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3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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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相较于追究代王责任,似乎案发地所在县域更值得追究。因为就在此前不久,相关州县还接连上奏境域太平、匪迹绝无,提议朝廷将肃岳军召回,然后就发生了这种恶事。
为了保证政绩或者出于别的原因,地方官员虚报情况、粉饰太平,这也是经常会有的事情。也正因此,朝廷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分遣诸道使者出巡,以调查各州真实情况。
在略作权衡之后,圣皇陛下采信后者,主要追究地方责任,并让肃岳军扩大巡察的范围,一定要肃清嵩山近域匪踪。
与此同时,圣皇陛下又加派使者继续南下,并着肃岳军分兵保护,送出河洛范围。
如此一番折腾,时间很快就到了九月,河北征兵事宜也基本完成,虽然距离原定的六万大军还有一定的差距,但出兵日期已经到来,也只能按照期限大军北进。
当然,武氏诸王想要将肃岳军征入大军的打算是落空了。
面对这一变数,武三思心情自然是有些恶劣,剥夺代王军权是他针对代王的重要一环。
如今的代王,早已经不是早年声势寡弱的孤家寡人,想要针对其人,也只能循序渐进,先制造出一个代王将要失势的假象,以此动摇其党徒拥从之心,接下来才好更进一步的加以推动。
且不说武三思这里还在思忖该要如何对付代王,在代北道大军正式出兵之后,被朝士群参的宰相李昭德终于被罢相,外任泉州南安县尉。安西大都护王孝杰,也同样被罢知政事。
与此同时,以天官侍郎张锡为凤阁侍郎、司刑少卿杜景俭为秋官侍郎并右台中丞周允元一同拜相。
当然,这一轮的调整并不是最终结果,只看拜相三人原本职事,或典选、或刑罚、或弹劾,这说明圣皇陛下是要通过政事堂对朝局进行一次比较彻底的调度与清洗,本意应该还是为了封禅大典继续做铺垫。
这样一个调整,时局中人不免有悲有喜。一些想要籍此拜相的时流不免大失所望,但另有一些人则就不免更加的斗志昂扬,每一次的朝局调整,都是危、机并存,最终结果如何,那就要看各自手段与造化了。
在朝时流或还喜忧参半,但谪人则就唯剩落寞了。
九月中旬,李昭德被引回神都,右台中丞周允元负责接待了他,甚至没有允许他前往皇城,而是在洛州推院里进行了相关卷事的交割。除此之外,神都城内几无一人出面。
李昭德虽然傲气深在,但也在官场浮沉多年,类似的人情冷暖也都有所经历,对此倒也没有太过感怀。他也并没有在神都多作停留,妄想圣意有所回转,交割完毕后便即刻启程,往洛南而去。
一日奔波行程不远,当日一行人入住离城三十里的馆驿中,只被通堂安置而不入官厅。对此李昭德的随员们自有几分不满,准备教训一下狗眼看人低的驿卒,却被李昭德给制止了。
他自知拜相以来得罪人多、施惠却少,特别是将魏王武承嗣架空出朝堂,如今骤然失势,难保不会被人继续的穷追猛打。
特别王城驿凶案给朝野斗争开了一个恶劣的先河,在没有离开河洛范围之前,他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无从保证,此刻也实在没有心情计较行途中的待遇问题。
馆驿提供的住处已经是颇为简陋,吃食则更加粗糙,让人难以下咽。驿卒们或是收到指使要对李昭德加以刁难,但本身也不敢过分折辱这位前宰相,还是找了一个借口稍作敷衍:“肃岳军将要过境,近畿馆驿史料都要提前留备,并非有意怠慢李府君。”
“代王将要归都了?”
李昭德听到这话,眸光不免微微一闪,借着开口问道。
驿卒也只是将此当作一个敷衍的借口随便说说,本身既不详知、也没有必要向李昭德详细解释,支吾几声后便告辞离开了。
简陋的餐食实在让人难以下咽,李昭德最终还是空腹登榻。这一夜辗转反侧,除了饥肠辘辘之外,还有寒凉的夜风吹打着破损的窗户、啪啪作响,扰人清梦。
透过破窗的缝隙,李昭德望着天上几点闪烁的寒星,蓦地长叹一声:“可惜了。”
他可惜的是自己没能熬到代王归都,若他遭受朝士攻讦的时候,代王恰在都中,那他未必能沦落到被流远贬谪。
李昭德自知,他与代王大局上或是不能合流,但在小处则能不失呼应,特别是在制衡武氏诸王方面。如今自己被贬谪出都,代王于时局之内怕也将难以支撑。
圣眷如何与政治上的斗争是两个概念,代王如果只是安于做一个富贵闲王,凭其当下所享圣眷,谁也加害不到他。可如果代王想在时局中深作经营,做得越多,被攻击的可能就越大。
梁王武三思已经拜相,如果代王在政事堂中不能保证足够的影响力,那么就处于绝对的被动形势中,只能防守,无从反击。
李昭德自是武氏诸王的眼中钉,如今被朝士们排挤出了朝堂,接下来代王所承受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虽然宰相杨再思似乎跟代王关系比较融洽,但杨再思也根本没有跟代王并肩同守的魄力。
如今的局面,对代王已经极为不利。想要维持在时局中的影响,必须要掌握政事堂一个席位,可想要获得一个政事堂席位,就一定会与在位的宰相们产生直接的矛盾。
在梁王武三思已经先入政事堂,又有数名宰相各忧其位的情况下,代王想要安排自己足够亲厚的人进入政事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圣皇陛下直接插手,公然表示对代王不遗余力的支持。
但以李昭德对圣皇陛下的认识,这个可能要比代王独力争取到宰相之位更加小。
代王如今典掌北衙,其党徒又深入经营着关乎国计的漕运事宜,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圣皇陛下还要力排众议给代王方面一个宰相席位,那也就失去了平衡各方的意义与立场。
对代王过于宠溺,将会给时局带来更加深刻的动荡,或许还要甚于魏王与皇嗣之争。圣皇陛下绝对不会,也没有必要将时局的稳定和走势与代王捆绑太深。
在应对武氏诸王方面,李昭德可以说是与代王一荣俱荣。如今他遭到了贬谪,那么代王不久之后也必会迎来打击。
当然,代王的处境较之李昭德要从容许多。一则代王的敌人并不太多,只要避免跟在位宰相发生直接冲突,宰相们也没有必要跟梁王一起对代王施压排斥。
二则代王还有圣眷可恃,当然想要让圣皇陛下插手的前提是,代王必须要放弃当下所有的一些东西。再不济也不会沦落到李昭德这样,从宰相一贬成为一个下县县尉。
李昭德心里对代王是颇为欣赏的,他也比较好奇,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代王究竟会作何取舍。如果接下来事态发展顺应李昭德的预估,那么他在途中应该就能听到消息。
一夜睡眠极差,到了清晨时分,李昭德精神不免萎靡。尽管驿馆提供的餐食仍然难以下咽,但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一些,以保证能有体力继续上路。朝廷给他设置的贬途时间非常严苛,容不得在途中有所耽搁,只能不断前进,才能保证不逾期。
如是又前行几日,离开神都已经有几百里。这一天傍晚,一行人正在加紧赶路、想要在天黑前抵达下一处驿站。
可是突然前方草野出现了一队人众,一个个膀大腰圆、胯下坐骑也都高大神骏。
眼见对方逐渐靠近过来,随员们将李昭德保护在当中,而李昭德也抓起了挂在马鞍一侧的佩剑,随时准备抽出。
“小民苏三友,奉都中贵人所命,请李相公暂停行程,随某等归都。”
率队的苏三友见对方如此警惕,也并不感觉意外,这年头山匪路霸层出不穷,在行之人一定要有自保之力才干上路远行。
“我已苦旅远行,魏王仍不肯相饶!来吧,李某手中有剑,可斩人间凶恶!”
李昭德闻言后,抽出了佩剑,并凝声说道。
“魏王?”
苏三友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茫然,示意跟随诸众暂停,自己则策马上前,掏出一个密封的竹筒向对面抛去:“小民受命,另有其人。贵人具书于此,请李相公自阅!”
第0458章
天南遥远,君恩难覆
九月下旬,代王归都。因为军令未解,当然也没有什么群众出迎的热闹,代王只是与肃岳军一同暂驻位于北邙山脚的军营中。
王方庆第一时间争取到一个犒劳军伍的使职,自率一批南省官吏、满载酒食,直往城北军营而去。
一行人抵达此处时,肃岳军还在分批进入营盘中。虽然其中大多数都是今年新征募的健儿,但动静之间却能看得出已经颇具行伍之气,毕竟招募健儿也是有着严格的标准,其中本就不乏旧年的府兵军户,稍加磨练,戎气自能有所彰显,倒也不可说是一切从头开始。
一行人在营外等待了接近半个时辰,才有军士行出,将他们引到中军大帐所在的位置。
酒食之类自有营卒接收,在行到一处营地位置的时候,看到栅栏中多有衣衫褴褛之众被拘在其中,估摸着应该是此行肃岳所收缴的一批比较重要的战俘。
但在当中,有一座囚车非常显眼,囚车里只是拘押着一个人,衣衫相对而言比较整洁,其人盘腿站在囚车中,须发遮挡着脸庞,看不清楚面目。
“此囚所犯何罪,竟然如此独特于众囚?”
王方庆也是随口一问,毕竟肃岳军不同寻常征旅,许多军情奏报不经南省入送。因此代王外出这三个多月的具体经历,南省诸众也所知不多。
负责导引的赵长兴闻言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大白牙,指着囚车笑语道:“王左丞误会了,那并不是外剿的囚徒,而是副总管安平王。”
王方庆听到这话,膝下一软险些栽倒,远远的又认真打量几眼囚车,才有些惊疑不定道:“安平王所犯何事,竟要如此……”
赵长兴这一次只是摇摇头,只说不敢泄露军机。
说话间,中军大帐已经在望,王方庆也看到一身戎装的代王殿下正站在帐外微笑往来,忙不迭趋行入前并拱手道:“卑职奉命迎犒肃岳军,殿下今次凯歌奏还,实在可喜可贺!”
一身戎装的代王看起来较之此前要稍显清瘦,少了几分俊雅随和,却多了一些英挺威武,闻言后只是笑语道:“不过是近畿闲使,不敢夸功,有劳左丞了。”
说话间,李潼退后一步,将王方庆请入大帐中。
落座后,王方庆先是寒暄道:“殿下此番典军出行,阅历经多,才器更壮,溢于形表啊!”
李潼闻言后随口谦虚两句,不得不说,这一次行军的确让他见识大增。
虽然没有什么强敌恶战,也不是寒苦之地的跋涉远行,但戎旅之中毕竟不同于往常,没有了起居优渥的悠闲,每天都要操心诸多营事,的确是难得的阅历增长。
值得说一句的是,这次行军本来觉得是打酱油的行军长史苏味道帮了大忙,尤其是在扎营行军、营防饮食方面,几乎都是苏味道在一力操持,而李潼则只是旁观学习。
毕竟多达五千人的军队,再加上各种跟随的辅兵、丁役,足足大几千人的大队伍,哪怕只是普通的团建,也远非李潼这种少经戎旅的小白能够妥善处理。
更不要说肃岳军虽无强敌,但也的确是有具体的军事任务,那些活跃乡野山岭之间的蜂盗们实力或是了了,但流窜性却极高。一旦遭遇,也相当考验将主排兵布阵与临场调度之能。
总之,经历过这一次行军之后,李潼是认识到还是不可小觑时流。
苏味道这个人虽然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昏昏之名,但是也有跟随大军远征的经历,而且就是在行军当中获得裴行俭的赏识而选作婿子,其人也是有着不低的军事素养。
初唐时期出将入相这并非一句虚言,能混到宰相的人,也的确是有其底蕴。若仅仅只是关注人物在政斗场合中所表现出来的品德高低而判断才干高低,还是有些不准确的。
一番寒暄之后,王方庆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道:“未知安平王究竟罪犯何事,竟被直接提押归都?”
李潼闻言后便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前朝廷不是令我安排护送南下使者?我着其人领军护送,竟然不行,还在军营咆哮争议,于是夺他军职,归都入审。”
王方庆听到这话不免瞪大眼,他本以为武攸绪是犯了多大罪过才被如此对待,原来只是不想跑腿,不想被代王排斥出大军之外,结果就被囚车押引归都。
对此王方庆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默然片刻后才叹息道:“虽然已是几月有余,但畿内形势已有翻新。梁王于政事堂……唉,若能相忍于事,那是最好的。”
李潼闻言后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只是说道:“都中近况,我行途中也有耳闻。梁王,呵,复过军命之后,我会择时见他。”
眼见代王神情已经略存不善,王方庆不免更加忧虑,沉吟道:“漕运诸事都已铺张开来,国计盈亏出于此中。秋税押运在事,委实不宜强作意气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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