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3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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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拉着李成器的手继续说道:“至于你们几个,心怀这样忧事,今日登门也非专心为客,我也就不再留用餐食招待了,坊间陋食,想也不及上阳宫精美。趁着天色仍早,赶紧回宫禀告皇嗣殿下,宗家少勇群立,为的不就是内外不失呼应?”
几个小子也的确没有心情多留,闻言后便都直往厅外行去,想本就比较楞的李成义,甚至都忘了向太妃行礼告别。
李潼将这些都收在眼底,心中也是冷笑不已,他的确犯不上跟几个小家伙儿玩心计,但人情冷暖、各自心知。都是面子亲戚,既作非分之请,那么有得有失也都是当然之意。
及至几个小子都行出内堂,李潼突然抬手拉住了跟在兄长们身后的李隆业笑道:“小五郎实在生的可爱有趣,娘娘对他亲爱也非一般,能不能留在邸中娱亲几日?等到王阿姨病体转好,可随时着中使接回宫中。”
李成器听到这话,脸色变了一变,而李隆业则有些害怕这个堂兄,拧着小屁股要摆脱李潼,并大声嚎叫道:“我不、我不!我要跟阿兄们一起,我要回宫……”
“五郎你收声!伯母和堂兄们喜欢你,你就留下来!你阿母病得不能自理,也照顾不了你,阿兄们还要勤修课业,没人伴你玩耍……”
李成器转回头来安慰着李隆业,倒是颇有长兄的威严,李隆业不再吵闹,只是兜着满眼泪花,拉着兄长手指连连道:“阿兄记得来接我……”
李潼看到这一幕,颇有后世那种兄弟姐妹逐个送人的苦情戏既视感,老实说心里是有一点犹豫。但很快眸光又变得坚定起来,大家都是李家人,凭什么要看你们兄友弟恭的秀我一脸?
于是李隆业便被留了下来,其他四兄弟则被府员们送出了王府,一俟登车,李成器脸色霎时间阴冷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能够做出来的表情。
第0498章
以支凌干,铭记此辱
兄弟们同车而来,回去的时候,虽然只是少了李隆业这个小豆丁,但车厢内空间宽松不少。
完成了阿耶所交代的任务,几个小子心情都轻松不少,仅比李隆业大了一些、不过六七岁的李隆范更是在车中拍手笑道:“五郎总是爱啼哭、最吵闹,真不知伯母喜爱他什么?这可好得很,家里没有五郎吵闹争抢,我能好好戏乐……”
“你住口!”
一直压抑着的李成器听到这话后再也忍受不住,挥起拳头重重砸在车板上,顿时吓了几个小兄弟一跳。
李成器视线在三个小弟脸上一一划过,口中则凝声道:“阿弟们,记住今日、记住今日这番屈辱!记住雍王是如何羞辱咱们!”
听到阿兄语调凝重,几个小兄弟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不敢随便说话。一直等到车上天津桥,李成义才略有迟疑道:“雍王羞辱了咱们?可是阿兄,咱们入拜伯母,哭求雍王,这不都是阿耶吩咐的吗?”
“蠢!你怎么不想一想,阿耶为什么要这么吩咐咱们?谁家父母,大凡还有别的选择,会忍心让自家儿郎去别家门庭作践自己!”
李成器抬手给了李成义脑门一巴掌,语调仍是愤愤不已:“祖母已经在囚大内,阿耶出宫监国,已经是社稷之主,居然连包庇一个外亲都不能亲自出面,竟还要让咱们去求雍王那个宗家败类!
雍王恃功骄横,根本不将咱们兄弟放在眼中!他自己也说了,只是一桩小事罢了,可他却偏不直接应承下来,一定要看咱们兄弟啼哭出丑,这难道还不是羞辱?他是以支凌干,羞辱咱们,取笑阿耶!咱们兄弟在他眼中难道只是猫狗之属,还要收养在邸、供他娱亲!”
“雍王竟然这么狠恶!”
李成义听到这话,顿时也瞪大眼,然后一脸焦急道:“既然阿兄你已经看破了他的刁恶用心,怎么还能把五郎留下?咱们赶紧回去,接回五郎,绝不能让兄弟受他欺侮!”
“二兄你放心罢,雍王就算看轻咱们,毕竟还有阿耶,他怎么敢欺辱五郎!更何况,这一次登门,本是王氏外亲惹祸在先,也该五郎承受这些!”
相对于李成义的乍惊乍恐,快要十岁的李隆基倒是镇定得多,同时皱着小眉头仔细分析道:“雍王说只是一件小事,也只是欺咱们年少无知、刻意逞强罢了。就连阿耶都忧愁不已,他哪能轻易做到。就算做得到,也要费一把力气。留下五郎,只不过是留一个借口博赏罢了。真要救出了王大夫,咱们来接五郎,难道还能空手入门。”
“三郎说得对!他就是这种想法、这种心迹,阿耶说他是宗家能托事的少勇,还要咱们兄弟以他为榜样,这、这真是……”
虽然母亲已经离世很久,但李成器仍然深受影响,对雍王一家都全无好感,这一次因为阿耶厉训严嘱而登门折了自尊,不免对雍王一家印象更差。只是因为家教,终究不好直接说他们父亲教导错了。
“阿耶是有苦衷的,只怪咱们兄弟年少无能。早前是雍王率军诛了武家子,凭着这样的大功让人对他仰慕敬重。阿耶既是君主,当然不能直接说雍王恶劣,担心咱们不能谨慎守言,对咱们也不能吐露心意。”
李隆基又继续说道:“他现在势比人大,咱们再对他失了恭敬,会让阿耶难堪。不过,阿兄也已经长大,雍王也是一般年纪出阁,等到咱们兄弟出阁,张罗一批自己的党徒,就有了跟他较量的本领了!”
“哈哈,我家三郎心计灵光!他们兄弟,也只是仗着年长几岁,先行几步,但咱们兄弟五个,比人比势,都不见弱!虽然后行几年,但还有阿耶扶助,自能追比上去。到时候,反要让他们兄弟在咱们席前哭告哀求!”
李成器很满意三弟的脑筋思路能跟得上他,一把将李隆基揽在怀里,对面的李成义眸子一转,做个鬼脸跪在车厢里面向阿兄和三弟嚎叫道:“求求两位殿下、饶过我李慎之吧,我是一个大蠢材、我是一个大恶人……”
如此一通搞怪,刚才那种屈辱压抑的感觉荡然无存,兄弟们归宫一路、笑声满途。
雍王邸中,李守礼看看在婢女们哄弄下已经玩得乐不思蜀的李隆业,又看看坐在另一席中的李潼,终于忍不住凑上来低声道:“三郎,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所以才扣下了这小娃娃,准备养大了代替我做你兄弟?”
李潼闻言后哼哼一声,怎么着,就凭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我还得对你满意十足?
不独李守礼想不通,房氏也不理解李潼的做法,但她更担心儿子这一决定会不会惹麻烦上身,所以也说道:“三郎,皇嗣对我家虽然多有扶助,但你们兄弟如今也各自在事、分劳国务。至于他外亲既然获罪,自有获罪的道理,你们兄弟从容不易,如果觉得不忍拒情,我代你们入宫回绝……”
“娘娘放心吧,这件事我有分寸。你儿子在事以来,又有什么失算?这件事所涉甚广,不便详说,但请娘娘放心,绝不会扰我家宅。”
李潼又安慰一下太妃,接着指了指李隆业说道:“我们兄弟已经过了膝前讨欢的年纪,娘娘久居内堂,又不乐出游,看顾一下这小五郎,也是打发一下闲暇时光。如果觉得吵闹,便让上阳宫再接走就是。”
听李潼这么说,房氏也暂且将愁绪放在一边,及至视线落在李隆业身上,脸上也露出由衷的笑容,并叹息道:“就让五郎留在这里吧,讲到吵闹,这娃娃怎比得上二郎。当年为了看顾这一个小子,那是配了足足十个娘子,倒是三郎你,有食则食,便溺自解,很是让人省心。”
听娘娘讲起襁褓中事,李潼与李守礼都不免尴尬的干咳几声,另一侧李幼娘则一脸兴奋道:“那我呢、娘娘,那我呢?”
“你这娘子啊,可就苦得很……”
房氏讲到这里,神情转为黯然,不愿再多想那些凄苦往事,摆手道:“唉,别家孩儿,再怎么乖巧可爱,终究没有入心的疼爱。你们兄弟若果真怕我无聊,也该各自尽力!”
说话间,视线已经飘向另外席中几个儿媳,几名娘子自然娇羞低头,只是视线投向各自夫郎。
被娘娘催生,李守礼倒没啥特别的感受,如果不是不好公然明说,他倒想拍拍胸口表示自己一直在努力。而李潼则就是顺其自然,他明年才行冠礼,而且有鉴于他们李家这血脉传承,倒是不怎么希望太早就有子嗣。
他在后堂又待了一段时间,逗一逗那个李隆业。不得不说,他们李家血脉在没成长起来前,还是挺讨喜的,模样可爱,性格讨巧。
想到刚才他四叔家兄弟五个感情深厚的样子,李潼倒是很想破坏一下这份和谐,想将这个小五教成他家老四。眼前这个小娃娃四五岁的年纪,一切都还没有定性,如果就此生活在他家,耳濡目染的长大成人,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他四叔做皇帝的确做得一塌糊涂,但在家庭伦理方面,的确是堪称表率。
比如李隆基虽然对儿子们的提防与残忍,较之他们奶奶武则天还要更加过分,但对兄弟们是真的好,这一点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李潼就算未来履极,认真处理兄弟关系,也超不过李隆基。
至于说把李隆业收养到他们家来,这也不过只是一时噱念而已。就算他们家眼下还人丁单薄,但李守礼这个小马达也早已经开动起来,以后他们家真的是不愁米虫。
但如果王德妃果然不寿,李隆业没了生母的话,李潼倒是真有打算把李隆业收养过来,培养一下感情。
假使未来他真能将他四叔取代,让李隆业传承他四叔这一脉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其他几个年纪虽然不大,但各自秉性也已经端倪已露,跟他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至于说斩草除根,这纯粹一句笑谈。身为一个君王,在人伦方面还是要有一定操守,否则何以面对天下人。这跟他凭着一句“唯情活我”,在他奶奶手底下混日子是一样的。
当然,这还是更长远的打算,至于眼前,则就是因为王美畅这根搅屎棍。
老实说,李潼是真的不想搭理他四叔这请求,但人家已经做到这一步,不给面子也说不过去。起码这件事答应下来,他跟他四叔之间一些潜在的权位冲突能够缓和许多,因为他四叔要靠着他才能制衡朝士,在这件事情上会有一个淋漓尽致的体现。
未来就算有人进言,说雍王权势之大已经威胁到皇嗣的地位,那他四叔也得仔细想一想,你特么究竟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想搞掉我的好侄子再完全架空我?你他妈是不是也想做裴炎?
总之,李潼只要能够在巩固皇权方面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未来就算有什么冲突,李旦也很难下定决心与李潼完全对立、彻底铲除雍王一系。
毕竟,李旦本身就不是一个心志坚毅的人,特别在权力博弈方面,完全没有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领袖气质。
第0499章
成器忤我,不堪为储
礼部本身没有刑狱,所以王美畅在被当殿夺职之后,便暂时收监在了宪台牢狱中。
宪台乃是如今朝中最为混乱的一司,而其所辖的刑狱管理上也是颇为混乱。王美畅不是没有经历过牢狱之灾,政变之前就被关在了司刑寺所属刑狱一个多月的时间。
那时候虽然处境同样颇为恶劣,但他作为皇嗣的外亲,还是有一些刑司人员对他不失关照。再加上当时他也不是推案的重要目标,所以虽然也是过得苦闷有加,但在有了甘心待死的觉悟后,反而能有几分心灵的安宁。
可今次入狱却感受大不相同,这是从人生的高光时刻被陡然打入牢狱之中。就在此前不久,他还做着更进一步、执掌朝政乃至于操作统序的美梦,却不想转眼之间便又再次沦为了阶下囚。
而且这一次入狱,雍王与朝中执政宰相都先后对王美畅流露不满,刑司官员们也都不敢施以照顾,甚至都还要争抢着落井下石。
因此,当朝会中王美畅被押至宪台刑狱后,便受到了宪台御史们的重点关照。一波没走,一波又来了。
这些御史们未必从属于哪一方,也正因此,他们更加迫切需要立功求表现。王美畅这种得罪三方大佬的狠人,自然就成了他们最好的狩猎对象。
因为前来参与推问的人实在太多,彼此之间甚至争抢起来,也就造成了推问不能正常进行下去。
尽管如此,王美畅的处境也算不上好,特别在看到一干御史们如此踊跃争抢推问他的机会后,他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估算也是越降越低。
最开始他觉得朝臣们总要看在皇嗣的面子上对他从轻发落,了不起革除官爵,发入民间。可是渐渐地,他就觉得这想法过于乐观,可能自己还要面临贬谪流放,而流放的距离也在逐渐拉远。
到了下半夜,侍御史徐俊臣入狱推案,推问的并非王美畅,但问案的现场就在王美畅狱室对面。徐俊臣凶名不必多说,而对面传来的惨叫声也实在配得上这份凶名。
更过分的是,徐俊臣一边用刑问案,还安排一名吏员就站在王美畅狱室外高声讲解那些刑具的名称以及效果。
身在这样的环境中,王美畅能够睡得着那就怪了,甚至那几乎没有间断的受刑惨叫声让他连正常的思考都做不到。
这一夜折腾下来,王美畅已经是形容枯槁、两眼中血丝密结,眼神更是涣散到了极点。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早年间所承受那些折磨,真的是不算什么,接下来很有可能会沦落到生不如死。
清晨时分,有胥员入狱,直奔王美畅的囚室,王美畅对此茫然无觉,只是状似痴呆的坐在囚室内里。一直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王美畅才陡然恍如触电一般的从地上跃起,整个身躯都紧紧贴在内墙上,悲声嚎叫道:“不要过来!你们不要……我要见皇嗣、我是皇妃之父,皇嗣殿下一定会救我……贼子不能害我!”
“收声吧!”
有刑徒上前,挥起木杖直接捣在王美畅肋间,趁着其人吃痛之下身躯弓成虾米,又有人快速上前将之牢牢捆起,顺便嘴巴也被堵了起来,这才将其人拖出了囚室,向牢狱外走去。
这会儿,李潼正在堂上跟新任的宪台中丞张柬之闲聊,只是气氛有点僵。原因是李潼已经拿到了欧阳通的判书并经鸾台审批,准备直接将王美畅提走,但张柬之却不答应。
看着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据理力争道是宪台所积几道奏章全都有涉王美畅,所以礼部审完之后,王美畅还要继续留台在审。
张柬之的理由倒也比较充分,毕竟那些奏章李潼还让人贡献了一些,本来他也打算将王美畅留在宪台继续折磨,但眼下计划又有了改变。
“宪台行事,小王本不该干涉过问。但王美畅惩所应在我的府中,目下军务急切,虽只区区之力,也需要珍而用之,若只是因为案牍文书的递交往来,便影响到有志之士捐身报国,这也实在是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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