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29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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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众御史出班奏事,武则天的好心情也是戛然而止。
对于皇嗣谋反一案,她的态度也是多有矛盾,一方面是希望借由此案继续深挖朝士之间的串结、扫除一些隐患,一方面又不希望朝士过多议论此事,以免更加彰显出母子之间不能相容的惨淡伦情。
所以接下来武则天对魏元忠一通训斥,所针对的并不是张柬之等人参奏事宜,只是针对魏元忠御下失察,将本来可以在宪台内部沟通解决的事务宣扬到朝堂上来。
看到魏元忠并张柬之等人脸色转为难看,且不乏失落,李潼又是不免一叹。他奶奶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固执,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或许来俊臣还没有被损伤到,可能魏元忠就要先一步被罢相。
本来这件事至此便应该告一段落,魏元忠受训之后与其他出参的御史们也已经各自归班。但张柬之仍然立在殿中,继续说道:“臣复有奏,方今刑事繁多,且论者多为大罪,然只决于司刑一司,推案草草,既无三审反复,又无三司参审,刑名方拟,极刑立施,议者作论,恐皇朝神器、偶失仁德……”
“张柬之妖论!曲言仁德,内存包藏,不能言切实际,沽名卖直,臣请严惩狂徒,以警后来!”
张柬之话音未落,武三思便一步跨出班列,大声说道。
“臣忠直难隐,言事无愧。但有三审之明辨,三司之公参,臣无惧入刑,自剖心迹!”
面对武三思的指摘,张柬之同样寸步不让,继续发声道。
殿堂中武则天脸色更加难看,默然许久才凝声道:“柬之所奏,转付政事堂议,一旦议决,群臣不得再作异论!”
早朝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结束,而不畏强权、据理力争的张柬之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绝大多数朝臣都不敢站出来助其发声,但内心里也对这位风骨卓然、敢于坚持自我的老臣充满钦佩。
退朝之后,李潼先率诸备身拱从圣皇回宫,转出来后便往政事堂行去。
在行过西朝堂时,便见到凤阁内史豆卢钦望在前方疾行,其身后则跟随着司宾少卿狄仁杰并其他几名朝士,像是正在追赶豆卢钦望,先后行入了凤阁中。
那画面有些滑稽,但李潼却笑不出来。这情况无非是狄仁杰等人希望豆卢钦望能够在这关键时刻站出来勇作担当,而豆卢钦望则不愿回应。
如果豆卢钦望不能在政事堂里发声,张柬之近乎豁出命去在朝堂上所争取来的这个机会,无疑只能白白浪费掉,来俊臣仍会失于钳制,猖獗办案。
且不说那一面的纠缠,李潼来到凤阁官衙内的政事堂外,请人向杨再思通传。
不旋踵,杨再思匆匆出迎,入堂后双方落座,李潼简明扼要的将来意稍作讲述,希望杨再思出面协调一下工部冬官。
杨再思闻言后便连连点头,并表示道:“这本来就是职内的事务,只是近来堂事杂多,一时失察,何劳殿下亲自走教啊。请殿下放心,我稍后就会召见冬官苏尚书,尽快促成此事。”
待到送走代王之后,杨再思便着人去请冬官尚书苏干。不过这里刚刚将人派出,后脚苏干便已经来到政事堂,但却不是来见杨再思,而是径直往凤阁直堂去,也加入到了与内史豆卢钦望的交涉中。
杨再思被晾在了一边,自然有些尴尬,着属官在凤阁直堂外等候,然后自己便退回了政事堂。
时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凤阁直堂的讨论才告一段落,狄仁杰等人退出的时候,脸色都不甚好看,很明显这一次讨论是不欢而散,没能达成想要的结果。
当得到政事堂官佐告知宰相杨再思召见,苏干便直入政事堂,当听到杨再思所论事宜的时候,他便拍案而起,勃然变色道:“冬官工用所施,自有成则定计,岂权贵杂亲循私轻使!代王好重威势,朝事疾困不发一言,反指使宰相为其门徒徇私窃功!”
说完后,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政事堂,杨再思遭此指摘,脸色自然是难看到了极点。恰在此时,武三思登堂将这一幕收在眼底,看到杨再思的窘态,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回到自己的衙厅后,武三思稍作沉思,然后召来府员低声吩咐道:“速往司刑寺知会来俊臣,即刻案引冬官苏干!”
第0434章
旧案新翻,大臣难逃
发生在政事堂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李潼这里。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待在麟台外署,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站起身来便往堂外行去。
担任麟台少监的王方庆见状后忙不迭上前劝阻道:“殿下请息怒,苏干历任内外,资望不弱,今次所以怨态外露,或是另有别情。殿下贸然入省训问,不知者或将邪言坐实!”
“能有什么样的别情,这关西老物自仗家世故情,邪言论事!都水监几次循规求见,诸多推拒,正事荒废已经是失职,如此污蔑若不应之,真当我懦弱可欺!”
冬官尚书苏干,同样也是出身于关中大姓,乃是前隋宰相苏威的族孙,关陇方面在朝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对于这些所谓的唐家老臣,李潼向来都是敬而远之,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直接冲突。
这一次,如果不是唐修忠几次前往尚书冬官官署求见而不得,而疏浚漕渠的工事又耽误不起,李潼也犯不上自己出面。
如果真的要以势压人,他大可以自己找上南省冬官官署,或者直接登邸去见苏干,让杨再思从中协调,本就是希望有话好好说,有什么矛盾或误会,不要直接搞针对,协商着解决。
他自觉得已经算是给了这些老关陇一个面子,却没想到自己的面子在对方看来一文不值,反而还指责他徇私窃功。他妈的这功劳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事情就摆在这里,你们不干,还不让别人干?
王方庆当然也觉得苏干如此指摘真的是有失分寸,别的不说,单单漕运改革是近年来朝廷内政少有的正经操作,而且已经初见成效,却被指作是代王威弄权术的私计,这一点便让人接受不了。
不过他阻止代王也并不是没有理由,只是语重心长道:“如今朝中情势焦灼,殿下能够侧身于纠纷之外,专注于国计要事,实在不宜再贸然插手。苏干其论确是可厌,偏颇之处人皆有见,一时的乖论实在不值得殿下正面应之,朝士舆情自然不会轻饶。”
王方庆的理由也很简单,如今朝内兴起的刑案本就是在针对皇嗣一系的朝臣,苏干在朝中担任要职,本身或许已经在将要被清洗的序列。
代王如果因为一时的意气去针对苏干,极有可能就会被武氏诸王用作剪除皇嗣党羽的一把利刃。他们可以借此拿掉冬官尚书苏干,更可以以此为基础继续扩大打击,牵涉更多的朝士。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代王再想抽身而出就困难了,皇嗣一系为了自保,未必不会将代王也视作直接的对手,到时候纷争继续扩大,继而波及到已经有了一个良好开端的漕事改革。许多人事方面的布置难免就会受到波及,可谓得不偿失。
李潼当然也明白自己在现阶段并不好做什么立场鲜明的表达,但被人如此打脸也实在有些忍不了,他坐回席中稍作沉吟后,又对王方庆说道:“稍后长史入政事堂,代我向杨相公稍作表意,邪情妖事连累到他,实在不好意思。顺便再见一见豆卢相公,替我问一问他,是不是要与我失了和气!”
心中气愤稍作收敛后,他便想到该要如何利用此事。直接当面问责苏干,既失体面,意义也不大,要问责就问豆卢钦望这个关陇勋贵们台面上的老大。
尽管豆卢钦望看起来似乎也不太想做这个老大,但谁让他在那个位置上呢?你的小老弟你自己管不住,惹急了老子连你一起干!
王方庆见代王殿下已经恢复了冷静,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又请示道:“求见豆卢相公时,先论是不是一并提及?”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他离开政事堂后就来到了麟台外省,跟王方庆讨论推举其人进入尚书省文昌台的事宜。麟台号为病坊,王方庆留在这里也意义不大。
从资望上而言,其人历职清要,还曾经主政一方,算是己方难得的干将。正好眼下又有这样的需求,趁着漕运事务已经取得的成绩,为王方庆争取担任文昌左右丞,协调南省诸曹司,就不需要事事都求助外人了。
本来李潼跟王方庆还在讨论该要争取朝中何人助议举荐才能稳妥,苏干便撞了上来。
如此事情倒简单了,大可以将此作为一个把柄,要挟豆卢钦望在政事堂中推荐王方庆,再加上漕运改革成效有目共睹,有一批中层朝士能够推波助澜,尽快敲定此事。
豆卢钦望当下本就战战兢兢、步履维艰,有很大几率是不敢再冒险得罪代王。如果因为苏干一时忿言而触怒代王,让代王也站在对立面,他这个宰相只怕也就做到头了,甚至还得考虑整个家族能不能平稳渡过当下这场风波。
两人这里刚刚议定,左千牛卫将军豆卢贞松已经匆匆行入麟台官署,登堂后表示有卫府案事急奏。
千牛卫向来清闲无聊,又能有什么急情相奏,豆卢贞松匆匆来见,无非是代他堂哥豆卢钦望来做说客。李潼跟王方庆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照计划做事,自己则起身与豆卢贞松同行返回千牛卫府。
且不说李潼这里已经商量好了计划,司刑寺来俊臣得到梁王武三思使人报信后,顿时如闻天籁,即刻召集属下一班党徒吩咐道:“即刻推查冬官尚书苏干相关人事,我等能否富贵在势,便应在此人一身!”
这一次被重新启用,来俊臣看起来较之往年更加嚣张,但本身也是有苦说不出。
本来引诬皇嗣是与魏王合谋,可是他这里好不容易发动起来,魏王却被软禁在了魏国寺中,根本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场面上的援应,以至于来俊臣不得不陷入到孤军奋战的窘境中。
如今的他状似凶恶,其实也是在用这样的姿态震慑时流,从而给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入事司刑寺后,他昼夜问案,但能捞到的都是一些小鱼小虾,几次试图罗织围攻一些重要人物,但要么是关键证据不足,要么是遭到朝士们的联手抵制。
甚至就连他所就事的司刑寺,以少卿杜景俭为首的一众同僚们也对他多加掣肘,让他不能自由发挥。而一些已经结案入刑的案件,在呈送到刑部秋官的时候,又频频被秋官郎中徐有功发还重审。
迟迟不能网入什么重要的目标,来俊臣也担心圣皇陛下耐心被逐渐消磨,对他所推审的案事不再保持关注。一旦失去了圣皇陛下的关注与庇护,来俊臣自知他也就死期不远了,所以是迫切需要搞个大目标。
冬官尚书苏干就有足够的分量,其人官位已经不低,本身又是在朝关陇当中的头面人物,与许多关陇人家都有往来,一旦罗网,便可借此进行罗织攀引。
所以这个人本来就是来俊臣心中名单排名靠前的,如今又得到梁王的通声传讯,而更妙的是这个苏干又刚刚得罪了代王。如果来俊臣还不能将之罗织入刑,投入死狱,那也就干脆不必混了。
来俊臣的党徒们本身就有所准备,一俟得到指示便即刻做事,很快便写成一篇长长的罪状,细载许多苏干的罪状。而其中最狠毒的一桩,就是苏干曾经参与李唐宗室谋反,并与韩王李元嘉之子李撰频有书信往来。
之所以援引这桩旧罪而非将苏干强引入来俊臣当下所推皇嗣谋反案,一则是因为许多关陇人家曲隐都被西京的宰相李昭德所封锁,来俊臣根本就掌握不到。
二则来俊臣起家就是告密李唐宗室作乱,所以对于这桩已经过去数年之久的案事内情也最了解。
他攀诬苏干,也并非信口开河,韩王李元嘉旧封徐王时,苏干便曾担任其王府记室,且其后两家颇有交情往来。
天授旧年,来俊臣忙于在朝中猎杀宰相、炮制冤狱,而苏干则在河北担任外州刺史,并没有被来俊臣列作第一序列的目标,所以这些旧事便沉于案底,还没来得及被引用出来,眼下正可以拿来应急。
来俊臣自知圣皇陛下对李唐宗室与关陇勋贵勾结谋反向来是零容忍,一旦发现端倪,则必严查到底。等到苏干被引入刑案之中,再要如何详论其罪,那就要看来俊臣的临场发挥了。
手持这一份罪状,来俊臣直入司刑寺直堂,将案卷摆在司刑少卿杜景俭案头,并说道:“卑职新发逆案隐情,请少卿审批,即刻提捕案犯!”
杜景俭听到这话,既有些烦躁,又不乏好奇,来俊臣这家伙素来独断专行,一般提捕案犯向来不作登堂请示,今天怎么倒将他这个少卿放在眼中了?
可是当他展开案卷匆匆一览后,脸色登时一变,凝声道:“案事重大,究竟有没有罪实可证?”
“少卿同样久事刑司,案犯仍然逍遥于外,不经审断,又谈什么罪实?”
看着杜景俭陡然变色的神情,来俊臣冷笑一声,复将案卷抓在手中,并继续说道:“既然少卿也不敢作审批,那就由卑职亲自前往罢!卑职推案,须臾至大,为求从速破案,有时不暇登堂奏告,还请少卿勿责!”
他根本也没打算让杜景俭审批,只是借由此事警告杜景俭,老子随手就能搞出大事件,你如果再横加阻挠,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也陷入其中!
第0435章
北门操戈,奉命行事
傍晚时分,司刑丞来俊臣亲自率领一干刑吏、于端门前执捕离衙准备归邸的冬官尚书苏干,顿时在朝廷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李潼本来已经离宫归邸,准备在王府中接见一些府员并交好的朝臣,为接下来的势位奋取做准备。
傍晚时已经陆续有访客登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连忙终止了宴会,在护卫们簇拥下直入北城玄武门,亲自主持此夜千骑直宿。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也不出李潼所料,虽然他抵达玄武门时,天色已经渐黑,但玄武门前投书求见者仍然络绎不绝。来俊臣抓捕苏干这一举动,仿佛一颗大石丢入了池水中,很快就在池面上激起层层叠叠的波纹。
苏家乃是关陇中的老牌门户,其背后的关系网可谓庞大,苏干之父苏勖还是唐高祖李渊的女婿,太宗秦王府潜邸故人。甚至就在李潼刚刚归邸不久,便已经有为苏干告罪求情的人登门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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