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1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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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又正色对李潼说道,然后又笑语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交谊深浅不在财货的多寡。刚才所见,我已经不知该要怎样令言赞你。你可知单单为了筹措那场露台艳戏,前后便抛撒数千缗钱数,如果不是三郎你出手,且不说不能尽美,怕还要引祸于身。”
李潼听到太平公主这么说,也是不免咋舌。一缗便是一贯,一千钱。
要知道他一年到头,扣除封国食邑之外,满打满算收入不过数千缗,已经足够一大家子一年到头的吃穿用度还有富余,结果他姑姑就这么面不改色的撒出去他一年的收入,这手笔也实在是豪迈得夸张。
讲到这件事,太平公主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我与三郎,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经此之后,都邑内必定人尽皆知,咱们戏坊有美歌、有美色,可谓至美,届时还不宾客满门!”
李潼听到这话后更觉无语,若只求一个宾客满门,单凭你太平公主名头还不够?就算闹得都邑皆知,闾里那些普通民众们难道还要倾家荡产、只为进去听一场戏?
说话间,一众人已经行入庄园中。李潼吩咐府员代为招待同行而来的宾客,他则先往后院安顿嫡母房氏等家眷。
庄园面积广阔,后园里还有一片占地二三十亩的马场,李幼娘少见如此宽阔的宅居,下了车后狂奔一通,兴奋得不得了。
薛崇训则牵着李幼娘那匹披着花锦的果下马,一溜小跑的跟在后边追。他在王邸也住了不短的时间,但李潼整日忙得不着家,也没空教导这个表弟,索性让他当起了李幼娘的小马夫,倒也很尽责,起码比李守礼那货靠谱。
太平公主让人将马牵入了马厩,眼见李潼从太妃房氏居舍行出,便对他招招手,指着马场上前后追逐的那对小儿女笑道:“三郎来瞧一瞧你这一对弟妹,若能亲上加亲,必是更美!”
“家中有亲有长,我可不敢越案轻论。”
李潼听到这话,并不正面回答,而后又指着奔跑笑闹的李幼娘说道:“望之不似静姝,我与表弟可向来都没有裂目之怨,倒是不忍累之。”
太平公主闻言后哈哈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眸光隐有闪烁,似乎并非随口一说。
而李潼看似嘴角挂笑,其实心里也在想着怎么婉拒这件事情。换了李守礼那货,婚嫁如何他倒不怎么在意,可只有这一个小妹,娇憨而又对他多有依赖,他只盼这小娘子能顺心遂意过活一生,不忍将之推入勾心斗角的复杂人事当中。
他也不是看不起薛崇训这个表弟,但由小观大的话,倒也有几分这种意思。这个表弟内向文静,性格不似其母,没有什么主见,易于屈从。
眼下两家倒是其乐融融,可难保日后。以太平公主之强势,李潼并不觉得这个性格内向软弱的表弟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李潼又在后院待了片刻,待到府员通报宾客陆续来访,于是便往前厅行去。临走前也把薛崇训喊上,不让这小子再跟在他家大白菜后边打转。
待到李潼离开后,太平公主便笑眯眯走向李幼娘,招手喊道:“幼娘,到姑母这里来。你是喜欢大宅游乐,姑母近处也有别园,比你家还大几倍!要不要随去姑母别园,那里还有你表妹们的美器玩具,喜欢什么,姑母都送你!”
李幼娘听到这话,小脸满是神往,小眼眨了眨后却说:“谢谢姑母,可我阿兄教我,不准受人礼物。我年少性躁,喜欢什么只是一时的趣味,为了短趣贪婪,就会失了跟人交谊的分寸,阿兄就要训我!”
太平公主闻言后神情一滞,略作转念后又笑道:“你可以唤你嫂子同往啊,我把礼物送你嫂子,让你嫂子转赠你。”
“我嫂子更不会收,满心里除了阿兄便没别的。她就算收,也只会收阿兄的喜爱,我早看透她了,不能指望!”
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果下马颠颠儿跑向远处。
太平公主见状后忿忿低语道:“这园宅还是我送的呢!”
第0212章
独不见,自惶恐
龙门别业庄园正厅很有特色,前后左右并有五处厅室攒建而成,后厅作为主人起居短作休息,前厅则是门仆导引宾客,中间三厅一体打通。
由此可见这庄园原本的主人薛绍日常也是宾客盈门,雅好集宴。如今虽然已经故人不再,但繁华景态却远胜往昔。
李潼与薛崇训并入后厅,而后便听中厅里多有人语歌唱声,所唱最多自然就是少王新作《少年行》。
眼见少王行出,宾客们纷纷起身见礼,李潼笑着拱手致意,走入中席。满堂宾客足有数百之众,除了常作往来的故人之外,也有许多新面孔,比如同样诗名极高的宋之问、文昌省左史东方虬,在馆学士富嘉谟、员半千之类。
满堂宾客,有的认识,有的则不认识,交游广阔的乔知之主动充当知客,向少王介绍新来的宾客。等到众人都混个脸熟,乔知之不乏感慨道:“大典在即,朝野士流悉赴龙门,大王厅堂所聚可谓锦绣过半!”
这话也决不夸张,都邑权贵各家多有先到龙门提前聚宴时流,有许多已经周游别家门庭几处,但所过诸宴,但还真没有比得上河东王门庭热闹的。
论及权势,河东王不算最高。单单在龙门周边便有宰相岑长倩、杨执柔包括武承嗣各自设宴,跟那些南高官官们相比,河东王贵则贵矣,但却势力仍逊。
不过若讲到时下士林中的影响力,那些宰相们还未必比得上如今的河东王。
一则河东王主持修编礼典,多举士人,许多怀才不遇之人都受其赏荐。而且刚刚举行过的诸科制举,也让时人见识到河东王的识鉴之名,前后诸科取士二三十众,单单在不同场合受到河东王赏识礼待的便有半数之多。
这样一个比例可以说是惊人,也因此有许多人便以能获得河东王一二评语为荣。
对于这一个名声的获得,李潼也实在不好明说,他哪里靠的是眼睛啊,都是实打实的财货砸出来的。除了张说等寥寥几个他知道的人之外,其他的无非随大流来过王府几次。所以这个准确率,也都是接客量捧起来的。
李潼也不是没有遗珠之憾,比如大器晚成的张柬之,应举贤良方正名列第一,六十多岁的年纪终于死水微澜,得授监察御史。大概是跟年轻人玩不到一块去,就没有来过王府做客。
宾客盈门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少王诗名雄壮了。故篇《洛阳女儿行》,随着时间的发酵早已经风靡两京,以至于成为神都风月场中评价伶人歌乐技艺的曲目之一。更不要说今日傍晚,新歌一曲万众从游的壮观场面。
所以眼下厅中所论主要还是少王新作的《少年行》,文人难免耿介孤傲的作风,尽管当面讨论,也并非尽是美言,不乏人直言这篇新作有失庄雅诗趣的弊病,多市井俗味,大不如少王此前诸篇的才情。
更有甚者,更说前篇意浅气浮,可取者唯尾联“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而已。
李潼对此倒也不觉意外,事实上李白《少年行》三首,本就颇受人质疑作者。特别与王维《少年行》比起来,能够并论的唯第二首两联四句罢了。不过就算是市井言,也自有其受众。他写出此篇,本也不是准备让士林众口夸好。
乔知之担心少王才高气盛,作为一个暖场的高手,连忙转移话题,指着沈佺期笑道:“日前沈学士寄我《独不见》古调,气韵丰美,几追大王《洛阳女儿行》,不知诸位可有雅趣共赏?”
厅中众人闻言后俱都提起了兴致,少王旧篇风靡一时,在场不乏人爱此诗情、各拟新作,但作类比之后,更觉少王诗情难追,各藏拙作羞于示人。此刻听到乔知之如此评价,心中自然好奇。
李潼听到这话后,也看了一眼不乏矜持笑容的沈佺期,心里不免一乐。沈佺期《独不见》其实他早就抄出来了,只是随着交情日深,不好拿来就用,没想到在自己的刺激下,居然提前写了出来。
在众人呼喊声中,乔知之便当众吟唱起来,首联歌出,已是满堂喝彩,全诗唱毕,赞赏声更是不绝于耳。
李潼在席中也是鼓掌喝彩,不吝夸赞,这一首《独不见》作为沈佺期代表作之一,水平自然是极高。真要论到技巧的应用,其实还要胜过王维《洛阳女儿行》。毕竟王维少年习作,胜在立新,却还远未达到其人巅峰时期的水准。
“可憾辞曲谱定,不能再复旧日王府群声并议的佳话。”
乔知之吟唱完毕后,不乏遗憾的感慨说道。
席中宋之问却笑语道:“要复旧事,确也不难。《独不见》乐府旧题,所制非一。今日在堂诸众风采不逊旧日,何妨各拟新辞试协?”
说话间,他又望向少王:“日前未有临席应教,引为大憾,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从教大王?”
李潼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暗骂宋之问这家伙,看着倒是人模狗样,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居然给他搞突然袭击!
略作沉吟后,他抬手唤来杨思勖耳语一番,然后才又望向跃跃欲试众人:“集众弄雅,生人乐事。诸位但有才情勃而欲彰,玉成佳话,更待何时!”
众人闻听此言,一个个也都心念飞转,各向王府奴婢讨要纸笔,便临席吟占起来。
不多久,杨思勖去而复返,身后随行十多名奴婢,各托珠玉锦绣美器,一一陈设堂中,一时间堂中珠光耀室,宝气横溢,很是引人关注。
“俗物陈设,非为迷情。华彩之物,邀以珠玑之辞。千金易得也,令才实难求,堂设诸物,只待诸位垂手拣取!”
此言一出,堂中又响起一片哗然喝彩声,浮华眯眼,谁能淡定?
李潼一方面也是被他姑姑刺激到了,一方面此类珠宝器物实在不缺,留在家里也没啥用,又不好拿出去典卖,毕竟都是南市豪商们送来打广告的东西,所以趁着这个时机摆设出来凑兴。
“宋学士新列客席,未知雅好如何。并设诸物,专供拣取。”
你不是要给我搞突然袭击?如果稍后你的诗作不能获得满堂喝彩,看你丢脸不丢脸。
宋之问听到这话,神情也是略有一滞,他虽然也自负诗才,但若说短时间内便作出一首可比沈佺期苦心之作的佳篇,也实在没有这样的信心。
“大王不爱华器爱华篇,慷慨豪爽,令人景仰。未知此中可有真爱杂设,如果不能妙笔留之,怕要难免失物之憾啊。”
李潼听到这话,心中更加确定这老小子今天就是来找茬的。他如果说里面没有自己的心爱之物,那摆出来的都是二流货色。如果自己不加入进来,又要被人讥笑怯才舍物。
宋之问的确也是存的这个主意,他此前受武氏请托,要参与太平公主降嫁礼事为武家助威,但少王近来风头难扼,也让他有些担心。届时如果双方所邀才流太不对等,不独武氏难堪,宋之问也要大受所累。
他也不求能够压得过沈佺期,但在稍后能够胜过少王一筹,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略作沉吟后,李潼抬手吩咐杨思勖取来纸笔,先对宋之问笑一笑,然后提笔便写了起来。今日之事,他的确有些措手不及,陈设珍货,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一点谱,或许不能压过沈佺期的诗作,但若弄一佳篇压过宋之问,并不困难。
宋之问见少王提笔,眉梢顿时一扬,自己便也提笔细吟起来,刚刚落笔首联,却见少王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正在微笑望着他。
眼见这一幕,宋之问心里略有局促慌乱,但很快便调整心态,心无旁骛的专注于自己案上纸笔之间。
李峤、沈佺期、员半千等几人并不参与戏弄,被众人推为直案。眼见少王诗成,心里也都暗暗称异。
待到奴婢将少王诗作呈上,见是五言古意,也并不感觉意外。《独不见》本就乐府旧题的五言怨歌,沈佺期七言定律是比效少王的《洛阳女儿行》,且精心专拟多日,自然不能比这种逢场作戏的应和。
几人阅读过少王作诗,各自面色有异,沈佺期更忍不住对少王做一个拱手的动作,只是为了免于打扰堂中旁人而没有发声,但旁人也能看出这是对少王表示佩服。
之后陆续有人呈交诗作,李峤等人便也认真品评起来,依照各自看法批注分等。那些完成诗作的人都昂首望向上案,却见那些分类的诗作中,没有一篇能够列于少王诗列,心中失望之余,不免更加好奇。
宋之问本来也写到了尾联,注意到这一幕后却停下了笔,翻过一张新纸来重新书写,这分明已经是有些怀怯了。
最后,当宋之问书写完毕后,额间已经隐有细汗沁出,而堂上众人诗稿也都呈交的七七八八。
李峤等人对于宋之问诗作如何也都颇有好奇,见宋之问写完后便连忙取来传阅,并细语交谈意见,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宋之问的诗稿叠在少王下方。
“只是在案几人闲论,诸才作优劣如何仍待公审。”
李峤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宋之问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看这架势,分明直案几人已经认定他的诗作不如少王。
第0213章
珠玉散尽,只为彰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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