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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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心思多脏,才能做出如此安排?唯恐时人忘记旧日流言,死人都不放过,打心底里不愿跟李贤做亲兄弟。吐蕃要和亲?自己女儿舍不得、要留着作死,李贤家出人!
但也实在李家大宝贝李守礼争气,一口气生了六十多个,李贤后嗣人丁兴旺,倒是李显彻底的绝了后。以一人而敌一族,可谓壮哉!
欧阳通此番做法,真是前后里外不讨好,除了孤直尚义之外,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对李潼而言,欧阳通这一份仗义执言的善意也只能心领。没办法,池子太浅,实在养不了大鱼。
而且,他奶奶对他的容忍尺度,李潼眼下也还没有丈量清楚。一个可怜无害的小孙子没什么,但如果这孙子后边站着一个三品紫袍的立朝大臣,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能确定这一点之前,李潼也实在不敢跟外廷大臣有什么眉来眼去的互动。既然钟绍京已经被误伤逐走,他再留在内文学馆已经彻底没了意义,对于欧阳通,眼下也只能抱歉辜负。
“眼下还是内教坊事情更重要一些,搞好祖孙关系,未来或许还能反过来拉欧阳通这老先生一把。”
王贺旺自然不知永安王心中思计,这会儿还在热情的向三王介绍凤阁选派增直宫教的几名博士。此前的博士周举已经与钟绍京一并逐走,除他之外,凤阁又选派三人负责三王教育,或博学或文丽。
对于这一转变,李光顺倒是非常高兴。他也并非单纯好学,只是回去背诵《春秋》,见娘娘颇露欣慰之色,自己心里也就变得高兴起来,希望自己能够学识精益,让嫡母更加宽慰。
但李守礼则有一些忐忑,拉着李潼袍角低问道:“今日内教坊,那就不去了?”
李潼摆摆手,起身与诸博士见礼,然后说道:“欧公雅赏,凤阁相公提携,守义铭感肺腑。但是此心懒散,好逐野逸情趣,实在难制庄重之学,辜负错爱,实在失礼。请舍人执此劣声回陈,诸公若有见责,守义自领,无累馆士诸贤。”
听到永安王这么说,王贺旺有些傻眼,心中更觉为难。他这个差事也是被强派上头,其实一开始继任人选也不是他。
宰相张光辅在处理完钟绍京后,为免欧阳通继续纠缠,也曾派人询问可有人选举荐。
欧阳通也有属意继任人选,那就是麟台正字陈子昂。
但陈子昂却没有被欧阳通老实人发火给震慑住,回答很干脆,不去!
开玩笑呢么这不是,他新任麟台正字,几番上书论政,深得太后欣赏,正攒着一股劲要在这岗位上发光发热呢,哪有闲心跑去内文学馆这宫禁场所陪几个闲散宗王读书游戏!
欧阳通对此倒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他动怒并不意味着蛮横不讲道理,自己也清楚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他自己首倡三王出阁读书,已经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愿抽身而退,但却没有理由要求别人将前程安危也抛在其中,因此只能由得凤阁自选继任者。
对于这一插曲,王贺旺也没向三王提及。
也幸亏他没说,否则李潼自己都不确定他会生出怎样的瞎琢磨。
现在永安王摆明了是厌学好戏,王贺旺总不能挥起小教鞭抽打逼学,但见永安王与嗣雍王勾肩而去,看看还剩下那个满眼求知欲的乐安王,总算是聊有欣慰,待知乐安王正自读《春秋》,一时间倒觉得博士周举受惩也真是罪有应得,并亲自持卷为乐安王讲释起来。
永安王好乐而不受教,很快便也被凤阁中人有意透露给了欧阳通。
欧阳通得知此事后,心情也是复杂。他此前一时激愤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事后想来也是暗有悔意,倒不是心忧自己之后如何,只觉得这样对三王未必是好。
现在得知永安王颇有纨绔性,欧阳通也只是苦笑自嘲。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余者不必考虑太多。再说永安王这样的性子未必就是坏事,只是一想到那新意盎然的笔法,难免扼腕叹息。
之后宪台纠政,有侍御史提议弹劾欧阳通恃威凶横,窥度禁私,但执宪格辅元却论是内文学馆例属凤阁所制,不可言称禁私,只肯奏欧阳通疏狂失礼之罪,惩以削俸、获准。
这件事仍有余韵,台省内私下流传,宰相张光辅与人论及欧阳通其人咆哮凤阁,实在有损大臣体格,不是能执殿中事务的良选,所以很大几率是要对欧阳通动刀子了,只待风头稍缓。
毕竟凤阁怠慢宗王,也不是全无错处。而且诸王谋逆又牵出一条大鱼,大臣骞味道转任内史、左肃政大夫,历凤阁、宪台官长,眼下也被牵连入狱,二署还不知要被扯出多少同案者,甚至有传言左肃政台执宪格辅元都要被动一动,人人自警,暂时也没有太大精力兼顾其他。
外廷风潮,一浪高过一浪,但在大内中还基本保持着风平浪静的气氛。
没有了钟绍京这个牵挂,李潼算是完全放弃了内文学馆那里,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内教坊。
当然,他也被这一次的意外搞得有些犯怵。女主当国,内外绷紧一根心弦,他在大内中人事牵扯不多,搞搞小动作倒是没什么。可是外廷人事纠纷之复杂,还远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轻涉的。
看人挑担不肩疼,武则天所以能够女主当国,从容有度,那也是宫斗中脱颖而出、二圣称尊、多年的磨练才养成如今的权谋水平。
跟这种大手子相比,他实在稚嫩得很,他这里伸伸腿脚就能连累到诸多人,真要心思光明伟岸一点,只怕是觉得自己活着都是一种罪过。
眼下还可作侥幸之想,那就是欧阳通这样的脾气大概也没有多少好朋友,李潼自己又是一个全无威胁的小孙子,这种独行侠与猪队友的搭配,即便是真有什么串结,还不值得他奶奶放在心上。
但凡事又可两面看,欧阳通其人虽有名望,但却不党不阿,正适合用来立威而又不必担心太多牵扯。武则天别处受了掣肘闷气,反过来杀鸡给猴看而搞掉欧阳通,顺便牵连到李潼,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但眼下既然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倒是让李潼意识到选择内教坊乃至于未来图谋太乐令,将自己定位为时局中的边缘人,这种思路还是不错的。
善泳者尚且死于溺,他这种新手也实在不好直接冲进险恶河海中去扑腾,还是老老实实蹲在一边,看着别人怎么显达、怎么遭殃,积累一些经验。
不过,魔盒打开后,也未必就会如他所愿再闭合上。
这一天,李潼还在内教坊旁观伶人排演百戏,仁智院郑金却匆匆访来,倒不是要代表房氏问责他们兄弟逃学的事情,只是神情凝重道:“薛师来访,目下正在院中,太妃让郎君等速速归院接待!”
李潼听到这话,心情不免略有忐忑,他是深知薛怀义在这一时期所享有的圣眷深厚与超然地位,甚至就连太平公主这个亲闺女都是远远不及的。其人来访,未知善恶,还是要赶紧返回一探究竟。
第0056章
金吾卫大将军
郑金是先到的内文学馆,见到了李光顺,然后才又匆匆转赴内教坊。
所以李光顺也跟着一起过来,并带上了逃课二人的小书包,倒不必再折返内文学馆一趟,由内教坊直往仁智院返回。
“阿姨归院,可不要告诉娘娘何处访得我与三郎,只说安心在内文学馆受学就好!”
途中,李守礼忧心忡忡,不断叮嘱郑金,只怕逃课的劣迹被娘娘房氏知晓。
郑金闻言后只是冷哼,只觉得嗣雍王实在太顽劣,自己顽皮爱闹不只,居然还勾引她家小郎君也厌学逐欢,实在是没有一个作为兄长、家主该有的样子。
当然郑金是不知道,她家小郎君远不像她所以为的那样乖巧顺从,睁开眼后便没有一句实话,甚至于李守礼都是在他鼓动之下才胆气日壮。
李潼自然不会、也没心情化解郑金这点偏见误解,只是在途行中皱眉道:“薛师怎么突然来访?”
“言为督造慈乌台事,但舍内并无长丁,太妃等也只是隔屏相待,不好追问太细。”
听到郑金的回答,李潼心情稍微平缓一些。他是被此前钟绍京的意外搞得有些疑神疑鬼,其实想想他家跟薛怀义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全无利害的牵扯,其人登门来访为慈乌台事是正常,自然也是利大于弊。
这段时间,李潼也一直在考虑怎么跟薛怀义有所往来,后事如何且不论,起码当下若能拉上关系,的确是能借力良多。
至于这关系怎么攀扯上,他眼下还是没有什么思路,毕竟彼此全无了解,他目下能恃诗文才华,大概也难撩拨到对方。
仁智院众人虽然未被明令禁止外出,但在三王入内文学馆读书前,并无出入的符令。眼下三兄弟倒是各佩金鱼符,但院中其他人却都没有。郑金这次外出寻找三王,还是借了薛怀义的符令才能畅行无阻。
薛怀义的佩符不同于李潼三人,乃是金质嵌紫的龟符。李潼自郑金手中接来把玩片刻,相关的了解自然浮上心头。
唐初内外官五品以上,皆佩鱼符、鱼袋,以明贵贱、应召命。高宗上元年间,这一规模扩大到九品以上,刀砺袋作鱼形状而垂挂蹀躞。武后天授年间感应符命,以玄武故而将鱼符改为龟符,后世所谓金龟婿由此而始。
眼下还只是垂拱四年,但薛怀义已经先行佩上了金龟符,可见上边有人、直通御榻的好处。龟符腹部则刻写着薛怀义的官爵: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看到这一幕,李潼只是腹诽,本来就是肮脏关系,还要秀恩爱,早晚不得好死!
薛怀义的符令等级,又不是李潼等三人能比,可谓是畅行禁中而无所顾忌,这就免了折途绕行的麻烦,使得一行人返回路程大大缩减。
如果不是要赶着返回仁智院,李潼倒是想借着这一次机会在大内仔细转上一转,倒也没有什么阴险心迹,只是单纯的好奇,想看看他此前不能踏入的区域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模样。
他也问郑金薛怀义何以如此心大,居然将符令外借都不派人跟随?郑金只回答薛怀义是孤身入院,前后并无拥从,只是在到来不久,便有其他宫官访至,却被薛怀义让仁智院宫人将之屏退。
听到这回答,李潼便有些好奇起来。看这模样,薛怀义似乎是临时起意来仁智院,目的似乎是要躲避什么人,莫非太平公主?
他也没有继续深想,无论什么原因,返回仁智院自然明了。
一行人一路趋行,加上路程大大缩短,居然用了半个多时辰便绕过九洲池,用时较之往常缩短三分之二。当然这也是因为沿途有宫人、禁卫的导引,否则就算有龟符在手,也根本不知捷径如何行走。
仁智院已经在望,突然一侧偏僻宫墙折角响起呼唤声,李潼转头一看,却发现竟是原仁智院掌直徐氏,示意郑金等人在此小候片刻,他则转步行过去,李守礼也一脸好奇的跟上来。
“妾拜见大王。”
徐氏敛裙为礼,看了一眼站在永安王身侧的嗣雍王,又不确定的望向永安王。
李潼微微颔首,示意徐氏有话直接道来。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从几日前便萦绕心头,此时看到徐氏神情凝重的模样,这感觉不免更加强烈起来。
“禁中有人私访大王家事,甚至妾都被人私下访问。妾职事在身,不能久离,也不敢入院,几次在外私候,今天总算见到大王!”
徐氏一脸忧心忡忡状,说出来的话更让李潼倍感心惊肉跳。
“可知是什么人访问?”
李潼话音都隐隐发颤,倒不是他胆小,而是对凶险的认识太深刻。
此前他还满心笃定的分析外界酷吏即便有心构陷他家,也根本掌握不到他家的具体状况,转头便被徐氏告知有人于禁中私访他家事迹,打脸之余,更让李潼有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
徐氏深吸一口气,脂粉厚涂的脸上虽然看不出脸色变化,但眉眼间也是充满了凝重:“是、是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使派……”
果然,果然!
李潼心绪陡地下沉,就连身躯都不易察觉的晃了一晃。
“丘神勣?这狗贼打探我家……”
李守礼听到这话,脸色也是陡然一变,素来懒散的眼神也顿时迸发出一股慑人的恨意。
“不要慌,不要喊!”
李潼抬手止住李守礼,口中安慰也是对自己说。
他的判断大体是没错的,一家人常年被囚在深宫中,即便是最近有了什么存在感,外界酷吏也少有敢于窥望禁私而攀咬他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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