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2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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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又到了午后,李潼走出房间,先向娘娘房氏请安,自家两个娘子也在堂中做伴。
闲坐片刻,李潼看看室外阳光明媚,便忍不住笑语道:“仲夏时节,正是禁苑风光最美,久坐不免筋骨疲乏,让我陪娘娘绕池闲游,观景怡神?”
房氏还未答话,今天才跟随太平公主入宫的李幼娘已经雀跃起来,连连拍手道:“好啊,好啊!早年我就想入湖池游玩,娘娘只是不准,如今可没了什么人事刁难,正该游玩尽兴!”
房氏嗔望李幼娘一眼,只是摆手道:“你们少年男女游玩还得个热闹,我就不强随扰兴了。”
李潼又劝几句,房氏只是摇头,他对此也颇感无奈。
其实他这个嫡母年纪还未满四十,在后世正是专注享受生活同时又不失好奇心的年纪,但却一副深居简出老干部的做派,哪怕如今处境已经大有好转,也只是恬然安居,对一切玩乐事物都没有什么兴趣,除了在儿女面前还有亲和,对整个世道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于是他也只能携着娇妻美婢还有一个吵闹得不得了的李幼娘,离开了仁智院,往九洲池畔行去。
得知代王等将要出游,女官徐氏早已经让人安排好游船停在岸边,当听到代王邀请登船,她则有些局促的摆手道:“游船精美、人物如画,妾这拙人俗质,就不登船作扰、败坏景致了。”
九洲池规模宏大,景物也都大有可观,当船驶入池中,真的就像是身在风景画卷中,凉风习习,带着荷花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李潼闲坐游舫窗边的绳床,望着窗外水波流动、荷花满塘的美景,心神也颇为放松,突然回想旧事,指着侍立一侧的韦团儿笑语道:“旧年初见韦娘子,娘子还临池感慨时令有违、不能胜赏景致。今日偷闲游赏,才觉娘子这番感慨也是颇有道理。”
韦团儿闻言后,俏脸便有几分羞红,垂首道:“殿下竟还记得这些故事?”
李潼叹息一声,示意韦团儿近席来坐,望着那张美艳灼人的脸庞,笑语道:“当时少年懵懂,所历人事本就不多,娘子解囊推赠,让人记忆犹新啊。”
“妾、妾当时真是孟浪,只是、只是乍见殿下,心思迷乱,觉得总要做些什么,才不虚此行。”
回想旧事,韦团儿眼波中情意更浓,手捧李潼垂在绳床一侧的衣带,低声道:“但妾也不悔旧事,若非当时的一刹胆壮,至今也只是一个行走宫中的麻木婢子,哪有后事诸种,让人牵挂、让人不舍……”
看到那俏目中炽热的情谊,李潼也是大生感触,正待垂首说话,李幼娘的声音又在船舱外响起:“阿兄,你家娘子夸言,她能潜游绕池往来,我真是不信!你信不信?”
李潼自绳床上站起来,拍拍同样跟随起身的韦团儿香肩,然后步出游舫,看到自家娘子们正并坐在船板低处,袜履未脱,就这么将两腿浸入池水中,自有一份欢趣盎然。
他走过去也坐在了甲板上,学着几个娘子将腿伸入池水中,并笑道:“若说别的,还要观摩。但若说这个,你这娘子还真是井底之蛙,不见能者。”
唐灵舒究竟是怎样出现在王邸中,除了郑金并房太妃等寥寥几人,余者全都不知。而真正亲眼见过这娘子异能的,则唯有李潼与郑金。
听到夫郎也为自己作证,唐灵舒自是一脸得意,撩水拍着李幼娘脸蛋嬉笑道:“殿下说得对,你就是个井底之蛙!”
“我才不是蛙,我要是蛙,那我也……是了,嫂子你才是蛙,你要不是蛙,哪有这种异能!你是一个青皮蛤蟆,被我阿兄从园池里抓捕上来!”
李幼娘一脸不忿,撩水回泼,却没想到无心之言说出真相,唐灵舒听到这话,脸上笑容顿时一僵,有些尴尬的瞥了一眼李潼,又看了看坐在另一侧的王妃,低头不再戏闹。
李幼娘见她这样子,还道自己戏言过重,眼睛滴流一转,捂脸干嚎道:“只需你们夫妻取笑我,不许我说你们!嫂子就是一个大蛤蟆,不是青皮蛤蟆,是又白又嫩的脂粉蛤蟆,所以阿兄见到你,打捞起来就往舍中藏!”
她不说话回补还好,这一说唐灵舒更加羞不可当,白眼扫了李潼一眼,转身疾行便冲回了船舱中。李潼也皱眉盯着李幼娘,见这娘子只是一脸的茫然无措状,这才松一口气,抬手给了她一脑崩儿。
“我是说错了什么?阿兄,你家娘子怎么这么怪异?”
李幼娘推了李潼一把,见阿兄也不作答,便也闷头洗水。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走回船舱,一边走一边喊叫道:“嫂子,我不恼你,咱们来钓鱼啊!”
不多久,船舱中便又响起两人嬉笑声。
郑文茵听着船舱里的动静,不乏羡慕道:“唐娘子跟幼娘可真是情谊深厚。”
李潼在甲板上挪了一挪,靠近王妃,微笑道:“这两人都是率性,常年作伴,就是如此了。闲来戏闹时,有几分目中无人。王妃如果不惯这样的相处,让她们收敛些!”
“怎么会?家人就是这样相处,才是有情滋味!入门以前,只道王府贵邸,定是门规肃穆,才只敢作庄重姿态。其实家居乡野里,虽然没有耕织的劳累,但闲情琐事也不少,哪有太多精神动静端庄。”
郑文茵抬起浸在水中的丝履,看着水珠滴落,小脸上也颇有回味:“家中也有弟、妹嬉闹,有时让人烦躁,有时让人开怀。但如果久时不见,又让人牵挂想念。”
“既如此,等到过了这段时间,归家之后,大可以将亲人接入邸中,闲时作伴。”
李潼闻言后便又说道,他本以为王妃出身名门,该是庄重得让人不敢怠慢,但相处下来,倒觉得能够和蔼就俗,譬如眼前,也会趁趣戏水,无论是不是迁就,总之相处起来还让人感觉随和。
郑文茵听到这话,眸光先是一亮,片刻后则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妾若思亲念笃,可以归家探望。邸中人事新就,若把家人接来,散漫相处、状似亲昵,不免就忽略了邸中别人感受。”
“王妃设想周全,但家人相处,也不必这么心累。只要人情渐深,心里总能有包容迁就的尺度。”
李潼拍拍王妃素手,笑着说道。
“昨夜宴中,殿下已经那样高赞妾的妇功,妾当然要更加用心,才能让殿下免于虚言自夸啊!人后且留三分随性,人前还是要端庄十足。如果不能谨慎周全,如何过问诸王家事?”
郑文茵转头望着殿下侧脸,并又笑道:“昨日圣驾未临之前,诸王家人远处围观指点,想是窃议妾何能入侍名王?有了陛下的授意,有了殿下的称许,妾自有底气,让诸闲庭妇人知妾何以能得此番荣幸!”
李潼闻言后倒是一乐,他昨夜殿中一通秀恩爱,正是想借他奶奶话语,留下一个干涉诸王家事的由头,虽然没有跟王妃提前沟通,但彼此配合却好。此际再听王妃说得这样分明,更觉得这娘子颇具内慧。
既然王妃是有这种见识,李潼索性将心事稍作分享:“外朝人事,诡谲复杂,凡在朝之人都疲于应对。方今这个世道,公私人事都不简单,宗家私情更是如此。
此番陛下将诸家召入禁中暂居,是希望能繁事化简,不要让宗家之内的闲情纠纷干扰到外朝局面。所以抬举王妃,用心也在于此,就算之后遇到什么情事的纠纷,王妃大不必委曲求全,大气做事,即便不奏陛下,你夫郎也非人能轻侮!”
郑文茵反手回扣李潼手指,点头道:“妾明白,一定不让殿下失望,不会轻堕我家威仪!”
讲到这里,她又回望一眼站在稍远处的韦团儿,并低声道:“昨日几家群聚,妾等与雍王妃颇受孤立,雍王妃戏言,雍王几番请纳侍婢,观此情势倒不能说雍王色心沉迷,也是不想我家人事孤单啊。殿下若有此意,妾也能有体会。”
李潼闻言后不免哑然,片刻后干笑道:“王妃会不会钓鱼?要不要我来教你?”
郑文茵见状则抿嘴一笑,转又说道:“妾近日探问事中相关,才知能够良缘幸成,宫中上官内应制助事颇深。听说这位上官应制困于访问宫外故亲,殿下事外闲时能不能帮妾稍作回报?”
“有这事?”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说道:“小事而已,我记下了。”
第0427章
刑司捉人,代王回拒
连续在北衙值宿几日后,李潼才又抽空回了一次南衙千牛卫府,处理一下积攒的案事,选拔几个种子选手,顺便实际操作一下监守自盗的事业。
回到卫府的时候,将军豆卢贞松与中郎将李令问都在衙中,连忙登堂向大将军汇报案事。
在经历过北衙繁忙的宿卫任务后,李潼越发感觉到千牛卫不愧有闲卫之称。本身不领军府,连基本的番上轮调都不必做,一张直卫的名录编好后,一年到头几乎都不用再怎么修改。
从三月上巳节之后,李潼便没怎么处理过千牛卫案事。到如今,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也没有什么积存的案事。
不过出于对大将军的尊重,豆卢贞松与李令问还是事无巨细的汇报一番,其中最多的内容便是诸备身缺直请假的事情,统共十几条,也都是正常的事假或病假,由此可见千牛卫的清闲。
不过还是有一桩积下的案事引起了李潼的注意,那就是司刑寺递来的文牍,要提审一个名为周荣的千牛备身。
文牍是在前天递入卫府中,豆卢贞松与李令问都没有签署批准,李潼览过文牍后便皱眉问道:“具体事则如何,刑司可有加补?”
两人都齐齐摇头,李令问更忍不住说道:“来俊臣入事刑司之后,大肆提审时流,百司朝士多受所扰,牵连之众已达近百。所以提审周荣,事迹想必与此相类……”
“周荣目下可在衙内?”
李潼闻言后稍作沉吟,便又问了一句。
长史许景听到这话,便着书令史将周荣传入,顺便将周荣的名籍调取出来,摆在大将军的案头。
李潼翻开名籍看了一遍,发现这周荣果然又是一个出身权贵世家的官N代。
其人出身汝南周氏,即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周顗周伯仁所出身的那个汝南周氏,曾祖父周法尚先仕南陈,北投之后又作为隋将参与灭陈之战,祖父周绍范是太宗贞观朝的左屯卫大将军。
类似的出身在千牛卫中并没有什么奇怪,倒也不值得说道。尽管司刑寺递来的文书语焉不详,但李潼猜测大概率是跟近期最热的皇嗣谋反案有关。
不多久,周荣登堂,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模样看起来很憔悴,入堂之后便直拜大将军案前,泣声道:“求大将军活我……卑职、卑职舅门涉入刑事,卑职委实无涉,刑司蛮横强引,卑职已经几日不敢离衙,非是自珍性命,只恐清白入刑、蒙冤垢身……”
“将你所知讲述一番。”
李潼坐在席中,平静说道。
周荣于是便语调颤抖的将事态缘由讲述一番,其实也并不复杂,只是挺曲折。
这个周荣拐了几道弯的亲戚与王城驿一名死囚有关系,而其人又曾担任过窦家一名国公的挽郎,因此被确定为嫌疑目标而被司刑寺列入提审的范围之内。
正如李令问所言,这一类的事件在近日频频上演。
来俊臣本就以罗织构陷著称,淡出时局良久后诉大变而授卑职,当然要铆足了劲的搞事情,牵连的人越广泛,案情挖掘的越深入,自身处境便越从容,这也算是拿命来搏前程吧。如果所查案情不大,不能获得圣皇庇护,他也绝没可能再想此前那样保住性命。
至于这个周荣究竟是清白还是确有罪实,李潼倒也不怎么关心,本也说不清楚。
政治上凡有大的变故,极少能有因事切割,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没罪也有罪。这个周荣出身不俗、年近而立,还蹲在千牛卫混日子,可想而知进取心不大,就算别人真的要搞谋反,未必会算他一份。
略作沉吟后,李潼便提笔在这文牍上稍作勾勒,转给长史许景说道:“发还司刑寺,并告刑司任事者,之后再有此类事务,先将案事陈奏凤阁、再降敕提人。千牛卫乃宸居亲近,帐内侍从,不是刑司推案方便的物料。再有此类事迹发生,我就要对行文推案者不客气!”
许景闻言后恭声领命,然后手持那份文书匆匆行出。而在堂其他人,听到大将军如此表态,也都各自松了一口气。
眼下刑司摆明了是广撒网、勤捞鱼,谁也说不准会不会被卷入其中。如果上官有担当,能够不惧刑司凶威,不准刑司贸然提问属员,起码也能给他们争取到一些自救的时间。
“下堂安心做事,没有确凿罪实,谁也不准擅捕府中员佐!”
李潼对那周荣说道。
周荣闻言后自是感激涕零,连连叩谢道:“多谢大将军活我、多谢大将军……”
看到其人如此,李潼心里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有一句比较邪性的俗话,凭什么觉得别人几代积累比不上你十年寒窗,说这种话的人居心不良,信这种话的人则傻得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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