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2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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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孙俩会面还没有结束,有女官匆匆登殿,入前细禀,片刻后,武则天脸色便阴沉下来,也不回避李潼,当场便说道:“魏王暂在玄武城,无处安置,瞧瞧你一时任性,惹出的麻烦!”
李潼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便有了然,先是感慨武承嗣真的是想入主东宫想魔怔了,竟然眼下这样的机会都利用起来。
同时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本来还担心武承嗣会紧紧咬着他不放,正打算婚礼完成后跟郑家人碰上一面,让郑家出面组织一下言论上的抵抗,甚至都做好了必要时可以放弃几个已经在谋朝位的准备,却没想到武家转头又换了斗争路线。
而武承嗣这一转变,又恰恰佐证了李潼刚刚给他奶奶上的眼药:你说你猫在玄武城到底想干啥?去北衙屯营体验军旅生活?
略作沉吟后,他便也一脸苦笑,拱手拜道:“魏王进退失据,罪实在臣。臣家事简朴,动静从容,请陛下允臣前言、携妻入祷皇考,暂居庙中,收拾故业,可作安身……”
武则天听到这话,先是有几分不耐烦的焦躁,片刻后则安静下来,沉吟少许后便继续说道:“天时不早,不再留你,归邸细作后礼,安心生活。”
李潼闻言后便也不再拘泥,叩告谢恩,然后便退出了殿堂。他心知这一把算是稳了,能够平安度过。
跟武家诸王作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很烦躁,但偶尔对方搞点骚操作,也能让人乐得不行。
如果这一次武承嗣打定主意要把他追究到底,那李潼应对起来也会很难受,特别有可能错过这一轮的朝局调整,被再次边缘化。
可武承嗣却主动放弃追究他,转而谋求更大目标。虽然说很多时候事情发展到临界点,只差临门一脚的莽一波,便可能受到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效果,但现在明显不是那样的情况。
这一次,武承嗣他们勾结薛怀义要破坏李潼婚事,本身已经在打他姑的脸,结果被李潼反击骑脸突了一波,接着又盯上了皇嗣李旦。
李潼都有些想不通,武承嗣究竟哪来的底气,对他们祖孙三代手拿把掐的、狂得不得了。这时候武则天但凡还有一点纵容退让,那他妈的还混个屁!
果然,李潼刚在宫里找到他新娘子、并在禁军护从下往南省端门而去,还没走出皇城便收到了最新消息:圣皇着北衙千骑将魏王武承嗣送入魏国寺,老老实实给你后奶奶念经祈福去罢,别瞎逼逼了。
当拜完孝敬皇帝庙再回王邸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一对新人入宅换了新的礼服,然后再登堂见客,这才算是正式接待宾客。
王妃表现端庄得体、落落大方,获得满堂宾客的称赞,李潼对此也颇感满意。虽然说这一桩婚事,政治上的需要是第一诉求,但谁也不想朝夕相对一个各方面都格格不入的配偶。
他与这位新王妃虽然接触日短,交流也不多,但王妃的表现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日后相处起来,应该也能相敬如宾。
王妃登堂见客之后便退回了内宅,从昨天到现在李潼也都没有合眼,虽然已经颇感疲惫,但还没有时间休息。
他让二兄李守礼在堂代为招待宾客,自己则退入后堂,将几名府员一并招入。
各自落座后,虽然不敢直泄禁中言语,但他也从侧面讲了一下他奶奶对他昨夜所为的态度,基本上就是大事化小。特别在讲到魏王被安置于魏国寺的时候,诸府员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圣意包庇,成全王礼。但如昨夜事迹,还是要尽力避免啊!”
王方庆开口劝告代王,他身为王府长史,从后半夜一颗心便高高悬起。
特别在清晨代王夫妻离家入宫却迟迟没有新的消息传出,上午时分,诸多参礼宾客不告而走,颇有一种树倒猢狲散的萧条感,让他们这些府员也都紧张得不得了,唯恐下一刻就会有如狼似虎的禁军将士冲入王邸,将他们一干人等抓捕入刑。
李潼闻言后也是歉然一笑,说道:“请长史放心,也请诸位放心,昨日之事,绝不复为。当时怀义招引徒众巨多,实在是临事慌张,只恐良缘败坏,才有这样的险行……”
昨夜之事,正常来说,李潼也根本不必去抄武承嗣的家。而且事实也证明了,当时只要在坊门前虚与委蛇一段时间,羽林军自然会南来将这些闹事者逐走。
李潼之所以那么做,也不仅仅只是面子问题,也在存心打磨队伍。起码经过此事之后,上下之间的联系较之此前要更加紧密,这些府员们各自的前程利益、也与李潼更加的密切相关。
大家都是聪明人,也不必解释得太透,起码眼下这个结果是非常的好。如果说此前对于保住政事堂的席位还有一些不确定,那么现在便可以说是已经十拿九稳。
“姚相公那里,可有了什么具体的打算?”
李潼又望着府员姚方沛问道。
姚方沛闻言后便目露难色,垂首道:“卑职近日都在府中作业,还不曾归邸详说。”
听到这回答,李潼便心有了然,姚璹终究还是不舍相位的。
这也很正常,他们这些人或能基于全盘的理智取舍,但终究不是当事人。宰相之位尊贵无比,谁又能那么简单的放弃。
李昭德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也让神都这些人还抱有一些幻想,而姚璹在这当中也主要是一个连带责任,在真正危机显现之前,也实在很难放弃眼前。
李潼与姚璹的关系,更多的是合作,而不是谁依从谁,太过强硬的督促对方,只会让关系变僵。
想了想之后,他便又说道:“姚相公身在政事堂,知事肯定要比我等更全面敏捷。前时所议,只是允进允退的两全,不至于临事惶然无措。明日姚郎归邸,可转告我言,姚相公若需从容,蒲州、汴州都可作备选。”
他现在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是朝堂上的势位高低,地方上也亟待营张,最看重的便是漕运,蒲州、汴州分别位于神都洛阳的上下游,一旦控制在手,本身便有极大的利益相关,关键时刻还能作为重要的政治筹码。
说话间,他又望向姚元崇,吩咐道:“金吾卫近日必有调动,日前南省所录唐先择,一定要名列在前!在选并递进之众有谁,稍后详录递入,分别走访。”
姚元崇闻言后便点点头,如果说此前还是在谋,那么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迫在眉睫、不得不做的程度。毕竟代王连魏王家都给抄了,如果还没有管控城防禁卫的自己人,那真是连睡觉都不踏实,随时都得防备会不会被反杀一波。
与府员们商议一番后,李潼这才起身往内宅寝室行去。
新婚的洞房仍然掌灯悬彩,李潼站在门外,心中不免有些犹豫,稍作沉吟后还是举步入内。
“妾恭迎殿下。”
一俟走入房间,李潼眼前人影晃动,便见王妃已经换了一身宜于起居的时服襦裙入前见礼,干笑一声道:“王妃怎么还没有就寝?邸中没有什么严肃规令,惟求适宜,有时事务缠身,王妃也不必阁中长候,循时起居即可。”
卸妆之后的王妃素颜端庄秀美,不知是灯火映照还是本色如此,两颊红润、娇态可人,闻言后便低头道:“入邸前郑阿姨已经多作告诉,妾知殿下尚简随和,不敢俗规繁扰,新婚望门,亦是本分。”
李潼心里还有几分彼此生疏的尴尬,虽然乳母郑金在婚前已经频繁出入郑家府邸、观望王妃品性,但李潼则没有时间仔细询问了解,对眼前这娘子仍多有陌生。
他举手虚引,手指擦过王妃裙带,然后陡觉手掌被一只滚烫的小手握住,先是微微一愣,再转眼便见王妃俏脸已经是更加的红艳。
郑文茵壮着胆子抓住代王手掌,紧张得有些眩晕,侧脸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转回头来,抬眼凝望着那张频频出没梦境中、如今已经真实在眼前的脸庞,低声说道:“妾亦知邸中尚有唐氏孺人,与殿下长守情笃。新妇入邸,未敢作分爱夺宠的妄想,但既然要永世常伴,也希望殿下能细述这位孺人姿态诸种。”
李潼闻言后也微笑起来,反手执起王妃香汗浸润的小手,一起行入花烛下的妆案前,对面相坐后便说道:“那个娘子啊,她是不如王妃端庄,活泼好闹,率性单纯,也正因此,总让人牵挂担心……”
郑文茵神情专注的倾听殿下讲述那位唐孺人日常种种,看到那笑容轻松随意,心中难免是有几分涩意并暗妒,但一想到那位还未谋面的娘子久伴殿下、经事诸多,心中一些酸涩也就渐渐褪去。
她微拢的手掌主动塞入殿下掌心中,并不乏动情道:“旧情自需长守,新缘也值得包容。今事虽然成于别者,但情义还是各自经营,此夜良宵,身心俱付,乞殿下雅怀怜惜。”
第0417章
抢位政事堂
这一夜,有人花烛锦浪翻不定,也有人青灯素帷余恨长。
一直等到被千骑将士们拱从抵达魏国寺,武承嗣仍然不敢相信圣皇陛下竟然如此待他。何以前脚于内殿中还在信誓旦旦保证会给他一个交代,后脚便将他发配到了魏国寺的佛堂中?
他已经顺从圣皇心意,放弃了继续追究代王,仅仅只是希望能有闲苑宫室暂作容身,圣皇竟连这一点要求都不答应,又能奢望会给他一个怎样的交代?
而更让武承嗣气得手足颤抖的,是他传告其余几王速来魏国寺见他的时候,可是一直枯坐到深夜,仍然不见几王踪影。
这些家伙们,一个个见利忘命,遇事则怯,此前因为眼红代王兄弟所掌的巨财、还能凑在一起谋议,可是察觉到圣皇态度不善后,则又都纷纷龟缩不出,根本没有丝毫共同进退的觉悟!
这一夜,武承嗣自然是过得愤懑不已、幽怨至极,到了第二天,甚至精神倦怠得都有些起不来床。
一大早,暂住梁王邸的儿子武延基并其余家人至此,由众人口中武承嗣又得知昨夜梁王等迟迟不来,其实是去探望同样被幽禁于白马寺的薛怀义,不免气得破口大骂:“家长遭逐在幽,几个族中蠢丁却去拜望一个非亲非长的妖僧!如此贱堕门风,家业岂能长久!”
“殿下慎言啊!”
诸魏王府员佐们听到这话后,不免惊得脸色仓皇,忙不迭扑前劝阻。
武承嗣又垂眼望着儿子,怒声道:“一样的耗费谷米,代王少时已经能巧诈取宠,伸张颓势,如今你父遭屈,却丝毫智力都引用不上,废物一个!”
武延基不过一个半大小子,听到父亲如此厉斥,只是吓得瑟瑟发抖,眼泪汪汪。
武承嗣见儿子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而起踹了儿子两脚,武延基更痛得哇哇哭叫起来,武承嗣又顿足冷哼道:“收起这幅戚容,忍住泪,速速入宫觐见,只说你父郁气致疾,佛堂幽简、不足颐养。陛下若不准我迁出,你就嚎哭不断!速去!”
这是他一夜无眠想出的一个或能扭转当下窘迫处境的伎俩,待到几名府员引儿子往大内而去,他又让人招引几名朝士来此见他。
且不说武承嗣这里的算计,今日早朝气氛也是微妙。
群臣泰半已知围绕代王婚礼的一系列波折,且不说各自感受如何,今日早朝将近尾声之际,突然一名朝臣出班,奏告凤阁侍郎李昭德久使于外,凤阁制敕多有不便,请再补大臣担任凤阁官长。
此议一出,自然群臣侧目,包括地官侍郎狄仁杰在内十几名朝士出班,请补司宾卿豆卢钦望入事凤阁。
朝堂上,武则天看着朝士们争相进言,脸上神情虽然平静,但案下的拳头却频频握起。这件事同样事发突然,不在她预料之内,而群臣之所以敢作此谋,自然与昨日那场纠纷有着极深的关系。
这件事虽然没有宣扬到朝堂上来,但又怎么能瞒得住人。
代王与荥阳郑氏这一桩婚事,是她亲自定议主持,而且频加殊赏。结果婚事进行过程中,薛怀义与武氏诸王却出头捣乱,这已经对她的威严有所触伤。代王凌厉反击,同样也可以目作失控。
就连这些亲徒之众都大有失控的态势,又如何能震慑得住满朝心思杂异的臣子们?原本武则天还在思忖该要怎样善后回补,朝臣们却已经如此迅捷的串联起来。
她强压下心中怒火,神态则保持平静,脸上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只是抬手示意道:“诸卿所议,诚是事疾,此事且录政事堂,议定之后,即行制授!”
退朝之后,肃政大夫魏元忠在行往政事堂途中,突然痛呼一声,然后便两手抱腹,额头上更是冷汗直沁。同行朝臣见状,纷纷凑过来搀扶住魏元忠,并关心询问。
魏元忠只是呼痛,余者却并不多说,朝臣们见状,便将魏元忠送入皇城肃政台官廨,并赶紧召来太医进行诊治。太医仓促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叮嘱魏元忠赶紧归邸休养,不要操劳过度让病情转重。
魏元忠突发恶疾、归邸休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城,特别一些在朝堂上请求让司宾卿豆卢钦望入补凤阁并政事堂的官员们,不免大叹可惜。
如今在朝宰相本来就不多,如今魏元忠抱病退出,政事堂能作决议者更少,很可能会令豆卢钦望拜相的议题无疾而终。
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很快便有府员传到王邸中,李潼本来还在内堂中闲坐,听到消息后顿时一拍大腿,怒声道:“一窝老狐狸!”
老狐狸说的是狄仁杰等这一群唐家老臣,他们不断拱火,终于让魏王与代王矛盾彻底爆发,趁着圣皇还感焦头烂额之际,第一时间下手争取相位。
当然老狐狸也是指的魏元忠,装病退出政事堂会议,给圣皇争取出一些做出应对的时间。
李潼之所以愤怒,就在于狄仁杰他们这一抢先下手,意指凤阁,顿时就让他们这边在谋保留一个相位的计划变得充满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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