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3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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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在外这段时间苦思冥想,才拿捏好的一个态度。如果代王是直接当街拦路刁难,那么来俊臣也只能认命,叩地请饶,至于代王会不会放过他,那就要看代王心情了。
可现在代王却在豆卢钦望府中发难,将这位宰相也牵连进来。来俊臣自知代王近日跟宰相们颇有不睦,与豆卢钦望之间也绝没有为其仗义出气的交情,既然这么做,想必是要借自己的凶名给豆卢钦望一些施压。
豆卢钦望闻言后心中自是一叹,但在代王面前,也犯不上跟来俊臣低声下气的解释什么,只是皮笑肉不笑敷衍几句。
“离都一段时间,巧逢来御史你再结新欢,对方是什么门庭?”
听到代王语调轻松随意,来俊臣心里暗松一口气,自知这态度算是迎合了代王的心意,起码此夜不必担心人身安全,连忙又恭声道:“乃是太原王氏晋阳大房,尚方监主簿王庆诜家中次女。卑职自知出身寒伧,绝难匹配如此名门高第。但也幸生于慈氏圣皇掌御之天下,才用不循一法,野士各有所进,君恩庇下,不问高低,寒素服紫,下士……”
他还是担心代王一时怒气,对他痛下杀手,所以言辞中紧扣他迎娶王氏女是得了圣皇陛下恩许的,希望代王能有所克制。
“即便不论君恩博大与否,此类在朝不能匡正规矩、在庭不能谨守礼仪的名门败类,来御史势位显在,配之绰绰有余,倒也不必过分自谦。但懂得感知君恩总是一桩好事,相别三日,倒让人有刮目相看之感。”
李潼嘴上这么说,视线却暗瞥豆卢钦望。
豆卢钦望自是被瞧得一脸尴尬,同时心中也是暗暗有怒,只觉得自家这一下午珍馐进奉都喂了狗,还要被如此指桑骂槐。
至于来俊臣,则就恭敬得多,并不因代王如此贬低自家丈人而有丝毫恼怒,反倒因为自己被夸而略有感动,忙不迭又叩首道:“旧年唯恃皇恩,多有恣意,自从被殿下道左教训之后,卑职痛定思痛,不敢忘记殿下教令。但朝中幸进邪流实多,如卑职这种唯奉刑典、专注一事的卑才也不能免于迫害,偶有失守便……”
这样的话由来俊臣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但也不得不说,单单刑事这一项,来俊臣真是一个任劳任怨的人才。
“刑事不需诉我,但事外却有人情。你有没有触怒我,不必今日议论。我今日入坊,也不是专为问责你,此事还有后应,余后再说。既然今日遇上了你的喜事,也就凑一凑幸,一万缗障车钱,即刻着人送至豆卢相公府上,代我多谢相公今日款待。少一钱,礼车不准出坊!”
豆卢钦望听到这话,忙不迭起身摆手道:“这不必、大可不必……”
然而来俊臣对他的话却恍若未闻,只是又对代王作拜道:“卑职一定谨遵殿下教令,即刻着人将礼钱奉送相公邸中!”
李潼站起身来,对豆卢钦望点点头,并说道:“今日与相公座谈论事,不觉夜深,叨扰过甚,告辞了。”
说完后,他便迈步往堂外行去,自有一众亲事入前拱从离开豆卢钦望家门。
“殿下请留步、殿下!此事大大不妥、不妥啊,请殿下收回……”
豆卢钦望还迈着老迈步伐在后方追赶,希望留下代王收回这个指示,来俊臣的钱,他真是无福消受,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到底弄啥咧!
然后李潼行出其府邸便即刻上马,并策马离去。至于他的目的,当然是让来俊臣敲开豆卢钦望的龟壳,炖上一锅高汤。
来俊臣站在豆卢家大门前,看着神情复杂的豆卢钦望冷笑道:“请豆卢相公归邸暂候,卑职即刻着人将障车礼钱奉上。”
豆卢钦望扫了他一眼,并未答话,转身退回了家中。
来俊臣这会儿心情同样不算好,代王的意图,他当然有领会。整人是他的使命,弄谁不是弄,更何况豆卢钦望在他小本本上一直挺靠前。
起码在做成这件事前,他不必担心代王会继续找他麻烦,尽管代王也说了,前事不会这么简单过去。但能安稳一刻是一刻,兴许梁王发威,不久后真就搞定代王了呢。
但话说回来,一万缗,真他妈的挺心疼!代王这小子,真是不讲究,薛怀义那种浑货差使他起码都有点表示,可代王一边差使一边敲诈,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来俊臣又恨恨看了一眼豆卢氏门庭,你们最好保管好我的钱,少了一钱,就多夺一命!
第0462章
天子难挟,黄雀在后
离开修行坊之后,李潼也并没有再返回禁中,直接回到了积善坊邸中。
代王直系亲属本就不多,如今家眷也都居大内,久不在邸,府中亲事护卫也泰半散去,偌大一座府邸,不免显得空荡荡的。除了前堂还有一些王府官佐留直,后院里也只有一些负责日常洒扫维持的仆佣在居。
回到王邸的时候,已经将近夜中。留直的官佐们匆忙迎出,李潼入堂后便屏退了众人,只是留下了姚元崇一个。
“殿下此行,想必是颇为顺利了?”
姚元崇见代王眉眼之间暗有喜色,于是便也微笑问道。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来俊臣此人,虽然凶恶外张,但却内无风骨。今次走教,已经有所领会,明日之后,豆卢钦望再想吞声自避于事外,那是难了。”
讲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大事在谋,才知势力虚弱,如来某此类人物,都不免还要借其技力。唉,意气难有伸张啊!”
他这番感慨,也是言出肺腑。如今的他,看似在时局中也没少折腾,但其实真正在势,不过也只有入嗣孝敬以来这大半年的时间,虽然也运作成了漕运这一桩大事,但讲到对时局真正的影响,其实仍然非常浅薄。
这也是为什么仅仅只是离开神都几个月的时间,畿内的整体氛围已经对他颇有不善。说到底,终究还是没有那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深刻经营,所以也就容易遭到人的撼动。
接下来他要操作的事情,神都局面越乱自然就越好,特别是政事堂的宰相们,一定要让他们有种火势即刻就要蔓延到自己身上的浓烈危机感,从而自发产生一种强烈的要改变当下秩序格局的需求与冲动。
宰相是百官领袖,这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虽然武则天掌权以来,宰相杀了一批又一批,看起来全无尊严,但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其人内心里对于宰相的忌惮。
单从治国行政层面上而言,唐代的三省六部制度已经非常的完善。宰相作为这个体系中的最高位置,与皇权进行直接对话,对皇权的制约是一直存在的。
只要有这些位置,就存在这种制约,否则武则天大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也就不需要一次次掀起酷吏政治,将宰相进行走马灯一样的轮换。
她的凶威,只体现在对具体人命的迫害上,但对制度仍然保持着敬畏,或者说她的威望并不足以对制度本身造成伤害。
只要宰相位置上的人有所改变,制度的力量即刻就会被激活,比如结束武周的神龙革命。宰相对皇权的制约始终存在着,只是一直被武则天巧妙的分而治之,让这种力量不能发挥其作用。
说到对制度的残害,武则天甚至比不上她的儿子李显。李显一朝,各种骚操作浪到飞起,权力被各方权贵所侵占,宰相才沦为真正的玩物。
大一统的朝代中,没有制度的维持,言何强大?结果被李隆基个小年轻一通斩首行动直接抄了家。就算韦后祸国,她祸祸的能有武则天大?没能力还想玩花活儿,结果当然是遭到反噬、身首异处。
李潼之所以逼迫来俊臣去针对豆卢钦望,而且恶意表现的这么明显,并不是为了搞掉豆卢钦望,起码现在不是。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激发出豆卢钦望的危机感和求生欲,你这老家伙尸位素餐也挺久了,再不折腾下,那就等死吧。
姚元崇听到代王感慨,便叹息道:“殿下此番所图,是要作大势的扭转,这远不是二三私意能够把握。唯人同此欲、力同此用,世道才可奔涌向前。若只是区区微众的恃武弄事,也只是捐身意气的狂妄之行,不过自毁形骸,给世道徒增忧乱。”
对于代王所谋,姚元崇所知甚深,甚至于其人传书,促使李潼做出了当下这个以小博大的决定。
“此图究竟善恶如何,且观后效吧。”
对于姚元崇的安慰,李潼也深有所感。
所谓政变,从来也不是兴之所至的突然莽起、攻其不备就能成功。他太爷爷李世民,那是有着实打实的开疆拓土、兴家创业之功,军政两界都积攒了深厚的威望。唐玄宗李隆基,则是其父李旦几十年的忍功一股脑的灌顶传承。
李潼这些条件都不具备,想要凭着自己独力一竟全功,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只能让更多人参与进来,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
“在京两衙军事审查清楚没有?”
抛开心中一些杂念,李潼又问向姚元崇。这当然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事前起意,这方面的工作其实一直在进行着。两衙军力的配比,李潼也早已经清楚,眼下再作询问,则就是针对已掌握的资料去预判一些后续可能会发生的状况。
姚元崇担任兵部夏官郎中,对于这些资料当然也不陌生,听到代王问起,伏案提笔疾书起来。
眼下的神都城中,南北两衙所驻守的兵力在五万左右。当然,这只是南省在籍的一个数据,实际相差很悬殊。
一方面,薛怀义此次出征,南北两衙军众都有抽调,具体的调度数字,只有政事堂知道。
同时,这一段时期,也是府兵轮番的一个节点。眼下已经到了深秋十月,在都府兵返回地方,地方折冲府番上入都。
选在这样一个时间点,既是一个休耕期,同时府兵内外出入,也能确保各条入京线路的安全,顺便给入都的秋税物货提供安保。
因此这段时间里,南衙诸卫兵数几乎每天都会有幅度比较大的波动。具体的数字,同样只有政事堂宰相才能尽知。姚元崇虽然在事兵部夏官,但也只能通过考勋等侧面资料进行一个大体的估算。
不过李潼的资讯获取也并非只有兵部夏官一途,而且由于府兵制的逐年崩坏,大量的折冲府名存实亡,至今还没有一个比较系统的梳理,有的折冲府已无一卒但却仍能逐年入考,这就使得兵部所掌握的资料也已经颇为陈旧。
想要掌握更准确的数据,还是要从尚方监、司仆寺乃至于殿中省尚乘局和都水监等提供物料、器械、牲力等侧面进行推算。
或许也难免会有虚报空额的现象,但诸司数据对比下来,能够将误差缩减到最低,在拿不到政事堂一手资料的情况下,这是最为靠谱的方式。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李潼对玄武门的执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大半年时间来在相关诸司也安插了不少的人手,这些人未必人人都能忠诚到与谋大事,但调取一部分所司籍册资料并不困难。
如果没有这些提前的工夫,眼下连驻京的两衙禁军兵力多少都不清楚,那还搞个屁!
结合这些资料,李潼估算目下在京的两衙兵力应该有三万五到四万五之间。之所以差额这么大,是给南衙诸卫府兵留出一个变量。府兵眼下究竟空额到何种程度,只怕就连他奶奶武则天和宰相们都不清楚,李潼又怎么会知道。
按照最大化的估计,两衙兵力是有四万五。
但这其中也并非全是有战斗力的战卒,类似左右千牛卫那种少爷兵,南衙诸卫中亲勋翊三卫,绝大多数都是官员子嗣在宿卫中,且派驻在诸权贵大臣家中担任亲事帐内。而且还有一部分匠户色役,也在南衙诸卫编制中。
再把这些水分挤去,那么驻京的可战兵力,应该在三万出头。
这个数字看起来或许有些小,但哪怕在府兵全盛时期的初唐,府兵账面数字有六十余万,可如果把番代、出征、驻边等种种因素都考虑其中,京中能够常驻的兵力撑死了也就五万多。
估算出的这个数字,为南北两衙的总和。这其中,北衙羽林加上千骑应该在一万出头。剩下的两万多,则由南衙诸卫进行分领。
从这个兵力对比上也能看出来,武则天为啥这么能折腾,南省宰相们不是不想弄她,关键是他么打不过啊!北衙兵力集中,而且直拱大内,乃是长上精兵。
南衙兵力虽然仍然占优,可是却分散在十几个卫府。只要其中有几卫、特别左右卫是宰相们控制不了的,反过来就能被北衙照脸突突。
李潼眼下的优势,就在于他是肃岳军第一任总管将主,肃岳军三千健儿驻扎于北邙山下,理论上来说,随时可以投入北衙作战。
但事实上这三千健儿只能作为一种震慑,真要跟羽林军动真格的,胜率堪忧,更不要说羽林军本身还有坚城驻守。
关键时刻,他真正能够动用的,只有千骑那千余人和潜伏在神都城中的敢战士与新潭附近的故衣社众。
但这部分人就算是能先发制人、攻其不备,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大内,可事后分分钟会被两衙包了饺子。如果没有其他相匹配的策略,这是一定会发生的。
他真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兵变上,想要挟天子而令诸侯,别的不说,房州他三叔李显笑得后槽牙都得露出来。
掉线小十年,老子等的就是这一个机会!真以为老子窝在房州吃屎的!勤王,干那傻侄子,女皇的尊严,大唐的荣光,老子来守护!
干啥啥不行,恶心人却是第一名,李显这个小黄雀,简直就是他妈妈的守护小天使。在他没有入京之前,基本上杜绝了大家一条心、反周复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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