娘子但说无妨。”
对于杨丽,莫大家还是颇有佩服的,闻言后连忙说道。
“平康坊风月可夸,但却艳名近秽,勾人放浪形骸、销人筋骨钱财,所以道德不容。即便结社备录于官府,官府又怎么能频频过问礼教之外的私秽?”
杨丽讲到这里,望着莫大家歉然一笑:“还请莫大家不要怪我直言,如你这般洁身自好、声艺自立者,曲中虽然是有,但毕竟只是少数。
余者唯以皮肉自卖,本身已经自立于贱业,孽业厚积,恶报于身,也实在没有什么公道可以伸张。往年可以说世道所迫,但如今殿下治境,百业营生规章整顿,还是不可把自己的懒散无能归咎世道。”
“莫大家如果希望我能包庇平康坊所有伎者,那我真是做不到。开天以来,清浊有分,各自上下。我能帮扶的,唯有不甘于自贱、肯奋求向上的人。”
莫大家听到这话,心里自然是有些不自在,大凡家有半斗积谷,谁又肯甘心做贼?但她还是按捺住心里的不快,低声说道:“妾继续恭听。”
“莫大家可知神都太平公主戏坊?那戏坊声色绝艳,权贵云集,合城风尚,俱望于彼。并不胜卖皮肉,但声名已经远超平康坊。”
“杨娘子是打算在长安兴造戏坊?”
莫大家听到这里,顿时精神一震。
杨丽闻言后微笑点头:“有何不可?旧年殿下在长安,曲江盛会,各方称夸。如果莫大家愿意助事,那就你我联名,结成一个艺社,不求姿色迷人,唯取声辞曲艺高超。殿下赐我芙蓉园一片阔地,大可于此造园设坊,不让神都专美!”
杨丽是见识过莫大家登台献唱时,周遭拥趸云集的场面。神都太平公主的戏坊她也去见识过,觉得自己操持起来,未必就逊于太平公主。
而且她还有一个大优势,太平公主戏坊传唱最高还是雍王旧作,可现在她天天陪雍王殿下入睡,自家产业总要关照。
莫大家听到这话,顿时也是惊喜不已,起身作礼道:“娘子仁心宽厚,愿意扶助曲中卑贱苦命,若能成事,凡所受惠者,俱对娘子感激不尽。”
“感不感激,只是其次。我也只是闲来无聊,作弄趣事。造园造坊,官路疏通,这无需莫大家操心。但访问伶艺,结社参事,我就不方便出面,还要有劳莫大家。”
杨丽这话倒也不是假的,她被雍王收入府中后,虽然得偿所愿,但出入行动也变得不自由。
不说今天这种群众围观,她自己也不能再畅游坊市、巡察自家买卖。家里商事可以托付给门中老人,但自己却闲了下来。想了好久,才想到可以搞这桩事业。钱财她又不缺,即便不能盈利,大不了自己贴补。
“明白的,明白的!这些琐事,哪劳杨娘子操心,妾自任劳!”
莫大家闻言后连连点头,她没有什么亲人,自己也衣食足用,并不热切于攀附权贵,但却天生热心,不忍见人受苦,心知这件事如果做得成,最起码对参社的平康坊伶人们而言,绝对是一个好出路。
与莫大家议事完毕后,杨丽这才出门准备回府,可是一想到来路上惹起的那些骚乱,俏脸又闪过一丝烦躁,出门登车,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担心此番出行滋扰太多,殿下或会不满。
“有什么好怕的!归家登榻,能奈我何?”
心里给自己打着气,等到车驾出曲转入坊街时,杨丽却有些意外的发现周遭静悄悄的,全无来时的喧哗,撩开垂帷向外一看,只见街面上静悄悄的,忍不住问道:“阿九,怎么回事?”
杨思勖没有答话,倒是车窗旁闪出乐高的身影。乐高一边骑着小马,一边咧嘴回答道:“回娘子,殿下今日早归,知娘子入坊,担心归路吵闹,正在坊外等待呢。”
“殿下知我出坊?有没有气恼?”
杨丽闻言后,心里更慌,连忙问道。
“仆不知。”
乐高摇了摇头,才不插嘴这种男女私情。
很快,车驾便行出了平康坊,杨丽透过垂帷缝隙见到坊外横街上多有行人伫立,黑压压的一群人,同时又有两队甲士将道路给把守住。
再往前行,便见雍王殿下正跨坐在一匹骏马上,马前站立着许多华服之人,姿态都殷勤有加。杨丽正在车内偷窥之际,却见殿下已经注意到此处,正策马向此行来,心情不免又变得忐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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