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3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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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这会儿也是脸色铁青,在定王搀扶下站起身来,死死盯住李潼凝声道:“慎之啊,你怎么能这么做?”
不待李潼答话,李昭德与狄仁杰各自上前一步,先对公主施礼说道:“卑职等今日随代王殿下入坊,绝非有意惊扰公主殿下!魏王、梁王盗窃君威,弄权祸国,已是世道难忍、人皆义愤!此夜忠义之士奋起,匡扶王道,逐除国贼,请公主殿下施舍一地容此忠节!”
“二公要随代王谋逆?”
定王武攸暨听到这话,神色更是大变,身躯连连后退,直接撞倒了立在侧堂一张屏风,口中更是大呼道:“府中卫士何在?还不快速集入此驱逐……”
“不得妄动!”
太平公主陡然厉呼一声,抬手指了指半跌在地的武攸暨,并吩咐道:“还不快扶起定王!”
堂中侍者、婢女这会儿也都惊得面无人色,但听到公主的话,还是下意识冲向定王,将其团团围在当中。
“此夜不进则死,冒犯之处,容后请罪!”
李潼又对他姑姑抱拳,然后行至豆卢钦望身前,微笑道:“此夜正要与豆卢相公成就大事,又怎么会侵害性命!既然言是诛除国贼,豆卢相公身乃辅国重臣,岂能缺事!事态紧急,无暇细述,这里有两份书令,请相公且先入席加署!”
说话间,他两臂架起豆卢钦望将其退回席案坐定,感受到豆卢钦望衣袍下控制不住发抖的身躯,心中不免一叹,跟其先人相比,豆卢钦望不免欠了几分大事静气。
桓彦范弯腰将食案上的器物推出,并用戎袍衣袖匆匆擦拭,并将两份早已经拟好的书文铺在案上。
豆卢钦望这会儿自是惊慌,勉强维持住神情,可是看到两份书令上内容后,脸色又是忍不住一变。
这两份书令,一份是入坊诛杀魏王武承嗣,代王与他的名字并在其上,另一份则是着右金吾卫控制宁人坊的城防械库,只有豆卢钦望一人署名。不过两份书文都还没有加印,还不可称令。
豆卢钦望的宰相印令自存在政事堂与凤阁,但他这种身份的高官,身上总会带着一些私印。这种私印当然不具备法律效用,只是证明豆卢钦望的身份,偶尔事从权宜也会使用一下,但有司认不认那就看各自官威了。
这会儿狄仁杰也阔步上前,望着豆卢钦望凝声道:“皇嗣久幽禁中,请相公大义为重,切勿再存自保私意!”
“狄少卿,你也……”
豆卢钦望喉结翕动,虽然到现在为止仍然没能完全消化惊变,但也明白,他一旦落印,那么与此夜之事便脱不了干系、百口莫辩了。
李潼见豆卢钦望还在犹豫,索性直接入前,在豆卢钦望腰际摸索,拽下一个丝囊,取出里面的配印便将两份书令加印。
其中一份书令,他转手甩给了唐先择,让金吾卫能够控制城防械库,同时也等于是增强了唐先择对右金吾卫整体的控制权。
唐先择虽然担任右金吾卫将军,但大批人马的调度,则就必须要有政事堂的署令。没有南省命令,唐先择也不能直接篡改即定的巡防布置,只能进行小范围的调整。
虽然这份手令并不是政事堂的正令,但右金吾卫同样存在许多关陇子弟,豆卢钦望的署名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
“有劳二公继续为豆卢相公分讲事宜,我先入坊取魏王首级!”
李潼将诛杀魏王的手令收起,然后又看了一眼仍然脸色惨白的太平公主,也来不及再细说什么,只是对仍有几分惊呆的薛崇训招招手,便往堂外行去。
“且慢!”
太平公主突然疾呼一声,绕过席案行至李潼身旁,抬头抓下发髻上的金钗、步摇并诸佩饰,直接掷在堂前并大声道:“事急不暇重酬,但此夜若能竟功,我与代王必捐尽家财厚谢诸护国将士!”
听到她姑姑这么说,李潼不禁感慨不愧是他们李家血脉,就是有悟性。反观豆卢钦望,仍是一脸忧愁沉默,则就有点配不上其人势位。
“与你表兄同去,勿以你母为计!我自严守家门,等待儿郎壮功归来!”
太平公主抬手拍在儿子后背,并对李潼重重的点了点头。
就算没有太平公主的配合,对此夜成败也没有太大影响,但太平公主如此果决的表态,无疑会让事情进展更顺利几分。
“老夫虚活至今,即便遇事,也不必称夭。两位殿下并二公能奋起匡扶正道,老夫国禄久享,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当李潼率众行出厅堂的时候,已经听到身后传来豆卢钦望老迈但却不失豪气的话语,但也没有再驻足回望。
这种老狐狸活了大半辈子,最擅长就是趋利避害,当然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如果此夜仅仅只是自己一人发难,豆卢钦望怕是要宁死不从,但是眼见李昭德与狄仁杰都参与事中,当然能够洞察到这是一个难得的翻身机会。
夜中的神都城,躁闹有之,但总体还是静谧。李潼在诸护卫们的拱从下离开公主府直往道术坊而去。
飒飒秋风扑面而来,街面上少见行人,但沿途坊墙里却不乏人语声。
神都城这种坊市隔离的布局,每一坊都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可以确保即便是发生什么动乱,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蔓延全城,这也给城防调度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毕竟恐惧的情绪最能快速传播,一旦骚乱蔓延全城,城中民众们惊慌逃窜之下,也会影响讯息的传达,让城防系统不能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动乱的源头从而重点扑灭。
当然,凡事都有利有弊,神都城这样的格局,也给李潼此夜弄事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只要确保坊中传警系统被控制起来,坊内哪怕杀得血流成河,消息的传递也会有一定的阻滞并延后,从而能够让他多线操作,重点突破。就算城中的金吾卫已经发现不妙,但在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之前,也没有权力擅自提高防禁等级。
李潼一行向东抵达惠训坊南时,对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并伴随着高亢的歌唱声:“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听到这歌唱声,李潼眉眼舒展开,这正是道术坊已经成功的信号。于是他便喝令身后诸帐内全都避往道左,脱下外边加传的那一身衣袍,并高歌回应道:“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
很快两方队伍便汇合起来,李守礼见到站在道左等候的李潼,推鞍下马并冲行至前,一脸兴奋的低吼道:“三郎,成功了!”
“左金吾卫察觉没有?”
李潼一边挥手示意诸帐内将脱下的外袍抛在道路上,一边询问李守礼。
“有一队街徒入前盘问,被我喝退了,想是已经向洛北报信。”
“只要还没南来就好!”
李潼闻言后点点头,接过属员递来的皮甲披在身上,并对李守礼叮嘱道:“二兄此夜已经事了,且引府众返回道德坊守护家门,不得我亲笔手令,不准外出!”
这会儿诸敢战士们早已经下马换上了王府帐内脱下的衣袍,李潼并不打算引领这些帐内前往北门夺门入宫。
为了保证事情的隐秘,这些王府护卫们除了少数心腹之外,其他人都是在进入太平公主府内之后,才知代王此夜竟要图谋大事。而且诸帐内战斗力也有限,远不如敢战士们悍勇,稍后如果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未必能从容应对。
不过李潼也并没有薄待这些人,他与他二兄今年岁收都收存在道德坊王邸中,就是为了犒奖诸从事者,这些人只要进入雍王邸协助防守,一场富贵是免不了的。
“三郎,你小心!”
李守礼亲手将三弟扶上坐骑,并凝声说道。
李潼拍拍他手背,同时也沉声说道:“二兄你也小心、珍重!”
之所以让李守礼回防道德坊王邸,其实也是存了以身诱敌、分化武家诸王武力的想法。两府护卫加起来六七百众,回到道德坊据守,即便左金吾卫武懿宗有察觉,引左金吾卫众南来攻打,短时间内未必能打下来。
李潼如果能够在北衙夺门成功,当然会第一时间派人前来救援,如果不能的话,他自己都死在玄武门了,也就没有余力再关照这个二兄,兄弟同赴黄泉而已。
所以在给西京人众传信的时候,李潼也准备了两个方案,如果听到神都事变成功,自然是组织起事。如果不成功,就尽快组织精锐南下益州,保护他长兄李光顺往安南逃窜,好歹给他们这一支留个后。
李守礼自率两府帐内返回道德坊,而此时杨显宗等敢战士们也早已经换上了簇新的王府帐内袍服,掩盖了一下身上一番厮杀的血腥气,只要不凑近观察,在这秋夜中倒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杨显宗策马入前,打开马鞍上的一个包裹,赫然是血淋淋的武承嗣首级,同时杨显宗又将攻打魏王邸并武承嗣身死过程快速讲述一番。
得知武承嗣居然是死在其王府典军手中,李潼不免又是一乐,然后让人将那典军引至马前,沉声道:“你是魏王府典军?我记得你名为丘功吧?有胆色,是了,已故南衙丘神勣,与你可有瓜葛?”
那个魏王府典军丘功这会儿也被套上了一身代王府护卫衣袍,匍匐在地颤声道:“代王殿下少壮威名,卑职也忠心倾慕,既然义士已经起事,岂敢再屈事国贼!卑职乡籍河北怀州,与故贼丘神勣并无瓜葛!”
“好得很,此夜随我用事建功,无患前程!”
李潼抬手让敢战士们将这个阵前反水的丘功拉上战马,然后便号令敢战士们加速前行。此前之所以隐秘用事,是为了能够成功干掉武承嗣,现在武承嗣人头已经拿到,接下来也就没有再隐匿的必要。
马蹄声雷动,很快就回到了尚善坊中,李潼又看到右金吾卫将士已经杀进了坊中梁王邸中,但也并没有停留。武三思此夜入直政事堂,此夜并不在邸中,在计划中是要让李昭德等人入政事堂杀之。
他直接纵马回到了太平公主邸,此时豆卢钦望等人正在前堂整装准备前往南省,很明显李昭德与狄仁杰已经跟豆卢钦望达成共识。
“殿下怎么回返……”
眼见代王这么快便返回,李昭德不免诧异问道。
“魏王已经伏诛,小王先行一步,与诸公合功大内!共勉!”
李潼没有下马,只是让杨显宗提出武承嗣首级稍作展示,然后便直接转马离开了太平公主府,率领众敢战士们直上天街。到了天津桥头,李潼又叮嘱已经于此布防的唐先择注意拦截稍后从南省发出的命令。
“代王竟然这么快就诛杀魏王?你们二公究竟知不知代王于畿内还有什么隐力?”
太平公主邸中,眼见代王呼啸来去,豆卢钦望脸色变得颇为凝重,一边发问一边摆手道:“速行、速行!若再落后一步,恐势不在我!途中详说……”
豆卢钦望虽然是被裹挟入事,但在想通之后,这会儿已经表现得比李昭德等人还要积极。
本来随员还在将两副皮甲拼接,以供体型颇为臃肿的豆卢钦望披挂防身,但这会儿豆卢钦望也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直接招手催促速行。
李昭德与狄仁杰脸上也都各有惊色,他们是能想到嗣雍王今次也参与进来,就近对魏王邸发起进攻,有心算无心,再加上代王之后率众驰援,干掉魏王并不困难。
可他们却没想到代王竟然这么快就成功,几乎只是赶路的时间就将魏王首级取回。很明显,代王是留了一手的,言不尽实。
不过讲到留手后计,他们在代王明显不乐意的情况下将豆卢钦望引入事中,也算是先落一子。
但这会儿既然已经起事,也就无谓再更作深究,他们将豆卢钦望引入诚然是为了能够更加顺利的控制南省,代王暗藏手段,也是为了能够尽快对玄武门发起冲击。
总之,都是为了此夜能够成事,若还斤斤计较贻误时机,他们此夜也都活不了!
因此,一行人便也匆匆离开太平公主府,直往皇城方向而去。同样的,在行过天津桥前,几人又叮嘱唐先择,未得他们当面授令,不准放任何人事通行天津桥。
所谓政变,本就不是常规的斗争手段,讲究的不是能够发动多少人入事,而是要争取在大众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斗争的核心。
他们作为先发者,本来就占尽主动,如果还要调集重兵入都,等待军众集结的过程便已经将主动权拱手让人。
当李昭德等人通过天津桥的时候,便听到洛水下游新中桥附近已经响起了刺耳的警鼓声,显然魏王被杀一事已经惊动到了左金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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